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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部分

辽末悲歌-第79部分

小说: 辽末悲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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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忽突尔没想到韩可孤居然答应得这么痛快,眼见这场大功劳离自己越来越近,自然喜悦,赶紧站起身,亲自牵住马的嚼头道:“大人请——”
    韩可孤任由他牵住马匹再不搭理,顾自甩镫离鞍下了坐骑,径自向被围拢在重兵之中,伏身血泊的萧驴子走过去。他的双腿无比沉重,仿佛缀住了几百斤的石头一样,只十几步的距离,竟走得异常艰难。
    他半跪下身子看萧驴子那张染满了血垢的面庞,粗犷不失憨厚,还隐隐有着几分张扬和狂放。他的护头盔早已滚落在身旁,头发让血水纠结在一起显得蓬乱如蒿,甲索链条尚未零落,散散的挂在身上,被血液渗染得通红。整个人仿佛刚从血海中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红渗渗,泛出一股甜腻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韩可孤就这样直直地看着萧驴子,并不为他净一净肮脏的面孔,只因为他认为驴儿此时的形象才最英武最无畏,他要把这一刻铭记到心头。
    突然,他隐约看到萧驴子粗大的喉节仿佛微微有些鼓荡,一时之间以为是出现了幻觉,但渐渐地、渐渐地萧驴子竟真的又有了呼吸,胸膛像漏了气的风箱一样嘶嘶啦啦发出几声细不可闻的嘶呜。
    早已经歪斜到了一旁的护心镜,有一把断刀从边缘透过去,深深插在那里,随着萧驴子间间断断的喘息,刃槽一股儿一股儿的向外滋出血沫。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节
  更新时间:7…29 18:19:11 本章字数:2323

    韩可孤的脸上失去了前一刻的强自镇定,他开始激动,眼珠一点儿不敢错离地紧紧凝视着面前这个血肉模糊的汉子,唯恐漏看了萧驴子哪怕最细微的一个表情,最轻弱的一个动作。他紧张而专注,脸上的汗珠像黄豆般的一颗颗洒落。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这个道理韩可孤明白,‘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韩孤也明白,而且对于今天这个场景他早有预想,还曾经常常自以为可以从容面对,但是事到临头才知道有一些事情往往是不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
    萧驴子仍然悽惨地躺在那里,胸腔艰难地律动,身上有几道伤口还在汩汩滴血,脸色己经不再是苍白色,而是呈现出灰败的黯光。韩可孤束手无策,只能怔怔地望着,无声地流泪,他不敢去碰他,恐怕一碰之下会使这个伤痕累累的躯壳就此破碎散架。但他不愿意他死,更不想他死,尤其是死在现在。死在这个龌龊无耻的两姓奴才手上。他宁愿他喝酒时醉死,走路时摔死,甚至吃饭吃到撑死——韩可孤的的脑袋在一瞬间转出许多种死法,但无论如何都固执地坚持不想让萧驴子死在金兵的手里。
    有些奇怪,这一刻他脑子里居然还能想到其它的事情。他想到了幼年时家里养过的那只狸猫,牠活着的时候,威风八面,捕食过无数只偷腥贪馋的老鼠,当老得要死的时候,牠却选择默默离开,去山的深处找一个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等待死亡的到来。因为牠宁愿孤独的死,也不愿放弃那份独属于自已的骄傲。
    韩可孤不顾忌身周拢满了众多金兵,更不在意白忽突尔已经等得焦头烂额。他的耳朵里不时听到有人轻声议论,有愤恨,有怨毒,也有许多怜惜与嗟叹。毕竟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里,英雄好汉是最能赢得尊重的,哪怕曾经是生死的对头,何况女真民族本身具备狼性,更加崇拜强者。
    韩可孤有恨,恨自己未曾习过半点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终成了萧狗子的累赘,连累了大好一条猛汉此刻无助地躺在那里頻死挣扎,而自己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只能徒然做壁上观。
    他突然想笑,却是苦笑。他笑自己还妄想解救那些被战祸吓破了胆子的可怜人,却自己反而落入彀中不得自拔,他不后悔自己心软,因为只有这么做才能无愧良知。他想笑的是自己始终无法脱出道德的樊笼,从而忽略了大局观念。他惭愧,很痛苦,与无奈一起写在脸上。
    萧驴子的眼睛晦涩暗淡,说不出来是代表着什么样的情绪,纵使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的韩可孤也不能知其所以。他看着这双原本是清澈如儿童天真无邪的眼睛,为什么现在会变得如此忧郁和无助呢?这原本是一双溢满激情的眼睛,又为什么换成了灰心和绝望?萧驴子一动不动躺在那儿,迎向韩可孤无言无力的目光,依然一脸枯败之色。
    风渐渐大了,掀起他那已经被撕扯到了甲片外面的衬布,原先一溜溜,一粒粒,一蓬蓬鲜活的血珠、血块开始涸结到上面,红彤彤紫森森,在阴繄晦暗的天光下幻发出诡异的色彩,是那么的令人寒栗、令人心颤,甚至还有一种抑止不住的冲动,如同一面破烂不堪但依然坚强屹立的战旗猎猎而舞,不居不挠。萧驴子想冲着韩可孤安慰地笑一笑,经过了几次艰苦的努力才终于成功地牵动起嘴角。虽然很难看,但无论如何也比哭来得要好。韩可孤看着这个不像笑的微笑,此时的心,无疑如受刀割。他知道这个笑容他再也无法忘记,自己此生恐怕都要活在这个笑容里,直至死亡也不可能再挣脱出来。
    本来一动也不能动的萧驴子突然抽搐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弹了几弹,双腿狠命地蹬踹,被厚厚的血垢压得眯成了一条窄缝的两只眼晴忽然就瞪起溜圆,像有无数道闪电交击到眸子上,火花猝然爆出。这只是一瞬间的过程,韩可孤已清楚地看到那溜火花,心头一震,随之狂喜。但这份喜悦只保留了刹那功夫,之后马上就沉了下去,他迅速反应过来,这种情况应该是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看来萧驴子已经到了此生的最后时刻。
    回光返照是发生在动物体上一件很神奇的现象,人将死时神志会忽然出现短暂的清醒或者兴奋,以作为向亲人诀别的信号。《五灯会元。道揩禅师》有言‘凡圣皆是梦言,佛及众生并为增语,到这里回光返照,撒手承当。’萧驴子利用这个最后的机会,做出在这个世界里的最后几个动作,最后看一眼灰蒙蒙的天和同样灰蒙着一张脸的韩老爷。
    萧驴子死了,生命走到了尽头。虽然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许多的不放心,还有许多的不舍和留恋,譬如韩可孤,譬如韩炜,譬如家乡里许许多多熟悉的人,许许多多熟悉的景——但不舍和留恋终究取代不了不死与留生,他最终也阻挡不了迈向阎罗殿的那一步。
    韩可孤怔怔地望着这个本来熟悉无比,如今却突然陌生了的人儿。往日如云烟涌进心头,记忆的潮水在这一瞬间蜂拥而至。佛说芥子须弥,刹那永恒,就这一息的光阴,韩可孤心中的火便剧烈的烧起来,而且愈燃愈旺,一发不可收拾,无情的灼烧起他的灵魂和血肉。
    韩可孤忍住心中的痛,忍住欲夺眼将出的泪水,把嘴巴贴到已死的萧狗子耳边,大声道:“驴儿,你死得好!死得其所!且在奈何桥稍候,我随后便去!”
    韩可孤看着萧驴子的身体逐渐僵硬,未凅的血液缓慢洇渗着回归大地,大地却无语。它见惯了生死别离,可以无情,但韩可孤有血有肉有思想,所以不能。
    韩可孤立起身,正冠掸衣,屈下双膝向着萧狗子的尸身跪下去,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死有很多种,求仁得仁的死法是得其所,如何不令人肃然?萧驴子诚如所想,死得壮烈,死得忠义,死得令人敬仰——
    所以,他受得起任何人拜以任何大礼,因为他值得参拜,必须该拜。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节
  更新时间:7…29 18:19:12 本章字数:2283

    风势慢慢舒缓了一些,但阴云却不散去,开始有零星的雨点儿落下来,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大起了来,像倾盆的水从天上倒下来,稀里哗啦的拍打到平地山坡,根本不容渗透就纷纷寻着决口往低矮处四散涌去。
    刚才在这片小小战场上所产生的尸体,除了萧驴子在韩可孤强硬的坚持下,被金兵草草挖了个坑掩埋掉以外,其他人按照女真族的传统习俗,视“横”死者入土不祥,乃为火葬,皆都就地焚化,把骨灰漫撒了。那一片片己经干涸板结的紫褐色血液经过这一顿大雨稀释,开始时还有朵朵殷红的水光泛起,但也只如昙花一现,就随着水流远去,渐渐消失殆尽,不再留下一丝痕迹。
    活着的人都走了,这一片区域又恢复了它往昔的宁静。从细雨缠绵到暴雨淋漓,从黑夜清冷到日色莹然,这里已不再留有一丝痕迹能证明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依旧还要过活,战火仍在漫延,云内城仍然存在。没人能改变己经发生过的事实,就像没人能改变历史的进程一样。就算有人偶尔会想起来一些,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的磨灭,最后终将消失与淡忘。就好像曾经的那片殷红血迹,本来浓厚黏稠得难以化开,但这会儿却连几滩浅浅的印痕都消失得无影无迹。也许以后还会有如萧驴子一般武功身手的人出现在这个地方,甚至名字可能也唤做萧驴子,可是他绝不会是刚刚才死去的这一个,毕竟世上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英雄更加无法复制。 但英雄又如何,长江后浪推前浪,世间代有英雄出,活着的英雄谈论得久了都会让人腻烦,更何况死了的英雄。这无关世风日下,无关世人不懂得感恩,只因为世间众人皆苦,每日里要为了能够活着,能够怎样活着而奔波劳碌。英雄,终究只是一个在大多数人眼里,很虚幻,很漂渺,很遥不可及的称谓,人人可以尊敬,人人可以羡慕,却当不得饭吃,抵不了衣穿——
    古望率领本部精锐一路急行,赶到距离云内城还有四十余里路程的时候,头前打探消息的探马回来报告,说云内城己经失陷,韩大人不幸被金兵俘获。
    西风呜咽,恍如旋针,古望觉得忽而滚烫忽而冰冷,脑袋里恍恍惚惚不能坐稳马鞍,狂风席卷而起的土屑沙粒,宛如一道道挂满棘刺的鞭子,发着尖利得使人无比揪心的啸声,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身体上,让他疼痛不能自抑。最可怕的是,这种攻击不仅作用在身体上,更直接的奏效在灵魂上,古望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只一瞬间,便让他的双眼攀上了浓重的血丝,身体颤抖起来,眼中爆发出一抹如诉如怒的哀怨光芒。
    他感觉自己的心在往下沉,几乎沉到地底。眼前无由的出现一幅韩可孤被金兵乱刃分尸的残忍画面。他喉头哽咽,却无法哭出声音。 对于韩可孤,古望从心眼里钦佩和尊敬。他实在不能想像,在这么一付羸老文弱的躯壳里,如何就生长着那样一颗坚强而伟大的心?他凄然地在脑子里暗暗责骂自己懦弱和自私。当初投靠韩大人、追随韩大人,也许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靠山,为了得到一个能够堂而皇之行走在阳光下的身份,为了给自己曾经的无良杀戮寻一个赎罪的机会,为了使自己满是沧桑的心灵得到一丝安宁。
    古望晃晃地坐在马上,岌岌可危,兵勇们见着着急,但都不敢上去相劝,也知道在此时此刻任何人的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没有用的,因为古将军的心结必须要由他自己才能解开。马儿很安稳,仿佛也感染到了悲恸,立在那里四蹄不动,只有尾巴在轻轻地左右摇摆,似乎想帮主人把满腔的阴霾清扫干净。古望想动,但身体已经僵硬得不受控制,所有的思想都固执地认为如今的局面,韩可孤的不幸,全都是自己造成的。他仍然没有流泪,因为所有的泪水都倒灌到了心里。他一直以为,死并不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可是直到现在才知道,有的人虽然死了,但他的精神却还是永远活着的,活在活人的心里!所以死,确实并不痛苦,痛苦的却是还活着的人。
    他的头疼欲裂到要发疯,要崩溃,心也像被万千枝利箭射穿了,终于身心皆悴再坚持不住,一个轱辘落到马下。兵丁急忙一拥上前,七手八脚的将他抬到一处背风的旮旯平躺下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抚后背,足足忙活了好一会儿才让古望把被憋到喉咙间的一口浓痰咯了出来,渐渐呼吸平缓了。
    古望的眼睛干干的,瞪得溜圆。他就看着天,对于手下兵士的呼叫问候充耳不闻。他想起韩可孤曾经说过:命数由天定,半点不由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所以每个人也都应该接受独属于他的命运。可韩大人的命运是如何?难道老天造就了他,就是为了让他活为别人而活?死为别人而死?
    为了与老天争夺大辽余运,韩大人这些年历尽烽烟征尘,将一腔心血都呕沥在这片土地之上,仍然是中兴复国的大梦扑朔迷离,错踪难圆。看来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而且决不可逆,似乎盛衰存乎天道,实非人力可以扭转。但既然注定了大辽国耶律皇家持鼎之运已坍,纵有女祸娘娘再炼出几百颗七色彩石也难能补救,又为什么要让韩大人平白受这么多苦难?遭这么多的罪?
    古望怨詈不绝,他愤然中戟指向天,他为韩可孤不公,他替韩可孤不值!
    他爬起身,虔诚地跪了下去。就在刚才的一弹指间,古望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既然上天不公平,那么就让自己的心化成上天,把公道永远存放到那里,直至不朽——古望在自己内心的最深处筑起了一座新坟。这坟前没有墓碑,没有祭礼,那里只埋葬着一个伟大的朋友,一段永恒的情谊。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来打扰,只能是自己每临黄昏时,或到午夜中,带上一樽用思念酿成的老酒,以泪相佐,以笑相佐,来痛快地哭,痛快地笑,痛快地饮!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节
  更新时间:7…29 18:19:13 本章字数:2391

    被软禁在阴山深处一座寺庙里的韩可孤,己经连续五天五夜水米不曾粘牙。这里的食宿条件还算不错,白忽突尔不敢虐待,每日都把酒肉饭蔬按时送进来,但他坚决不食,也居然没有死。这对于一个本来已经煎熬得虚弱不堪之人而言,简直就是奇迹了。
    虽然金兵的看管很严密,即使每日不断送进来的饭食,也要用银器试过毒之后才能放行。但这种种措施对于抱定一死之心的韩可孤又有何用?在他的想像中,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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