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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草莽英雄-第5部分

小说: 草莽英雄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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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听店小二在说,大路都塞断了,走不过去。”

“笑话奇谈!”孙大济又好气,又好笑,“我不会叫他们让路吗?”

“不是这话!”徐海很吃力地说,“这一带民风强悍,惯于无事生非,万一发生误会,起了冲突,会吃大亏。”

“越说越离谱了!他们领他们的米,我们走我们的路,河水不犯井水,有什么误会?有什么冲突?”孙大济说说气上来了,手指正在大嚼的士兵说:“我那一百多弟兄,莫非只是摆样子看看的?徐海,你也太看得我无用了!”

“不是这话,不是这话!”徐海急忙分辩,“孙爷你千万别生气,我也是一番好意。”

“你请我喝酒是好意,刚才讲的那些话,我看不出好在哪里?你没有带过兵,你不懂,就少开口,不要扰乱军心!”孙大济气鼓鼓将酒杯一推,大声喊道:“大家快吃,吃完上路。”

他自己也不再喝酒了。招呼店小二盛来一大碗白米饭,泡上鸡场,就着盐菜,唏哩呼噜地吃得好香好甜。吃完起身,抹抹嘴巴、摩摩小腹,打了两个很舒服的嗝儿,刚才由徐海那里惹来的一肚子气,完全消失了。

徐海很高兴,也很得意。他摸透了孙大济的脾气,争强好胜而不大肯用脑筋,随便用几句话一激,便都顺着自己的意思走了。不过他的高兴和得意,不敢摆出来,怕露了破绽,脸上仍是忧形于色,仿佛心事重重似地。

“干吗呀?这么愁眉苦脸的!”孙大济反安慰他说:“我走南闯北,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你只紧跟着我走好了!包你无事。”

徐海点点头。静等士兵吃完饭,排好队,快要启程时,方始起身出外,走过汪直面前,两人对看着,各自狠狠瞪了一眼。他俩一路来都是这种冤家对头的态度,孙大济再也想不到,他们的仇视,实在是目语。瞪眼以外还有附带的暗号,徐海咬一咬牙,是告诉汪直:紧要关头快到了!

※       ※        ※

里把路以外,孙大济便可以从马上遥遥望见,黑压压一大片人影,由紫阳观向南延伸,遮断了自东往西的官道。

为了畅行无阻,他决定派人开道,“杨英!”他高声喊着,“你带四个弟兄先走,清出一条路来!”杨英是他很得力的一名总旗,身强胆壮心细,接令以后,随即指名挑了四名士兵,跟在他马后,急步而去。孙大济便一直在马上遥望,只见杨英接近人丛时,将手中的旗帜高高举起,大幅摇动,示意路人避开。然后,他那匹白马突然往前窜了出去,路人纷纷躲让,冲出一条路来。这样来回奔驰,到第三趟时,大队已经到了。

于是群众的形势一变。先是排成队伍向北,一个挨一个到紫阳观前领米,这时为了看热闹,夹道围成两堵人墙。当然,紫阳观前照常发米,不过人往前走,眼向后看——这个提起名字可以吓得小儿不敢啼哭的汪直,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

就因为是这样全神贯注,所以秩序很好。夹道的观众,自我约束,让出两丈宽的一条路,而且肃静不哗,显得马啼声和士兵的步伐声,轻快而有韵律,入耳非常舒服。

孙大济有着凯旋而归的得意心情,一马当先,顾盼自豪。随后是两行兵,个个手扶腰刀,挺胸凸肚地,十分神气。相形之下,手戴铜铐,垂头丧气的汪直,越发是可怜兮兮的样子。

队伍走到一半,也就是汪直正走到两堵“人墙”中间时,突然有人失声惊呼:“米要领不到了!”

在那种几乎屏息注视的时候,这一声宛如晴天霹雳,个个受惊,同时不由自主地都踮起脚去看紫阳观前的动静。

这一看都着急了!紫阳观的两扇朱色大门,正在缓缓合拢,果然,米要领不到了!

“快,快!”又有人大喊,“不准他们关门!大家来啊!”

一声号召,秩序大乱,路南的群众,一拥而前,冲断了官兵由东往西的队伍——领头的正是毛猴子,带着预先埋伏的人,团团围住汪直,在人丛中奋力往前挤。孙大济大惊失色,跳下马来,挺刀扑了进去,口中厉声大吼:“让开、让开!”

然而没有人肯听他的话,事实上也无法听他的话,因为在汹涌的人潮中,每一个人都是身不由主,唯有随波逐流,听人挤到那里是那里。

一百多名士兵亦然如此。倒有几个快挤到汪直面前了,可是总有人对面冲撞,或者侧面阻拦,对汪直是可望而不可及。最后,连望都望不到了。

“唉!”孙大济急得跳脚,“这,这怎么得了?”

“是不是?”徐海冷冷地说:“我早就提醒过你。”

“你不要说风凉话了!”孙大济恼羞成怒,指着徐海,咬牙说道:“能将汪直找回来便罢,不然,拿你到法场抵数。”

“与我什么相干?”徐海挺一挺胸,不卖他的帐,“你少跟我发横!客气一点,我还可以帮你出个主意,怎么去找汪直,不然,走失了钦命要犯,倒要看看,到法场抵数的到底是谁?”

孙大济一听这话,立刻改变了态度,陪着笑说:“徐兄,徐兄,请你体谅我心里着急,口不择言。如今只有请你指点一条道儿,哪里去找汪直?”

“汪直走不脱的,只是冲散了!”徐海指着紫阳观说,“赶快骑马从那里绕过去,截住往东的路。这里,有杨总旗和我,两头一拦,汪直又带着手铐,哪里去逃?”

“说得不错,那就拜托了。”孙大济翻身上马,狠狠一鞭,由田埂中绕过紫阳观后,堵住东面的路口。

紫阳观前,仍然一片喧嚷,穷吼极叫,只要开门。王善人表面着急,心头轻松,知道汪直已经为毛猴子救走。可是想到下一个步骤,却又不免忧虑,急于想脱身回家,亲自照料汪直远走高飞。

“也罢!”他跺一跺脚说,“开门发米,发光为止!”

这就不要紧了!仍然是巡检老爷出面,宣谕大众:“不要闹,不要闹!仍旧开门发米,人人有分,不过一定要守秩序,队伍不排齐,我不开门。”

“人人有分”这句话是颗定心丸,群众果然安静下来,由弹压的差役指挥着,排齐队伍——唯一不在队伍中的是穿了号褂子的官兵。

“像场梦一样!”孙大济望着灰黯的天空,茫然地说。徐海想笑不敢笑,唯有转过脸去,装作垂头丧气的样子。倒是杨英有决断,“事不宜迟!”他向孙大济说,“赶快进城,跟县官商量,多调人马到这一带来搜查。套在汪直手上的那副铜铐坚固得很,一时不容易打得开,我想,也没有哪家人家,敢收容挂了手铐的人。”

这一下提醒了孙大济,顿时精神一振。从朱纨到任后,为了防止通倭,下了两道命令:第一道是宁波外海各岛之间,假渡船为名,私造双桅大帆船走私,严厉禁止;第二道是彻底整理保甲,相互监视,绝对不准窝藏奸匪。现在正就是可以保甲功用的时候。

“我们分成两拨。”孙大济说,“杨英,你带一百人在这里继续搜查,我带其余的人进城,去看县官。”

“是!”

“你呢?”孙大济问徐海,“是不是跟我一起走?”

徐海不愿跟他进城,希望跟杨英在一起,必要的时候,可以相机应付,掩护汪直。不过他已很机警地看出来,杨英已对他怀疑,仍以谨慎为妙。因而不置可否,只说:“只要对公事有帮助,我怎么样都可以。”

“那就跟我进城。也许县官有话要问你。”

于是孙大济替徐海也找了一匹马,并辔进城。走到半路,孙大济忽然将马勒住,徐海亦即带缰拨转马头,不解地问说:“怎么不走?”

“我想,这件事好蹊跷!”孙大济说,“明明有人埋伏在那里,趁机捣乱,混水摸鱼。那些人你应该认识。”

孙大济粗中有细,看出破绽来了,徐海倒是心头一愣。不过他很沉着、很机警,表面不露声色,平静地答说:“是的,有一两个。”

“有一两个!”孙大济的眼睛瞪得好大,“你怎么早不说?”“我怎么能说?谁知道他们要劫汪直?”徐海理直气壮地答道:“在那种情形之下,唯有安安静静走了过去,就是上上大吉。我怎么敢节外生枝惹事?”

他的话驳不倒,可是孙大济总觉得有些不对,想了想问道:“你看到的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张有才。”徐海信口胡诌,“还有一个姓李——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这两个人,住在那里?”

“不知道。听口音是温州人。”

“你,”孙大济又想到了,突然声色俱厉地责问:“你一定早知道会出纰漏,不然,你在眉山打尖的时候,不会劝我不要走。你说,可是这样?”

“不是!”徐海依旧保持很从容的神态,“你只说对了一半。”

“何谓说对了一半?”

“我不知道会出纰漏,不过疑心会出纰漏。所以那样劝你,谁知道你不肯听!”

“哪里是我不肯听?”孙大济是叫屈的声音,“如果你早把话说明白,让我知道会出这么一个大乱子,我说什么今天也要宿在蜀山。”

“这,这也不能怪我。万一宿在蜀山,半夜里出了乱子,那时候我的嫌疑,跳到海里都洗不清了!”

“我不懂你的话!”孙大济摇摇头说,“在蜀山,半夜里会出什么乱了?”

“当然是来劫汪直。”徐海赶紧又说,“我是瞎猜。如今闲话少说,赶快进城,吃定县官要紧。”

这“吃定”两字,很有力量,一下子将孙大济的心思抓住了。但见他不发一言,鞭马急驰,刚刚在城门将要关闭的当儿,赶到了余姚城内,直投县衙门,求见县官。

余姚的县官名叫张拱,两榜进士出身,倒是位勤政爱民的好官,不过人也很厉害。他在西花厅接见孙大济,听完了报告,立刻沉下脸来申斥:“你做事太荒唐了!押解这样重要的犯人,应该处处谨慎,至少也该通知我们地方,好派人接引警戒。如今出了事,盘问行人、清查保甲,不见得会有什么用处。”

孙大济一听这话,气往上冲,自恃六品武官,可以压倒七品县令,当即抗声答道:“请贵县弄清楚,人是在贵县辖境内丢掉了——”

“住口!”张拱喝断了他的话,“你职司押解,责无旁贷,一百多士兵,管不住一个犯人,我都替你害羞!你好说好商量,我还可以帮忙,如果你打算将责任套到我头上,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所谓“吃定”是落空了!孙大济只得忍气吞声地说:“原是要请贵县帮忙。都是公事,请贵县莫分彼此。”

张拱的脸色缓和了,向左右吩咐:“请捕厅曾老爷来!”

县衙进仪门以后,西面有座厅堂,名为“捕厅大堂”,是巡检拿获了盗匪,初步审问口供的地方,因此以捕厅作为巡检的别称。而“曾老爷”当然指的是曾大炮。

曾大炮此时刚刚叫开城门,回到捕厅,正要去谒见县官,面报汪直被劫走的经过,当时匆匆赶到西花厅,一见孙大济在,有些话便不肯实说了。

“回大人的话,今天王善人在紫阳观散米,捕厅一直在那里照料,根本不知道有汪直走失这回事。后来是一位杨总旗来跟我说了,方始明白。当时在前后左右一带,责成保甲长清查,还没有结果。”曾大炮停了一下说:“这件事来得非常突兀,我们又不曾接到通知,说有要犯过境。应该管还是不管,要请大人的示。”

“管当然要管。不过也只能量力而为,你再多派人清查保甲,紧要口子上,也得派人盘查。”

“是!”曾大炮看了孙大济一眼,答应着。

“事情只有这样按部就班去做。”张拱问孙大济说,“急也无用。请你先到驿馆去休息,一有结果,我会立刻送信给你。”

孙大济无可奈何地应一声:“是!”接着转脸向曾大炮问道:“请问,我的杨总旗可曾进城?”

“没有!他带弟兄在紫阳观暂时驻扎,等候清查的结果。”

“嗯,嗯!”孙大济沉吟了一会说,“我也还是回紫阳观的好。不过,有个人要拜托老兄,暂时看管。”

“谁?”

“就是缚了汪直来献功的徐海。他是一起进省去作证的,带来带去,累赘不便,只有拜炫*书*电&子^书托老兄,代为照料。”

这是件义不容辞的事。曾大炮当即指派了两名差役,跟着孙大济到县前茶馆去接徐海,然后又回西花厅来见县官。“刚才姓孙的在这里,我不便跟大人细说,一则,怕的是走漏消息;再则,怕他纠缠。大人,”曾大炮凑近了身子,放低了声音:“我看王善人可疑。”

“喔,”张拱很注意地问:“何以见得?”

“王善人跟倭人有交往,是大家都知道的。我疑心他今天散米,是有用意的。第一,事起仓卒,仿佛迫不及待似地;第二,今天散米又不痛快,总是说人多,秩序不好维持,迟迟不肯开门,似乎有意在拖辰光。最可疑的是,正当汪直经过紫阳观的时候,忽然要关门不发米了,那一下群情鼓噪,秩序大乱,才出了这个纰漏!”

张拱听完不作声,紧闭嘴唇,乱眨双眼,凝神想了好一会,方始开口:“事无可疑了!明明是王善人安排好的,有意搞乱局面,才好混水摸鱼。说不定,汪直就窝藏在他家。他家是住眉山吧?”

“是!”

“眉山密迩海滨,要防汪直出海开溜。”张拱招招手,将曾大炮喊到身边,低声说道:“你能不能私底下去摸一摸底?”

“我也是这么想。只因为未禀明大人,不敢造次行事。”

曾大炮的顾虑与张拱的想法相同。明朝的绅权极重,一般地方官多谨守“为政不得罪巨室”之戒。张拱亦不例外,虽然已断定王善人在捣鬼,却不敢彰明较著地派马步捕快,持着“火签”去搜查。因为搜出汪直,固无话可说,搜不到人则王善人一定会“倒打一耙”,向上峰指控,或者运用年谊、乡谊,发动言官参劾,那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请你私底下去摸一摸,也是为了谨慎。我想,你应该换了便衣去。”

“是!那是一定的。”曾大炮问:“请大人的示,如果证实了有其事,该怎么办?”

“先派人监视在那里!只要汪直走不脱,我自有办法叫王善人交人。”张拱又说:“还有海边,马上要多多派人巡查。”

“是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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