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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不周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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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绚烂,她正背着手站在几尺之外,笑吟吟地凝视着我,身上裹着青绿的布衫,双耳碧蛇蜷吐芯,咝咝不已。
  “你醒了!”我又惊又喜,想起在梦中呼唤她的名字,耳根顿时热辣辣地一阵烧烫,正要起身,忽然发觉经脉被封,全身上下又被那混金锁链紧紧捆缚。心中骤然一沉,难道蛮子已经来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康回纵声怒笑:“浑小子,被老虎咬了,还以为在逗猫!他奶奶的,老子说的话你不听,活该被这妖女收拾!”
  声音不是传自我怀里,倒像是传自她的身后。她嫣然一笑,伸出左手,那面太极镜赫然在她掌心。
  我愕然不知所以,她脸颊晕红,柔声说:“闷葫芦,多谢你解了我的蛇咒。这些日子,我昏昏沉沉,将睡将醒,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如果你不是捂死兰玛的外孙,不和康回这老反贼沆瀣一气,我一定会赦了你的奴隶之身,好好答谢你。但你偏偏是泊尧的死敌,那就别怪我恩将仇报啦。”
  泊尧?这名字有些熟悉,她昏迷时也似曾不断地低呼过去,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说。突然记起烛龙所说的话,心中顿时像遭重锤,痛得无法呼吸。
  公孙昌意!感情她口口声声、念念不忘的“泊尧”,竟然就是公孙轩辕与龙妃所生之子!在她心中,生也好,死也罢,最不能割舍放下的,原来是我的宿命之敌。
  酸苦、懊悔、愤怒、伤心、恨妒……翻江倒海地涌上心头,想起刚才梦中的情景,更是羞怒难当。好不容易才压住怒火,冷冷地说:“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瞎了眼睛。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还你一命,两不相欠。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康回更是左一个妖女,右一个蛇蛮,在镜子里骂不绝口,罗沄也不生气,摇头微笑:“闷葫芦,你放心,我只将你押解往南海,由泊尧处置。如果他真要杀你,我也会为你求情的。但这老反贼却是千古重囚,恶贯满盈,如果放了出来,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我心里又是一震,难道这些年来,公孙轩辕父子真的藏身于南海?难怪她在鱼肠宫垂危之际,还记挂着诸夭之野!
  康回怒极反笑:“臭丫头,先别说此去南海十万八千里,单单那两只阴阳狮龙兽,就能他奶奶的将你咬个粉碎!”
  罗沄咯咯大笑:“这两支孽畜看的是你和这太极镜,与我何干?不周山的结界虽然破了,但五色石还在这儿呢。你就乖乖地在这石头缝里再呆上几千年吧。”指尖一弹,竟将铜镜抛入五色石和岩壁夹缝中。
  “叮叮”连响,镜光消敛,康回的咒骂声很快微不可闻了。
  阴阳狮龙兽当空跳跃啸吼,摇头摆尾,似乎颇为欢喜。
  我眼睁睁地看着,怒火填膺,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康回对我恩同再造,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葬身于这两只孽畜的肚子里了,更不可能消解她的蛇咒,修行“春洪诀”和“无形刀”。
  她这一抛,不仅葬送了康回解印重生的机会,更断绝了我和康回并肩作战、横扫大荒的念想。
  最毒妇人心,我怎会莫名其妙地对这妖女产生如此好感?越想越觉得羞恼,自从与她相遇以来,第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厌恨。
  她若无其事地朝我嫣然一笑:“走吧。”将我提在手中,径自往悬崖下冲越而去。狮龙兽果然没有追来。
  她一边御风冲掠,一边发出奇怪的啸歌,一会儿后,远处的冰洋上波涛汹涌,浮冰跌宕,渐渐浮起一片巨大的青黑鲸背。
  水柱长喷,龙鲸发出低沉的鸣叫,岛屿似的浮在海面上。周沿的冰山被记得竞相碰撞,众白熊纷纷跳跃狂奔。
  罗沄提着我跃上鲸背,大声啸歌,龙鲸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语,鸣叫回应,徐徐朝南掉头,破浪而行。
  她将我放在鲸背,眯眼远眺,脸上悲喜交织,叹了口气:“北海,北海!我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总算又可以离开啦。”转过头,似笑非笑地说:“他第一次瞧见我的真身,也是在这北海的鱼背上。只不过那鱼是鲲鱼。那时事极夜。”
  听到“鲲鱼”二字,我的心猛然提了起来,虽知烛龙当日所说的话里,十句有九句是假的,但仍觉得关于父亲和鲲鱼的那一段不像是他所能臆造出来的,忍不住喝问:“妖女,‘天之涯'究竟是不是鲲鱼所化?我爹在不在鲲鱼肚子里?”
  她一愣,咯咯大笑:“你真的相信烛龙告诉你的这些鬼话么?”眼波流转,凝望着天海交接处的茫茫大雾,睦中闪过古怪的神色,微笑道:“我将那石洞取名‘鱼肠宫',不是因为那里是鲲鱼的肠腹,而是……而是我始终怀念当初和他同住在鲲腹中的日子。”
  顿了好一会,她才又淡淡地说:“我生下来没多久,就变成了螣蛇,几十年间浑浑噩噩,就像个始终也无法长大的婴儿,不知世间之事,一直到那年,在鲲腹里遇见娘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像被突然点醒。”
  “可惜没过几个时辰,我娘亲就死在了青帝手里,就连大哥也不知所踪,只留下了我孤零零一个人。
  “后来,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和他娘亲仍住在鲲腹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的神识越来越清醒,却依旧是螣蛇之躯,那种滋味就像……就像被关在牢笼里,难受得简直要发疯了。”
  听她说“孤零零一个人”,我心中一阵刺痛,戚戚有感,但再往下听,怒火又涌了上来。
  泊尧的“娘亲”自然就是指昔日的大荒第一妖女雨师妾了,她从小和这妖女厮混长大,难怪这么无情无义,心狠手辣。
  又听她说:“再后来,泊尧出生了。他生出来的第一天,一直在哇哇大哭,我看他胖乎乎、粉嫩嫩的,觉得好玩,就缠在他的身上,吐芯逗弄他。他非但不害怕,反而止住哭声,好奇地看着我,胡乱地伸手抓我,咯咯笑了起来。
  “从那天起,我就多了一个玩伴,终日陪着他戏耍。他仿佛能听的懂我说的话。当我高兴的时候,他就跟着我咯咯直笑;当我难过的时候,他就将我揽在怀里,嘟着嘴,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就连睡觉的时候,也喜欢让我缠着他,将头枕在我的肚子上。”
  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声音变得说不出的温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就这样和他一起长大。偌大的鲲鱼腹里,除了龙妃,就只有我和他了,彼此朝夕相处,相依为命,仿佛成了一家人。
  “他像是我淘气的弟弟、知心的朋友,有时候又像是体贴的哥哥。他才六岁,却已经狡黠得像个大人,就算是做错了事,也能甜言蜜语,哄得龙妃转嗔为笑。唉,看见他那可爱的笑脸,又有谁能发得起火呢?那时我常常想,将来他长大了,不知道要迷倒多?女少?孩儿。
  “又过了不久,他爹终于找来了,我从来没见过龙妃那般喜悦,也从来没经历过那么激烈的大战。水泊死了,广成子死了,那个上古的蛇巫也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变回了人身。
  “我一直忘不了他初次看见我变成人形时的眼神,惊讶、欢喜、好奇,又带着几分羞涩,似乎没想到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螣蛇,竟然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少?。他的小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再靠近我,和我说话。我也觉得说不出的羞臊与尴尬。
  “我们乘着鲲鱼,在漆黑无边的天幕下破浪前行,极光流舞,景色美得让人窒息。好几回,他悄悄地从眼角瞥望我,视线交接,又立刻躲闪开去。一夜之间,我突然长大了,而他还是那个六岁的孩子。我和他相隔不过几尺,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生疏起来。
  “后来,他爹平定了四海,成了至尊无上的黄帝,住在轩辕山上,龙妃却不愿搬入轩辕宫,和他一起住在山下的忘忧谷里。
  “我回到了大哥身边,成为了蛇国公主,锦衣玉食,身边有了无数的人服侍,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觉得还不如在鲲腹时快乐。
  “螺母颁了天子令,废五族,要立十二国,接着又颁布了新田令、平等令、长老令,天下又乱起来了。烽火燎原,陆陆续续打了六年的仗。大哥率全族将士,跟随黄帝平叛,我心里始终惦念着那调皮可爱的男孩儿,就像牵挂着无法割舍的亲人,每次听到叛军围攻昆仑,总是担心害怕。
  “终于,我找了个机会,偷偷地跑到西荒。那时正值初春,冰川融化,雪水汇成大河,在峡谷汹涌奔流,两岸开满了红霞一样的花,蜜蜂飞舞。我正弯腰采撷,吸饮花蜜,忽然感觉到有人来到身后。
  “只听有人吟诵道:‘江花不如人面红,冰雪尤逊一段香。花蜜芳泽两相渡,不知蜂儿为谁忙?'我回头望去,看见一个俊秀少年坐在树上,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打量着我。
  “我见他乳臭未干,便如此轻佻浮脱,心下着恼,甩手一鞭朝他头上劈去。不想他动作奇快,只一刹那变晃到了我的身边,托起我的下巴,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叹道:好甜。我要是蜜蜂,一定只采这里。
  “我从没被男子如此轻薄,羞怒交集,又一巴掌往他脸上拍去,谁知他这次却不躲闪,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脸颊肿得老高,抚着脸笑嘻嘻地说:‘这么痛,看来不是在做梦。好姐姐,不如再赏我一口花蜜,以疗我相思之苦。'又闪电似的在我嘴唇上轻轻一吻。”
  说到此处,她双颊酡红如醉,更添了几分娇媚,低声说:“我第一次遇见这样涎皮赖脸的家伙,气得简直要炸开来了,可是任我如何全力猛攻,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化解开去,一边闪避,一边还摇头晃脑地吟诵:‘枕边风过耳,梦里人依旧。何当剪红烛,共把青梅嗅?'”
  我听到这里,心里更加怒火如烧。
  鲸鱼长鸣,水柱高高地喷起,雨水似的洒落而下,被阳光透照,闪烁着一圈圈七彩光环,晕染在她的眉梢眼角。
  她沉浸在回忆里,丝毫没有注意我的神情,眼波迷离,低声说:“那时我恼恨已极,一心要置他于死地,丝毫没听出他话中的意味。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号角,凄寒诡异,他脸色一变,笑着说:‘姐姐,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冲天飞起,很快便翻过冰崖,消失不见。”
  第八章 真心话
  罗沄继续说道:“我正想追去,听那角声极为熟悉,猛然想起当是龙妃的苍龙角无疑,又惊又喜,便循着角声,朝西御风飞掠。
  “一路上,兽吼鸟啼不绝于耳,无数见所未见的凶禽怪鸟从四面八方黑压压地飞来,峡谷中也满是狂奔的野兽。
  “到了无忧谷,我更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两侧雪岭连绵,冰川斜挂,山脚下的草野上、树木中,甚至那汹涌奔流的河里,都列着金戈铁马的各族将士,就连空中盘旋着的,也是水。木两族的飞骑。个个剑拔弩张,遥遥包围着竹林间的一个茅草屋。
  “龙妃就立在茅屋钱,布衣荆钗,素颜如雪,笑吟吟地扫望着众人,她比我记忆中更加美丽。那些人不知是忌惮她手中的苍龙角,还是被她的容光所慑,鸦雀无声,一动也不敢动。
  “一片又一片的鸟群飞来了,和狂奔如潮的野兽上下呼应,穿梭在竹林周遭。人群中有人叫道:‘大家还等什么?只要抓住这妖女和那小兔崽子,还怕拓拔野不乖乖就范么?'零零落落地响起呼应声,但依旧没人敢上前动手。
  “那是正是‘天池山大战'最激烈的时刻,黄帝远在千里之外,轩辕山四周只有极少的金族护卫军,这些混蛋斗不过轩辕,就使这种无耻的技俩。我气怒不平,一边寻思如何帮助龙妃,一边四处探寻泊尧的身影。就在这时,山上突然传来哈哈大笑道:’你们来的正好,寡人已经静候多时了。'
  “众人闻声大乱,有人惊叫:‘公孙轩辕!'我抬头望去,只见崖顶阳光刺眼,一个人影骑在白龙鹿上,凛凛如天神,对着众人笑道:’诸位,自阪泉一战,刹那芳华已有几年未现人世。你们猜猜是自己的头颅结实呢,还是对面的破天峰牢靠?'说着,手中光芒一闪。
  “只听‘轰'的一声巨震,对面山岭上的一座峭拔石峰应声断裂,朝着山谷轰隆隆滚落,冰川坍塌,雪崩不绝。
  “那些人惊哗大叫,或骑鸟冲天逃散,或御兽掉头狂奔,顷刻之间,就逃散了大半。剩下的不是被冰雪掩埋,就是跪地求饶。
  “哼,要换了是我,岂能轻饶了这些逆贼?龙妃却只是微微一笑,九江他们全都放走了。等到山谷内再无旁人,那人才骑着白龙鹿从雪岭上疾驰而下,闪电似的将我拦腰抱起,山手在脸上一抹,变成了先前所见的无赖少年。
  “我又惊又怒,挣脱不得,却听龙妃笑道:‘泊尧,别胡闹。小心螣儿姐姐咬你。'他朝我扮了个鬼脸,笑道:’我已经先下手为强,咬过她了。'我吃了一惊,才知道他竟然就是泊尧!
  “白龙鹿转头欢嘶,朝我脸上添来,我脑中一片空茫,想不到当年顽皮捣蛋的男孩儿,竟然已经长成了挺拔少年。”
  “他跃到龙妃身边,从口中吐出一只甲虫,笑嘻嘻地说:‘娘,小小一只变声虫,加上一点儿炎火流沙,就将这些胆小鬼吓跑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原来他听闻叛军要来,早早在对面雪岭上买下了炎火流沙,算准时间,用火引点着。再起着白龙鹿,口含变声虫,桥化成公孙轩辕的模样,将叛贼唬得不战而败。”
  她微微一笑,柔声说:“他从小古灵精怪,长大了还是这般。久别重逢,我恍恍惚惚,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龙妃和我说什么,也全记不真切了,只是在不断地回想先前他所说的话,以及……以及那两个吻,心乱如麻,耳根如烧,从未有过的迷乱。”
  “那天夜里,我坐在溪边的大石上,听他说这几年来发生的事情。两岸春花摇曳,河水在月色下泛着万点银光,他斜躺在树枝上,一荡一荡,一边说,一边嘴带微笑,不怀好意地凝视着我。”
  “我从来没害怕过人和人,但不知为什么,在他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下,我竟说不出的紧张,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隐隐之中又仿佛带着几丝朦朦胧胧、无法言喻的期待。”
  “夜风吹来,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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