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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街往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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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下街往事
  作者:潮吧
  内容简介:
  这是一本非常男人的书:一段难以磨灭的血性回忆,一部赤裸的人性记录,尖锐、粗野、滚烫,爱恨情仇凝结的震撼在字里行间弥漫扩散,让人喘不过气来。
  区别于一般的黑帮小说的故弄玄虚,《下街往事》是一本真实甚至些粗砺的书,不伪饰,不造作,有着鲜明的地域特色,讲述了一位混迹于黑道之中人物的成长史,称得上是一部现代江湖传奇纪录,作者通过敏锐的目光揭示社会底层人物生活生存的状态,以写实的手法,还原那个特殊年代的真实生活,小说的主人公生于文化大革命之始,整个童年时代都生活在疯狂暴力与血腥之中。在这个灾难的十年中,他的身上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由此让他产生了只有暴力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念头,并想靠暴力闯出了一点名堂,结果他把自己送进了监狱。从监狱出来后,虽然也渴望从此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严酷的社会现实并非他想像,于是他再一次重操旧业,并在黑道上越走越远,最终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在这个悲剧性的人物上身上始终笼罩着人性之光,使得这部小说有了一种人性观照与悲悯的高度。作家慕容雪村这样评价作者道:“这是个堕落的年代。有人被河水湿了鞋,有人被桃花迷了眼,但总有栽草的人,用文字和韵律,在红尘的河岸上筑堤守望,守望滔滔流年。作者潮吧就是一个独行的徜徉者,一个位酒后依然清醒的歌者。” 作者为我们勾勒了黑道芸芸众生相,人物形象逼真,个性丰满,情节紧张刺激,高潮迭起,文笔生动机智,冷隽热烈,读后的确让人热血沸腾,不忍释卷。
  作者简介:
  潮吧,青岛人。1983年因一次酒后斗殴被判入狱2年,出狱后混迹黑道,经历无数挫折。
  2003年接触网络,并以潮吧这个笔名发表小说。其短篇小说散见于《当代人》等文学期刊。
  2004年完成的黑道长篇小说《狱蛆》、《无处容身》曾在网络上掀起巨大浪潮。
  2006年底完成长篇小说《决不饶恕》,文中大量描述了黑道人物在现实中的挣扎,以独特的文笔与思想显露了惊人的才华。
  正文
  引子
  1983年,我18岁,英气勃勃,充满野性,时常幻想自己是那只在风暴里穿行的老鹰。
  18年后,我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遍体鳞伤的老混混,哀叹着曾经的辉煌,踯躅在城市繁华的街道,轻得如同一粒浮尘。
  18岁那年,我认识了后来成为我老婆的杨波↓十六岁。瘦得像勾针。
  那时候我剃着光头,穿一尺二的喇叭裤,嘴唇上粘着一个没有过滤嘴的烟头,歪头斜眼,一幅无赖相。
  我蹲在马路牙子上。忽然有一小块阴影越来越大地从天上罩下来,接着,眼睛就看不见了,鼻孔里满是洗衣粉的味道,一件湿衣服从天而降,把我的脑袋盖住了。扯掉衣服,我抬头看见楼上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后脑勺一闪就不见了。
  这是一件绣着花边的黄格子衬衫,像是女孩子的衣服,估计是那个马尾辫的。
  我想冲楼上喊两声,让她下来拿,不然我就带回家了。
  把衣服甩到肩膀上,刚要走人,身边突然站了一个漂亮得几乎可以杀人的女孩。她不说话,侧着身子看我,一只手半伸出来对着我。阳光透过树叶漏下来,星星点点打在她的身上。
  我眯着眼睛没有说话。不是我不想说点儿什么,我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了。
  这就是杨波。出场太炫,很要命。
  第一章 下街人物
  打从记事儿起,这条街一直被称做下街,解放后才有正式的名称——安平路。
  解放前,此地类似于城市里的贫民窟,盖房子没人管以,城里拉洋车的穷哥们儿就聚到这儿来了。拉洋车的兄弟有的是力气,铲除荆棘和茅草,用废砖、乱石垒起了一片简易房。为了出行方便,他们在两片房子中间留了一条很宽的路,这大概就是下街的雏形了。后来,挑涤捎脚的哥们儿来了,沿街剃头的“待招”们来了,卖大炕的窑姐儿也来了……从此,这条不算大的街就有了不凡的历史′然经年流转,但遗风使然,街上依旧出产顽劣子弟和浮浪女子,他们使下街这个地方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声名远扬。
  我爷爷说,他拉着洋车在这里垒起属于自己的房子时,下街的西面有一条长满芦苇的河。夏天,满河都是洗澡的人,男人光屁股,女人穿大花裤衩。河水在这个季节很温柔,到了秋天就变得暴躁起来,时常卷起墙那么高的浪,猛砸河沿芦苇边的破房。现在,那条河没有了,就像下街两旁的柳树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失踪了。六十年代初,那条河的旧址上多了一个方圆几里的厂房,每天都有臭鸡蛋味道从里面飘出来,弥漫在下街的天空里。
  下街的柳树没有了,它永久地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现在,街道两旁全是法国梧桐,梧桐叶子上落满油腻腻的灰尘。知了趴在叶子下面不时“叽”上一声。碰上“叽”声大了,街上那条著名的流浪狗便会偏着头到处乱看,像是在跳探戈舞。此刻,我满脑子都是杨波这个名字。脑袋偏向杨波家的那扇窗户……关什么窗啊,大夏天的。
  那个夏天的午后,我遭了枪击似的站在下街大厕所的门口,呆望一个女孩家的窗户。
  那个夏天的午后,我野心勃勃,发誓要把这个叫杨波的姑娘领回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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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午后,在大厕所对面,在那幢高楼下的荫凉里,在几辆东倒西歪的自行车旁,有几帮人在下棋在打牌在吹牛。
  下棋的这堆人里面有个腿短身子长的中年人,他叫王老八,大人们说,文革的时候,这家伙是下街一霸,谁的反都敢造←下得一手好象棋,人也很江湖,可惜现在他蔫得像一株被霜打过的草。打牌的人堆里有个满脸麻子的三哥,比我年纪大的人都叫他屎蛋,他打得一手漂亮的“够级”。吹牛的人堆里有个兰斜眼,这家伙整天被一群老青年大小伙儿骂着贬着使唤着,依然乐呵呵←是个热心肠,就像下街人调侃的,人好,嘴臭。
  我爷爷去年去世的时候,我跟人打架受了伤,躺在医院里“洋干”(当地土话,半死不活的意思)。我爸爸哭得没了力气,我哥哥在劳教所里关着,我妈就去找了王老八。我妈说,他王八哥,我家老爷子死了。王老八没有说话,打发我妈走了,回头拖着一架板车去了我家。后来我爸爸说,你八叔混帐归混帐,是个好人呢,帮我发付你爷爷……我没让他多唠叨,我说,他算什么好人?好人还扒咱家的房子?我爸爸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咱们家搞迷信活动,不扒房子不行呢。
  尽管我也有些感激王老八帮我孝敬爷爷,可是我的心里还是感觉不爽,他扒过我爷爷亲手盖起来的房子。
  我朦胧记得,那年我爷爷在正屋的桌子上摆了一个我家祖先的牌位,王老八带着一帮戴红袖标的人来了……
  我爷爷说,扒就扒了吧,三十多年的老屋了,也该翻新翻新了;我爸爸说,这事儿不怪王八,是街道上让他来的。
  我哥哥有一阵子跟王老八相处得很好,像一根尾巴似的跟在他的后面到处出溜。
  后来我哥哥长成了一个壮实的小伙子,王老八就成了我哥哥的尾巴。
  再后来王老八就蔫了,我哥哥砍断了他扒我家房子的那只手。
  我这里正提着裤子张望杨波家的窗户,麻脸三哥看见我了,一个烟头嗖地弹了过来:“老二,瞎鸡芭看什么看?”
  我刚回了一下头,兰斜眼就踩着地雷似的暴叫起来:“好家伙哎!大家快看,是不是一哥出来了?”
  一个光着膀子,满身都是青色文身的汉子从一辆自行车上跳下来,就势将车子冲兰斜眼一丢:“刚出来。”
  下棋的,打牌的,吹牛的全都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瞄向了他,眼神万般复杂。
  一哥将拴在裤腰上的汗衫抽下来,当空挥了一下,冲麻脸三哥一摆头:“老三,来一下。”
  三哥的脸忽地黄了,弹簧似的跳起来,战战兢兢地跟在一身黝黑腱子肉的一哥身后进了对面的一条胡同。
  不多时候,胡同里就传出三哥杀猪般的惨叫:“一哥饶命,我不敢啦!一哥,饶了兄弟啊……”
  王老八扫一眼公鸡打鸣般抻着脖子听声音的人群,晃一下脑袋,拎起马扎踱进了楼房旁边的那家小酒馆。
  兰斜眼的脸黄成了鸭子皮,两条腿哆嗦得就像车床下面挂着的鼻涕:“老天,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啊……”
  一哥名叫张毅,是我的哥哥。
  这一天,我哥刚从劳教所里出来;这一年,他二十四岁,一身虎威,霸气十足。
  第二章 我承认看上了那个小妞
  我哥哥站在胡同深处的一抹阳光里,背后的一堆青灰色瓦砾衬托得他犹如一座铁塔。
  麻脸三哥一身血污,歪躺在我哥的脚下,嘴里不住地念叨:“一哥饶命,一哥饶命,那事儿真的不是我干的……”
  我哥不看他,冲走进来的兰斜眼一摆头:“打十斤散啤酒过来。”转身拐进了另一条胡同。
  兰斜眼把自行车推给我,弯腰拉起了三哥:“还不赶紧走,等着做棺材肉?”
  三哥一边的腮鼓起老高,像含了一只乒乓球,闻声,一猫腰,冲开看热闹的人群,吱溜一声不见了。
  兰斜眼一咧嘴:“还是那个脾气,还是那个脾气……”转向我,笑了,“我说的是你哥,哈,还是那个脾气哎。”
  我说:“他让你去打酒,你就去,少罗嗦。”
  兰斜眼讪笑着摸了一把车座子:“漂亮,还是二六呢,谁的车子?”
  我哥的身子在胡同口一横:“老二,把车子给扬扬送过去,那是他的,他在广场卖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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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斜眼推我一把,回头嚷了一声:“一哥,十斤能够吗?要不来它一罐?”
  我哥哥已经不见了,声音从胡同口那端传了过来:“一罐!再来个猪头,老爷子要。”
  我骑上自行车直奔广场。老远就看见了林志扬,他滑旱冰似的在广场上出溜:“南来的,北往的,日本的,香港的,路过的不要错过,错过的不要再错过,放血处理美国袜子啦!”我支下车子,冲他喊了一声:“扬扬,你的车子!”林志扬手上摇着一串袜子晃了过来:“小子,这么没礼貌?喊扬哥。”我斜了他一眼:“没喊你痒痒就不错了,还扬哥呢。你去接的我哥?”
  “不是我接的,”林志扬用袜子擦了一把汗,“谁知道他今天到期?减了三个月呢……刚才他来找过我。”
  “他不先回家,找你干什么?”
  “让我帮帮你,”林志扬甩了一下袜子,“他说你闲了好几个月了,应该找点儿事情做,让你摆摊卖袜子。”
  “不卖,我要上班去。”
  “工厂年底才招工呢,现在你可是闲着的。先从我这里拿点儿货将就着,该上班没人拦你。”
  “知道。我哥哥把三麻子打了,就在刚才。”
  “该打。”
  “跟你招呼个事:以后你少去我家,我妈讨厌你。”
  林志扬快步追上了我:“小子你瞧不起我,抽你小逼养的!哎,中午没人给咱哥接风吧?一会儿我过去。”我抽身就走:“没人伺候你。”
  路过杨波家的那座楼时,我的心又抽了一下。抬头往那扇窗户看去,窗户大开着,那件大花格子衬衫随风摇摆,天顶上闪过一缕缕阳光。我的心忽然就空得厉害……杨波在家吗?这当口她在家里干什么呢?她不会是也在想着我吧?我笑了,人家凭什么想你?你有钱,你漂亮?屁,我除了身板儿还算直溜一些,形象基本像只螳螂,也就是眼睛还算好看,跟俩葵花子一样大。
  我哥真打算安排我去卖袜子?怎么可能!他是不是牢里呆久了,脑子进水了?
  楼房黄|色的墙面上刷满了大红色标语,“支持个体经济,保障劳动就业”,“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补充”,“搞活市场交易,保障人民供给”……到底是改革开放了,前年我哥在街上炒栗子,我爸爸还说,别搞这些了,这是违法的,这叫资本主义小尾巴,当心抓你进去坐牢。
  我要进工厂■生意不可以!
  楼下的荫凉地方没人了,地上一片狼籍,风吹过,几片碎纸轻飘飘地滚向远处。
  三哥木头一样地杵在大厕所门口,见我走过来,委琐地冲我咧了咧肿成香肠的嘴巴:“大宽,你哥打我了。”
  我说:“你该打,当年他帮你出气进去了,你怎么对他的?”
  三哥叹了一口气:“那事儿不怨我,谁进了局子也那样……再说,他把凤三砍成那样,能不进去蹲两年?”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为什么砍他?还不是为了帮你出气?”
  三哥低下了头:“这事儿我领情,可他也不全是为了我,凤三搀和咱们下街的事情,你哥不高兴才打他的。”
  我摸了摸他肿胀的脸,笑道:“这事儿就这样了。也许刚才他打你,是因为你冲我拿派头呢。”
  三哥蹲下了,反着眼珠子瞪我:“他想要砸谁,什么理由都有。我那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嘛……刚才你在看什么?”
  我下意识地扫了杨波家的方向一眼:“看你娘。”
  走出去好远,我还能听见三哥的嘟囔声:“老张家的俩混帐不一样呢,一个‘活不好讲’,一个小流氓。”
  去年我去劳教所看过我哥一次,我说,老大你好好在这里呆着,家里有我呢。我哥说,老爷子身体不好,你动员他退休吧,你顶替上班。我说,我不会开车,去了也就是个修理工,我不想顶替,我想去别的单位上班。我哥问我,你是什么时候不上学的?我说,早就不上了,学校把我开除了,因为我打架。我哥说,不上了也好,以后少在外面惹事儿,你会打个屁架。我说,你不是车,咱们下街人不土鳖,谁欺负也不行吗?我哥说,那是我的事儿,以后你要老实,家里有我这么一个就够了,咱爸咱妈受不起折腾了。回家以后,我对我爸爸说,我哥说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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