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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离魂-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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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特道:“我一个朋友为我在伦敦谋了一份差事,我要赶回去,不然迟了就成了人家的了。”
紫菀“嗯”了一声,道:“那就恭喜你了。你是家里的小儿子吧,父母兄长都好?”
怀特道:“是,我上头有三个兄长两个姐姐,他们都各自成家,姐姐也出嫁了,父母住在德文郡乡下。”
紫菀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个中产以下家庭出来的孩子,一点点家产除了给两个女儿少量的陪嫁,就是留给大儿子继承的,怀特万事都要靠自己。这个年青人只身去东方闯荡,来回住三等舱,用不多的余钱给一个异国女孩子买饰物,为人端正有礼,说话很有分寸。紫菀对他很有好感,当下温柔地道:“听说德文郡的风景是全英伦最美丽的,我真想什么时候去看一看。写《水孩子》的查尔斯?金斯利也是德文郡人吧?是很可爱的一个讲给孩子听的故事。”
怀特大起知己之感,道:“是,三月时白色铃兰花布满原野,知更鸟在筑巢,夜莺在唱歌。五月的时候最美,紫丁香和蔷薇花开满花园,苹果花在夜间香得薰人,树上结满了鲜红的樱桃。我母亲会酿最好喝的樱桃酒,做最甜的樱桃果酱。但愿夫人的德文郡之旅能够成行,夫人近期会去伦敦吗?”
紫菀道:“我的兄长在牛津万灵学院做翻译工作,等我们在巴黎安顿好后,过些日子也许会去看望他。”
怀特的灰眼珠闪了闪,道:“那我就在伦敦恭候夫人了。我在伦敦的Harrod's百货公司做事,夫人要是到了伦敦,一定赏光来敝公司购物。”
紫菀道:“那是一定的。”
两人到了酒吧门口,怀特道:“夫人,能和我一起喝杯酒吗?”
紫菀道:“我不喝酒,不过我倒想来一杯柠檬水。”
怀特道:“好的。”对侍者道:“一杯柠檬水,一杯苏打水。”
侍者倒了两杯,两人拿了喝着,紫菀一瞥眼看见那个马赛人也在酒吧里头,正喝着什么。问道:“怀特先生,也许我不该问,你和那个马赛人因什么事起了争执?像你这么温和的人,怎么会和人家打起架来?”
怀特张了张嘴,皱了下眉头,才道:“夫人,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有些人身上有些不好的毛病,我们就不要去说它了。”
紫菀颔首,心想这人闲谈也不肯说人是非,确实是个好人,道:“我明白了。怀特先生,谢谢你的柠檬水,再见。”
怀特道:“我送夫人到房间门口吧?”
紫菀道:“不用了。我还要到船务室去,订两间马赛的旅店。谢谢你的陪伴。再见。”
怀特道:“那好,再见。”
紫菀和怀特分开后,到了船务室,对里头的船员说想找旅馆。马上有人送上来七八间旅店的店招,紫菀挑了一遍,订了金狮客店,一并付了房间的订金和雇脚夫的钱。
刚出船务室的门,就见那个马赛人等在外头,见了紫菀马上行了个吻手礼,说道:“夫人,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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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道:“日安,鲁克斯先生。”屏住呼吸,别转脸去,不想闻到他身上触鼻的酒气。
马赛人鲁克斯先生浑然不觉,仍是殷勤热衷,一脸甜蜜的笑容,一盆火似地问道:“夫人在这里做什么?”
紫菀心下不安,退了一步,道:“我来订间旅馆。省得下了船还要临时找,带着行李不方便。”
鲁克斯先生上前两步,握住紫菀戴着手套的手道:“夫人对马赛不熟,要不要我帮夫人介绍一下?金狮和蓝绶带鸡都不错,不知夫人订的哪一间?”
紫菀轻轻挣开,淡淡地道:“谢谢鲁克斯先生,我已经订好了。鲁克斯先生马上就要和家人团聚了,一定很高兴吧。”
鲁克斯的红脸膛红鼻子皱了一皱,露出一付哀伤的神情,道:“我没有家人,马赛是我伤心的家乡,以前有一个我心爱的姑娘,也像夫人这样的温柔美丽,可惜她嫁给了别人,我只好浪迹天下。我见了夫人就觉得亲切,夫人可容我去旅馆拜访吗?”抓下帽子放在心口,弯腰压向紫菀,把一张让酒浸透了的脸探在紫菀面前道:“夫人想去伊夫堡游览的话,我可以做向导。我对马赛每一个角落都熟得像自己家里一样。”
紫菀心道:不得了,这个鲁克斯想吊膀子,怀特说这个人有些不好的毛病,果不其然。像怀特那样严肃自律的德文郡乡下人,自然和这个浪荡不羁的马赛海港人处不到一起。也是自己不好,一时多事,招惹上这个浑人,这下麻烦大了。便愁眉苦脸地道:“鲁克斯先生的好意,我怕是无法接受了,我……”
她本想装病推脱,不想一股气岔了,一口气接不上来,话只说了一半,就觉得心慌气短。一手抚住胸口,侧身弯腰靠在栏杆上,一手抽出手帕掩住嘴,额上渗出细细的汗珠,有气无力地说:“鲁克斯先生,请你叫一下罗宾逊医生好吗?我刚看见他就在酒吧里。”
鲁克斯见事不妙,忙道:“好的好的。”冲进酒吧叫来了罗宾逊医生,再看紫菀,脸白得没一点血色,软绵绵地靠在栏杆上,一脸的灰败。对紫菀道:“罗宾逊医生来了,我有事先走了。”头也不回就下楼去了。
罗宾逊医生扶着紫菀进了医务室,关上房门,拿出听筒听了听心脏,又看看她的指甲,眼底和舌苔,道:“夫人的心律有些不稳,还有些轻微贫血。随着胎儿慢慢长大,这样的情况还会发生。吴夫人,一定要静养,不可操心劳累。身体其他地方都好,胎儿发育得也很好。”
紫菀放下心来,道:“我什么事都不管,不会累着的,刚才这样怕是因为昨夜贪看焰火睡得太晚了,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罗宾逊先生,请不要告诉我丈夫,他知道了会担心的。”吴菊人要是知道紫菀因怀孕而不适,怕是要好一阵自责。
罗宾逊医生点头道:“病人的身体状况对别人来说都是私事,夫人既然不想让吴先生知道,我当然不会多说一个字。”
紫菀道:“好,谢谢罗宾逊医生,要是我丈夫问起,就说我们是在甲板上碰上的。”
罗宾逊医生答应了,给紫菀吃了几粒药,等她缓过气来,脸色好一些了,才挽着她送回舱去。
果然吴菊人见是罗宾逊医生送她回来,好一阵大惊小怪,听罗宾逊医生说了只是偶然碰上,一路闲聊着回来,才放下了心。
紫菀自己却不敢大意,回去后便躺下休息,晚饭也在房中吃了,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换了宽松的洋服便装,这是为了上岸后雇人行路住旅馆方便。又看着唤茶把最后一点东西收了,自觉精神尚可,和吴菊人去餐厅吃早饭。
刚吃了一半,便见餐厅里噼噼啪啪一声乱响,厨子侍者高声叫骂,客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里面出了什么事,跟着头戴白帽的大厨师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跑了出来,追着一只猫,又骂又打。
那猫像是喝醉了酒,横冲直撞,颠三倒四,一时跳上桌子,一时跌下椅子,冲着人又抓又挠,叫声已不像是猫在叫,倒像是受伤后的大型动物。
客人见状纷纷避让,嘴里连声追问是怎么回事。那大厨师连说带骂,好象是这只猫本是楼下三等舱大厨房养着抓老鼠的,不知怎么跑到头二等舱的小餐厅来了,还偷酒喝,又偷牛肉吃,还喝醉了,在厨房蹿高蹿低,打烂了不少的盘子杯子。厨房里的厨师一起来抓,这一通手忙脚乱,又打碎了一些盘子。客人听到这里,都笑得乐不可支。都道喝酒的猫,从来没听说过,有人道:“这猫也知道快到家了,喝酒庆祝呢。这猫是马赛猫吧。”
餐厅侍者怕打扰客人用餐,也跟大厨师一起追赶那只醉猫,有拿扫帚的,有拿拨火棍的,又赶又挡。逼得那猫没处躲藏,纵身一跃,越过前头一个堵截厨师张开的面粉口袋,从栏杆里钻了出去,就听见惊呼声一片,跟着是水花溅起的声音,拿面粉口袋的厨师朝外一看,大声道:“掉到海里去了。”
众人哈哈大笑,一拥而上,趴在栏杆上看那醉猫在海水里抓扑了两下,沉下去了。有人在胸前划个十字,念道:“安息吧,阿门。”众人嘻嘻哈哈跟着念了声阿门,该吃饭的吃饭,该做事的做事,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停息了。
紫菀和吴菊人一直坐在角落,也没起身去看热闹,只是含笑说道:“猫会喝酒?胡说的吧。”
吴菊人道:“会不会是错吃了药老鼠的饵料,才会这样?厨房里的人怕客人听了不高兴,才说是喝醉了酒。”
紫菀道:“有道理。”两人吃好了早餐,回房换了唤茶,让她去吃。
唤茶放着头二等的小餐厅不去,特地到楼下三等舱的餐厅去,见到怀特,展颜一笑。
怀特上来打招呼道:“茶姑娘,早上好。想吃点什么?我帮你买。”
唤茶道:“怀特先生吃的什么?我要一样的好了。”
怀特道好,替她要了燕麦粥和果酱吐司,单面煎的鸡蛋。两人吃着早餐,一时无话。等吃好了,怀特忽然道:“茶姑娘,我会在伦敦Harrod's百货公司做楼面经理,茶姑娘要是能来伦敦,请来看我。”
唤茶低声道:“我记住了。”
两人又再无话,离了餐厅,怀特道:“我送茶姑娘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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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茶道:“啊不,我找阿陈,吴先生有事让他做。”两人转向三等舱走去。
还没到怀特和阿陈的房间门口,就见那里围了一群人,吵吵嚷嚷不知在说些什么,唤茶自然是一个字听不懂。
怀特推开人群,便见有船员在自己房里,还有罗宾逊医生也在。几个人围在鲁克斯的床前,不知在干什么。
唤茶踮起脚尖朝里一看,那红鼻子的鲁克斯半躺在床上,脸色发青,也不知是死是活,一只手里还抱着一只酒瓶子,难道是喝醉了?再一看,吓得心都停跳了,鲁克斯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块烟灰色的绸帕,露出半片玉来。唤茶一眼便认出那是小姐的宝贝,时常见她拿在手里玩,怎么到了这洋人的手里?难道这洋人是个贼?房里的东西自己都检查过收拾好了,确实没见到这玉,自己也没在意,以为这个是小姐顶喜欢的东西,她自己收了。小姐没问,怕是也和自己一样,以为是自己收起来了。
刚要开口说话,忽然一想不好,这事要是嚷出来了,小姐的名声不好听,人家不会说是贼人胆大偷东西,倒会疑心是小姐私下送的。转了下心思,一眼看见在旁边探头探脑的阿陈,马上有了主意,轻轻拉了拉阿陈,低声道:“这马赛人是个小偷,你看他手里的那块灰帕子是我的,帕子里包着的东西是三老爷的。你想办法把它拿过来,不要让人知道。马上就要到岸,事闹大了对三老爷不好。”
阿陈心领神会,从人群底下悄悄一脚踢翻罗宾逊医生放在一旁的包,咣啷七唧一片声响,包里的听筒、针管、药水瓶、镊子、压舌板、搪瓷小盒等物品全倒翻在地上,惹得罗宾逊医生大怒,问道:“怎么回事?谁干的?这些东西掉在地上了还能用吗?”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拣,两名船员也帮着去拾。
阿陈相帮也去拣起一卷纱布绷带,一松手,又掉在地上,绷带被拉出老长。他转身去绕,又把旁边的人绕了进去,旁边围观的人笑骂不已,七手八脚地又拉又扯,一卷绷带都被扯了开来,脚下又把罗宾逊医生的医疗器械踢得更远,一时房里乱成一片。阿陈趁机从鲁克斯手里抢出手帕和玉璧,转手递给了唤茶,唤茶往怀里一揣,抬脚就出了房间。那一屋子的人都没发现有人在他们眼睛底下拿走了东西。
回到房里,只有紫菀一人在看书,唤茶问道:“姑爷呢?去哪里了?”
紫菀抬头道:“去和孙先生道别去了。”
唤茶忙把玉璧交给紫菀,道:“怪不得怀特先生会和那个酒糟鼻子打架,这人原来是个贼,不知怎么被他偷了小姐的这个宝贝玉璧去,又喝醉了酒,躺在地上发酒疯,连罗宾逊医生和船员都惊动了。我怕说出去不好听,叫阿陈偷偷地拿了过来。小姐,我把它收好吧。”
紫菀听了发呆,自言自语地道:“怎么会到了他的手里?”
唤茶不屑地道:“贼骨头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偷的了。呸,这块帕子被他拿过,臭也臭死了,我才不要。”扯下那块烟灰色的帕子扔到一边,从袖子里拿出另一块手帕包了,打开珠宝箱,要放进去。
紫菀道:“给我吧。”伸手拿过,低头想了想,开了一只小号的官皮箱,里头也是一个手帕包成的卷,只有紫菀知道里头包的是吴菊人的发辫。紫菀把两个手帕包放在一起,盖上箱子盖,拿铜锁锁了,把钥匙握在手中,道:“你把这只箱子放到大衣箱里,锁了,免得下船时搬来搬去的翻倒东西。”
唤茶答应了,便去开箱子锁箱子。
紫菀握着铜钥匙,走到房间外的栏杆边上,心想:难道是前夜我在丢玉璧时没仔细看着有没有掉进海去,只是往下一扔,正好被鲁克斯看到,捡了去?所以昨天他才有那样的举动,他是不是以为我故意扔个东西给他,对他有什么意思?这玉璧莫不是成了精,作了怪,老是跟着我,丢也丢不掉,扔也扔不脱?这样奇怪的东西存在世间总有它的道理,若不是它,我怎么能来到三哥的身边?若是这样的话,我要扔掉它还是错了。但我又怕它哪一天作祟,莫名其妙地让我离开三哥,那可如何是好?也罢,我这一生不见它就是了。看了看手里的钥匙,用尽力气朝海里扔去,眼珠子也不错地跟着它抛出的弧线,直到亲眼看见它落入碧蓝的地中海里,才放下心来。
再抬头,就听见有人指着海里的一个小岛说:“看!那就是伊夫堡。” 
紫菀顺势看去,那小岛上有着灰色的城堡和雉垛,旁边全是礁石和悬崖,孤零零的悬在海中,离马赛尚有半天的海路。紫菀想:我要上去看看,听说自1890年伊夫堡就对游人开放了,我在马赛的日子,正好一游。
转身看到吴菊人来了,笑着跑过去道:“三哥,看,伊夫堡。”
吴菊人揽住她道:“好好走,别跑。伊夫堡怎么了?我听见前边的人也在指着那里叫伊夫堡、伊夫堡的,是个什么要紧的所在吗?”
紫菀仰起小脸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叫爱德蒙的小伙子,是个马赛的水手,他有个心爱的姑娘,名叫梅塞蒂斯……”
两人说着基督山伯爵的故事,楼下两层怀特和阿陈的房间里,罗宾逊医生宣布鲁克斯已经死了,死因大约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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