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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仰角-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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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某得罪人多,真有个故居,将来恐怕有人要来掘墓。”说完,哈哈大笑。

夏玫玫和赵湘芗等人也附和着笑,当然远远没有萧副司令那么纵情开心,萧副司令大笑是因为他快活,其他人跟着笑则是出于需要。

夏玫玫向韩陌阡那边瞟了一眼,韩陌阡则向她报以一个暧昧的笑容——那笑容与其说是笑容,倒不如说是完成任务更恰当一点,韩陌阡在表达笑容的时候往往做分解动作,笑纹只体现在右半边脸上,是用嘴角的肌肉带动右三角区,先是一种机械制造的笑容,而他靠窗的左脸则仍然一本正经地严肃着并且思考着。

韩陌阡这一路上很少发表高见。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过多地表现自己,但是,恰好只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萧副司令的心态。拥有别人、尤其是一个高级首长的一份隐秘,有着令人眩晕的快感,也有着令人眩晕的危 3ǔωω。cōm险。

萧副司令这几年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前些年,机关大院里一直对他有所谓家长作风的说法——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萧天英之所以背这个黑锅,跟特殊年代里留下的后遗症不无关系。这里面有些说头。那还是在“大乱促大治”的岁月,从造反派的嘴里,W军区里有兰体系和萧体系之分。说兰体系是以C军为主体的,萧体系是以军区炮兵为主体的。军区炮兵机关前身就是七纵机关,七纵的前身是贯山独立旅和别茨山分区部队合并而成的,贯山独立旅和别茨山分区都是从萧支队派生出来的。这话虽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却有别有用心之嫌。

韩陌阡到炮兵当了参谋之后,曾经研究过本军区几大块的历史,战争年代的电报很有意思,上级给下级的命令写的就是萧支队兰支队,萧旅兰旅,萧纵兰纵,萧部兰部。造反派批斗萧副司令和兰副司令,就抓住了这个,说他们各有山头,把自己的部队叫成萧部兰部,C军是某野某某的舰队,军区炮兵是某野某某某的铁杆嫡系部队,又说萧副司令和兰副司令分别受某某和某某某的指挥,阴谋篡党夺权,等等。

后来萧副司令和兰副司令在大会上联合起来反抗,萧副司令说:“什么几野几野?我们都是人民解放军,都是毛主席和共产党指挥的军队,有编制序列之分,没有山头之说。叫兰部萧部,那不是我们叫的,那是在战争年代的特殊叫法,连毛主席都这么叫,难道是毛主席给我们分了山头吗?”

而事实上,萧天英只是对于自己曾经领导过的部队多一些重视罢了,要求更严格罢了,这能算家长作风吗?萧天英自己也不承认这一点,萧天英有一次对一个老同志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萧天英都是大区的副司令员了,我不会把自己降低到萧支队司令员的位置上看问题,全中国人民解放军都是共产党的部队,打起仗来都是我们这些当指挥员的心头肉,你能说这是你的那是他的?无稽之谈。”

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你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也挑不出什么名堂。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说萧天英就没有一点偏心,也不是事实,七中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老人家毕竟是萧支队的司令员,毕竟是军区炮兵的第一任司令员,这只部队是他惨淡经营拉扯大的,他当然要给予过多的关注,所以当干部制度改革的通知下来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要为炮兵留下一批训练骨干,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的——炮兵乃常规战争的火力突击骨干,连革命导师恩格斯都说过,重视并正确使用炮兵,是现代战争致胜的重要依据。

相比之下,其他兵种就没有这么权威的理论和权威人物支撑了。出身于装甲兵的一位首长就开玩笑说过,他们吃亏就吃亏在没有恩格斯这位前炮兵中尉和后来的革命导师撑腰。萧副司令则反唇相讥说,哈哈,划山头竟然把恩格斯划到萧部来了,真让人诚惶诚恐啊。

这一次,老爷子对于七中队这支费了许多周折才建立的炮兵骨干队伍显然是寄于莫大厚望的,这算不算是家长作风的一种表现?自古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谁不希望自己的麾下多一些龙虎之辈?强将喜爱强兵,乃天经地义。

可是,你不能堵住人家的嘴不让人家发表议论。

私下里,萧天英偶尔也在韩陌阡面前发点小牢骚,韩陌阡则表达了很让萧天英惊讶的观点。在韩陌阡看来,适当的家长式统治是必要的。历史上那些比较著名的军队,大都带有家族统治的色彩,什么杨家将,岳家军,戚家军,曾国藩的湘军,李宗仁和白崇禧的桂系,都是很有战斗力的。外国军队也是这样,拿破仑的军队团以上建制都有旗帜,上面都有拿破仑的名字,他麾下的两个团在一次战役中因麻痹而败,拿破仑将这两个团的士兵召集在一起宣布,这两个团已经不配再当拿破仑手下的士兵了,并且叫参谋长在这两个团的团旗上写上“我们不再是拿破仑的士兵”字样。士兵们羞愧难当,哭泣着请求拿破仑宽恕,允许他们再获得一次当拿破仑士兵的荣誉。拿破仑终于同意了。这两个团的士兵在下一次战斗中化耻辱为力量,奋勇作战,立下赫赫战功,成为拿破仑手下最有战斗力的精锐部队之一。拿破仑靠的就是家族式统治的凝聚力。你能说家长作风就一点可取之处也没有?

听了这番话,萧天英就释然了,开了韩陌阡一个玩笑,说小韩你拍马屁还有系统理论呢,你要注意呢,你可不能为了投我所好丧失原则啊,助长了我的家长作风,我犯了错误,你也脱不了助纣为虐的干系啊。

韩陌阡坦然回答:“一,我刚才所说的不是投您所好的拍马屁,也算不上什么系统理论。这是我的一己之见。二,首长有首长的判断力和识别力,更有控制力。不应该是参谋人员轻易就能左右的。如果首长的思想里确实有家长制的种子,有没有理论依托,它早晚都是要发芽的。三,首长犯的错误,算在工作人员的身上,永远都是不合适的。”

萧天英听了这话,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转过话题说:“好你个韩陌阡,不失时机又给老子上了一课。你的意思是说,领导干部犯了错误,工作人员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韩陌阡说:“我的看法是,工作人员的责任,也应该算在领导的身上。至少也是知人善任做得不好。”

萧天英说:“如此说来,当首长的还真是有许多危 3ǔωω。cōm险呢……当然了,正常的情况是,领导越大越难当,越是危 3ǔωω。cōm险。谁让你工资比人家高待遇比人家好呢。说领导越大越好当,越是大原则越不费脑筋,这是不正常的。”然后又回到原先话题说:“所谓家长作风,我同意你的观点,也不全是十恶不赦。关键要看用这个风把部队往哪里刮,只要是往积极的健康的方向引导,就不妨偶尔用之。当然,这里面有个‘度’的问题,‘度’字一字,奥妙无穷。把握得好,是健康的,否则就是不健康的,就应该抵制。小韩你说是不是?”

韩陌阡说:“是。这是首长一贯的辩证法。”



同韩陌阡苦难的童少年形成鲜明对照,夏玫玫的童少年则是充满阳光的(在三年自然灾害里她不仅没有挨饿而且还有牛奶喝)。她的父母和她的二舅萧汉英都是跟随萧天英一起参加抗日队伍的老革命,也是军队的高级干部,她小小年纪就参加了“红色少年艺术团”,是在“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歌声中长大的,当然也自信自己是一个天然的革命者,但是到了中学时期,在一次到郊外的学农活动中,这个革命的后代却表现得令人失望。

那天,几个孩子在麦田里发现了一只硕大癞蛤蟆,有人说这东西是害虫,应该实施无产阶级专政,胆子大的便拣起石子土块去砸,癞蛤蟆受到骚扰,夺路而逃,恰好就经过夏玫玫的身边,一看那满身疙瘩的丑陋怪物,夏玫玫腿都吓软了,当时就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奔上了田埂。在此后的一个星期学农劳动中,无论老师和红卫兵中队干部怎样做工作,什么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啦,什么“祖祖辈辈打豺狼,打不尽豺狼绝不下战场啦”,什么要与劳动人民打成一片,培养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啦,等等,任你把嘴皮子磨破,夏玫玫死活不下麦田了,最后老师火了,说夏玫玫你还写了入团申请书,不参加劳动你能入团吗?夏玫玫低着头说,不让我入团我就不入了,反正我是不下麦田了。这件事情在十几年以后可以看成是夏玫玫在政治信仰上的第一次动摇。

十六岁那年,夏玫玫作为一个文艺人才,被特招入伍,先是在下面部队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里跳忠字舞,后来又调到军区歌舞团。星期天自然是要到舅舅家里改善伙食的,并且在萧家拥有一间卧室。萧天英只有一个前妻生下的独生女萧歌,女儿女婿都在某某军医大学工作,家里没有孩子在身边,老两口对夏玫玫格外疼爱,差不多也相当个掌上明珠,尤其是萧夫人,自己没有生过孩子,对夏玫玫爱护得更加细心,她原来跟夏玫玫的母亲就是要好的同学,而且是通过夏玫玫的母亲才认识萧天英的,姑嫂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据说,当初在为夏玫玫确定职业的时候,还是以萧夫人的意见为主导意见的。在夏玫玫参军之后,萧副司令本来想让她改行学医或者搞机要通信,萧夫人跟夏玫玫一谈,都被驳斥了,夏玫玫说她不能见血,见血头晕,而且闻不惯来苏水的味道,闻了就想吐。自然是没法学医了。搞机要通讯也不行,夏玫玫说她对于数字和机器过敏,在电器附近坐长了手脚麻木——这些话当然都是遁词了,说白了一句话,她就是喜欢跳舞。

后来萧夫人就做萧副司令的工作,说玫玫这孩子,看来就是搞艺术的,搞医太理性,不符她的性格,机要通信又很枯燥,孩子不愿意放弃专业,就别勉强她了。

几年后,就在萧天英家里,夏玫玫认识了韩陌阡。

那年韩陌阡二十六岁,刚刚受到萧副司令的赏识,正处于小心翼翼的阶段。打从第一次见到夏玫玫起,韩陌阡就知道这是个聪明的丫头,也知道这不是个听话的丫头。虽然那时候她年纪还不大,却已经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孩了。

但是,他喜欢她,喜欢她那双骨碌不定的眸子,喜欢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当然,她很倔,也经常干傻事。

有一年夏天,夏玫玫不知道从哪里把她舅母过去穿的一件湖蓝色旗袍翻出来了,那天萧副司令家里正好来了几个老部下,警卫员又泡茶又削水果忙不过来,她便自告奋勇帮一手,谁也没有想到,在大批“封、资、修”的年代,在视奇装异服为洪水猛兽的萧副司令家的客厅里,会有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大模大样地招摇过市——她是故意的,她原来以为她肯定会得到一些表扬和赞叹——这女孩好漂亮啊!可是,她没有听到这样的话,萧副司令家客厅坐着的人都表现出临危不惧的表情,用一种奇怪的、就像是看一个稀有动物的神情看着她,谁也没有说一句恭维话。

事后,萧副司令大发雷霆,不仅将夏玫玫狠狠地训了一顿,指责其“小小年纪就妖里妖气的不本分”,而且还把夫人痛斥了一番,说她不该不检点,不把那些资产阶级的东西放好,诱导孩子犯错误,甚至还有怂恿包庇的嫌疑。

终于有一天,萧天英当着夏玫玫的面对韩陌阡说:“玫玫初中还没毕业就参军了,那些年学校又不像个样子,这孩子读书少,小韩你要帮她多读一点书。数理化我看就算了,那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攻上去的,你可以帮她在文科上下点工夫,尤其是文学,搞艺术的,没有点文学修养不行。

萧副司令有这样的委托,韩陌阡当然受宠若惊,这不是一般的信任啊。可是在为夏玫玫选书的时候,却有点费脑筋。虽然当时进行检验真理标准的讨论,但是十年特殊岁月毕竟在人们的心灵里留下许多捉摸不透的东西,尤其是老革命的心理很难把握,弄得不好,首长要是不喜欢,刚刚靠上去的亲近就会受到损伤,那就是弄巧成拙了。

有一天韩陌阡便夹了几本书到萧副司令家里。萧副司令的夫人是军区总医院的门诊部主任,老知识分子了,翻了翻韩陌阡带去的书,无非是《树立无产阶级的文艺思想》,《我们的艺术是为人民大众服务的》之类。

萧夫人笑笑说:“别让玫玫再看这些了,艺术是有自己的规律的。”

韩陌阡有些尴尬,说:“图书室里都是这些东西,我看的那些书又不太适合玫玫看。”

萧夫人想了想,对夏玫玫说:“对了,那一年总医院破“四旧”,把俱乐部图书室给抄了,我觉得那些书烧了怪可惜,让你马叔叔暗中留了几箱,就在你萧歌姐姐的屋里藏着,你们可以拖出来翻翻,说不定那里面有好东西。”

韩陌阡闻言大喜。

那个星期天的上午,他和夏玫玫钻进萧歌原来住的那间卧室里,从床底下拖出了四个木头箱子,里面多数都是医学专业书籍,也有一些古典文学,居然还有《登坛必究》、《太白阴经》和《纪效新书》,更让韩陌阡惊喜的是,他居然在那封存了若干年的、已经陈旧了的故纸堆里,看见了普希金、雨果、巴尔扎克、莫泊桑……天啦,那一瞬间韩陌阡的心在剧烈地颤抖,这些名字对他来说是多么熟悉啊,熟悉得就像每天夜晚都可以看见的天上的星星。可是这些名字对他来说又是多么遥远啊,遥远得也像每天晚上都可以看见的天上的星星。在他前二十六年的历程里,除了专业书籍和毛主席语录,他读的最多的就是马恩列斯著作。但是,就在那个上午,在萧天英家里的那个十几平方的房间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辉煌,群星璀璨,珠宝生辉——在中国以外,在仍然处在水深火热的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三的人群当中,那些耀眼的明星终于真实地出现了。

韩陌阡竭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激动,对夏玫玫说:“首长要你提高文学修养,你就先读这本《莫泊桑小说集》吧。”

在韩陌阡说这话的时候,夏玫玫并没有理睬他,她也进入了自己的境界。先是翻出了一本诗集,是惠特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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