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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部分

金粉世家-第95部分

小说: 金粉世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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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太太们是不便含糊的。小姐们也是女子,也只好照样。金铨只乐得连连点头。大家行礼毕,于是一阵风地又来围上金太太。金太太倒是喜欢这件事,她就先笑着在供案面前等着。这自然是平辈的二太太首先行礼。只向下一站,说声太太,拜年二字还不曾说出,金太太就向前一把拉住了她,笑道:“我也给你拜年,两免罢。”二太太和她,已是老君老臣了,而且自己也有儿有女,只要面子敷衍一下,也就算了。其次便是翠姨,倒整整地和金太太行了一个鞠躬礼,金太太只点着头笑了一笑道:“恭祝你正月里财喜好,多多赢几个钱。”翠姨笑道:“讨太太的口彩。”不过嘴里这样说,心里却以为单提到赌钱,倒有些寓祝于讽了。金铨也觉得太太这话有些刺激的意味,但是她好像无意说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当然不见得要在这个时期和翠姨下不去;心里虽然拴上一个疙瘩,好在这时大厅上,人正热闹忙碌,只一混,就过去了。翠姨只一行礼,其他的人,已经一拥而上,和金太太行礼,翠姨退到一边去,这事就过去了。大厅上大家热闹一会子,时候就不早了,大家就要饭厅上去吃年饭。清秋见事行事,也是跟着了一块儿去。那饭厅上的桌子,列着三席,大家分别坐下。正中一席,自然是金铨夫妇坐了,其余的分别坐下。清秋正挨着润之,却和燕西对面坐下,润之推了她一推,低着头轻轻地笑道:“坐到对面去罢,怎么坐在我这里?”清秋轻轻地笑道:“父亲在这里,不要说了,多难为情?”润之依旧推了推她道:“去罢去罢。”清秋两手极力地按住桌子,死也不肯移动。满堂的人,都含笑望着她。鹏振正和玉芬坐在并排,便回转头去,轻轻地笑道:“你瞧,就是这样,不坐在一处的,他们毫不注意,能坐在一处的,又很认为平常的事。”玉芬回了头,斜看了鹏振一眼,轻轻道:“耍滑头!”说毕,她看见下方还有一个空位,就坐到下方去了。道之又和鹏振紧邻,却拿筷子头,插了两下,旁人看见,都为之一笑。这一餐饭,大家都是吃得欢欢喜喜的。吃完了饭,大家也就不避开金铨,公开地说打牌打扑克。金太太也就邀了二太太、佩芳、玉芬共凑一桌麻雀牌。金铨也背了两只手,站在他们身后,转着看牌。清秋是因为第一次在外过年,少不得想到她的母亲,一人轻轻悄悄地步回房去了。
  第五十七回 暗访寒家追恩原不忝 遣怀舞榭相见若为情
  清秋一人到了自己屋子里时,只有李妈在这里,刘妈也去赶热闹去了。想到外边热闹,越觉得这里清静。她一人坐着,不觉垂了几点泪。却又不敢将这泪珠让人看见,连忙要了热水洗了一把脸,从新扑了一点粉。但是心事究竟放不下去,一个人还是默默地坐着。恰好燕西跑了过来拿钱,看见清秋这种样子,便道:“傻子,人家都找玩儿去了,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闷?走!打牌去。”说着,就来拉清秋的手。清秋微笑道:“我不去,我不会打牌,我吃多了油腻东西,肚子里有些不舒服。”燕西一把托了清秋的下巴额,偏着头对她脸上望了一望,指着她笑道:“小东西,我看出来了。你想起家来了,是不是?”说着,就改着唱戏腔调道:“我这头一猜……”清秋笑道:“猜是猜着了,那也算是你白猜。”燕西道:“我有一个法子,马上让你回去看伯母去,说出来了,你怎样谢我?”说时,一直问到清秋脸上来,清秋身子一低,头一偏道:“不要废话了。”燕西道:“你以为我骗你吗?我有最好一个法子呢!现在不过十点钟,街上今晚正是热闹,我就说同去逛逛去,咱们偷偷地回你们家里去一趟,有谁知道?”清秋道:“是真的吗?闹得大家知道,那可不是玩的。”燕西道:“除了我,就是你,你自己是不会说,我当然也是不能说。那么,哪里还有第三个人说出来呢?不过我若带你回了家,你把什么来谢我呢?”清秋道:“亏你还能说出这种乘人于危的话!我的母亲,也是你的岳母,她老人家一个人,在家里过那寂寞的三十晚,你也应当去看看。再说,她为什么今年过年寂寞起来哩?还不是为了你。”燕西笑着拱拱手道:“是是!我觉悟了。你穿上大衣罢,我这就陪你去。”清秋这一喜自是非凡,连忙就换上衣服,和燕西轻悄悄地走出来。只在门房里留了话,说是街上逛逛去。门口的熟车子也不敢坐,一直到了大街上,才雇了两辆车,飞驰到落花胡同来。
  燕西一敲门,韩观久便在里面问是谁,清秋抢着答应道:“妈爹,是我回来了。”韩观久道:“啊哟!我的大姑娘!”说时,哆哩哆嗦,就把大门开了,门里电灯下,照着院子里空荡荡的。清秋早是推门而入,站在院子里,就嚷了一声妈。冷太太原是踏着旧毛绳鞋,听了一声妈,赶快迎了出来;把一双鞋扔在一边,光了袜子底,走到外面屋子里来。等不及开风门,在屋子里先就说道:“孩子。”清秋和燕西一路进了屋来,冷太太眯眯地笑了,说道:“这大年夜怎么你两人来了?”清秋笑道:“家里他们都打牌,他要我到街上来看今晚的夜市。我说妈一人在家过年,他就说来看你。”冷太太道:“也不是一个人,你舅舅刚走呢。”清秋看家里时,一切都如平常,只是堂屋里供案上,加了一条红桌围。冷太太这才觉得脚下冰凉,笑着进房去穿鞋。燕西夫妇,也就跟着进来了。这一看,屋子里正中那一盏电灯,拉到一边,用一根红绳,拉在靠墙的茶几上。茶几上放着一个针线藤簸箕,上面盖了两件旧衣服。想到自己未来之前,一定是母亲在这里缝补旧衣服,度这无聊的年夜,就可想到她刚才的孤寂了。右边一只铁炉子,火势也不大,上面放了一把旧铜壶,正烧得咕嘟咕嘟地响,好象也是久没有人理会。便道:“舅舅怎么过年也不在家里呆着?乳妈呢?”韩妈穿了一件新蓝布褂,抓髻上插了一朵红纸花,一掀帘子,笑道:“我没走开,听说姑娘回来了,赶着去换了一件衣服。”燕西笑道:“我们又不是新亲戚过门,你还用上这一套作什么?”韩妈笑道:“大年下总得取个热闹意思。”说着,她又去了一会子工夫,她就把年果盒捧了来。燕西道:“嘿!还有这个!”于是对清秋一笑道:“今年伯母的果盒,恐怕是我们先开张了。”冷太太听说,也是一笑。这也不懂什么缘故,立刻心里有一种乐不可支的情景,只是说不出来。韩妈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乐的事,她也是笑嘻嘻的,在桌底下抽出一条小矮凳子,在一边听大家说话。坐了一会子,她又忙着去泡青果茶,煮五香蛋,一样一样地送来。清秋笑道:“乳妈这作什么?难道还把我当客?”韩妈道:“姑娘虽然不是客,姑爷可是客啊。难得姑爷这样惦记太太,三十晚上都来了。我看着心里都怪乐的,要是不弄点吃的,心里过得去吗?”她这样一说,大家都笑了。说说笑笑,不觉到了一点多钟。清秋笑着对燕西道:“怎么样?我们要回去了吧?”燕西道:“今天家里是通宵有人不睡的,回去晚一点儿不要紧。”冷太太道:“这是正月初一时候了,回去罢,明天早一点儿来就是了。”清秋笑道:“妈还让我初二来吗?”冷太太笑道:“是了,我把话说漏了,既然现在是正月初一的时候,为什么初一来,又叫明天哩?不要说闲话了,回去罢,你这一对人整夜地在外头,也让亲母太太挂心。”清秋也怕出来过久,家里有人盘问起来了,老大不方便。便道:“好!我们回去罢,我们去了,妈早点安歇,明天我们来陪你老人家逛厂甸。”于是就先起身,燕西跟在后面,走出门来,依然雇了人力车,一径回家。
  金家上上下下的,这时围了不少的人在大厅外院子里,看几个听差放花爆花盒子。燕西走到院子走廊圆门下,笑着对清秋道:“差一点儿没赶上。”玉芬也就靠了走廊下一根圆柱子,在看放花爆,一见燕西,就笑道:“你小两口子,在哪儿来,弄到这般时候回家。”清秋最是怕这位三嫂子厉害,不料骑牛撞见亲家公,偏是自己回来晚了,又是让她发现的。当然心里一阵惶恐,脸上就未免一阵发热,先就一笑道:“他见你们打牌没有他一角,他就想起了我,就硬拉着我去逛街,我不能不跟他去。把我两只脚,走得又酸又痛。”说时,弯着腰,捶着两腿。燕西也笑道:“你真无用,走几步路,就会累得这样。”清秋也不和他多辩,就到人丛里面去了。燕西站在玉芬身边,未曾走开,玉芬道:“你小两口儿,感情倒是不错,这样夜深,还有兴致逛街。”燕西笑道:“你们玩的地方,我们不够资格哩。”玉芬将嘴一撇道:“干吗呀?这样损我们。”燕西正要接着说时,那花盒子正放到百鸟投林的一幕,几千百只火鸟,随着爆竹声,四围乱射。大家哄地一阵笑,都向后退。一个大火星,斜刺里向玉芬耳鬓射来,吓得玉芬哎呀一声,向后一缩。不是燕西拉着她的手胳膊,她几乎摔倒在地下。玉芬站定了笑道:“这花盒子是谁放的?有这样一档子,事先也不告诉人,吓了我这样一大跳。”一面说着,一面用手去扶理额角前的那一段的头发。她似乎有些难为情,不等花爆放完,她就走开了。当天晚上,燕西到处赶着热闹,并未把这层事留意。及至过了这天,又是大正月里,大家赶着这儿玩,那儿闹,更不会把三十晚上那一节小事为念了。
  这日是正月初四,燕西在家里打了一天小牌,到了下午,闷得慌,也不知道哪儿去玩好。这几天戏园子是不把戏名写上戏报的,都是吉祥新戏。你真要到戏园子里去撞撞看,就会撞到一些清淡无味的吉祥戏,白花了钱。要去看电影吧?这些日子,又没有报,也没有电影广告,不知道演的是什么片子。索性哪儿也不去玩,跑到屋子里来闲呆着。清秋道:“该玩的时候,又不去玩。”燕西道:“你叫我去玩,这是第一次了。”清秋道:“并不是我催你去玩,你哪儿也不去,老守在屋子里,是会让人家笑话的。”燕西笑道:“原来为此。我实在是找不着玩意。”清秋道:“你不是说带我到华洋饭店去看化装跳舞的吗?”燕西道:“那要到星期六呢。”说时连忙站起来,看桌上大玻璃罩里的旋轮日历,今天可不是星期六!因笑道:“不是你提起,我倒把这个机会错过了。别在家里吃饭了,我们一块儿到饭店里吃去。”清秋笑道:“你就是这样胡忙,你常对我说,跳舞要到十点钟才会热闹,去得那早作什么?”燕西道:“那我就先躺一会,回头好有精神跳舞。”清秋笑道:“好罢,回头我要看你那灵活的交际手段了。”燕西很是高兴,本想还多邀家中几个人一块儿去的,可是一到了下午,各人都预定玩的方针了,一个伴都邀不着。到了晚上九点多钟,有一辆送人上戏院子的汽车,打戏院子开回来。燕西夫妇便坐到华洋饭店去,分付汽车夫,把听戏的人接回家了,再上华洋饭店去接自己。清秋因为从小不懂跳舞,没有和燕西到这地方来过,今晚是破题儿第一遭,少不得予以注意。
  进了饭店大门,早有一个穿黑呢制服的西崽,头发梳得光而且滑,象戴了乌缎的帽子一般,看着燕西来了,笑着早是弯腰一鞠躬。燕西穿的是西装,顺手在大衣袋里一掏,就给了那西崽两块钱。左手一拐,是一个月亮门,垂着绿绸的帷幔。还没有走过去,就有两个西崽掀开帷幔。进去一看,只见一个长方形屋子,沿了壁子,挂着许多女子的衣服和帽子,五光十色,就恍如开了一家大衣陈列所一般。燕西低声道:“你脱大衣罢。”清秋只把大襟向后一掀,早就过来两个人,给她轻轻脱下,这真比家里的听差,还要恭顺得多。由女储衣室里出来,燕西到男储衣室脱了衣帽,二人便同上大跳舞厅。那跳舞厅里电灯照耀,恍如白昼,脚底下的地板,犹如新凝结的冰冻,一跳一滑。厅的四周,围扰着许多桌椅,都坐满了人,半环着正面那一座音乐台。那音乐台的后方,有一座彩色屏风,完全是一只孔雀尾子的样子,七八个俄国人都坐在乐器边等候。燕西和清秋拣了一副座位同坐下,西崽走过来,问了要什么东西,一会子送了两杯蔻蔻来。立刻那白色电灯一律关团,只剩下紫色的电灯,放着沉醉的亮光。音乐奏着紧张的调子,在音乐台左方,拥出一群男女来。这些人有的穿了戏台上长靠,有的穿了满清朝服,有的装着宫女,有的装着满洲太太。最妙的是一男一女扮了大头和尚戏柳翠,各人戴了个水桶似的假头,头上画的眉毛眼睛,都带一点清淡的笑容,一看见那样,就会令人失笑。在座的人,一大半都站将起来跳舞,那两个戴了假脑袋的,也是搂抱着跳舞,在人堆里挤来挤去。那头原是向下一套,放在肩膀上的,人若一挤,就会把那活动的脑袋,挤歪了过去,常常要拿手去扶正。跳舞场上的人,更是忍笑不住。清秋笑道:“有趣是有趣,大家这么放浪形骸地闹,未免不成体统。”燕西道:“胡说,跳舞厅里跳舞,难道和你背礼记孝经不成?”清秋道:“譬方说罢,这里面自然有许多小姐太太们,平常人家要在路上多看她一眼,她都要不高兴,以为人家对她不尊重。这会子化装化得奇形怪状,在人堆里胡闹,尽管让人家取笑,这就不说人家对她不尊重了。”燕西低着声音道:“傻子,不要说了,让人家听见笑话。”清秋微笑了一笑,也就不作声了。头一段跳舞完了,音乐停止,满座如狂地鼓了一阵掌,各人散开。
  距离燕西不远的地方,恰好有一个熟人,这熟人不是别个,就是鹤荪的女友曾美云小姐,和曾美云同座的,还有那位鼎鼎大名的舞星李老五。燕西刚一回转头,那边曾李二位,已笑盈盈站起来点了一个头。燕西只好起身走过去,曾美云笑道:“同座的那位是谁?是新少奶奶吗?”燕西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但是我可以给你二位介绍一下。”说着,对清秋点了点头,清秋走过来一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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