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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凤凰无双-第15部分

小说: 凤凰无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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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面青纱。很有些异域风情,煞是好看。
  唉,刁蛮原也是美人一味,可惜,刁蛮太过,则流于凶恶了。我暗暗太息。
  “傩,上车去。”渊见润雅的声音,始终不疾不徐,只是他把住我臂弯的手,却稍加重三分气力。
  我立刻依言上车。此时此刻,不谙轻身功夫如我,绝对是累赘。若想保住一条小命,就要乖乖听话。
  爬上车,我正襟危坐于马车门后,挑开一线帷幔,向外观望。
  渊见却没有跟上来,而是淡定自若伫立在车轩前,展开魅惑冷笑。
  “果然,是玄幸宫。朝廷派出的军队,果然是被尔等再三击溃。真是大明朝之耻。”他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放在身前,把玩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女子冷冷嗤笑一声。“不简单,一眼便能看出奴家来历,奴家就更不能放公子归去了。”
  她已戴上极精致的玄色镶水晶链子护手的右手,轻轻一挥。
  渊见听了她张狂无比的话,却只是徐徐阖上眼。
  咦?难不成要束手待擒、坐以待毙?我小小怀疑了这位兵部尚书寿王爷千岁一下子。然后淡然失笑,他这样子,更象是胸有成竹。既然是诱敌之计,螳螂捕蝉,黄雀自然在后。
  果然不出所料,女子示令一下,立时杀声四起,却并非全然是往我们身上招呼,而是有大队着简洁灰衣、行动迅捷、下手狠辣的男子,突然自玄衣人群后现身,伏击他们。
  就在日薄西山、残阳似火,山风呼啸而过的狭窄山道上,他们展开一场杀戮。刀光剑影,乱羽纷射,血肉飞溅,哀声四起。直似人间地狱。
  有乱箭“哆哆”射在马车上,有金石之声不绝于耳,害我分神观察。原来这辆看似平实无华的马车,竟有以铁板制成的夹层,刀枪不侵。
  只要我不贸然出去,应该会很安全罢?
  忍不住,我的视线瞥向负手站在车轩前,岿然不动,屹立如山般的渊见。山风带着由人体内喷溅出的血沫拂过,掀起他滚着金边的褐色衣袂,猎猎作响。
  在血花飞溅中,我看见他脸上的淡然表情,隐隐然,带着快意和残忍。
  那种,乐见生命自眼前流逝的邪魅畅快,在他冷凝的眼瞳中,未曾稍做掩饰。
  他,淡漠地任血液溅染在他苍白瘦削清癯的脸庞上,嘴角始终勾着一抹邪肆幽魅的笑纹。褐色的外袍因沾染太多血渍,竟透出诡异的深紫色,散发出魔魅般的气息。
  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说我救醒了戾鬼,要我站在他身后,注视命运。
  优罗难无情,是窥破生死无常的超然无情;渊见的无情,却是蔑视生命尊严的残酷无情。
  他对生,竟然没有任何热情和执着。他象渴望血腥的野兽般,向往着死亡呵。
  我闭一闭眼,倏忽不忍。无法再这样注视他消瘦得仿佛能随风而化的身形。
  即使,他有想保护的人,即使,他有过美好的回忆,可是,这些却不足以教他对“活”有任何眷恋。是故,若今日,他就这样死去,他也不觉得遗憾。或者,他会觉得是一种解脱罢?
  我胸口觉得疼痛无比。为什么呵,为什么,他对生的渴望,是如此的微乎其微?为什么呵?
  我睁开眼时,玄衣人已倒下去大半,但仍有人不顾伏兵,直冲过来想擒获渊见。
  魉忠此时却在稍远处与两个人缠斗。
  “渊见!”我轻叫,我没信心空手解决两个手持利器的壮汉,反而成为妨碍。又不想眼睁睁看他丧命利刃之下。
  突然,一道迅捷无比扑来的黑影,伴着一声隼啸,猛地掠过那人头顶,那人本能地伸臂格挡。同时,寒光随之一闪,一整条右臂连着半边膀子,喷溅着血水,已然落在地上。
  我再次闭上眼。冷兵器时代的对战,无论大小,都一样残酷血腥。敌我双方,人手一件利器,近身搏杀,拼个你死我活。能全身而退的,少之又少。
  待我再次睁开眼睛,这一场伏击战已接近尾声,玄衣人不敌灰衣人,溃不成军,死伤大半。只余少数几人仍在负隅顽抗,领头的玄衣女子更是功夫了得,竟无人能轻易近她的身。只是,她也逃不脱重围。
  魉忠浴血奋战,终不教敌人靠近马车附近。
  我注意到渊见左近多了一个青衣男子,仗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笑悠悠立在一旁。
  而,稍早干扰过敌方的那抹黑影,原来竟是一只神气无比的大隼,倨傲地站在青衣人肩上,顾盼自若,偶尔振翅,用褐色鹰眼紧盯住敌人动态。
  仿佛察觉我的注视,大隼拧过头来看我,并威吓般地猛一振翅膀。我大抵是被眼前血腥屠戮混战刺激得麻木掉了,被一只浑身是羽毛的猛禽恐吓,也只是迟钝地眨眨眼。
  “阿大。”青衣人察觉大隼举动,伸手轻拍它的头。“顽皮。”
  大隼梗动头颈,似知错了。
  青衣人向我微微一笑,见我满脸麻木,转回身去,清啸一声。“够了!还玩?!”
  围住玄衣女子缠斗的三人听了,同时后撤。
  玄衣女子,却倏然软绵绵倒下来。
  “你们用毒!?”女子不可置信地呕出一口血,犹不忘恨恨瞪视我们,手臂几欲提起封点穴道,却始终不能。
  “兵不厌诈的道理,姑娘应该比我们更明白罢?”青衣人干净清朗的脸上,挂着淡然微笑。“无毒不丈夫呢,姑娘。”
  我皱眉,这种笑,为何那么熟悉?看了都觉得刺眼,很想上去揍他一拳,把那笑容打掉。
  鬼一此时悄然走近,双手抱拳一揖。“爷,您交代的事,都已悉数办妥。”
  渊见点头,轻轻摆了摆手。
  “王爷,您托办的事,我们亦已替您都办妥了。王爷莫忘记付清尾款。”青衣人笑眯眯将寒光四射的菲薄软剑缠回腰间,招呼三个同伴。“这味‘生不如死’可是我向殿主央了许久,才求到手的。为替王爷办事,特地使了出来。王爷您酌情,再给多几两罢。”
  我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拧眉,这家伙太精明了罢?找他办事,还要额外付材料费不成?
  渊见倒也不同他讨价还价。
  “玄幸宫在此地分舵抢夺捋掠之财物,悉数归你。”他淡然一笑。“替本王问你家主子好,寿王在此谢过。”
  “不谢,好说。还请王爷多多光顾敝号,关照敝号的小本生意。”青衣人朗笑数声,与同伴纵身飞逸,隐入山林。一只大隼,傲啸一声,展开双翅,翱翔于血色长空,留下一道迅捷无比的掠影……
  第九章
  山风拂过,即使是暑气蒸腾的盛夏,也带着透骨凉意。
  溅洒在黄土地上的热血,已被泥土吸收,渐冷渐涸,形成一片紫黑色怪异无比的抽象图画,昭示着杀戮与死亡。
  抵是由京城一路暗中保护我们的鬼一,带领王府侍卫,清点此役死伤活捉人数。未几,他回报:死四十七,伤三十五,生擒十四人,包括女匪首,无一漏网逃脱。
  这时一员武将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恭敬一揖。“下官榆林戊边镇守使薛宁参见王爷千岁。”
  “免礼,平身。”渊见的声音,听上去虚弱许多,形懒意倦。
  “不知王爷要如何处置这些人犯?”薛宁恭谨地询问,“请王爷示下。”
  “唔……”渊见垂眸沉吟。
  那名被押跪在地上,已揭去覆面的女子此时呵呵冷笑数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本座对尔等只会使下三滥伎俩、以毒害人的狗官,齿冷不已,你们休想自本座和手下嘴里问出任何话来。只要本座不死,必将十倍以还今日之耻。”
  我摇头叹息,傻女,事到如今,还充什么英雄玩什么横?他既已擒住你,哪里还在乎你的死活?杀鸡警猴,以儆效尤才是重点。还不赶快低头认错,老实配合,认真交代?争取宽大处理才是王道。
  可是,难不成古人都是榆木脑袋?玄衣女子仍一副宁死不屈模样,真枉她生就那样一张看上去聪明美丽的脸。
  渊见在我百般太息时,缓缓睁开眼来,眸中掠过精光,然后他邪魅地挑眉而笑。只是他的笑,却怎样也不及眼底。
  “薛镇守,除了贼首,其余人等,无论招与不招,一概就地处决。我要天下贼匪都知道,在我大明朝,作奸犯科如此,本朝决不姑息,一律杀无赦。至于这贼首么……”
  我忽尔脊背发凉,不是因为他眼也不眨一下就要杀人——毕竟这样的阵仗,我已经领教过——而是,渊见兀立在风中清瘦的身形,微不可觉地摇晃了一下。他的体力已经撑到极限,超出身体所能承受与负荷的正常值了罢?
  “渊见。”我轻声唤他,近乎呢喃,希望在他崩溃前,将他唤回马车上。却又不敢太大声,当他紧绷的弦松下来时,也就是他支持不住的临界点。
  不知他是否听见,但他形于外的森冷残酷,刹那间全数散去,换上的是一身倦怠入骨的疏懒。
  “薛镇守……咳咳……榆林可有位已有十六房妻妾的韩老爷?”他轻咳着问,淡淡的,仿佛只是闲谈。
  薛宁想了想,说道:“回禀王爷,确有此人。”
  “那好。她既然自陈是韩家想纳的第十七房妾室,弗如差人送她过韩府,给韩老爷做妾罢。也算本王来榆林地方,给乡绅的礼物。倘使韩老爷不收,榆林最大的青楼里,想必会有她一席之地罢?”渊见用润泽似水,温雅如玉的嗓音,淡然说出残佞无比的话来。
  “下官遵命。”
  “杀了我,狗官,杀了我!”玄衣女子突然挣扎着狂乱地叫。
  “呵呵,本王忘记了,还有一样东西,本王想赠予姑娘。”渊见自随身的绣金荷包里,取出一只白玉小瓶。“这味‘莫言莫语’,就算本王此来,给姑娘的纪念吧。终你一生,也无法将你过往的记忆,说予人听。你既然什么也不想说,本王成全你。”
  说完,渊见再不多看四周一眼,反身缓缓往马车行来,在上车前,他将玉瓶抛给鬼一,低声交代鬼一。“留下来监督善后。”
  “恭送王爷千岁。”榆林戊边镇守使薛宁带领手下一干灰衣人躬身相送。
  渊见回到马车上,青色帷幔才放下,他已似一截枯木般倒下来。我下意识伸手想去接住他,他却将身体一侧,堪堪倒在一堆锦垫上。
  “别碰我,傩,现在别来碰我。我……还不想带你去炼狱。”他虚弱地吐出最后一句话,昏迷过去。
  他静静躺在干净巨大的床榻上,两颊有不正常的绯色,不深,只那么一抹。他的脸已被福江擦干净,露出苍白清癯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安详。若非他的胸膛还在轻微起伏,那他紧闭的眼帘同青紫的嘴唇,会给人他已死去的错觉。
  福江把他染血的外衣也款去,我看到他白色的中衣也浸染斑斑血色,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明知那不是他的血,仍令我难以直面。
  我坐在床沿,细细诊脉,良久,放开他的手腕,长出一口气。
  “夫人?!”福江神色紧张,双手绞在一起。
  她是真的关心渊见罢?不单纯是主与仆的情谊那么简单。
  “他暂时没事。”我轻声安抚她。“王爷只是一路舟车劳顿,身心俱疲,导致体力透支的休克罢了。吃些补益汤药,配合药膳,好好将养,休息多几日,应可以恢复。”
  可是,谁能保证下一次,他还能幸运地醒来?
  我低头,开出孩儿参四钱、麦冬四钱、五味子钱半的药方,另配合养心宁神、温通开窍的石菖蒲钱半、苏合香共冰片各三厘,栀子、犀角、麝香等交代给福江。“速去准备,这里有我。”
  福江接过药方,忽然泪盈于睫,向我深深一福。
  “多谢夫人再救之恩,福江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先不忙谢我,救人要紧。”我微笑,心,却并没有放下来。渊见不久前才中毒,这样反复作践身体之于他,伤害是长远而不可估量的。太危险。
  每次都事后救治药补食补,并非长久之计,顶好是寻觅良方,彻底解决问题。
  我闭一闭眼,此时又不免希望是在现代,科学昌明,医学技术发达,家中有钱,换一副心肺,也不是毫无希望。好过似他,这样拖着,日日被死亡阴影所笼罩。
  轻轻执起他修长的手,握在掌心,感受他偏低温凉的体息,以确定他还活着。
  我,始终害怕死亡,对之充满恐惧。
  少时看书,曾读到过一项调查,任何人的死亡,都会对他周围至少十人造成永难磨灭的直接影响。
  七岁时父亲去世,给我留下不可挽回的烙印。生命中,首次知道,所爱的人,不会永远陪伴我左右。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深刻地爱上某人,即使爱,也是淡淡的。这样,到别离时,失去时,才不会那么痛。人要这样善待自己。
  可是,我知道,我已无法看着渊见逐日逐寸死去。
  你要坚持下来,渊见。你未到而立之年,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等你去经历。结婚生子,遍览华夏,笑看风飏,坐看云起。我在心中默默说。
  伏在他枕边,我无声而笑,已放不开他的手了呵。
  就当一次守护天使罢。一生一次,只这一次。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在我留在王府,陪伴在他左右期间,除了调理将养他衰败不堪的身体,也一并拯救他黑暗至极的灵魂罢。
  希望,待到他共我别离之日时,他已经懂得,为自己活下去,为自己幸福快乐,为自己精打细算。希望他,不妨自私些啊。
  外头传来轻微敲门声,我起身,把渊见的手放回锦被中,然后走出内堂,绕过山水绣屏,拉开雕花木门,走出房间,顺手带上门。
  回身,我面对榆林镇守使薛宁薛大人。
  “夫人。”鬼一、魉忠一左一右守在门旁,仍沿用旅途中对我的称谓。
  “鬼一,麻烦你进去照看王爷。他若醒了,务必通知我。”小声拜托鬼一。他对渊见,是很重要的人罢。“若可以,渡些温和内力给王爷。”
  渊见脉象里,有虚浮轻浅内息,显然曾经练过气功。似囿于身体限制,只练了些皮毛。或许,这也是他一直能撑到今时今日的原因之一。
  “是。”鬼一即刻领命进房去了。
  我这才看向薛宁。
  “大人。”微微一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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