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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暑中有真意-第14部分

小说: 暑中有真意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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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言明:“不过微臣倒于日内,见着了这夏意喧的一位朋友。”
  女皇有些不悦,“既然有她的朋友在,夏意暄的身份自然也就能知道个几分,裴大哥你为何现在才说?”卖关子也不是这等卖法。
  “陛下恕罪。据这位姓盛的朋友说,他们住的是一个叫清凉村的地方,至于那个地方具体在哪里,他也说不清。”
  “这可奇了,她那朋友是小孩不成?”连自己住的地方是哪州哪郡都不清楚。
  “他失去了记忆,阅历常识几乎与儿童无异。微臣想将他暂时留在府中,一来与案情有利,二来……也好让家母的病情有所起色。”
  女皇一愣,怎么一下子说到裴伯母那去了?况且大家都知道裴老夫人是从儿子去世后才变得精神恍惚的,就算那姓盛的是个神医,恐怕也没法用几剂药石解决问题。想到这里,她眼神一黯。武德侯默默伸出右手,轻轻搁在她肩上,像是这样就可以帮忙增添一些勇气。
  裴麒看了他俩许久,才用平稳的声音说道:“这个叫盛暑的年轻人,外貌与臣的亡弟一般无二。”
  无视两人的震惊,裴麒依然一派镇定自若。
  “麟儿,麟儿在哪里?”衣着淡雅高贵的老夫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出佛堂,来到居室,盛满了期盼的双眼四处梭巡。
  裴麒向盛暑点了个头,将他推上一步,立在裴老夫人跟前。
  “……娘?”盛暑迟疑地叫出这个称呼,只有陌生,没有温暖的感觉。眼前的老妪,不是只有五十多岁吗?为什么苍老得与过年的姨婆不相上下?
  “麟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老夫人冰凉的手紧紧缠上了盛暑的双臂,欢欣的神采难掩满脸病容,
  “你怎么能一去五六年才回转呢?可真把娘给想死了!”
  盛暑低头望望散落在他胸前的银发,为难地看向裴麒——他说过,一切应对交给他的。
  裴麒扶着母亲落座,做出埋怨的样子。“不是跟您说了吗,当年二弟他受了重伤,只有送到天山找神医才有救,您还一直不睬我们,硬说二弟已经不在,白白担心了这么久。现在可好,他终于回来了,您这下可信了吧?”
  裴老夫人用袖子拭了拭眼泪,嗔怪地对大儿子说:“谁叫你们那时候一个个吞吞吐吐的,我以为……”
  裴麒道:“好啦好啦,这下他不就回来了?亏您整天整夜睡不着就念着二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只有他一个亲生儿子呢。”
  裴麒半真半假的抱怨惹得老夫人破涕为笑,“你这孩子,净会油嘴滑舌。”她又转向盛暑,指着身边的位置拉他坐下,双手抚上儿子的面颊,一边端详一边念叨:“儿啊,你这一走五六年的,爹娘还有你哥都老了,只剩你的头发还是乌黑的。”
  盛暑小心翼翼地说:“我比大家都年轻嘛。”既然他是台儿,自然最小,这样说不至于穿帮吧?
  老夫人接下来的一声“咦”却让“兄弟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麟儿,你这几年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怎么就不见老呢?三十三岁的人了,看起来还跟以前一个样。”
  “我——”那个裴麟三十三岁,并不表示他也要一样年纪啊。
  裴麒赶忙来打圆场:“娘,可能二弟这几年吃的药里有什么延年益寿的良方吧,这也不稀奇。”
  盛暑急忙点头。
  “噢,原来是这样。”老夫人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担忧地看向盛暑,“你这回回来,还要再出去带兵打仗吗?”
  带兵打仗?盛暑直觉地摇摇头,他怎么可能带着一伙人去杀另外一伙人——“
  老夫人欣慰地笑了,“这就好,这就好。你以后再也别出去了,就留在娘的身边,咱们安安稳稳地过厂子,皇上不答应的话我就去和她说——对了,原来的皇上驾崩之后,幼澜就是皇帝了,你知道吗?”
  盛暑懵懂地摇着头,“不知道。”幼澜是谁?跟裴家很熟吗?
  他完全置身事外的表情被老夫人错认为故作冷漠,
  “唉,你这孩子的心思,我一直知道,但是人家现在已经有武德侯了,你要是早几个月回来,兴许还有希望,唉,多可惜……那孩子可真是好得很,现在都会时不时过来看我们两老,要是在越州那会儿就把她订下来……”
  裴麒实在不敢再让娘亲说出这些堪称“欺君罔上”的言论,连忙插话道:“娘,那位神医为了替二弟治伤,无奈之下把他以前的记忆全除去了,您说的这些,他根本就不知道。”
  老夫人的笑容完全僵住,“你说什么?”
  “二弟他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您可能要重新慢慢教他回忆起来。”这不仅仅是原先不得不编好的说辞,更是裴麒衷心的希望——孩子的脆弱,或许会让母亲变得坚强一些。
  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盛暑困惑的脸半晌,正当裴麒以为她又要重新陷入自己的世界时,她却忽然笑了,
  “没关系,麟儿,娘会帮你记起来。”她会好好教他,就像小时候手把手教孩子走路、说话、唱歌……
  “你父亲知道了吗?”挽着失而复得的儿子,老夫人的眼睛闪闪发光,活像是年轻了十岁。
  裴麒松了口气。正要告诉说父亲还在昏迷,却听丫鬟惊喜的声音从老远处传来:“老爷醒啦!老爷醒了!”
  母子俩相视而笑,再看向盛暑,一个真心,一个假意——麟儿可真是福星啊。
  “走,咱们看看去!”老夫人将两个孩子牵在手中,健步走向丈夫的房间。
  “意暄……我是说那个刺客怎么样了?”裴老将军见到家人后的第一句话,颇有些玩味。
  裴麒眼中幽光一闪,轻声说道:“还在收押,尚未提审。”
  大齐国的监狱从不凌虐犯人,思及此,裴重放心地点点头,接着视线落到妻子身后,双眼墓地睁大。
  老夫人开怀一笑,“老爷,麟儿回来了。”
  裴重不答,看向裴麒。后者使个眼色悄悄指指母亲,裴重心下立时明了了七八分,遂和颜悦色地对盛暑道:“麟儿,你终于回来了!”
  盛暑草草地点了点头,含含糊糊地叫了声爹。想起眼前之人就是意暄的仇人,心下不免怨恨,眼神中也多了分不善。
  裴麒知他心思,自然不欲让两人相处太久,虽然心中也有疑窦,毕竟父亲才刚醒,不宜受太大的冲撞。他刚要说话,却听母亲道:“咱们母子已经叙过了,现在轮到你们爷俩,麟儿,好好照顾你爹,别让他累着,啊?”
  盛暑无奈地点点头,眼睁睁地看着裴麒被拉出门去,临走时还对他投了警告的一瞥——说过的,不准动我的父亲。
  “这位小哥,你到底是谁?”经过许久的昏睡,方才又好好饱餐一顿,裴重此时精神正好。
  裴麒只要盛暑在老夫人面前装做是裴麟,裴重与儿子儿媳都是亲眼看着裴麟下葬的,他并没有隐瞒的必要。
  盛暑却不说话,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是一张布满风霜的面容,上面写着坚强,写着沧桑,写着固执,却独独没有意暄口中的那种险恶,是他太不会看人,还是裴重伪装得太好?
  “我——是裴大爷找来的乡下人。”
  在心中叹口气。他,毕竟没有办法对一个虚弱的老人恶言相向。
  “是吗?和麟儿真是像啊!”老人的说话声像是叹息,悠悠地划过六年或者更深远的时空,回到关于往事的记忆,是那样的一些往事啊……
  整整十六年,当年的小女孩没有葬身火海,找他报仇来了。
  见老人沉思,盛暑不走也不说话,默默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秋日的午后,整个房间静悄悄的,龙涎香温柔地缭绕在室内,一切都恬淡而适意。
  为什么他会觉得有件事好像不太对劲?什么事呢?是什么?
  当回想到裴夫人离开的背影时,盛暑恍然大悟:这对老夫妇的居所,竟然相隔了几乎半个府邸。
  为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盛暑就作为裴家失而复得的二少爷住了下来,对外则宣称是远房亲戚——当年裴麟下葬,皇帝罢朝,百官举哀,何其轰动,除了那时浑浑噩噩的裴老夫人以外,怕是谁也不会认为裴麟未死。
  裴麒经常是来去匆匆地忙着公事,盛暑问起意暄,他也只淡淡地说教他安心。
  裴夫人与他倒没有什么交集,偶尔见了面怯怯地叫声小叔,据说她天生胆小体虚,是以经常足不出户,待在自个儿的院落里相夫教子。对此盛暑虽有疑惑,但是别人的家事,自也不便动问。
  盛暑的所有职责就是陪伴“母亲”。老夫人多年的心病一除,身子也跟着健朗起来,现在的府里时常可以听见她开怀的笑声,与次子在一块儿的时候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住地说着裴麟小时候的,事情试图让儿子回忆起以前的事,每到这时,盛暑也只能报以歉意的微笑。老夫人也并不失望,再接再厉,屡败屡战。
  空闲的时候盛暑也会带着松子它们,在家丁的陪同下看看京城景物,听人说说朝野逸闻、世道人情,对于本来不解世事的他来说,也算是收获不小。但只要一想到意暄还在天牢中等候发落,就总是心中惶惶。想要再去与她见面,裴麒却每次都说朝廷律令并不允许,上回带他去已是极限。
  盛暑最不情愿的事情就是在“母亲”的授意下去与“父亲”培养感情。但人在屋檐下,意暄的这个仇人,他惹不起也不想惹就罢了,谁知竟也躲不起。几次下来,不明就里的裴重倒也与他熟稔起来。
  似乎在不相干的人面前,他更容易放松自己。
  这一日,将盛暑端来的药一口喝下后,卧床休息的裴重一反以往客套几句便摆上棋盘教他下棋的惯例,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小哥,如果为了完成分内的职责,你必须牺牲无辜的人,而这无辜的人中又有人让你爱逾性命,这时候你会怎么办?”他神色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盛夏一愣,随即很快地回答:“我自然是放弃分内的职责,保住无辜之人的性命,更何况这些人里还有我所爱之人。”
  分内的职责怎么比得上人的命重要?难道他正在耕田。就会为了耕田而不去救有危险的村里人吗?这么简单的问题根本就没有考虑的必要,他干吗这么慎重?
  裴重脸色凝重地点点头,再问道:“那么,如果这分内的职责一旦完成,就能够使比那群无辜之人多上千万倍的无辜百姓幸免于难呢?”
  “不牺牲这些无事之人,就无法救更多的无辜之人,而那被牺牲的人里头有我最爱之人……”思索了半晌还是好生难以决断,盛暑蹙起浓眉,对裴重说:“怎么会这样呢?”
  裴重神色惨然,向他苦笑着道:“就是这样。你会怎么办?”
  盛暑忽然不清楚裴重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老人家刚毅的脸庞上那种纠结的痛苦,让这个话题不像是闲聊,反而更似他脑中某些记忆的重现。
  一瞬间,盛暑隐约有些明了。意暄并未将家仇完整地说与他知,但是从裴重抚摸着伤口的神态来看,这两者之间,必有干系。他试探地问:“当时,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了吗?”选择不一定是两难的,是谁规定绝对没有别的可能?
  “没有。”裴重愁眉深锁,似乎又陷入了当时那种左右为难的境地,“如果不能取得他的信任,我不敢保证在三年之内解决叛乱。你没见过真正的白骨蔽平原吧……我年少投军,转战各处,从没见过这样惨烈的景象——他们吃人!什么汉人都吃,逼所有人吃……已经有太多的无辜之人死在这场动荡里,有太多的百姓流离失所,未来还会更多……我没有办法再等待,我没有办法……”
  盛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脑中能够很快地联想起裴重所说的景象,相似的血淋淋场面,竞似历历在目。强忍住作呕的冲动,他将心神回到老人的叙述之中。
  “所以你——选择牺牲心爱的人?”他的语气几乎是肯定的,而那些被牺牲的人里,会有意暄的家人。
  “我假扮同族加入他们,一起猎人头、吃人肉,我一步步接近目标,直到有一天,被发现我新近订下的婚约,那女子,是汉人……”裴重再也无法说出当日情景,沉痛地闭上眼,热泪从布满皱纹的眼角轻轻滑下。
  老天爷是在惩罚他一生惟—一次真正的动心吗?必得要这样的结局来为他的家人和被他杀戮的性命讨回公道吗?
  果真如此,为何要他遇上那花样的女子,不计较年龄的悬殊和名分的得失一心一意只愿跟他,还有她的兄嫂,这般古道热肠清贫自守的良善之人……这是什么样的公道啊!
  这样的话,他问了何止千万遍,却从没有答案。
  盛暑看着已经痛哭失声的老人,明白再多的安慰也是枉然。他所说的那种情况,自己没碰到过,无从体会_但是老夫人说过,他从不哭的,家里谁要是敢在他面前流泪,准得一顿好骂。所以现在的裴重,该是伤心到了极致吧。又或者,在午夜梦回之际,他悲伤过的次数,其实已经多得难以计数?
  或许裴重的选择并没有错,但是站在意暄的角度上看来,那样深重的仇恨是他不轻弹的眼泪便能化解的吗?
  盛暑心情沉重地走出裴重的卧室。
  “说。”女皇停下批阅奏章的动作,走到正奋笔疾书的武德侯身边。
  “嗯?”阳刚俊颜抬起,专注地看着妻子。
  女皇欲言又止,“我——”
  “什么事?”武德又低下头动笔,镇定的样子比较像是明知故问。
  女皇踌躇再三,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想见一见那个盛暑。”虽然知道可以不跟他说就可以直接去做,虽然知道说了他会不高兴,但她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支持,“你不要想歪了。我只是纯粹好奇——”
  “好啊。”武德侯这回头也没抬,轻描淡写地应了产。
  女皇错愕,“你——不生气?”
  武德侯愉悦地一笑,似乎让妻子出乎意料一下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我生什么气?”
  “但是他长得很像——”
  “不要说只是长得像而已,就算真的是裴麟复生你要去见他,我又有什么气好生的?”多久的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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