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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部分

[精校]大江东去-第2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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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都是些拿到钱乱花的主儿,拿来的钱先买司机白手套黑制服的,不止东宝书记,以前那谁,商场以前的股东就是那做派。哪像我们钱都用在刀口上。我做大后,运作基本上三分之一靠自己的钱,三分之二靠借来的钱,就造商场时候借钱最多,当中出了点乱子,那次差点砸死我。借钱的人最怕的就是老天都不知道从哪儿砸下来的乱子,所以要算好了才借钱,不能先借钱来用着再说。这宝贵经验我传女不传男的哦,你看我连老二都不告诉。”

任遐迩本来听杨巡一本正经地说着,一直觉得有理,没想到杨巡后面冒出这么一句,笑得伸手揍了他一拳,“又不正经了。为什么不告诉老二?”

“老二胆小。他知道脑袋不如我,不会来阻止我,可我知道他背后瞎操心。不像你一操心就噼里啪啦打键盘算账,算完找我算账,操心都操到点子上。商场找到合适接收人之前,我还是不跟他讲。还有,他对商场感情很深。他是做一项爱一项,以前不舍得甩手欧洲街,现在肯定是不舍得甩手商场。”

任遐迩点头,原来是这样。难为杨巡这个做大哥的,还真是如他在他妈妈坟前絮叨的一样,一个人把爹妈大哥三个角色都占了。不说自己连儿子都还没养呢,以前他才多小的时候就挑起重担,难怪……把他压得矮矮的。

杨巡看到任遐迩鬼头鬼脑地看着自己,心里被看得发毛起来,追着问她到底想什么,任遐迩就是不说,却一直鬼头鬼脑看着他笑,笑得他心里更加没底,吵闹着又要节约用水,合用浴缸。这是任遐迩最羞于答应的,却是杨巡最乐此不疲的。两人都忘了一路劳累,打打闹闹个没完。

梁思申春节后好多日子都没见到丈夫,宋运辉大多数日子在北京泡着。但见不到丈夫只是小烦心事,她更心烦的是她的宝贝可可。韦春红来电说她家宝宝会说几句话了,问她可可如何,她答不上来。可可至今除了会说“妈妈”两个字,其他,任他们如何挑逗,他自岿然不动。梁思申很怀疑会不会因为人多嘴杂,多种语言搞得可可小脑袋适应不过来,反而不知道跟谁的语系。比如以前小王的南洋派英语,外公的国语、上海话、英语车轮大战,保姆的上海话,她爸妈的家乡话,宋运辉爸妈的另一种家乡话。连她都应付不过来,何况可可?但有什么办法,公婆两个和保姆的普通话逼不出来,难道只能任可可闭嘴不说了?还有未来可可需要的英语环境呢?她为此心烦得要死。

再有,外公赴美后,她才知道原来外公不声不响地处理了很多闲杂小事。而现在公婆人生地不熟,又不擅支使别人去做,家中无数对外的杂事都落在她头上。而她的工作又是那么的忙,想找个人埋怨几句,宋运辉却一直不见人影。她心头积累的火气越来越大,每天却还得和颜悦色对付上老下小,包括对两个保姆都不能用重话。

一等宋运辉终于出现,她才有机会发作,拉他进卧室闭门诉了半天苦。但是诉苦有什么用?完了又得全身担上。想起可可上幼儿园前……不,还是先替可可物色好幼儿园,天哪,她抓狂。

宋运辉建议有些事可以让他们东海公司驻上海办事处的同志来做,他会交代一下,但梁思申不愿公器私用,只好自己忙得陀螺一样。累死了就忍不住找宋运辉吵嘴,可宋运辉实在太深,她吵不起来,反而吵得自己没劲,感觉自己是无理取闹。她有意惹宋运辉生气,可人家涵养太好,即使他身心疲惫,也会打起精神陪她散心,直到让她开笑为止,弄得她有时候只好对宋运辉解释,吵架是发泄的一种,是解决问题的捷径,可宋运辉硬说他跟深爱的人吵不起来,他愿意妥协,有什么办法?梁思申闻言当然感动,可是心里却为没吵出来而憋闷。

可事情却一直没完。春暖花开,锦云里院子里的香橼树。橘子树挂满雪花般累累花苞的时候,她爸爸从遥远的美国迈阿密打来电话,说他已经病退到了美国。梁思申想到爸爸春节时候的干咳,想爸爸也该好好休息了。可心里却又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再斥自己不该疑神疑鬼都没用,她直觉爸爸小病而病退,退前不露一丝风声,太不正常。想到爸爸可能对她的重大隐瞒,以及那些隐瞒的实际内容,她的心情更加烦躁。

她还想到春节后大多数时间泡在北京的宋运辉。她能猜得到他在做什么,要政策!他现在已经与单纯的技术脱离得要多远有多远。她无法不想到老徐携家带口造访锦云里时候,宋运辉对待老徐的肉麻态度。她不免也想到宋运辉在同事面前,在杨巡等人面前的态度。他在北京到底怎样?这是她以前所避免深思的,可而今心情不佳,却越发没良心地深挖细掘。她发现,其实……其实她的丈夫也是个普通官僚。

梁思申一边提醒自己不能愤世嫉俗,不能对世界要求理想化,可她却无法刹住自己的思维,她的脑袋瓜被纷至沓来的困难占领,可是她又无法解决,她连自己生的儿子可可晚说话的问题都无法解决,她还能做什么?她转而开始怀疑上自己的能力和智商。

宋运辉也在烦恼,岳父突然病退出国,让他满心担忧。他听到消息时候头皮发麻,他只是个不知情的圈外人,他不知道岳父为什么要跑出国,但知道肯定得坏事。他立刻脖子一缩,缩回东海不再交游,这种时刻,只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作为一个业绩良好的境外上市公司董事长,只要不自乱方寸,足以明哲保身。东海是他的基地,是他的根据地。有时间他就去上海,父母妻儿是他的港湾。只是他看到梁思申的脾气越来越不好,梁思申在她爸的问题上遇到死结。五一劳动节,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刚开放的蔷薇花,看小小的可可在花荫下睡觉,宋运辉建议梁思申拿年假休息放松几天,出去走走散心,他一起去。

梁思申认真看着宋运辉道:“我也正这么想,我想去美国,你有没有时间?”

宋运辉道:“可以的。你去看看你爸妈?”

梁思申看住丈夫,问:“你说,爸爸既然退休,他会不会告诉我他究竟做了什么?”

宋运辉摇摇头,道:“不知道。但我建议你应该做无罪推定,而不该做有罪推定。去看看他们。”

“我怕。”梁思申叹息一声,说不下去,但是去美国的心是定了。她还有工作呢。

“我跟你一起去,别怕。”宋运辉难得见梁思申意气消沉,满面无助,心中不禁疼惜不已。但是他考虑到梁思申面对她父亲时候肯定会发生的火爆,犹豫再三,觉得有必要给妻子打一支预防针,“不管你爸爸跟你说什么,总之,他是你爸爸。”

梁思申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宋运辉摇头道:“我没有确切证据,我所知道的所有,都是凭蛛丝马迹推测的。但我建议你去前一定做好心理准备。”

宋母从厨房出来,看到院子里儿子儿媳促膝而谈,就跟老伴儿道:“小辉跟思申关系是真好,你看两个人见面说不完的话。以前那个,两人见面没几句。”

宋季山点头,“两人程度差不多。”

外面两人不知道里面两人在议论他们,依然自己说自己的。梁思申道:“还让我如何做出无罪推定!以前总说外公不好,现在看着还是外公纯洁。”

说曹操,曹操就到,外公打电话过来问:“嗨,你,什么时候来美国办事?”

外公硬是用英语说话,梁思申忽然意识到外公这是不愿被爸妈听懂。回道:“我正准备休长假,不知道确切时间,还没去审批。外公有什么事?”

“没事,我的股票上市,我要回国亲手处理。还要奖励你先生。你到美国就通知我,我过去跟你会合。”

梁思申闻言愣了会儿,才像是怕电话那端父母听见似的低声问:“外公不愿跟我爸爸住一起?”

外公并不否认,“对。我女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想做鸡狗。你问问你丈夫,他女儿他打算怎么处理,跟着这样两个假外公外婆,学不到好,还不如萧规曹随,学你寄宿。”

梁思申听得出外公花里浓浓的鄙视,心里悲凉,又无可奈何道:“爸爸……他究竟做了什么?”

“不知道,我爱惜我的耳朵。”

这已经是答案!“我明天上班给你答复。你早点休息,很晚了。我尽量争取早点过去接你。”

宋运辉等梁思申挪开电话,就急着问:“你外公想回来?是不是不放心那些股票?”

梁思申悲哀地道:“外公不愿同流合污。外公肯定看出什么,他是人精。他问我小引的读书怎么办,他不让小引跟在爸妈身边。他话里有把小引送去私立寄宿学校的意思。”

“嗳,不如这样,转到虞山卿那边去。”

“学费我来,你要觉得内疚,让小引毕业工作后帮我做牛做马。转虞山卿那边不大好。不过再不好也胜过跟着我爸妈,唉,如果……只要有人顺藤摸瓜摸到小引跟我爸妈在一起,就能对你造成影响。外公想得真周到,周到得可怕。”

宋运辉点头道:“你外公想得比我周到,我佩服他。还是跟虞山卿太太,不是钱的问题,我担心小引没你自觉,也没你的……”宋运辉指指脑袋瓜,“最好有个人管着,正好虞山卿儿子也在读书,两人差不多大小,回头还可以一起上中文学校。我跟虞山卿多年朋友,他不会不帮,我们支付小引的生活费。”

梁思申听着也觉得有理,叹一声气算是默认。

锦云里安静得像是世外桃源,可是锦云里的人,心里却惊涛骇浪,没一天平静。不仅是梁思申,宋运辉也一起担心着梁父出国后会不会有事发生。好在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一切似乎风平浪静。宋运辉松一口气,惟有梁思申心里一直纠结不清。

她终于请出七月的长假,可宋运辉这个时间却抽不出空。

惟一令人欣喜的是,可可终于张嘴说话了,一说话就小喇叭一样没个止息。虽然发音集普通话、宋家家乡话、上海话之大成,可好歹能说了,会道了,说出来的别人能听懂了。梁思申终于放心。

本来每年的春夏之交,都是皮肤最好的时候,可今年揽镜自照,梁思申脸上却是化不开的浓浓黄气。

任遐迩自结婚那天起,就从书店搬来一本又一本的孕产知识书籍,以研读税法的认真劲儿钻研人类生殖养育知识。直至发展到能判别一本书的优劣之后,她开始针对杨巡进行宣传教育。杨巡是个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人,自打开始就被书桌上等身的相关书籍打蒙,随着教育工作向纵向发展,杨巡被如果不这样如果不那样可能导致的种种后果吓得深刻体会到,如果不进行半年到一年的封山育林,必将对不起杨家列祖列宗。于是他被迫戒烟戒酒。

然而这被迫的时间来得不是时候,这个时段他一方面得积极接触有意向租赁商场的户头,一方面他得物色下一个标志性的发展项目。做这些事情,哪一件都离不开烟酒烟酒。杨巡在健康的儿子与挣钱的生意之间动摇选择的时候,被任遐迩一次次地拎着耳朵从反方向中拉回。两人为此扯皮有之,吵架有之。杨巡斗争经验丰富,吵架水平自然是一流,在别人眼里,两人的输赢结局肯定操在杨巡手里,杨巡可以赢,但也可以因为看到任遐迩的眼泪而不好意思赢,但总之应该不会输。然而外人没有想到的是,任遐迩是个坚强而不肯以哭泣让丈夫放弃的人,任遐迩擅长的是持久战,过去不是有八年抗战吗?现在有任遐迩的泥浆大战。杨巡要到春天时候才忽然觉悟到,他怎么就忽略了任遐迩的韧性,想当初追求的时候若不是任遐迩坚韧不拔地将他关在门外,他何至于有史以来第一次出师不利,清纯得领到结婚证才得登堂入室。但杨巡是个冲劲十足的人,他才不肯束手认输,不过有些地方他受不住任遐迩的束缚,只好一步一步地退让。他总是对自己说,某些领域,他是非坚持一人独大的。可是杨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那些他自以为一人独大的领域,他都在开始与任遐迩慢慢地商商量量中进行,因为任遐迩能提供给他最好的辅助。

五月份,杨巡以反复计算之下、网罗种种可能之后得出的价格,胸有成竹地将商场租赁出去了,同时将杨速也租出去三个月,方便对方顺利进行交接。签下租约,一手交合同一手接汇票的刹那,杨巡冲旁边助阵的任遐迩飞递一个眼色,这个眼色两人都清楚,此后有一段可以自由支配作息时间的好时光。

吃完庆功宴回家,任遐迩径自去书房找纸笔开列去杨巡老家春游度假所需物品的单子。

杨巡坐在电话机旁,手搁到电话机上却又想了会儿,才按下梁思申的号码,令他没想到的是梁思申这么晚还在上班。

“有件小事。那商场我经营两年,盈利不错。趁现在名气响亮,谁都看着知道接手肯定挣钱的时候我把它租赁出去了,今天已经签约,半年租金也已经收到。摁跟你说一下。”

梁思申愣了会儿,道:“够魄力。下一个项目是什么,应该有计划了吧?”宋运辉对杨巡印象的改观,多少也影响到梁思申。

杨巡听着这话忍不住微笑,果然应该跟她说,她一听就知道,根本不用他解释。便道:“下一个计划还在选择中,我很想再上台阶,因此很难定,现在市面上好像该有的市场都有了。不过有件事你可能会感兴趣,那个萧然通过别人转告我,他想把他在市一机的股份卖掉,问我有没有兴趣。听说他在香港做得挺不错,也想套现。”

“嗯,香港最近政权移交临近,有人已经指出香港经济出现泡沫,萧然发疯了。日本那家公司最近可能不大会再提扩容计划,年初以来日币贬值,你作参考吧。我有个私人建议,并不权威,只是我的一孔之见。这个月游资加大抛售泰铢的力度,令泰铢兑美元汇率大幅下跌。目前混乱还进一步蔓延到菲律宾比索。我们都在观察事态的进一步发展,推断泰铢危机会蔓延到何地步,包括港币会不会被卷入。所以我的年假泡汤了。你也不妨做小范围的准备,这段时间内多做观察,尽量做一些应对市道可能有重大变化的准备。”

杨巡一边听一边晕,晕到梁思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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