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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部分

静静的顿河-第209部分

小说: 静静的顿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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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呀?你想过这个问题吗,胡涂虫?马上就要割草啦,咱们连个修修耙子的人都没有……你看咱们家什么都在破旧荒废,咱俩是没有法子对付的。没有当家人,就连家里的家具什物都会哭的……”
  杜妮亚什卡默不作声。她很了解,家业并不十分使母亲担心,这都不过是要谈谈葛利高里的借日,想说说心里话而已。伊莉妮奇娜越来越思念儿子,而且想掩饰这种心情也掩饰不住。傍晚,她不肯吃晚饭,杜妮亚什卡问她,是不是病了?她很不高兴地回答说:“我老啦……思念葛利沙想得心疼……疼得我对什么都厌烦,怕看这个世界……”
  但是回到麦列霍夫家里来操持家业的却不是葛利高里……在割草以前,米哈伊尔·科舍沃伊从前线上回到村子里来了。他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来到麦列霍夫家。伊莉妮奇娜正在做饭,客人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没有人吭声,便走进了厨房,摘下破旧的步兵制帽,朝伊莉妮奇娜笑了笑。
  “你好啊,伊莉妮奇娜大婶儿!没有料到吧?”
  “你好。你是我的什么人,会让我料想呢?你是我们家篱笆的表兄弟?”伊莉妮奇娜怒气冲冲地朝科舍沃伊那使她厌恶的脸瞥了一眼,没有好气地回答说。
  对这种接待一点儿也没有感到难堪的米什卡说:“不说亲戚不亲戚……不论怎么说,也曾是熟人哪,”
  “也只有这么点儿情分了;。”
  “就凭这一点儿,我也应该来看望看望呀。我又不是要到你家来住。”
  “我还没有这样的福气,”伊莉妮奇娜也没有看客人,随日说,动手做起饭来。
  米什卡没有理会她的话,仔细打量着厨房说:“我来看望你们,看看你们的日子过得怎样……咱们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面啦。”
  “我们可并不怎么想念你,”伊莉妮奇娜嘴里嘟哝着,怒气冲冲地在炉膛里的炭火上挪动着铁锅。
  杜妮亚什卡正在内室里收拾东西,一听见米什卡的声音,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无声地拍了一下手。她坐到板凳上,一动不动地仔细倾听着厨房里的谈话。杜妮亚什卡的脸上,忽而涌上一阵浓重的红晕,忽而两颊惨白,尖尖的鼻梁上出现了一道道白色的皱纹。她听见米什卡在厨房里步子坚定地走了一圈儿,坐到一张被他压得咯吱咯吱响的椅子上,然后划了一根火柴。一缕香烟的青烟吹进了内室。
  “听说,老头子去世了啦?”
  “死啦。”
  “葛利高里呢?”
  伊莉妮奇娜半天不说话,后来很不情愿地回答说:“在红军里服役哪。跟你一样,帽子上也钉了这么个红星星。”
  “他早就该戴上这样的红星啦……”
  “这是——他的事情。”
  米什卡问下面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安的调子:“叶芙多基亚。
  潘苔莱芙娜呢?“
  “在收拾屋子哪。你这位客人来得也太早啦,体面的人是不会这么早串门的,”
  “顾不上体面啦。我太想她啦,所以就来啦。还管什么时候啊。”
  “唉唉,米哈伊尔,你可别惹我生气……”
  “大婶儿,我怎么惹你生气啦?”
  “这么惹我啦!”
  “究竟是什么呀?”
  “就是你这些话惹我啦!”
  杜妮亚什卡听见米什卡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再也忍耐不住了:站了起来,整了整裙子,走进了厨房。脸色焦黄、瘦得简直认不出来的米什卡坐在窗户旁边,一支香烟快抽完了。一看见社妮亚什卡,他那昏暗的眼睛立刻就有了生气,脸上微微透出了一阵红晕,急忙站起身来,沙哑地说:“啊。你好啊!”
  “你好……”杜妮亚什卡回答的声音勉强能够听到。
  “快去挑水吧,”伊莉妮奇娜迅速地瞥了女儿一眼,立刻吩咐说。
  米什卡耐心地在等待杜妮亚什卡回来。伊莉妮奇娜默默无语。米什卡也一声不响,然后他用手指头捏熄了烟头,问:“你干吗这样恨我,大婶儿?我碍了您什么事儿,还是怎么的?”
  伊莉妮奇娜像被蜂蜇了一下似的,从炉边回过身来。
  “你还有点儿良心没有,怎么还能到我们家里来呀?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羞耻?!”
  她说。“你还来问我哪?!你这个刽子手!”
  “我怎么成了刽子手啦?”
  “你是地地道道的刽子手!是谁杀死彼得罗的不是你吗?”
  “是我。”
  “这就对啦!你杀死他那你是什么人呢?可你还有脸儿到我们家里来……往那儿一坐,好像……”卡莉妮奇娜气得喘不过气,说不出话来了,但是缓过来以后,又继续说:“我是不是他的母亲呢?你怎么还有脸儿看我呢?”
  米什卡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他早就料到这样的谈话。他很激动,稍微有点儿结巴地回答说:“我没做亏心事,我的眼睛可以理直气壮地看人!如果彼得罗捉到了我,他会怎么对付我呢?你以为他会来亲我的头顶吗?他也会杀死我的。我们在那个山岗上相遇,并不是为了逗着玩!那是在打仗。”
  “那么科尔舒诺夫老亲家公呢?你杀死一个无辜的居民,一个老头子,这也是打仗吗?”
  “怎么不是打仗呢?”米什卡惊讶地说。“当然是打仗啦!我了解这些无辜的居民!这种无辜的居民虽然坐在家里,手提着裤子,可是他于的坏事儿比在前线的有些人干得还多……格里沙卡爷爷就是这样的人,正是他们这号人煽动哥萨克起来反对我们。就是因为有了他们这些人才挑起了整个这场战争!是谁蛊惑人心,煽动哥萨克起来反对我们的?就是他们,就是这些无辜的居民。可是你却说什么”刽子手“……我算什么刽子手呀!我这个人。那些年,连只小羊或者小猪都不敢宰,现在——我知道,我还是宰不了。我对各种小动物就是下不得手。有时,别人宰牛杀羊——我就把耳朵堵起来,远远地躲开,不想听也不想看。”
  “可是你把我的老亲家公……”
  “别老提您那位亲家啦!”米什卡伤心地打断了她的话。“他活着给人们带来的好处,就像山羊奶一样少,可是祸害却无穷无尽。我对他说:离开屋子!他不但不走,还躺在那里。我真恨他们这些老鬼!我虽然不敢宰牲畜——可是如果恨起来,也许敢的,可是像你们亲家公那样的坏蛋,请原谅,或者别的什么敌人,——杀多少我都下得了手!对敌人,对那些活在世界上毫无益处的人,我是不会手软的!”
  “就是因为你手不软,所以你才瘦成这样,”伊莉妮奇娜恶毒地说。“大概是良心受责备……”
  “才不会呢!”米什卡温和地笑了。“我才不会为像老爷子这样的废物去受良心的责备呢。是寒热病把我折腾成这样,这病把我全身都吸干啦,妈妈,不然的话,我会把他们……”
  “我怎么成了你的妈妈啦?”伊莉妮奇娜大怒。“你管母狗去叫妈妈吧!”
  “哼,你不要欺人太甚!”米什卡声音低沉地说,并且恶狠狠地眯缝起眼睛。
  “我可不能保证,你说什么我都忍受得下去。大婶子,我老实告诉你:你不要为了彼得罗恨我吧。他是自作自受。”
  “你是刽于手!刽于手!给我从这儿滚出去,我看到你就心寒!”伊莉妮奇娜斩钉截铁地说。
  米什卡又点上一支烟,心平气和地问:“难道米特里。科尔舒诺夫——你们的亲戚——不是刽子手吗?还有葛利高里是什么样的人呢?对于你的儿子,你怎么一句话也不提,他才是货真价实、一点假也没掺的刽于手哪!”
  “你别胡说八道!”
  “我从昨天就不胡说啦。好啦,你说说,他是什么人?他杀了我们多少人,这你清楚吗?问题就在这里!大婶子,如果你把这个称号送给所有打过仗的人,那我们这些人就都是刽子手。问题是为什么杀人和杀的是些什么人,”米什卡意味深长地说。
  伊莉妮奇娜没有吭声。但是看到客人还没有走的意思,就严厉地说:“好啦!
  我没有工夫跟你磨牙,你还是回家去吧。“
  “我像兔子一样,走到哪儿,哪就是家,”米什卡苦笑着说,然后站起身来。
  想用什么办法和难听的话把米什卡赶出去是办不到的。他可不是那种感情易于冲动的人,他才不去理会怒火冲大的老太婆的几句难听的话呢。他知道社妮亚什卡是爱他的,至于其余的一切,包括老太婆在内,叫他们统统见鬼去吧。
  第二天早晨他又来了,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问候过,就坐在窗边,注视着杜妮亚什卡的每一个动作。
  “你来得够勤啊……”伊莉妮奇娜随口说,也不理睬米什卡的问候。
  杜妮亚什卡脸涨得排红,目光炯炯地看了母亲一眼,就低下头去,一句话也没有说。
  米什卡苦笑一声,回答说:“我不是来看望你的,伊莉妮奇娜大婶儿,你用不着生气。”
  “最好你能把到我们家来的道儿全忘了。”
  “那我上哪儿去呢?”米什卡神色严肃起来,问。“由于你们的亲戚米特里的恩典,全家就剩下我光棍一人啦,就像独眼龙的一只眼睛,叫我像狼一样呆在空屋子里,我蹲不住。大婶子,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反正我是要到你们家来的,”
  他说完了话,大叉开两腿,坐得更舒服一些。
  伊莉妮奇娜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是的,要把这种人赶出去是不容易的。米什卡那有点儿驼背的整个身形,低头的姿势和紧闭的嘴唇上……都有一股牛似的倔劲儿……
  等他走了以后,伊莉妮奇娜打发孩子们到院子里去,对杜妮亚什卡说:“叫他今后别再进咱们家的门。明白了吗?”
  杜妮亚什卡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看母亲。麦列霍夫家的人特有的那种气质,突然在她眯缝起的眼睛里表现出来,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像是咬下来似地说:“不!他要来的!您不能禁止他!他要来的!”她控制不住,用围裙捂上脸,跑到门廊里去。
  伊莉妮奇娜艰难地喘着气,坐到窗前,坐了很久,默默地摇着脑袋,把视而不见的目光投向远处的草原用p 里一道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的娇嫩的苦艾草的花边隔开了天和地。
  傍晚,杜妮亚什卡和母亲——还没有和解,谁也不说话——在修理河边菜园子的倒塌的篱笆。米什卡走了过来。他一声不响地从杜妮亚什卡的手里拿过铁锹,说道:“你挖得太浅啦。风一刮,你们的篱笆又要倒啦。”于是他就把桩坑挖深,然后帮着把篱笆竖起来,钉在桩子上,就走了。第二天早晨,他带来两把刚刚刨好的耙于和一根叉柄,放在麦列霍夫家的台阶旁边。向伊莉妮奇娜问候过后,一本正经地问:“你们想到草地上去割草吗?人家可都已经过顿河去啦。”
  伊莉妮奇娜没有做声。杜妮亚什卡代替母亲回答说:“我们没有法子过河啊。
  小船从秋天就放在板棚里,已经全干裂啦。“
  “春天就应该把船放进水里去,”米什卡责备说。“是不是把小船的裂缝堵堵呀?没有船就很不方便啦。”
  杜妮亚什卡驯顺、期待地看了看母亲。伊莉妮奇娜默默地揉着面团,装出一副这些谈话仿佛与她根本无关的样子。
  “你们有麻刀吗?”米什卡含笑问。
  杜妮亚什卡到储藏室抱了一捆麻刀回来。
  午饭前,米什卡把小船修理好了,走进厨房。
  “好啦,我把船拖下河去啦,让它在水里浸浸。你们可要把它锁到沉在水中的树于上,不然会被人偷走的。”接着又问:“大婶儿,割草的事怎么样呀?要来帮你们的忙吗?反正我现在闲着没有什么事儿子。”
  “你去问她吧。”伊莉妮奇娜朝杜妮亚什卡点头示意。
  “我要问当家人呀。”
  “我显然不是这儿的当家人……”
  杜妮亚什卡哭了起来,跑进内室去了,“那我就来帮忙吧,”米什卡咳嗽了一声、毅然地说。“你们干的木匠活儿的工具在哪?我想给你们做两把耙,旧耙大概都不能用啦。”
  他走到板棚檐下,吹着口哨来。小米沙特卡围在他身边打转儿,带着祈求的神情看着他,央告说:“米哈伊尔叔叔,给我做把小耙于吧,你要是不做,就没有人给我做啦。奶奶不会做,姑姑也不会做……只有你一个人会,你做得很好!”
  “我给你做,同名人,真的,我给你做,不过你要躲开一点儿,不然刨花会迸到你眼睛里去,”科舍沃伊劝米沙特卡说,他笑着,心里惊异地想:“啊,他长得真像,小鬼头……跟他爸爸一模一样!眼睛眉毛,上嘴唇上是这样翘着……真是个好宝贝儿!”
  他本已开始做起小孩子玩的耙来,但是还没有做完,就犯起病来了:嘴唇发青,焦黄的脸上露出愤怒、同时又那么驯顺的表情。他不吹日哨了,放下刀子,哆哆嗦嗦地耸了耸肩膀。
  “米哈伊洛。葛利高里奇,同名人,快去给我拿块什么麻布垫子来,我要躺一下,”他请求说。
  “拿麻布干什么?”米沙特卡很有兴致地问。
  “我想生会儿病。”
  “生病干什么!”
  “唉唉,你怎么这样缠人,简直跟牛花一样……唉,到了犯病的时候啦,所以就发作啦!快去拿呀!”
  “那我的耙子呢!”
  “过了这会儿我准给你做好。”
  科舍沃伊全身抖得厉害。牙齿磕得咯咯直响,他躺在米沙特卡拿来的麻布垫子上,摘下制帽,遮在脸上。
  “你这是已经病起来了吗?”米沙特卡很伤心地问。
  “对啦,病起来啦。”
  “你为什么要哆嗦呀?”
  “我在打摆子哪。”
  “为什么牙齿要磕得咯咯响啊?”
  米什卡从帽于底下用一只眼睛看了看纠缠不休的、跟自己同名字的小家伙,微微一笑,就不再回答他的问题了。米沙特卡害怕地看了看他,往屋子里跑去。
  “奶奶!米哈伊尔叔叔躺在板棚屋檐下直打哆嗦,使劲哆嗦,哆嗦得简直要跳起来啦!”
  伊莉妮奇娜朝窗户外面看了看,然后走到桌边去,好半天没有说话,在想什么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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