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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部分

锦衣夜行-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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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信的老母见儿子心事重重,便问起缘由,张信事母至孝,乃是一个有名的大孝子,哪肯对母亲隐瞒,便把事由经过对母亲说了一遍。老太太听了儿子的话登时大惊失色,慌忙劝阻,要儿子万万不可对燕王下手。
  莫非这张氏老太太比他儿子还深明大义?非也,这老太太信佛而已,道衍见朝廷散布了诸多的谣言,谣言传播容易,却只能止于智者,你想让大家都明白那只是谣言是根本办不到的,所以他干脆反其道而为之,帮着推波助澜起来,在民间大肆鼓吹燕王乃真命天子,天意所归,一天天地洗脑、一遍遍地洗脑,许多北平百姓对此都深信不疑了。
  张老太太对此同样深信不疑,因此正言厉色,不许儿子对燕王不利,还劝他向燕王输诚。这位大孝子在感情和道义上,本来就倾向于燕王一边,又被老娘这么一顿教训,第二天大清早,果然跑去向燕王通风报信了。
  燕王不明他的来意,还在佯装疯颠,直到听张信说明事情经过,与李友直昨夜的密报一相印证,这才相信他是真心投靠,不禁大喜若狂,连忙起身拜谢,将他奉若上宾。
  夏浔本想抢了张信的功劳,轻而易举弄个国公爷干干,不料老天爷看不惯他随波逐流、得过且过的臭德性,哪肯让他轻易遂意,这份功劳最终还是落到了张信手上。
  其实,就算夏浔此刻在北平,这份功他依旧是抢不去的,因为夏浔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第一,朝廷动手的具体时间,他是不知道的;第二,他不是北平官员,如果贸然向燕王进言,说朝廷马上就要对燕王动手,他拿不出任何凭据,如果随便找个理由说本山人掐指一算……那他就成了妖人,早晚必受朱棣的猜忌;第三,也是最最关键的一点:他不知道卢振和李瑞的叛变,史书所载不详,他只隐约记得长史葛诚似乎是投靠了朝廷,而行动的关键实是卢振这个燕王府侍卫指挥。
  如果他此刻在北平,对燕王说朝廷马上就要对燕藩下手,并且检举了葛诚,那么次日一早,指挥使卢振突然发难,他将和燕王朱棣一齐束手就擒,真应了罗克敌那句话:“诛你满门,夷你全族,受刑之日,对我说一句你错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张信的地位仅次于张昺和谢贵,而且他是北平军队的直接指挥者,所以卢振已然倒向朝廷的事他是知道的,张信把葛诚、李瑞、卢振的消息向朱棣合盘托出,朱棣只惊出一身冷汗,立即下令把这三人逮捕。
  等到张昺谢贵率兵包围燕王府的时候,朱棣在府中依着卢振与谢贵的约定发出讯号,张昺谢贵见了只道卢振已然得手,信心满满入府宣旨,宫门突然关闭,朱棣的八百虎贲骤然发难,张昺谢贵身边虽有侍卫,奈何寡不敌众,竟被乱刀砍死。
  随后张信策马驰走,招纳北平兵丁,这些兵大多都被燕王朱棣统率过,如今朝廷官员中的第一二号人物已死,第三号人物降了燕王,许多兵将便纷纷投到了燕王麾下。
  此时北平城中忠于朝廷的军队还有不少,朱棣以他的八百死士为主力,与这些忠于朝廷的军队死战,投效燕王的军队陆续投入战斗,朱棣渐渐占了上风,血战一日一夜之后,北平九城尽落入朱棣之手,朱棣的地盘由一座燕王府,变成整座北平城了。
  次日一早,朱棣在北平校场集合军队,对天盟誓,正式发动靖难之变,这一天,是建文元年七月七日。
  朱允炆登基刚满一年,囚禁了七叔、十三叔、十八叔,流放了五叔,逼死了十二叔,终于反了他的四叔。
  “我乃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嫡子,国家至亲,受封以来,惟知循法守分。今幼主嗣位,信任奸回,横起大祸,屠戮我家。我父皇母后创业艰难,封建诸子,藩屏天下,传绪无穷。一旦残灭,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天下百姓、兄弟宗族之间,尚能互相体恤,而我身为天子亲属,却不能保全旦夕之命,时至今日,天下何事不可为呢!
  《祖训》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今祸迫及身,实欲求死。不得巳者,义与奸邪不共戴天,棣唯有遵奉祖训,靖难讨逆,以安社稷。天地神明,照鉴予心!”
  这是朱棣起兵靖难的檄文,在有心人传播之下,已然传遍天下。
  吃早饭了,匠人们都捧着粥菜合一的大碗,蹲在帐篷周围,听着匠人头儿林麒麟在那儿摆龙门阵。林头儿是个胖子,管差的军爷都叫他胖子麟,胖子麟本来就很健谈,再被苏颖这样成熟妩媚的妹子把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瞟着,唠得更是来劲儿。
  他唾沫横飞地卖弄道:“要说这燕王,哦哦,应该说燕逆,燕逆凭着八百侍卫起家,可还真够厉害的,第二天燕逆就挥兵攻打蓟州,守将马宜战死,指挥使毛遂投诚。紧接着遵化、密云的守将举城归附……”
  夏浔听到这里,心想,“三座城池,只有一座是打下来的,只有一座城苦战到底,两个指挥中还有一个是主动投降,其中虽不无燕王久在边隆,威望隆重的缘故,建文登基以来种种不得武将之心,恐怕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了。否则,此时的燕王仍然不见一点可能成功的可能,若只从个人前程来考虑,那些武将岂能不战而降?不敢力敌,逃走还不成么,恐怕他们心中也是有股郁郁不平之气。”
  胖子麟道:“紧接着,燕逆就派兵攻打居庸关,守将王真兵败,投奔怀来的宋忠宋都督,宋都督御下三万劲卒,又有王兵归附的兵将万余人,合兵一处共有四万,燕逆只有马步精卒八千,便毫不畏惧地直奔怀来而去。
  要说四万对八千,怕他何来,偏偏宋都督多此一举,为了鼓舞士气,对士卒们说他们住在北平的家人都被燕逆的乱军杀害、妇人俱被凌辱,掳作燕逆叛军的妻妾了,这消息竟被燕逆的探马捉了舌头打听到了,于是燕逆便把他们的家属找来打头阵。
  嘿!这下可好,战场之上,父母兄弟叔侄伯舅相见,一个个惊喜交集,抱头痛哭,哪里还有人打仗?人人都说宋都督欺诳我们,纷纷解甲倒戈,投了燕逆,结果守将彭聚、孙泰被反戈的乱军打死,宋都督措手不及,逃到怀来城里,躲进了一处茅厕,终被生擒活捉,要不然皇上怎么仓促调兵北上呢……”
  “胖子麟,又在这儿胡说甚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奶奶的,是不是想吃军棍!”
  一个巡营的小旗领着几个兵丁走过来,横了众人一眼,高声道:“莫看燕逆一时嚣张,皇上已拜长兴侯耿大将军为征虏大将军,统兵三十万,不日即开赴北平,征讨燕逆。大军一到,区区燕逆三两万乌合之众,必定土崩瓦解!吃饱都去做事,莫在这儿胡说八道!”
  众匠人一听登时作鸟兽散,夏浔向苏颖递个眼色,也乖乖地走开了。
  朱允炆果真要发兵了,这位皇帝执意要推翻先帝定策,锐意文治,派人去北平传旨之后,就与方孝孺每日讨论《周官》法度和恢复井田制的可行性,在他想来,对燕王他是下了大力气的,如今诸王都能一举成擒,燕王自然不在话下。
  谁知道,他在殿上正孜孜不倦地学习周礼,怀来兵败的紧急军情便送到了京师,然后谷王朱橞又狼狈不堪地逃来。谷王的藩国在宣府,他四哥的兵马还没到,他就带着自己的三护卫兵马万把来人逃之夭夭了,朱允炆大吃一惊,这才仓惶扔下《周礼》,调兵遣将准备讨逆。
  老将长兴侯耿炳文为征虏大将军,驸马都尉李坚、都督宁忠为副将军。并飞檄征调安陆侯吴杰、江阴侯吴高,都督佥事耿瓛、都指挥盛庸、潘忠、杨松、顾成、徐凯、李友、李晖、平安等部兵马一齐北上,其中江阴侯吴高就是湘王朱柏的老丈人,自家女儿都跟着丈夫投火自焚了,朱允炆还肯用他,倒真是个用人不疑的。
  针对燕王的靖难檄文,方孝孺为建文帝起草了一份伐燕诏书:“……朕以棣于亲最近,未忍穷治其事。今乃称兵构乱,图危宗社,获罪天地祖宗,义不容赦。是用简发大兵,往致厥罚。咨尔中外臣民军士,各怀忠守义,与国同心,扫兹逆氛,永安至治。”
  建文元年七月二十四日,朱允炆祭告天地宗庙社稷,正式发兵北伐。大军开拔之际,朱允炆对老将耿炳文殷殷嘱咐道:“养军千日,用在一朝。望诸公协力同心,以朝廷百万雄师,救我大明社稷。只是,老将军切记,毋使朕……担上杀叔之名呀。”
  耿炳文心领神会,抱拳应道:“为臣者,分君之忧。圣上放心,老臣谨记在心了!”
  第283章 邂逅
  “这么看起来,这个皇帝也不是很坏呀,燕王已经反了,他仍不忍杀害叔父。”
  夏浔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苏颖大发娇嗔:“喂,瞧你那个死样子,你不同意我的话就说呀,摆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唬谁呢?”
  夏浔忍笑道:“这位皇上果然如此仁慈的话,怎么会连个闲散王爷也不与众叔父,偏要赶尽杀绝?宋朝诸王都是在朝闲置的,可有一个反了?何必囚禁的囚禁,流放的流放,把那自焚的叔父还赐以‘戾’的谥号,让亡灵不安,至仁至孝啊我怎么没从他的行为上看出来一星半点儿?”
  苏颖道:“话虽如此,可他的确下旨不杀燕王呀,现在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没听那些匠人都在大赞皇上果然至仁至孝呢。”
  夏浔突然问道:“雷晓曦死于何人之手?”
  苏颖脱口道:“何天阳!”
  夏浔又笑,还是那副让苏颖气得牙根痒痒的讨厌像。
  苏颖眼珠一转,忽地“啊”了一声道:“其实……自然是许老大的命令了,你是说……皇帝他……”
  夏浔道:“当然是了,如果他不想杀燕王,只要吩咐长兴侯一句‘勿害燕王性命’不就行了。这绕着弯子的一句‘毋使朕担上杀叔之名!’何解?只有抓到了活燕王,才需要他这个皇帝亲自下旨处斩,才需要他来承担杀叔之名。如果燕王死在战场上,你反叛、我平叛,战场之上刀枪无眼,生死各安天命,谁能说他个不是?”
  苏颖微张着嘴巴,半晌才叹道:“读书人肚子里这些弯弯绕儿,要不是你说开来,我还真是一点都不明白。啧啧啧,你们读书人,真是阴险。”
  夏浔又是哈哈一笑。
  这时胖子麟喊道:“马庆,两口子晚上还亲热不够?在那儿说悄悄话,快着点儿,过来推车!”
  刚刚下过一场雨,道路泥泞,车子在泥地里打滑,夏浔忙把挑子交给苏颖,赶去推车了。见夏浔走远了,胖子麟走到苏颖身边,殷勤地道:“苏小娘子,这挑子重吧?来来,你个妇道人家,我来挑吧。”
  苏颖道:“多谢林头儿,不用了,你忙前忙后的也有挺多事儿呢,我挑着吧。”
  “别介别介,这要是压糙了肩膀、压粗了腰条儿,多叫人心疼呀。”
  胖子麟不由分说,自苏颖手中抢过扁担,贪婪地瞄了眼她鼓腾腾的胸脯儿,涎着脸道:“小娘子与那马庆成亲几年啦?不是我当着你面说你家相公不是啊,我看这小子游手好闲的,可不像个伶俐的手艺人,跟着这样的男人,没少吃苦吧?”
  苏颖笑了,那双妩媚的眼睛向胖子麟微微的一挑,似笑非笑地道:“林头儿一双眼睛毒着呢,这都看得出来。唉,我家相公,家里头就这一根独苗苗,从小宠着呢,哪肯让他做事呀,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是一点也没学着。去南京轮班应役的时候,他又不舍得花钱雇人应役,该我们夫妻两个干的活计,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苦哇,哪比得林大哥你,技艺娴熟,又知冷知热……”
  苏颖一笑,那双眼就像五更天的月牙儿似的,弯弯的、柔柔的,轻轻一勾,便把林胖子的魂儿勾上了天,在半空里晃荡着不着地。
  “这小娘儿对她男人好像挺不满意的,看样子有戏呀!”
  胖子麟心头一热,便把苏颖肩头的小包袱也夺过来自己背上:“嘿嘿,我林麒麟哪有妹子说得那么好,只不过是为人热诚些,知道疼人儿罢了。要说这手艺嘛,呵呵,能做了这一营的匠人头儿,我的手艺自然是不错的。你个妇道人家出门在外的不容易,男人又指望不上,以后有啥难处,只管跟哥说,啊!”
  
  前边眼看着就要到真定了,按照长兴侯耿炳文的意见,他要屯兵真定府,在此设立北平布政使司,北平地方官署的官员们有的死了,有的降了,还有一些陆续向南逃来,都被他截到真定府来,准备在这儿搭班子和北平唱对台戏。
  先头部队已经越过真定府,在前边驻扎了,耿炳文率主力部队已经进驻真定,夏浔这些匠人营是由后军潘忠所部押阵,往真定而来的。行至半路,前边忽然有人喊:“让开让开,娘的,朝廷要剿叛,你们这些刁民跟着凑甚么热闹,让道儿!”
  夏浔擦一把汗,抬头一看,就见一长队的车辆正慌慌张张闪到路边,看那模样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逃难队伍。
  夏浔本来只是随意瞅上一眼,不想身旁一辆刚刚停好的马车窗帘儿一掀,一张宜喜宜嗔的美人儿面孔正好露出来,好一个美人胚子,年纪虽还小,已经有点祸水的意思了,爱美之心人皆有知,夏浔下意识地多瞅了一眼,这一看,他脚下一滑,差点一跤来个追尾,钻到车底下去。
  “我的老天爷!小郡主,她怎么在这儿?”
  徐茗儿本来只是好奇地打量这支特殊的队伍,夏浔一露出异样神情,马上引起了她的注意,一双妙目在夏浔身上一睇,徐茗儿也是大惊失色,慌忙掩住了微张的檀口,这才没有惊呼出声。
  两个人就这么眉来眼去的……呃,是四目相对的……错过了身子。
  这时候,路旁有一位骑马的将军,因为茗儿掩口的动作注意到了她,虽然粉嫩的小手掩着嘴巴,只露出一双睁圆的杏眼和一双柳叶儿似的弯眉,他还是觉得非常的熟悉,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待到夏浔推着货车过去,小郡主放下手,探头出来追看他的背影时,那位将军窥个分明,登时心头剧震:“不会错的,虽然比印象中的她稍稍长成,出脱成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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