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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锦衣夜行-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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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还担心西门庆若伤势严重的话会耽搁明天的行程,不想这厮就像一只生命力顽强的小强,第二天早上倒比夏浔起的还早,两个人赶紧办了离店手续,急急赶往四季车马行。
  从济南往来于北平的行旅很多,所以济南的四季车马行每天自卯时至未时,半个时辰发一班车,仍是人满为患。
  要知道跑长途哪怕是富贵人家也少有用自家马车的,一路人吃马喂住店打尖花销甚大不说,富贵人家用的车也多是在城中平坦大路上使用的豪华马车,经不起长途的颠簸,容易损坏。幸亏西门庆是个常出门儿的,早早的就去车马行预交了车钱,订好了座位。
  夏浔和西门庆赶了个大早,坐上的却是第二班车,第一班车天没亮就启程了。夏浔和西门庆已换了一身短褐,这是普通百姓出远门的寻常打扮,西门庆肩上还搭一条褡裢,青着一只眼,一脸的衰样。
  上了车,他便往车厢狭角里一缩,就不再动弹了,看那样子,还真像个谨小慎微的小生意人。夏浔暗赞一声,同样缩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出于职业习惯,他还是下意识地打量起同车的旅客来。
  在他对面长凳上坐在最里边的是西门庆,他交叉着双腿,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厢壁上,脑袋微侧,双眼半阖,似乎在打瞌睡。他旁边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子,膝盖上搁着个小包袱,旁边还有一个七八岁的黄毛丫头,怯生生地揽着他的手臂,看起来是祖孙俩。
  祖孙二人一老一小,又拿着这么小个包袱,想必不是出远门儿。这客车一路所经州县有下有上,他们也未必就是去北平的。在他们外边,则是一对身着朴素,颜色却很喜气的青年男女,估摸着是回娘家的小夫妻。
  夏浔这一排,挨着他的是两个壮汉,两人都是身材粗壮,皮肤黎黑,好像经常风尘仆仆地在外行走,贴着他的这人四十多岁,脸上微微生些横肉,目光既凌厉,又透着些狡狯,有些江湖匪气。
  在他旁边那人比他稍小几岁,穿着相近,不时还与他低声耳语几句,想来是同路人了,从那神情语气看,显然是以他为主。夏浔还注意到两个人的手很粗糙,穿着虽还显得富裕,这双手却不大像是养尊处优的有钱人。
  夏浔假意舒展了下身子,又探身向外看去,最外面却是两个女孩子。挨着那壮汉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把小包袱搁在身边,与那壮汉稍作分隔。从她裙裾处的补丁来看,想必家境很是苦寒。不过看模样,这小姑娘却是眉清目秀,一双靓丽的大眼眨也眨的,透着股子机灵劲儿,夏浔使眼看去时,还被她瞪了一眼,看来是个惯于在外行走,见多识广的丫头,并不怕生。
  最外侧则是一位比这小丫头还大了几岁的少女,只扫了一眼,便令人眼前一亮,这位姑娘好精致的五官,虽说布衣钗裙,裙子上还打着补丁,脸上不施脂粉,也没有首饰,清汤挂面的,可那弯弯的柳眉、慧黠秀气的双眼、羊脂般细腻小巧的鼻子、艳红菱角似的唇瓣,还有那尖尖的白润的下巴……
  夏浔觉得,这人应该是江南水乡一带的女子,若不是那里的水土,养不出气质这般娇怯怯的女人。若她真是南方人也未必不能,这车虽是从济南起点,可若真有人从江南去北平,到了此地自然是要换乘本地车行长途大车的。只是若猜测属实,在这年代一个弱女子远出千里之外,可着实不容易。
  女孩儿虽未转过目光来,却已注意到了他的注视,一开始还佯做镇静,渐渐开始不自在起来,一丝红晕悄悄爬上她的脸,她不安地掠了掠鬓边的秀发,轻轻扭过头去,双手也抓紧了放在膝上的包袱。
  “咳!咳咳!”
  坐在对面的老大爷不悦地咳嗽两声,夏浔笑笑,收回有些放肆的目光,舒展了身子,靠回了车厢上,这时他才注意到,不管车棚怎样的颠簸,西门庆始终保持着斜倚车棚的姿势,脑袋被颠得摇晃着,这样的姿势并不舒服呀。
  夏浔忽然发现他那半阖的眼睛里偶尔会有一丝光亮逸出,仔细一看,这才注意到,敢情西门庆陋习不改,他一直侧着头,在盯着坐在车尾的那位长得极其纤细秀气的女子看,夏浔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这货……真是没治了。
  此时,仇夏仇大人安排的两个眼线,刚刚同四季车马行的东主经过一番强硬交涉,把两个早已订好车位的旅客挤下去,坐上了下一班大车……
  第084章 一片含羞草
  过齐河,经禹城,这天到了平原县。
  一路上,乘客上上下下,频繁更换,夏浔发现真正的长途客人倒有六个:他和西门庆、那对魁梧的大汉,还有那两个年轻的女子。几天下来,大家彼此之间多少熟悉了些,夏浔已经了解到,那两个大汉是常常行走关外的参客,年纪大的那个叫古舟,年纪小的那个叫何轲朔。
  百年的长白山老参别看在当地卖不上钱,可只要掘出一株带回关内,就是价值数百倍的珍罕之物,所以这两个参客看着粗俗,出手却极阔绰。一路上,两人都是住上等客房,吃最好的饭菜。
  夏浔和西门庆路引上写的是徐州王记皮货店的伙计,起居自然不能张扬,不过两人的吃住倒也不算太差,有时伙食不好,两人就会随便找个借口不吃,然后跑出去寻个地方打牙祭。
  至于那对小姐妹,却不知名姓,她们之间只以姐妹相称,名姓一类的东西只有车行手中才有,只有沿途城阜和巡检哨卡才有权检验,她们自己不说,旁人自然不便贸然去打听一个姑娘家的姓氏闺名。
  看起来她们囊中很是羞涩,一路上只住最低廉的客房,有时是最便宜女客的大通铺,吃的更是简单,一碗粥一碟咸菜就是一顿早饭、一个烧饼一碟咸菜就是一顿午饭,至于晚饭么,则是一碟咸菜一个烧饼,看得多了,夏浔和西门庆私下说起她们时,都以烧饼姑娘称之而不名。
  西门庆是个看见漂亮女人就挪不动步儿的主儿,也不知和人家搭讪了多少次,可是那个姐姐就像一片含羞草,你多看她一眼,她就红了脸含羞低头;你故意搭讪,和她说一句话,她也是红了脸含羞低头;你同车而坐一伸腿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裙裾,她还是红了脸含羞低头……
  西门庆就没见过这么爱脸红这么喜欢害羞这么不愿说话的姑娘,饶是他在美女面前一向是愈挫愈勇、脸皮极厚,几次试下来倒也无妨,几十次试下来也觉得乏味的很,此后便也不再与之搭讪。
  大车常走北平这条路,所以对一路打尖住宿的时间拿捏的特别准,傍晚时分,恰好进入平原县城。大车在小城里东拐西绕地走了一阵,在一处小客栈住了下来。
  这儿比较偏僻,客栈周围地方大,容易停下车马,门口已经停着几辆大车,有济南四季车行返程的车子,也有其他各地的行旅客商。
  平原是个小县,除了三国时候刘备落魄时曾在这儿当过县令,没有什么可以大书特书的历史。他们住的这家客栈不大,夏浔早就注意到,车行选住的客栈,都是他们极熟络的,当然,这样做有好处,知根知底的客栈,可以最大限度的保障客人的安全,不过在住宿、饮食、卫生方面也就不那么讲究了,反正是不住也得住的客人。
  那店里的饭菜做得不咸不淡,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两个人尝了几口便停了筷子,相互打个眼色,便要出去找家饭馆儿,走到门边的时候,看到烧饼姐姐和烧饼妹妹坐在一张桌前,向小二要了两碗白开水,正在啃着硬邦邦的烧饼。
  夏浔和西门庆出了客栈,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逛了一阵,看到一家风味驴肉馆,便进去要了几道地方风味的驴肉小吃,又要了几张驴肉火烧当点心,这才准备返回客栈。
  此时天色更深了,街上行人不多,尤其是深秋近冬时节,寒风一吹,亦觉寒冷,本来就是小县,街上难见几个行人,只有一些野惯了的孩子还不回家,一个个爬墙头、躲猫猫,犹自玩得兴高采烈。
  正行间,忽有一位大嫂呼地一下从屋子里钻出来,当门一立,双手叉腰,运足丹田之气,大吼道:“二狗子!你个死孩子,日头下山了还不着家,你又皮紧了是不是?”
  夏浔正走着,被她这一吼吓了一跳,不禁失笑道:“咱山东大嫂,着实彪悍。”
  西门庆不期然想起自家娘子小东,心有戚戚焉地点头赞同:“是啊是啊,唉!女人家,还是性情温柔些的好,你看那烧饼姑娘,我家小东若能有人家一半的温柔腼腆,我就算是前辈子烧了高香喽……”
  “嗯?”
  西门庆刚说到这儿,忽地一拉夏浔,迅速往墙边一闪,夏浔也是极机警的人,虽还不知缘由,却也立即掩身墙侧,见他探头探脑向外望去,忙也随之打量。
  胡同里进去十余步,有一家小当铺,门口挂着两盏气死风灯,高丽纸裱糊,红桐油涂色,上边写着“福”字儿。台阶下边往街上这边来的方向,站着一位纤弱秀雅的姑娘,她前边却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条手臂扶在墙上,正好堵住了她的去路。
  夏浔的视线自那大汉肩侧越过去,这位姑娘可不正是烧饼姑娘么,与她对面而立的那个大汉,虽只看得到背影和小半侧脸颊,夏浔却也一眼就认出他就是关东参客古舟,几人同车而行好几天了,夏浔绝不会认错。
  只听古舟嘿嘿笑道:“小娘子不要怕,古某不是坏人。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一路同车,同行同止,也算是前世修了上百年的缘分对不对?我只是想要帮你而已。”
  烧饼姑娘红着脸,捻着衣角,怯生生地道:“古大叔想要帮助奴家?”
  古舟上下打量着这身形纤纤如月、气质妙若幽兰的女孩儿,啧啧叹息道:“你看看你,正是貌若春花的年龄,却吃了这么多苦。其实一路上我就注意到了,小娘子囊中羞涩呀,你看,这天越来越冷了,说不定这几天第一场雪就该下了,偏是这时候,你还拿了衣服来当,穿得如此单薄,路上万一生一场病,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老古是个善心人,一时不忍,这便追出来了。”
  烧饼姑娘眨眨眼,纳罕地道:“那几件衣服,都是奴家自己做的,质料款式普通的很,大叔可是想要买么?可我已经当给人家了呀。”
  古舟道:“嗳,我个大男人,买那东西做什么。只是眼见小娘子如此的清苦,偏又是这么一副招人疼的模样儿,我老古心软,看不下去,想要帮衬帮衬你。”
  “喔!”
  烧饼姑娘羞涩地一笑,福身道:“行程虽然辛苦,也还可以将就,古大叔的好意,奴家心领了,萍水相逢的,奴家可不能收受大叔的财物。”
  古舟嘿嘿地笑起来:“小娘子不愿无功受禄,那还不简单么,只要小娘子你投桃报李,许我一些甜头不就行了?”
  烧饼姑娘脸色微微一变,轻轻后退半步,有些紧张地道:“大叔这是……什么意思?”
  古舟笑道:“小娘子,你也看到了,古某这一路上,吃饭就得是四碟子八大碗,住宿,必须是天字号头等上房,钱嘛,对我来说小意思。小娘子若是路上肯陪伴着古某,侍寝暖床,同宿同行……嘿嘿,这一路上你吃的用的全包在古某身上,分手之时,古某还额外奉赠你一百贯钞,一百贯啊!水灵灵的小丫头我都能买六个了,怎么样?那样的话,你们就不必顿顿的咸菜烧饼,烧饼咸菜,赶上客人多客房少的时候,还得被人赶去住柴房,怎么样?”
  那女孩儿又惊又怕,连连摇头道:“古大叔,人家道你是个好人,怎么说出这样荒唐无礼的话来,人家不要听,请让奴家过去。”
  古舟见她胆怯,色心更壮,顿时冷笑道:“奶奶的,老子在长白山下,一条参须就够玩一个黄花大闺女,为了一条十年的老参就敢杀人,今天难得善心大发,好言好语与你说话,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烧饼姑娘见他凶恶的样子,不禁骇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颤声道:“你……你想怎样?”
  古舟狞笑道:“实话告诉你,在长白山,古爷是数得着的参客头儿,纵然在这犯了事儿,古爷只要往关外一躲,过个一两年风平浪静,换一份路引照样大摇大摆地在大明行走。古爷看上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今天是看你那模样儿实在招人疼,家境确又贫寒,一时善心大发才想使钱成就好事,你既然不愿意,你道爷们不能用强么?”
  那女孩儿可没想到他被拒绝之后竟敢当场翻脸,就算为非作歹之徒,哪有如此肆无忌惮的?她却不知这古舟乃是常年在关外行走的人,那里的人哪知什么王法规矩,谁拳头大谁就是爷,在长白山上弱肉强食、黑吃黑、拼山头,玩命的买卖干多了,那是真正的江湖亡命。
  女孩儿仓惶退了几步,怕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西门庆一看,立刻开始撸胳膊挽袖子,夏浔低声问道:“你干什么?”
  西门庆瞪眼道:“救人呐,这种英雄救美的好机会,我怎么可以放过?”
  夏浔道:“能在长白山上开山立柜当参客头儿,武功想必不弱,你确定是他的对手?”
  西门庆道:“不曾比过,我怎知道?”
  这时古舟一步步逼近,袍襟一撩,露出腰间一柄短刀,狞笑道:“想喊人?你试试看,看是你喊得快,还是本大爷的刀子快,长白山一人多高的大黑熊,力有千斤,大爷我一刀就能撩破它的苦胆!”
  西门庆一听嗖地一下缩回头来,胆怯地道:“你说,他知不知道人的苦胆长在哪儿?”
  夏浔没好气地把他拉开,顺手捡起半块砖头,冷笑道:“武功再好,一砖撂倒,你看我的!”
  那女孩真是怕极了,她一步步退去,后肩忽地触到墙壁,再也无路可退,不由浑身发抖,眼见古舟噌地一下拔出了明晃晃的短刀,夏浔手中的砖头已经举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女孩胸膛急剧起伏了几下,忽地叫道:“二百贯!”
  夏浔一怔,古舟持刀的手也忽地顿住,问道:“你说什么?”
  那女孩脸蛋红得像块大红布,双腿紧张得直打颤,声音却渐渐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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