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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部分

官居一品-第250部分

小说: 官居一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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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去,”沈默推回去,笑骂一声道:“这点钱就是给你零花的,能顶什么用?”
  “呵呵,得了。”朱十三笑道:“那我就拿着了。”便揣到怀里去,同时掏出一个信封道:“大都督给你的。”
  “哦……”沈默眉头一皱,接过来便要打开,却被朱十三拦住道:“这是极密私信,只能你一个人看,还是回去自己看吧。”
  沈默笑笑,便将其收入怀中道:“陆绩现在在哪,你知道么?”
  “我把他送出苏州去了。”朱十三坦诚道:“你别怪我,我这也是给你减少麻烦,这些孙子碰不得,还是滚远点好。”
  “就怕滚不远。”沈默摇头叹息道:“我怕他会狗急跳墙……”
  “他敢!”朱十三狼眉一竖道:“大都督已经喝叱他们,不许跟您为难,放心吧,沈兄弟,我会帮你留心的,他们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那太好了!”沈默笑道:“有你这句话,我睡觉都踏实多了。”
  朱十三不愿在府上多逗留,便谢绝了沈默留饭,从后门悄悄走了。
  送客回来,沈默独坐在内签押房,拿起桌上的小剪子,将陆炳的信封铰开,往下一倒,发出‘叮铛’一声。沈默一看,是一把样式古怪的钥匙。
  沈默伸手进信封里,掏出一张薄薄的信纸,陆炳那架势很开的字迹,显露在眼前:短短的一封信,不超过三百字,先诉一下别后之情,再说平湖陆家的事情他实现并不知情,是小辈们依仗权势,胡作非为,他已经写信狠狠教训他们了,对给沈默造成的麻烦,除了深表歉意外,还要略作补偿。
  拿起那触手冰凉的黄铜钥匙,这就是陆炳所说的补偿……那十口箱子本来就是陆炳的。由大内蓄养的能工巧匠所制,工艺神乎其神,民间无人能开,所以向来用于京师与平湖间运送贵重物品,这次那‘陆绩’本来是押运其进京的,结果被沈默半道留下来。
  陆炳说‘可见里面的东西注定是你的,先将上面的轮盘,按照我给你的指示扭动,然后用这个钥匙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把箱子还给我吧……不是我小气,制作这个箱子的匠人已经过世了,手艺失传,没人能再造出来了。’
  沈默当然不稀罕这几口箱子……用了上百种方法,都没打开那些破箱子,看着就伤自尊!但他对里面的东西,简直好奇死了。把信收在怀里,拿着钥匙便往后面去了。
  “夫人,那些箱子收在哪里?”
  “看着怪碍事的,都让人搬到柴房里去了。”
  “快快跟我去。”沈默一亮钥匙道:“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两人直奔柴房,命铁柱守紧门户,便将堆在上面的柴禾抱走,一看,已经落了一层灰了。若菡找块抹布,将箱子面擦出来,沈默深吸口气,按照陆炳说的,左三圈、右三圈,向上扭扭、向下转转,听到‘咔哒’一声轻响后,便将钥匙插了进去。
  看看若菡,也是一脸的紧张,两人对着点点头,沈默便咬牙一转,伴着一阵轻微的尘土飞扬,那始终不露真容的大铁箱子,终于无声无息的开了……
  竟然是满满一箱子银圆,一时间熠熠生辉,满室光华,让夫妻俩直接花了眼,许久才回过神来,若菡轻声道:“是鹰洋!”所谓鹰洋,是西洋人所使用的银币,因正面刻着老鹰而得名。因为在对外贸易中,大明只认金银,所以佛朗机人、西班牙人,要想从中国买到广受追捧的商品,就得拿银圆、金币来买,而这种‘鹰洋’成色足、做工精,向来为大明人的最爱,甚至比本国的元宝还要受追捧。
  打开另一箱,还是白花花的鹰洋;再打开一箱,是黄澄澄的金币;再打开一箱,白花花的银币;再打开一箱,金币;再开,银币,再开,一箱西洋宝石;再开,金银器皿;再开,玉石玛瑙……
  望着满满一屋子金银财宝,沈默喃喃道:“我想,我知道这是从哪来的了。”
  “哪里?”若菡轻声问道。
  “去岁,濠镜澳的佛朗机人,向黄锦的江南织造局购买了一批纻罗绸缎,货款达到五六百万两,后来被陆家勾结倭寇,将钱和货全部吃掉了。”沈默看一看迷花人眼的满屋子财宝道:“倭寇辛五郎抢到的是货,看来陆家吃到的是钱,这些至少是其中一半。”
  若菡约莫一下道:“最少有三百万两。”
  “怎么办?”夫妻俩同时问道,那可怜兮兮的黄锦,还躲在乡下不敢露面呢,是不是应该把这些钱用来摆平这件事。
  但这个念头只闪过一下,便被沈默否定了,便冠冕堂皇道:“苏州城的当铺和钱庄,更需要这笔钱救命!”
  “那黄锦怎么办?丝绸商们怎么办?”若菡小声问道,丝绸商们债台高筑、现金断流,没法开工,日子无比艰难。
  “等我整合了当铺和钱庄,便给他们一个交代。”沈默坐在一堆银圆上,轻声道:“将那些丝绸商叫来苏州,我无息贷款给他们,这样黄锦就有交代,他们也能开工了。”只是这样一来,那些原本听命黄锦的大绸布商,就要受制于他了。
  “这么干,是不是太不地道了?”若菡小声问道。
  “有什么不地道的?”沈默无所谓道:“钱又不是我抢的。”说着冷笑一声道:“你也看见那些大户也好,商人也罢,都是什么德行了,有奶便是娘!与其让他们感恩戴德,还不如我自己一直有奶!”
  有了这笔钱,最后一个漏洞也算是堵上了,惊心动魄的苏州粮食保卫战,终于算是落下帷幕了。
  沈默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苏州城三个衙门的五百官吏、衙役,整齐的站在堂前大坪上,鸦雀无声的望着他们的府尊大人……目光中不止是尊敬,还有深深的畏惧,就在昨日里,三十几个同僚,被以‘叛变’、‘通敌’的罪名以下了大狱,各个证据确凿,不容置辩,让人再一次对这位年轻大人的能量,深为震撼!
  沈默目光炯炯的扫过每一个人,经过三个月的磨砺,每个人都黑瘦许多,但却精干很多,这让他十分满意,点点头,提高声调道:“很多同仁对我讲,这几月的风霜砥砺,要比往常几年都难熬!你们是不是都这样觉着呢?”
  人群发出一阵阵笑声,显然都这样觉着。
  “但让本官很感动的是,你们能一直坚守岗位,不离不弃,终于齐心协力,迎来了最终的胜利。”沈默高声道:“这功劳虽然不彰于朝廷,但苏州城的百姓知道,我沈默沈拙言知道,是真正的匡扶苏州于即倒!其大如山,其广若海!”
  众人不由挺高了胸脯,高高的昂起头,表情都很激动。
  “当初颁行考核法,就跟你们约好,”沈默高声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该罚的已经都下了狱,现在当赏还是当罚?”
  “赏!赏!赏!”大伙高喊道,尤其是那些衙役们,兴奋的嗷嗷直叫。
  “好!赏!”沈默一挥手,铁柱和三尺便掀开左边一片大红绸,只见一盘盘的银元宝,整齐的码放在那里,像小山一样晃人眼,看得众人眼都直了。
  归有光便开始唱名,受上等赏者十三人,赏白银一千两,绸缎五百匹,赐假一个月。
  受中等赏者一百一十三人,赏白银五百两,绸缎二百匹,赐假半个月。
  其余受三等赏,白银二百两,绸缎一百匹,赐假十天。
  其奖励之丰厚,完全超乎众人想象,即使最次一等的赏赐,也拿到了相当于一年收成的赏银,且还是合理合法的,怎能让人不高兴?只是在高兴之余,看到人家拿一千、五百的,又颇为羡慕。
  “这次拿少了不要紧,下次多拿就是了!”沈默哈哈大笑道:“下一步,我们要疏浚吴淞江,同时正式开埠,只要你们拿出一如既往的热情,奉公执法,令行禁止,相信我,下次你也可以拿上等!”
  “遵命!遵命!”府衙里成了欢乐的海洋。
  第七卷 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四一六章 浮生偷得半日闲
  五月初夏,沈默携着妻,在天蒙蒙亮时,坐一只小船悄悄出城。从枫桥镇,过独墅湖、入白蚬江,一路向东南插过去。出了大湖大江,逐渐到了昆山县西南隅一小镇中,两岸的屋舍越来越密,河道也越来越窄,却仿佛离水更近了……
  “水乡小镇,河网纵横;咫尺往来,皆须舟楫。”沈默着一身凉爽的湖蓝绸衫,头发用同色的发带简单的挽着,一手持折扇,一手扶栏杆,意态悠闲的站在船头上,淡淡笑道:“粉墙黛瓦,青石为阶;依河成巷,桥街相连;河埠廊坊,过街骑楼;穿竹石栏,水阁临河,入此境如入吴道子之古画,令我这俗人都变雅了。”
  若菡一身淡雅的撒花细纱裙,腰间用根同色的细纱腰带竖着,云堆翠髻,轻施粉黛,微风一起,仙袂乍飘,荷衣欲动,纤腰楚楚,若飞若扬,若比西子,她俏立在沈默身侧,手持着一柄油纸伞,闻言微笑道:“我们的绍兴也不差。”
  “绍兴也好,苏州也罢。”沈默摇头笑道:“都太大,太热闹了,一大便有来往纷扰,一闹便有喧嚣乱耳,让人静不下心来,再美的景也做枉然。”
  “看来夫君之意不在山水美景,”若菡笑道:“而是这份无喧嚣乱耳,无案牍劳形的半日之闲,世外之静。”
  沈默颔首笑道:“知我者夫人也!”说着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道:“酸,真酸啊!”笑声中透着舒爽,惊起一片鸬鹚,惹得渔夫一脸嗔意。
  沈默隔船拱手,歉意的笑笑,那素不相识的渔夫便也跟着笑起来,笑中透着豪气。从鱼篓里临起一条银白色的鱼,弧线优美的扔了过来,铁柱一把接过,原来是一条足有五斤的双腮鲈鱼。
  来而不往非礼也,沈默笑着抛过一颗小小的银锭,那渔夫接过一看,不由面色一紧,摇橹过来道:“送公子条鱼耍吃,却不是要钱的。”便将那枚一两沉的小银锭双手奉还。
  沈默怎么会接,笑道:“这位老哥,你给我鱼,我给你钱,公平合理的很,若是不要钱,那鱼我也不要了。”
  渔夫憨厚笑道:“一篓鱼也不值一角银,怎么算是公平哩?”
  沈默哈哈笑道:“不要推让了,不如这样吧,你带在我们在这镇子里转转,等到中午再觅一家风味酒楼,这样咱们就两清了,如何?”
  “那就占公子爷这个便宜了。”渔夫欢天喜地的将那小银锭贴身收着,便划着小船在头前开路,一边划一边嗓门洪亮道:“公子爷是来游玩的?”
  “是啊,苏州呆久了,让人气闷,出来转转,便到了这里。”沈默笑道。
  “那您可来着了,我们这周庄虽小,却是个水美景美,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渔夫自豪笑道:“您不知道吧,沈万三就是我们周庄人。”
  “咦,”沈默没惊讶,若菡却轻咦一声,虽然没再说话,对那位财神爷的兴趣,却显露无异。
  “咱们去他家看看吧。”沈默笑道:“宅子有人住吗?”
  “有的,不过已经不姓沈了,”船夫道:“不过去看看还是没问题的。”
  船行至一处私人码头,系好船缆,拾级上岸,正对着一处门房朴素,稍显狭小的宅院。渔夫告诉沈默,那就是沈万三的故居,百多年来从未填过一砖一瓦。
  那低调到了极点的宅院,很难让人联想到富可敌国的沈大财神,不过沈默知道,南方的宅院,讲究内里的精致奢华,外面往往含而不露,这种精明与注重门脸光鲜的北方人,有着截然的不同。
  所以他对内里的样子,还是充满了好奇的,但进去后,他失落了……渔夫对主人讲明来意,主人很好客,主动担当起导游,引着沈默夫妇俩,一层层走进去,多年前居家礼仪便展现出来。门厅、会客厅,内宅、膳堂,都在一条线上,延伸出长长一串。
  虽然能让人联想到当年的人丁兴旺,房间也足够多,却比沈默见过的任何一处园林,都要俭朴缩憋。想来这位可以轻松资助帝国都城三分之一城墙,还能同时不费力的犒赏三军的巨富,其财产不可能比那些致仕官员少吧?
  比如那位建造拙政园的王献臣,恐怕一百个加起来,都没有沈万三有钱吧?可他就可以建造钟翠天地,堪称仙境的豪奢园林里,并心安理得,优哉游哉的住在里面。而这位富可敌国的沈万三,却只能委屈在这逼仄无奈的宅院里,让沈默都替他抱不平。
  若菡更加理解商人的含义,轻声道:“商人的财富在于流通,在于市面上货殖兴旺,并不在于家里是否豪奢。”
  沈默闻言叹道:“再说了,再有钱也是一介商人而已,没有兵丁卫护,没有官府庇荫,谁敢肆无忌惮的去张扬?”
  若菡摇头笑笑道:“当初沈万三所处的环境,比现在要艰难许多,其实咱们江南的大贾巨富之家,已经堪比王侯府邸了,从这一点上看,环境的变化还是可喜的。”说着幽幽一叹道:“但像沈万三那样真正的商家,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从沈万三的旧居出来,感觉气氛有些沉重,沈默笑道:“中午了,肚子也饿了,老钱带我们找个吃饭的地方吧?”攀谈中,早知道那渔夫姓钱。
  老钱便带着众人到了临近一处跨河的翻轩骑楼,檐前挑着的幌子上,‘沈家酒楼’四个字,让沈默倍感亲切,对若菡笑道:“有到家的感觉没?”
  “人家明明是纪念沈万三,”若菡掩口笑道:“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那不一定,”沈默笑道:“没听方才那人说,沈万三祖籍是咱们浙江的,说不定二百年前跟你相公是一家呢。”
  “这话说说玩笑可以。”若菡面色一变,压低声音道:“但让旁人听见了,会笑话相公的。”跟一个商人攀祖,总是会被人笑话的。
  “就像他们觉着秦淮名妓很雅很高贵一样。”沈默撇撇嘴道:“我觉着沈万三一样很厉害!”
  “好!这位公子说得好!”这话引起了店家的共鸣,那胖胖的掌柜走出柜台,亲自招呼道:“客官里面请,就冲您这一番话,小老儿也得敬您一碗‘阿婆茶’。”
  便将沈默延请到临窗最轩敞的雅座,用洁白的抹布将桌子擦了又擦,这才请他坐下。
  沈默笑道:“方才就听老钱说‘未吃阿婆茶,不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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