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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部分

官居一品-第5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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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一家子和和美美,沈默心头升起一丝明悟:‘你是大妇又如何,哄不好自己的男人,一样争不过偏房的。’
  当夜沈默自然就住下,兄弟俩久别重逢,自然又说不完的话,晚上抵足而眠,一直聊到天亮才睡下,中午起床早午饭一块吃了,正在吃饭呢,下人禀报道:“老爷,沙勿略拜访,说是您让他今天来的。”
  “这么早?”沈京使劲吞下一块粘糕,翻着白眼道:“不是让他下午来吗?”
  “老爷……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佣人小声道。
  沈京看看墙角的自鸣钟,果然已经下午两点,不由老脸一红道:“让他等等吧,我们吃完饭就过去,”说着对沈默解释道:“沙勿略,是那些传教士的头头,人很不错的,我个人觉着,那气度,很多读书人都比不了。”
  沈默点头笑笑道:“人家要吸引别人信教,没有点内涵怎么行。”他很清楚,在大航海刚开启的年代,从欧罗巴来到大明,远涉万里重洋,经历生死磨难,非得坚韧不拔、意志坚定之辈才能胜任,能来到大明的传教士,更是个顶个的西方精英。
  加快速度吃饭完,沈默便在沈京的带领下,来到了前厅会客,便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袍,脖子上挂着十字架的红头发外国人,坐在那里静静的喝茶。
  听见有人进来,那外国人便起身望去,见是沈京和另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他便弯腰鞠躬道:“尊敬的沈大人,还有这位大人午安……”竟是很地道的官话,除了舌头有点硬之外。
  沈京朝他笑笑,对沈默道:“这位就是上海耶稣会会长沙勿略,你叫他老沙就好了。”又对沙勿略道:“这位大人的身份贵不可言,反正我全都听他的。”
  “可知大人贵姓?”沙勿略恭敬的问道。
  “也姓沈。”沈默微笑道:“您是Francois Xavier先生吧?”
  听到有大明人标准的读出他的本国名字,沙勿略竟有些失神,然后才激动道:“您,您怎么知道的?”
  沈默微笑道:“我在沈县令那里,看过一幅地图,见到了这个署名,我想应该就是阁下。”
  “正是在下。”沙勿略激动道:“想不到,在大明竟有认识西文的大人。”
  “大明的士大夫,都是虚心好学、乐于接受新鲜知识的,”沈默优雅的笑道:“不知沙勿略先生,是从何处而来,所为何事?在您之前,我只见到一些亡命的西洋水手和唯利是图的商人,从没见过像您这样有修养的人士?”当世第一大国的骄傲,总是在无意识中流露出来,哪怕是沈默也不能免俗。
  当然,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利,不着痕迹的补救道:“看您的举止气度,应该是名门出身、受过良好的教育吧?”
  “大人过奖了,”沙勿略不卑不亢道:“在下是西班牙人,我的父亲胡安·德哈索是国王的私人顾问;母亲玛丽亚·哈维尔出身名门,我是他们惟一的继承人。”说着为对方解释道:“按照西班牙的习惯,一个新生儿既可以承继父姓也可择取母姓,在下则依从了母亲的姓氏……我虽自幼生活在尚武的骑士城堡中,但厌弃武力的秉性,却使在下绕开了通向军界的道路,十八岁进入法兰西巴黎的圣巴尔贝学院,接受一种全面的教育……”说到这,他的表情才有些骄傲道:“由于学业优异,二十二岁时,在下便被任命为博韦学院的讲师,并被视为一名学者。”
  “哦,你教的是什么?”沈默饶有兴趣的问道。
  “亚里士多德哲学,”沙勿略唯恐沈默不懂,为他解释道:“亚里士多德,在欧罗巴享有孔夫子在贵国一样的地位。”
  “是的,他是一位伟大的先哲。”沈默点头道:“据我所知,他在各个方面都有卓越的建树,但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他的逻辑学……”怕沙勿略不懂自己的意思,他又补充一句道:“logic……”
  沙勿略这下懂了,真的惊奇道:“logic、逻辑,这是您的翻译吗?您竟然对亚里士多德也深有研究,向主保证,我对您的佩服之情,真的……”毕竟汉语不是他的母语,日常交流没问题,但遇到复杂点的表达,就有些吃力了。
  沈京赶紧提醒道:“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哦,对对,”沙勿略抱拳对沈默道:“我对大人的崇敬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沈默瞪沈京一眼,坦诚的对沙勿略笑道:“其实,我只是接触了些皮毛而已,十分想多学一些,无奈一直找不到老师。”
  “如果大人愿意学,在下愿毛遂自荐。”沙勿略有着西班牙人特有的热情,但同样稔熟东方礼仪,所以又话锋一转,正色道:“当然,我更希望能向大人学习大明的知识文化,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
  第六七二章 本与末
  据沙勿略自我介绍,他所在的耶稣会,是受罗马教皇承认的天主教修会,由他的同乡兼好友罗耀拉创立,他则是其中元老之一,其会中成员都是神父,非神父不能入会,而且必须是受过良好教育,不仅要有神学毕业证书,还得有另一项课程的大学毕业文凭才行,其要求远比对一般教徒严格许多。入会者必须发誓他们将生活贞洁、贫穷,对修会和教宗的命令绝对服从,并以弘扬教义、传播主的福音为终生任务,可以看成是天主教内的精英社团。
  二十年前,沙勿略成为耶稣会的首批传教士,奉教廷之命前来东方传教。历经八个月的艰难航行,最终抵达印度西岸的果阿邦,在那里进行了一番艰苦的拓荒,终于获得了不小的成就,甚至建起一所培养当地土著传教士的学院。
  但印度并不是沙勿略传教的终点,四年后他离开果阿,来到马六甲一带。在南洋地区传教,并学会了汉语、粤语、闽南语,做好了前往大明的准备、因为在传教过程中,他深深认识到日本、南洋、朝鲜、安南这些地方的文化,深受中国的影响。而中国文明昌盛、是世界第一大国和第一强国,如果能在中国传播福音成功,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的影响整个东亚文化圈。但当时明朝闭关锁国,除了官方正式派遣的使节外,中国禁止一切外国人进入。沙勿略要光明正大的传教,也不可能偷渡入境,只能先带领忠诚的追随者,前往东海之滨的日本。
  在那里,他依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甚至成功使九州岛大名松浦隆信等皈依,同时他也终于等来了进入中国的机会,大明嘉靖三十六年,也就是西元一五五七年,大明重设市舶司,开放苏州为通商口岸,外国人终于有机会走入这片神秘的土地。
  但日本仍然因为倭寇战争受到惩罚,日本人不被允许进入中国的境内,沙勿略只好辗转南洋,准备从那里进入明国,不幸的时,这时候他得了疟疾,在马六甲卧病一年,生命垂危。但托大明开关的福‘金鸡纳霜’
  在做好充分准备后,率领一艘载有二十名传教士的货船,以贩卖糖料的名义,终于进入了中国,并惊喜的发现,在日本时有过接触的松浦隆信的女婿,竟成了通关口岸的政务官,靠着这层关系,他才能打破外国人在大明的留居期限,一直在上海码头传教。
  在这里,他见识了高度的文明和文化,上海城的富庶繁华,恐怕只有故国的马德里才能媲美,而这里人们的优雅修养,却是那些粗俗的远洋暴发户,不能相提并论的。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据说这里只是刚刚建成的一座县级城市,比它更大更富有、更有底蕴的城市,在大明不计其数,这让沙勿略心中的仰慕之情,那真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无论如何都想去内地走一走、看一看……不过沈京没这个权力,现在见到沈默这位能帮他实现梦想的‘贵官人’,沙勿略马上表达出强烈的追随意愿。
  而沈默也对耶稣会十分感兴趣,希望通过他们,将欧洲的哲学、科学引进来,能帮助大明人、尤其是士大夫们开阔眼界、改变观念——在这个由自然经济向商品经济过度的关键时代,思想的改变是重中之重。
  于是沈默愉快的答应了沙勿略的请求,在离开上海时,允许他随行,至于别的方面,现在说来还早,还是等时机成熟再说。
  沈默在上海待了三天,与在苏州时的低调截然不同,他公开与商业协会人士会晤,参观新建成的交易所、证券市场、保险公司;并作为见证人,出席了一部民间商业法典的签署仪式。
  法典简称‘上海公约’。在长期贸易实践中,商人们痛感无法可依、缺少规范,导致贸易混乱、矛盾丛生,最后所有人的利益都大受影响,所以急需一个可以规范整个日常商业行为的东西,但谁来制定、怎么制定,这是个问题。
  当时沈默还在苏松巡抚任上,很多人都认为,由他来出面制定一些东西,是最好的选择,但被沈默断然拒绝,他私下对一些头面人物说,谁制定,谁就有解释权。就是这套东西的主宰,你们信任我,我很高兴,但我毕竟是官方身份,也不可能永远在这儿,将来新的巡抚上任,便会继承我的权力,也拥有解释权、甚至修改权,到时候你们岂不是被动了?
  他这番话,对那些人的触动很大,使他们思考了许多之前从没想过的东西,经过一番合计,他们最终决定跳开官府,自己制定规范。也是在那一刻,他们对沈默的崇敬之情,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他们心中,这位无私、睿智、全心全意为他们着想的大人,已经有些超凡入圣的意思了。
  沈默虽然不出面,但还是给他们提了三点原则,尽可能让所有人参与制定、尽可能的公平、过程必须清晰透明,只有这样,这部公约才不会昙花一现、沦为儿戏。
  最后他语重心长的嘱咐众人:“要想获得长久的。独立于官方的力量,必须要表现出比官方更高尚的品质、更优秀的素质,只有这样,才能凝集大而散的力量,变得牢不可破——这部公约的制定,就是你们能否做到的试金石!”
  另外,他还提醒众人,法令条文不是骈散美文,要求条款直白无误,没有歧义,不怕啰嗦。只怕错漏,要尽量以口语化的文字,浅显易懂的措辞书写,以让尽可能多的人明白无误为最终目标。
  但事情知易行难,当要去制定一部各方认可的公约时,就必须去协调各方面的利益,必须让商业活动的参加者,都认可公约内容,才有可能一致承认它、拥护它。
  为了达到这一目标,公约编纂委员会……由各行各业的商业协会推举出一百名代表组成……花费整整三年时间,历经九次大修改、无数次小变动,才拟出这么一部草案,这个过程中,沈默尽量不参与意见,只有成稿之后,才第一次观看,且没有对条款本身,提出任何意见,只是提醒编委会人员,在日后施行时,千万不要敝帚自珍,认为条款不容更改,只要出现不合适、不正确的地方,都要立即进入修改程序……但必须获得委员会三分之二的赞成,才可最终修改……为的是保持公约的权威性和对实际情况的适应性,只有这样,才能减少不满、赢得信赖,保持长久的生命力。
  公约签订仪式那天,上海城码头广场上人山人海,各行各业的商人们济济一堂,就连平素不露面的大户们也到齐了,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为自己制定规则,自己主导自己的命运。这个日子,实在是太值得所有人记忆了。
  在这个仪式上,作为上海城的设计者,这部法典的倡导者,在场大户巨商唯一信服的人。沈默想保持低调也不可能了,他被推举到台前,发表致辞。
  面对着广场上乌压压的目光,沈默知道自己所说的一切,不只是这些人会听到,如果言辞过激,会对自己的未来,造成难以预料的影响,但他还是要亮明旗帜,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
  他在简短的祝贺后,便开篇明义道:“《吕氏春秋》说,农为本,商为末。故中国历代以来,有重农轻商之说!此乃大谬矣!”这话一出,满场皆惊,沈大人敢否定国家的农本思想?虽然大家都很喜欢听,但还是为他的命运捏一把汗。
  但沈默下面的话,又让人们放下心来:“为什么说这话错呢?吕氏春秋是谁编的,吕不韦,他是干什么的?丞相,但更是商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都会为自己的集团说话,难道吕丞相脑壳坏掉,会说自己的坏话吗?他是多么精明的人,显然不可能。”顿一顿,他接着道:“‘本’是木之根;‘末’是木之枝叶,一棵树没了根,就倒塌,就活不下去,正如农业至于国家,所以说是农为本!但一棵树光有根能行吗?没有枝、没有叶,光秃秃的一根树干,能长大成材吗?”说着笑笑道:“谁种过树,告诉我什么树不用枝繁叶茂,就可以长成参天大树?”掌声,欢笑声四起。
  有近处的回应道:“大人,这树必须先长枝叶,才能长大,不长叶子,就什么也长不了。”
  “这是为什么?”沈默笑问道:“你们知道吗?”
  大伙儿可说不清楚,便听沈默道:“因为植物生长,离不开水和阳光,根吸水,树叶吸收阳光,本末相互合作,才能保证植物生长,光有本没有末不行,光有末没有本也不行。”说着将话头转回出发点道:“所以我说,农业者,国家之血脉也;商务者,国家之元气也,兴商者,疏畅其血脉、方可强国富民也!这也不是我的观点,而是古来皆有之!如太公之‘九府法’!管子之‘府海官山’,周官设市师以教商贾,龙门传货殖以示后世!子贡结驷连骑以货殖营生、百里奚贩五羊皮而相秦创霸、即汉之卜式,桑宏羊莫不以商业起家而至卿相,更是不可计数,可见古人并无排斥商业之说!”更强烈的掌声,喝彩声。
  “说到这儿,有人肯定还会反驳我——农人纯朴、商人狡猾,所以兴农可以安国,行商却会乱国,持此论调者,自古至今不乏其人!”沈默提高声调,有力的挥动着右手道:“但我要批判这种说法,郑弦高以商却敌而保国,吕不韦以商归秦质子,郑昭商暹罗逐缅寇而主偏陲!孰谓阛阓中竟无人豪,顾可一例目为市侩哉?又有谁敢说,商人们就不爱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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