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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

官居一品-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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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小姐才将那一小半吃了一小半,见他吃完了便递还给他道:“我饱了。”
  沈默摆摆手道:“带着路上吃。”便将自己的安排说了出来:“你沿着河往东南跑,知道哪是东南吧?”殷小姐无奈的点点头,心中哀叹道:‘今天表现的太失败了,被人以为是个傻瓜了。’
  待殷小姐将其小心的收好后,沈默沉声道:“大概跑二十五里路,就会看到一个烽火台,你将情况告诉看守的民夫,让他马上点燃烽火!”说着从河岸上抓起一把淤泥,碰到她面前道:“涂到脸上去,还有身上。”
  望着那黝黑的烂泥,殷小姐不由自主的摇摇头。
  “你以为别人都像我一样,是宋玉柳下惠一样的好人啊?”沈默恶狠狠道:“如果你不抹,就由我来帮你抹。”
  知道他是好意,殷小姐这才委委屈屈地往自己脸上点了点。
  这都火烧眉毛了,沈默见她还这么秀气,一着急便把一手泥抹到她脸上去,看看她身上道:“衣裳就不用了,已经够脏地了。”
  说着将自己亲手装扮的小泥猴拉起来,语重心长道:“能不能将这些畜生抓住,就全看你地了,”
  第一三九章 新任浙江巡演
  夏日夜短,天已经蒙蒙亮了,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去吧。”沈默轻声道:“拜托你了。”
  殷小姐低下螓首,小声问道:“那你呢?”
  “我得追上长子。”沈默沉声道:“他一个人做不来的,我必须要配合他。”
  殷小姐沉默了,她十分想阻止他,却无法说出口,在短暂的思想斗争后,她双目中闪过一丝决然道:“这个箱子你拿着。”便将一直视若性命的红木箱子,双手送到他的面前。
  沈默推辞道:“这里远离城镇,我想是用不到钱的。”
  殷小姐差点没把箱子掉在地上,稍稍使力,把箱子搁到他手上,语气中带一丝娇嗔道:“打开看看再说!”
  沈默狐疑的一摁绷簧,那价值不菲的红木盒子便弹开了,一看到里面的东西,他便不由自主的叫一声道:“火枪?”
  只见那水密性极好的盒子里,安静的躺着两把将近一尺长的短枪……不同于大明军队装备的那种一人高的鸟铳,这两支枪完全可以握在手里发射——也就是传说中的手枪。而且这枪的做工极为精细,枪管银光闪闪、枪柄和基座上还用金纹镶嵌,一看就带着浓重的西洋味。
  殷小姐拿出一把短枪,再从一个黑色的瓷瓶中取出一小勺同色的粉末,轻声解说道:“这是击发火药,像我这样做。”说着将其塞入枪口。再用一根与枪口内径同粗的银条桩实火药。
  “再放入子弹。”说着从一个鹿皮袋中取出三颗铁弹,放入枪口中。又将火折子拿给沈默看,小脸严肃道:“一点药线,铁弹便射出去了。”
  沈默点点头,他没有问姑娘‘有这玩意儿昨天怎么不用?’想来是陡遭大变,一时害怕忘记了。而且这玩意装填太复杂,实在不适宜应付突发事件。
  姑娘将两支枪都压上弹。搁回盒子里道:“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其实她想说‘救你一命’,但太不吉利。所以改口了。
  沈默拿出一把道:“你带一支防身吧。”姑娘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把湛蓝地匕首道:“我是去报信的,有这把见血封喉的匕首足矣。”原来人家那时候不是没有防备。
  她又从盒子的夹层里,摸出两枚爆竹似的竹筒,自己收起一枚,又给他一枚道:“这是我殷家的求救弹,点燃升空爆裂。虽然白天远了便看不清,但声音是极响的。”
  互相交代完事情,分头行动地时刻到了。
  沈默此生第一次,毫无顾忌的望着一位姑娘——她地容颜虽被污泥遮掩,但仅那双大而明亮的眸子,就已经让沈默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了。
  殷小姐此生第一次,毫不闪避的迎向一个男子的注视——他虽然身材有些瘦弱,却是个真正的男人。
  这一眼的对视仿若跨越了千年。其实不过是一瞬间,沈默长叹口气道:“快走吧,一定要坚持住!”
  殷小姐毅然绝然地点下头,一字一句道:“定不负所托!”说着便转身上路,没有人看到她的泪水已经如串珠般的流下,将面颊冲的白一道黑一道。
  走出十几丈后。她突然听到沈默在背后大声喊道:“如果我回不去了,拜托你跟我爹说,我爱他但不能再尽孝了,他愿娶谁就娶谁吧,传宗接代的任务又交回他身上了!”
  殷小姐起初听得眼泪哗哗直流,可听他说到后来,便哭笑不得起来,心中啼笑皆非道:‘这人怎么一时着调,一时不着调呢。’但在下个瞬间,她突然完全体会了沈默说这话时的复杂心态。心神激荡间。她也回过神来,双手搁在唇边。用最大的力气对他道:“我叫殷……若……菡……”
  沈默已经转过走开了,闻言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下一刻便消失在茫茫芦苇荡中,连一丝背影也看不到了。
  沈默除下外袍,将红木盒子紧紧捆在背上,辨别一下方向,便径直往南去了。
  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下一步的方向,沈默这半年来在军事上下地功夫,终于在此刻体现出来。他只要闭上眼睛,方圆几十里内的山山水水就在脑海中浮现,便按照长子‘往周山村相反方向,尽量避开人烟’的说法,想要勾勒出一条合乎要求的行进路线来……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断定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江南人烟稠密,虽说‘十里八乡’有些夸张,但无论怎么走,都会看到农田屋舍,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村镇的。
  生于斯、长于斯地长子定然也会意识到这个问题。当沈默想到这,便猜到他一定很着急。
  “我得先让他知道我在这。”沈默自然自语道,然后便撒腿狂奔,一路上遇河过河,遇岭翻岭,一步也不肯停留。终于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从一个山坡上跑下来,在一条崎岖的山道边大口的喘着粗气,这是长子的必经之道!
  一边喘息着一边仔细观察路面,只见地上浮灰平整,并没有大队人马通过的痕迹。“太好了。”沈默用袖子擦擦汗,从地上捡起一块土坷垃,在道边的山壁上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大字。完事把那土块一扔,便沿着山道,撒腿往南跑去。
  他相信长子一定能看懂。自己让他往鉴湖镇方向带领鬼子,所以他要先去那里报信。
  他又狂奔了五里地……加上先前的路程,已经水陆两路共计十里,这对于一个文弱书生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地任务。沈默感觉肺里像着了火一般,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天地都在不停打转。却在一股力量的支撑下,坚持着不停下。速度也没有减慢……
  直到道路两边出现稻田,直到他碰上一个赶着牛车地老农,这才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嗬嗬’得倒抽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老人家见这后生地衣裳肮脏不堪,脸上也跟唱戏的似地。黑一道灰一道,看不见本来相貌,便好心道:“小伙子,你这是遭了贼了吗?”沈默指指自己的喉咙,老人便扔个水囊给他。
  仰头咕嘟咕嘟灌一顿,沈默这才喘过气来,指着来路道:“倭……倭……”
  “你怎么了?”老人家关切问道。
  “倭寇来了。”沈默终于把话说完整了。
  “倭寇?”老人家吓一跳道:“小伙子,真地有倭寇吗?”
  “一船人全杀了。”沈默支撑着爬起来。一下趴在老人的草料车上,沉声道:“最多半个时辰就到,快带我去见你们里正。”
  老人虽仍不太相信,但这种关乎全村生死地事情,还是交给村长里长们去判断吧。他便狠狠抽动鞭子,驱赶牛车往村里跑去。
  一到村头恰好遇上里正。老汗赶紧勒住牛车,直接把四仰八叉躺着的沈拙言甩下车去。
  老汉对那里正说明情况,里正狐疑的望向大车道:“周八汉,你白日活见鬼啦,哪里有什么后生?”
  老汉回头一看,奇怪道:“方才还在车上呢?”
  话音未落,便见一只手从车斗后伸出来,一边晃一边道:“我在这……你们的路也该修修了。”
  两人赶紧跑过去,将摔得七荤八素的沈默扶起来,那里正沉声问道:“你说的倭寇在哪里?”沈默便用极简明的语句。将事情地经过说了个明明白白。
  里正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却仍然不大相信,面色犹疑道:“你不是耍我们吧?”
  沈默知道乡人的思维颇为独特。光靠摆事实讲道理是没法让他们听话的,还得靠连哄带骗,他咳嗽一声道:“放肆,本官说的话你也敢不信吗?”
  那里正果然一愣,上下打量他道:“你是什么人?”
  “本官是新任浙江巡演吴宗宪。”沈默沉声道:“事发时正在船上,随从俱遭杀害。”说着两眼一瞪道:“呔,那里正!见了本官还不下跪!”
  那里正被他一咋呼,便稀里糊涂的跪在地上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他听过巡视巡抚,巡按巡检,但这巡演却是头一次听,跪下后心里又有些嘀咕道:‘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官儿啊?’
  沈默双目如炬,自然看出他的犹疑,便将背上的长衫一解,放下那个红木盒子来,一按绷簧,将两把造型优美的短枪取出来,一把别在腰上,一把握在手里道:“本官不会再退了,我决意与你们共同抗敌。”说着用余光瞥一眼那两个家伙,果然见他俩地眼睛都直了……他们见过官军的鸟铳,那是一人多高的笨重家伙,外形也粗糙不堪,跟这两件美轮美奂的小巧艺术品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这时候朴素的价值观起了作用……既然铳比官军的高级,那拿枪地人也该比官军高级才是,所以二人终于不再怀疑。
  那里正还在心里帮沈默解释道:‘既然都检了视了,抚了按了,还不能允许人家演一下么?’一想到这位带上浙江的头衔了,那一定是个省级干部了,里正的态度立马恭谨无比,哐哐磕头道:“大人有何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让乡亲们疏散到镇上去。”沈默沉声道。
  里正便赶紧跑到场院里的大榆树下,敲响了警钟。
  第一四零章 吴成器
  绍兴这一带河道交错,丘陵起伏,道路便是沿着河道与地势形成,犬牙交错且没有正南正北,往哪边走看起来都差不多,若是没个人领着,真得会走很多冤枉路。
  但如果领路的存心捣乱,那就会……走更多的冤枉路。比如说这三百多倭寇,便被长子带着遍览绍兴的大好风光,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察觉出不对味,那首领恶狠狠道:“小子,你不会耍我们吧?”
  长子赶紧使劲摆手,哇啦哇啦解释一通。
  那首领抽刀逼着他道:“怎么可能走这么长时间,也见不到一个村子呢?”
  长子心中暗叫不好,倭寇终于发现了这一点,只好哇啦哇啦的乱说一气,用下巴使劲指向前面。
  首领眯眼道:“前面就有村子?”
  长子使劲点头,心说:‘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吧。’便带着倭寇往前走,不一会儿就走到一处山坡路口,那迎向他们的一面,还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
  倭寇们议论纷纷,都想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有个识字的便得意洋洋的念道:“什么湖镇长姚长子,欢迎你的位监。”
  这些家伙就更弄不懂了,还是首领看不下去了,过去狠狠一拍那个念字的后脑勺道:“真是个白字先生……这分明是‘銮湖镇长姚长子,欢迎你的荏临。’”
  众人赶忙一阵奉承,却仍然两眼发直。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首领有些羞恼道:“反正就是说前面有个镇欢迎你就是了。”说完有些心虚的望向长子道:“对不对啊?”
  长子点头哈腰地伸出大拇哥道:“哇啦哇啦……”心里却十分鄙夷这帮文盲半文盲,连他都认得那是‘鉴湖镇长姚长子,欢迎你的莅临。’前面紧挨着上坡、鉴湖、下坡三个镇,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了,他正急得肝疼呢。这下知道了,该往鉴湖镇走。
  众倭寇都明白他的意思了,纷纷大喜道:“既然地主这么热情。咱们就别客气了。”便驱赶着长子在前面带路,兴冲冲的往那什么銮湖镇跑去。
  要说这帮牲口就是牲口。一个个体力非人,一顿饭功夫便跑到沈默遇到牛车的地方,然后便看见一股黑色的烟柱从那个村子中直冲云霄。
  今天没有一丝风,所以那烟柱十分的直、又黑又直。几个倭寇不由感叹道:“好像擎天柱啊……”“可真漂亮呀……”
  倭寇首领杀了他们地心都有了,怒气冲天道:“那是狼烟,一群白痴,我们被发现了。”
  “那咱们赶紧逃吧。”有胆小的提议道。长子也跟着点头附议。
  “走个屌!”大部分倭寇狂妄地狞笑道:“就凭那些草包官兵,还能留下咱们吗?”
  倭寇头子点头道:“不错,进村抢一把再说!”
  老大一声令下,众倭寇弯着腰提着刀,轻车熟路的摸进村子里,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倭寇首领在村子里转一圈,回来对同伙道:“粮食和牲口都在,很明显刚跑了。”
  “我们追吗?”一个愣头愣脑的问道。
  “追个屌!”倭寇首领骂道:“杀鸡做饭……填饱肚子继续上路。”
  便有几个火夫级的倭寇找几处伙房生火下米、杀鸡宰牛。忙得不亦乐乎。
  那些中等地位的,则开始寻找大户人家,看看有没有金银物器……他们这属于流窜作案,除了金银之外什么都不抢。
  剩下的高级倭寇,基本属于特别能打的,不用动手就有小弟把东西送上来。所以他们都坐在村子地场院里休息。
  有倭寇从井里打来清水,请首领大人享用,他们虽然都带着水囊,但哪有新鲜的井水好喝?
  倭寇首领接过水碗,搁到唇边刚要喝,突然想起一件事,竟放下碗道:“牵一条狗来。”手下不知所为何故,但都十分怕他,赶紧去一户人家,迁来一条汪汪叫的大黑狗。
  倭寇首领把水碗端到那狗面前。狗不喝。他便让人硬生生按住那狗。给它灌下去……不一会儿,那狗便呜呜叫着死掉了。
  众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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