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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6部分

官居一品-第776部分

小说: 官居一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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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沈默命人备一份恰到好处的礼品,便往紧挨着大内、东依前海、背靠后海的定府大街去了。顾名思义,这条街便以定国公府而得名,而这定国公府也毫不客气的占据了大街的一边。看着那延绵不绝的高墙碧瓦,感觉半天还走不到府门口,沈默不由暗叹道:‘果然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本以为东宁侯府就够气派了,但和这国公府的气势一比,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沈默不止惊叹于定国公府的雄伟,更是对其选址佩服的五体投地……就其风水而言,这座国公府的选址,占据了京城绝佳的位置。北京据说有两条龙脉,一是土龙,即故宫的龙脉;二是水龙,指后海和北海一线水脉,而定国公府正好在两条龙脉交汇之处,又怎么能不旺呢。
  据说这里是中山王徐达,当年在北京常驻时选好的宅邸,再观其家子孙兴旺繁衍、富贵长久的昌盛景象,可见龙脉之说,确实有些神迹。
  胡思乱想着,轿子停了,透过碧纱窗,沈默看到府门前那对巨大的石狮子,这才回过神来,对外头道:“去通禀一声。”
  胡勇便揣着沈默的名帖往国公府的门房去走去。一边走,心中还有些埋怨他道:‘大人也真是忙糊涂了,国公爷是随便想见就见的吗?万一要是吃了闭门羹,您的脸面可要受损啊!’他在京城久了,对此间的人情世故已是十分清楚,知道这些世袭罔替的国公爷,地位都是铁打铜铸的,只要有大明朝一天,他们就是贵不可言的顶级世家;而文官们虽然可以煊赫一时,但你方唱罢我登场,谁也没有长久的富贵……哪怕权倾朝野数十年的严嵩,还不是落得坟前偷食,祠堂安身的凄惨下场?
  在勋贵们看来,文官斗来斗去就像一场闹剧,不知道什么时候,台上耀武扬威的主角儿,就被打落台下永不翻身,因此对于文官,勋贵们总是客气中透着轻视,并不会真把他们当回事儿。而且朝中历来对勋贵与文官相交比较敏感,所以哪怕沈默贵为大学士,也有吃闭门羹的危险。
  ‘还是应该先预约一下的好……’胡勇暗自嘀咕着,只能硬着头皮对那倍有派儿的门子一抱拳道:“劳驾,我家中堂大人前来拜见国公爷,烦您递个帖子。”
  那门子生得浓眉大眼,穿一身簇新的藏蓝色对襟直领罩甲,内为月白贴里,足蹬雪白底儿的快靴,大热天儿一滴汗都没有,说起话来不卑不亢,亦不盛气凌人,酷似一位风度翩翩的缙绅君子……这就是国公府的派头,也怪不得胡勇会自惭形秽。
  门子客客气气的接过名帖,一面让人进去通禀,一面请胡勇门房里喝茶。礼数之周到,让也算见过世面的胡勇,又是好一个感慨……不过他还是为自家大人捏一把汗,不时的往那扇侧门张望着。
  等了好一会儿,那扇该死的侧门始终没有打开,不过那扇更该死的正门,却缓缓地大开了,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身材俊俏,轻裘宝带,唇红齿白、美服华冠。虽然年轻,举手投足间,却尽显大家风范,不带丝毫的烟火气息:“小侄文璧恭迎沈世叔大驾光临。”
  “竟劳世子大驾,实在是过意不去。”沈默从轿中下来,笑吟吟与那世子见礼,看清了许文璧的丰姿相貌,他不禁心中暗叹:‘果然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自己还觉着没老,可看着人家年轻人,还真有些比不了。’
  却不知那徐文璧也心中暗惊,他虽然对这位年轻的阁老多有耳闻,但从未见过本人,此刻一见果然是更胜闻名……这时候讲究三十而须,沈默已经蓄起了飘逸的五绺美髯,骨子里透着书卷气,配上那含而不露的威严稳重,还有一双洞悉世事的眼睛,百分百的青年人偶像。许文璧虽然是眼高于顶的国公世子,也一样被他的相貌和气质所倾倒,竟有些小紧张的恭请沈默入府。
  望着大人被人恭敬的请进去,站在门房外的胡勇自嘲的笑笑道:“俺这叫……佣人自扰吧。”
  “是庸人,胡哥。”一会儿工夫,两人已经打得火热,那门子小声提醒道。
  “都差不多啦。”胡勇咧嘴笑笑道:“进去凉快,不在这儿挨晒。”便转身进了门房。
  那门子看着缓缓闭上的大门,心中有些奇怪,这些年还没见府上开正门迎过谁呢……
  进了府,许文璧请沈默坐上抬舆,自己也上了一具,然后轿夫们平稳起舆,平稳向前行去。
  比起独具匠心、巧夺天工的东宁侯府来,定国公府要威严的,府邸建筑分东、中、西三路,每路由南自北都是以严格的中轴线,贯穿着的多进四合院落组成。中路的殿堂屋顶,全采用绿琉璃瓦,彰显着国公府邸的威严气派。
  不过对沈默来说,还是东宁侯府的别出心裁能让他动容。国公府再气派,无非就是缩小号的皇宫,根本无法让整天在皇宫上班的沈阁老,兴起哪怕一丝的惊叹。但他这份淡定,落在许文璧眼力,就成了沈大人见惯世面、沉稳从容的表现,不由又增加几分好感。
  两乘抬舆穿过前院的月门洞,径往后府行去。这竟是把他当成关系亲密的客人,沈默也安之若素,似乎毫不意外。抬舆在国公府后花园中穿行,花园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比前院要耐看得多。沈默望着翠山碧水、曲径幽台,心中突然想起句话,怪不得人家说:“穷人说富,必是‘穿金戴银’,而真正豪门公子说富,只说是戏散了,‘灯火下楼台’。”没有这个环境,这个条件,确实培养不出真正的贵族……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想把儿子们培养成贵族,何苦羡慕人家呢?
  胡思乱想间,抬舆在一处藤蔓葳蕤的藤萝架下的落地,沈默便见个身穿葛布道袍的老人,坐在躺椅上,朝自己微笑道:“残废之人不能全礼,江南先生切莫见怪。”
  这老者的相貌,与那许文璧颇有三分相似。沈默下得抬舆,便听许文璧介绍道:“这是家父。”
  “下官沈默拜见国公爷。”沈默赶紧一躬到底……按说大学士与国公勋贵是平礼相见的,但他不介意拜一下这位当朝第一勋贵。
  徐延德赶紧让世子把沈默扶住,请他坐下喝茶。躺椅边上有一个石桌、四只石凳,沈默坐在定国公的对面,世子在下首作陪。不知何时,那些轿夫已经无声的退下,藤萝架下只剩下他们三人。
  “这真是个神仙去处。”藤萝的浓荫遮住了日光,凉风习习吹来,令人心旷神怡,沈默不由赞道:“国公爷好享受啊。”
  “什么享受不享受,”徐延德开心笑道:“苟延残喘罢了。”
  边上徐文璧起身笑道:“父亲和沈世叔聊,我给你们泡茶去。”
  “怎敢劳烦世子?”
  “让他去,今儿没外人。”徐延德笑道:“你也别叫他世子,就叫文璧好了。”
  “岂敢岂敢。”
  两人说着话,徐文璧起身来到藤架下一角,那里木架悬空支了一只木桶,木桶底似乎是沙滤,只见有断线珍珠般的水滴从桶底渗出,这些水珠又流进一根长约丈余,且铺了寸把厚银白细沙的宽大竹笕。最后,这些经细沙反复过滤后的晶亮水珠,滴入一只洁得发亮的白底青花瓷盆中。
  看着这套东西,沈默脑中兀然蹦出一句广告语:‘娃娃哈纯净水,二十四层净化……’原以为自己在喝茶上就够讲究的了,想不到一山更比一山高,还有更讲究的。
  见他看了一眼那过滤装置,徐延德笑道:“不这样就糟蹋了南京他叔叔送来的茶。”
  沈默脑海中浮现出徐鹏举那张写着‘酒色财气’的脸,不由笑道:“想不到,魏国公也有这份雅好。”
  “嘿嘿,他要真好这口,这点一年才产五斤‘龙园胜雪’,也轮不着我消受了。”徐延德得意的笑起来。
  听到‘龙园胜雪’四个字,沈默一下想起了胡宗宪,自己还珍藏着他送的半块茶饼,也不知默林兄怎么样了,是否已经释然了?
  第七九七章 东风吹 战鼓擂(下)
  沈默是如何与定国公勾搭上的?这还得从老徐家的族谱说起。
  第一任定国公徐增寿,乃是开国元勋、魏国公追封中山王徐达的小四儿。说到徐达,那真只有唐朝的郭子仪可相提并论。众所周知,大明开国元勋,那是历朝历代最惨的,在朱皇帝的屠刀下,无论文武,鲜有善终者,然而第一功臣徐达是例外,他不仅寿终正寝,三子一女中,出了一个皇后、两个国公。且都繁衍延续至今,昌盛不休,可谓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二姓。
  徐达薨后,其长子徐辉祖承袭父爵,虽然在靖难之后,因为不肯向朱棣称臣,而被削爵幽禁而死,但看在他父亲是自己的岳父,他姐姐是自己的皇后,他弟弟是自己的功臣的份儿上,朱棣还是让徐辉祖的长子袭爵。这一支开国国公一直留在南京,传到现在第七代魏国公徐鹏举,提督南京京营。
  徐增寿身为徐达的小儿子,当然轮不着他袭父爵了,但仍然以父荫出仕,几年功夫便官至正一品左都督!朱元璋死后,建文帝怀疑他姐夫燕王朱棣造反,便傻缺傻缺的去问他,你姐夫是不是要造反?徐增寿当然向着自己的姐夫,当时就给朱允炆跪下了,顿首道:“我姐夫和你爹是亲兄弟,又富贵已极,为什么要造反!”善良的朱允炆相信了,谁知徐增寿转头就把这事儿密告给了自己姐夫。
  朱棣真造反以后,徐增寿又充当起内线,数度将政府军的部署密告朱棣,后为建文帝所发觉,但一时没顾上问他。等燕军渡过长江后,建文帝当面质问,徐增寿不能回答,感到被欺骗被辜负被侮辱被损害的建文帝,气愤的手刃此獠于殿庑下。
  朱棣对小舅子之死痛惜万分,入城后抱着徐增寿的尸体痛哭,随即又追封他为定国公,谥忠愍。让他的儿子徐景昌继承爵位……这个用生命换来的靖难国公,后来随着朱棣北迁,回到徐达当年在北京时的大将军府中居住……也就是现的定国公。之后虽屡有事故,但又屡屡恢复,传到这一代徐延德已是第六任国公,正好与南京的徐鹏举同辈。
  这同气连枝的两国公府,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形同陌路。因为魏国公徐辉祖是忠于建文帝的,当初朱棣进城,他躲在徐达的祠堂里不肯出来参拜,后来被削籍软禁至死。所以魏国公府上的人,向来都是以正朔忠臣自居,认为定国公虽然帮了姐夫,从大义上讲却有违徐达的忠义之名,于是和他们断绝关系,后来一个随着成祖北迁,一个留守南京,双方南北相隔千里,就更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当然那都是老皇历了,一百多年时间,多大的冤仇也都淡化了。加之土木堡之后,勋贵地位急剧下降,文官集团彻底把持国政,丹书铁劵也无法保证国公们的地位,在强大的外压之下,仍然拘于成见就太可笑了,两家的关系终于缓和……虽然都是国公,但也大有不同,北京的是天子近臣,历来深受皇帝信任,政治地位要比南京的高得多,但天子脚下,狼多肉少,仅靠着那点俸禄、田庄,可养活不了阖府内外两千余口人,还得从官兵口里夺食,日子仍是紧紧巴巴的;而南京的魏国公府,远离北京,在朝中也说不上话,却地处富庶江南,多年经营下来,名下产业无数,号称金陵最富。全靠着他们源源不断的支援,才能让北京维持这种花钱如流水的奢侈生活。
  本来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大家互帮互助,倒也心安理得。但徐延德发现,最近几年情况变了,徐鹏举的本事好像越来越大,要办什么事儿,从来不求自己了,甚至还反过来帮着自己。远的不说,就说前年徐延德提督京营的事儿,当时呼声最高的,不是年老多病的定国公,而是年富力强的成国公,就连他自己也觉着没戏,在给南京的信上,发了几句牢骚。谁知没几天,南京就回过信来,说‘哥哥你放心,他抢不过你。’结果……
  徐延德当了几十年公爵,当然能看出,是徐鹏举在里面帮了忙。这让他越琢磨越不是味,便让儿子亲自去了趟南京道谢,并把真相追问出来……原来徐鹏举托了时任东南经略的沈默帮忙,生怕北京的老哥哥以为冒失,他将自己知道的沈默的情况和盘托出,又备述自己和沈默是‘过命的交情’,完全可以信任云云。
  不过徐鹏举是见识过沈默的厉害的,唯恐沈默知道了,会怪罪自己,于是也向他做了坦白。所以这次会面,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神交已久了。
  这就是主人热情,客人淡定的复杂原因……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徐文璧端着茶具,后面跟了个十五六岁的侍女,提着壶开水,重又出现在桌前。
  茶水茶水,一是茶,二是水,有好茶而无好水,沏出的茶汤必定就不是正味。配龙园胜雪的水当然也要是最顶级的,讲究个‘甘洁活鲜’,陆羽在《茶经》中说:‘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而这煮茶的水,正是玉泉山顶峰山泉水,完全符合‘山水、乳泉、石池、漫流’的标准。只是从燕郊运回来,需要一天的时间,水质难免退化,但用那套装置过滤,泉水便复归于甘甜,堪堪配得上这茶中帝王。
  一边将这茶水的来历说给沈默听,徐文璧一边将备好的一应茶具、茶点及一个玲珑锡茶罐,轻轻搁在桌上。挥手让侍女退下,世子亲自掌泡,点汤、分乳、续水、温杯、上茶一应程序,都做得十分细致认真。
  茶斟好了,徐文璧将两只各有半杯碧绿茶汤的梨花盏,轻轻送到沈默和父亲的面前,微笑道:“请品茶。”这个过程,沈默和徐延德一声都没吭,一直认真关注着整个沏泡过程,这时才相互做了个‘请’的动作,相视一笑。然后各拿起一只梨花盏,送到鼻尖底下闻了闻。
  沈默轻轻摇头,微微闭目道:“这香味清雅得多。”
  “哦,大人喝过?”徐延德有些意外。
  沈默点点头,轻声道:“但不如这清雅,可见功夫没有白费的。”
  “请世叔再尝尝茶汤。”徐文璧仿佛大受鼓励,催促沈默道。
  沈默先小呷一口,含在嘴中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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