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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部分

上品寒士-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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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道福“嗤”的一声冷笑:“父王,女孩儿总要有夫家是没有错,可是父王为什么把我许配给一个兵家子!”
  “道福!”司马昱不悦道:“这‘兵家子’三字以后再莫要提,桓郡公深忌。”
  司马道福不吭声了,司马昱又道:“龙亢桓氏家世显赫,桓郡公位高爵尊、为国家柱石,而且仲道之母又是汝姑南康公主,有何委屈你的!”
  司马道福道:“据传太原王氏曾拒绝桓氏求婚,难道我司马皇族还不如太原王氏吗?”
  司马昱心里叹道:“世家大族地位的确比皇族稳固,即便朝代更迭,也照样要世家大族的支持,北地的秦、燕不也竭力拉拢博陵崔氏、范阳卢氏吗,而司马氏一族除了南渡这一支,在北地的已被屠戳殆尽。”
  司马昱当然不能与女儿说这些,只是道:“太原王氏拒婚另有原因,并非看不起桓氏门第,好了,菊花台到了,江护军和陈操之、王献之都在亭上,你莫要再胡乱言语了,我司马氏的体面你不能不顾,你已是桓家妇,好自为之吧。”
  新安郡主司马道福噘着嘴应了一声:“是。”抬眼望着半山亭上那两个俊美男子,陈操之穿的是本色葛衫,漆冠端正,大袖轻笼,坐姿笔挺;另一个应该就是王献之了,身着白绢单襦,容止风仪与陈操之相比堪称一时瑜亮,二人端坐亭上,望之真如神仙中人——
  至于须发斑白的江思玄,新安郡主则视若无睹,她想:“我就是听说陈操之和王献之这两个美男子在半山亭才上这菊花台的,这二人真美啊,看着就赏心悦目,唉,像这样的既英俊又多才的美男子我司马道福怎么就嫁不到呢,我可是皇家郡主啊!王献之已与其表姐成婚,陈操之似乎非娶陆氏女郎不可,陆氏却又不肯允婚,嗯,这很好——”
  陈操之看到了会稽王父女上山来,心道:“没想到新安郡主临行前还要上这菊花台,这回肯定要见到王献之了,难道真的是命中孽缘,无可避免?”
  第三十二章 认错人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翘角飞檐的半山亭仿佛花木丛中耸起的孤舟,在和熙春风中行驶在满山青翠间。
  山下送行人声悄不可闻,棋子敲在棋枰上的“叮叮”声清脆如山雀啾鸣。
  身着白绢长裙的新安郡主司马道福在菊花台上站了一会,见亭上对弈者、观棋者专注于棋局,无人向她顾盼,不禁羞恼,对会稽王司马昱道:“父王,我要到亭上观览风景。”未等司马昱答应,双手提着雪白长裙就朝亭上而来。
  司马昱阻拦不及,只好跟了上来。
  陈操之看了一眼旁边观棋的王献之,王献之正转头朝新安郡主望去,只一眼,就回过头来,凝视棋局,修长的手指在膝上轻轻弹动,好似在操琴。
  会稽王都到眼前了,总不能视而不见吧,江思玄、陈操之、王献之分别向会稽王司马昱躬身致意,却未说话,围棋乃是坐隐,俗礼可免。
  新安郡主司马道福并未大闹半山亭,悄立一边妙赏,看看陈操之又看看王献之,觉得二人的容貌好比春兰秋菊各擅胜场,陈操之俊朗,王献之秀美,心道:“若得此二人为夫婿,死亦无撼!”又想:“女子不能一身而嫁二婿,陈操之、王献之只能选其一,选谁?”贪看良久,意不能决。
  就在这时,数骑快马自建康方向驰来,插进送行人群,顿时人情骚动,片刻后,便有人疾奔上山,却是中领军桓秘,急唤道:“大王——大王——”
  桓秘如此匆忙,定有大事发生,会稽王司马昱迎下台去,问:“桓领军,何事?”
  桓秘道:“台城急报,皇帝饵长生药过多,致中毒,在宫中发怒狂叫,宫人辟易,莫敢近前,请大王速回台城省视。”
  司马昱长叹一声,问:“报知崇德太后未?”
  桓秘道:“就是崇德太后命人请会稽王速回台城。”
  司马昱便随桓秘下山,走了几步,记起女儿司马道福还在亭上,便回头道:“道福,快随我下山。”
  司马道福又惊又喜地问:“父王,那我暂不去荆州了吧?”
  司马昱道:“即刻启程。”
  司马道福好生失望,应道:“好吧,女儿这就启程去荆州。”目光从陈操之、王献之脸上掠过,缓缓步下半山亭。
  江思玄、陈操之这时已经推枰而起,这棋不能下了,江思玄是护军将军,皇帝发此狂疾,他自然要去台城候旨,万一皇帝驾崩,拥立新君更是不能落后。
  江思玄向陈操之一点头,说了声:“改日再续此局。”大步下了半山亭。
  陈操之并无官职,无须去台城候命,不必匆忙下山。
  皇帝司马丕饵药中毒是陈操之早就知道的,这缘于他前世的知识,记得司马丕是改元兴宁后才发病的,发病后还拖了一年时间方才驾崩,现在是隆和元年,历史已改变,司马丕提前发病了!
  陈操之一面收拾棋子入奁,一面想道:“难道是因为卢竦之事刺激到了皇帝司马丕,司马丕非但不知警醒,反而要加大剂量服食三仙丹,看来司马丕这皇帝是做不长了——”见王献之依然端坐一边,便问:“子敬兄亦喜围棋?”
  王献之道:“我不会围棋。”
  陈操之微感诧异,心道:“不会围棋那你在边上看什么呢!”
  王献之转头四望,说道:“此地甚美,左太冲诗曰‘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在这亭上对弈,极风雅,我不会围棋,但听落子声亦感兴味盎然。”
  陈操之微微一笑,说道:“子敬兄可谓胜固欣然败亦喜,超然棋外也。”
  足音细碎轻快,陈操之转头看时,却见新安郡主司马道福去而复回,奔得急,有些气喘,胸脯起伏,在亭外立定,指着陈操之道:“你等着,我必嫁你!”说罢,似乎也知道害羞,满脸通红,转身快步下山去。
  陈操之愕然,赶紧回头看王献之,王献之一副超然淡然的样子,颊边微露笑意,与先前观棋一样,对局者费尽心机,他只听落子声,不关胜负,体会幽趣——
  陈操之站起身,朝山道上望,新安郡主司马道福已经不见,山下人群一分为二,郗超、高崧并未回建康探望皇帝病情,依旧去姑孰,送行的百官则纷纷回城。
  陈操之真是啼笑皆非,方才他还在为王献之担心,同情王献之为抗拒新安公主的婚事而自残双足、怜惜郗道茂被逼离开乌衣巷的凄惨和孤苦,万万没想到司马道福矛头一转冲着他来了,“你等着,我必嫁你!”这是什么话,这语气简直是寻仇啊,好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陈操之心道:“真是岂有此理,难道我要代王献之遭罪?我虽不忍见王献之被逼与郗道茂离婚,但也绝没有崇高到要舍身相代,这司马道福想干什么,以后逼我与葳蕤离婚娶她,绝无可能,我不是软弱的王献之,王献之与郗道茂离婚既是皇室的压力,也有家族内部的压力,郗道茂父母双亡,郗超死后郗氏衰微,疼爱她的姑母郗璇也已去世,郗道茂只有被逼离开,但我与葳蕤不同,陆氏乃江东士族,在江东的势力非郗氏可比,我也绝不会有来自家族的压力,至于新安郡主想要成为新安公主,那也得她父亲司马昱当上皇帝才行,还有,只要桓济不与长兄桓熙合谋妄图除掉其叔桓冲,桓济就不会被流放长沙,新安公主也就没有理由与桓济离婚,因为桓温去世后的二十多年,桓氏势力依然强大——”
  又想:“可我现在尚未与葳蕤成婚,三年之期,任重道远,莫不要桓济急不可耐想除掉他叔父桓冲,早早的就流放,然后新安郡主离婚,而我尚未婚,陆始坚决不肯让葳蕤嫁我,会稽王司马昱反倒是说过‘本王若还有适龄女也想纳操之为婿’这样的话,若司马道福离婚后一意要嫁我,那真会成为我的大麻烦!”
  王献之见陈操之蹙眉思索,便安慰道:“子重兄也莫烦心,新安郡主言语无忌建康知名,她已嫁了桓仲道,如何还能嫁你,说笑而已。”
  陈操之真是有苦说不出,现在反倒要王献之来安慰他了,世事难料啊,熟读《世说新语》又如何,谁会想到新安公主矛头会转向!
  陈操之笑了笑,说道:“新安郡主可能是认错人了。”
  王献之一愕,问:“错认谁了?”
  陈操之不答,说道:“子敬兄,令尊逸少公兰亭诗云‘仰视碧天际,俯瞰渌水滨。寥阒无涯观,寓目理自陈。大哉造化工,万殊莫不均。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新。’真佳句也,在下时时吟诵。”在心里对自己说:“陈操之,时不我待,你要更加努力啊。”
  ……
  陈操之回到顾府,顾恺之已开始画《江东三俊图》,现在顾荣、陆机、陆云的画像都有了,顾恺之熟习揣摩,要画出人物的神韵。
  傍晚时,顾悯之从台城回府,说皇帝司马丕昏愦不能视事,百官奏请崇德太后褚蒜子再次临朝摄政。
  次日是清明节,陈操之与三兄陈尚一早带着小婵和冉盛等人出清溪门,向南遥祭钱唐陈氏先祖,小婵、冉盛等人都是恭恭敬敬祭拜。
  小婵想起老主母的慈爱,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说道:“操之小郎君,幼微娘子和宗之、润儿此时也一定在祭奠老主母,扫墓、踏青,也会想到我们吧?”
  陈操之向南遥望,云山茫茫,思乡思亲之情浓郁,轻轻念诵道:“——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经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冉盛问:“小郎君,我们何时回钱唐?”
  陈操之默然半晌,答道:“不知。”
  冉盛道:“我骑快马,一日行三百里,五日就可到家。”
  陈操之点头道:“对了,我也要学着骑马,琴棋书画、儒道释玄用功也够久了,学会骑马也是实用的本事。”
  冉盛喜道:“小郎君要学骑马,我可以教你,日后小郎君若实在相念丁少主母还有宗之小郎君、润儿小娘子她们,我就陪小郎君一道骑马回去探望,来回也就十日——”
  陈尚笑道:“十六弟就想家了吗?小盛说得轻松,建康、钱唐来回十日,你以为是急行军啊,人和马都吃不消的。”
  冉盛道:“那最多半个月好吧。”
  陈操之道:“小盛说得不错,若实在想念亲人了,我是会不辞辛苦回乡探望的,张季鹰云‘人生贵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邀名爵乎!’为家族计,我与三兄不能不在外奔波,其实与亲人团聚厮守、永不分离是我最盼望的。”
  冉盛道:“可是小郎君若一直呆在陈家坞,我们就不会有那么多田地、不会有荫户,也得不到明圣湖,小郎君也很难娶陆小娘子过门啊。”
  陈尚哈哈大笑道:“小盛倒是看得很清楚。”对陈操之道:“十六弟为何语现萧索之意?那张翰思鲈,也是他四十岁之后的事,十六弟风华正茂,万不可有招隐之思。”
  陈操之微笑道:“三兄放心,我只是想念亡母和家乡亲人,偶有所感而已,以隐为荣、以退为进,最终其志也在庙堂,当此之世,岂能独善其身!”
  第三十三章 何不食肉糜?
  三月三,上巳节,相传是轩辕黄帝的诞辰,汉代定为节日,《后汉书礼仪志》云“是月上巳,官民皆洁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病,为大洁。”数百年来逐渐发展为临水饮宴、踏青赏花、男女相会,甚至乞子求福等等习俗也都在这一日。
  昨日傍晚,张府执役来向顾恺之禀报,张氏女郎张彤云一行数十人已至梅龙小镇,今日一早将入建康。
  顾恺之大喜,请陈操之明日陪他去迎接张彤云,陈操之却急命黄小统唤那张府执役回转,问:“张小娘子入京之事向陆府通报未?”
  张府执役道:“家主并未吩咐役事去陆府通报。”
  顾恺之已明白陈操之心意,笑道:“小陆尚书夫人是彤云小娘子的姑母,岂能不早早通报,也让她出城迎接,顺便踏青游玩——你现在就去。”命家仆赏张府执役五百钱,张府执役甚喜,兴冲冲的去了。
  夜色迷蒙,顾恺之负着手在陈操之住的小院中踱步,笑嘻嘻道:“子重,你倒是千方百计会找机会,我接张彤云,你见陆葳蕤,皆大欢喜。”
  陈操之笑道:“不如此如何得见一面,我可不比你啊,我是牵牛织女,银汉迢迢暗渡。”
  没想到顾恺之却说:“子重与陆小娘子这样偷偷相会很有意思啊,我甚是羡慕,所谓清庙之歌,一倡而三叹也,而我与张彤云,四平八稳,少些趣味。”
  陈操之忍笑道:“长康此言,堪比何不食肉糜。”
  顾恺之没听明白,眉眼远离问:“食甚肉糜?”
  陈操之道:“晋惠帝时,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
  顾恺之大笑道:“子重欺人太甚,惠帝之痴,我何能及!”
  陈操之道:“长康想要与张小娘子一波三折也不是不可以,明日我见到张安道先生,请他给你出些难题,诸如七步成诗、三日画成维摩诘像、七日将蒋陵湖移至张府后院,否则就不让张小娘子嫁你——”
  顾恺之狂笑不止,说道:“七步成诗,亏你想得出!三日画成维摩诘像,就是不吃不喝也不行;移蒋陵湖至张府后院,你当我是神仙哪!这不是难题,这纯粹是坏我婚姻,可恶!”
  一边的陈尚、冉盛、小婵皆笑。
  忽听院外有人大声道:“好快活,听得满院笑声,羡煞我这寂寞游子。”
  顾恺之大叫道:“尚值快来评理,子重取笑我。”
  刘尚值带着小妾阿娇笑吟吟走进院来,问知究竟,也是大笑,说道:“子重是不平,恨不得天下人婚姻与他一般曲折多磨,这样他才痛快。”
  陈操之笑骂:“小人之心!小人之心!”
  顾恺之道:“嗯,待我《江东三俊图》画成、顾、陆二姓和好如初后,那时我必向小陆尚书进言,子重要娶陆小娘子,也不要你移山填湖、也不要你呼风唤雨,但七步成催妆诗是少不了的,还有,抄写‘关关睢鸠’篇一万遍!一万遍!”
  众人又是大笑。
  阿娇与小婵在楼廊上携手细语,小婵对阿娇的说的那些话是既想听又不想听,当时听时觉得大胆荒唐,事后想想却也不无道理,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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