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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上品寒士-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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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操之“啊”了一声,看着祝英台,祝英台转过头去不与陈操之对视,鼻间轻轻一“哼”。
  陈操之微笑道:“英台兄厚意,操之铭感于心,前日在吴郡南门驿亭,我还在想英台兄应该不是那种以门第骄人的,怎么不来与我送别?心殊怅怅——”
  祝英台道:“子重兄离郡,前呼后拥,热闹非凡,堪比造福一方的使君离任,嗯,使君也不如你,未听闻哪个使君离任能收到一大把香囊的!”
  陈操之朗声一笑,问:“英台兄也在场吗,我怎么没看到你?”
  祝英台不答,指着靠岸的渡船道:“请上船吧。”
  陈操之退后半步,向祝英台深深一揖,情真意切道:“与英台兄交往两月余,相互辩难、切磋经义,往往小叩则发大鸣、实归不负虚往,良朋嘉惠,无以言谢,更蒙远来相送,中心感慰,今日一别,更不知相见何期!”说罢,走到岸边石阶台,又回身向祝英台一揖,道声:“拜别英台兄,珍重!”
  祝英台不还礼也不说话,站在那一动不动,只是唇边慢慢勾起一丝笑意,见陈操之上了船,来德和冉盛小心翼翼牵着鲁西牛准备把牛车拖上渡船,才走过去说道:“且慢,牛车等下一趟再过江。”朝后面招招手,一个婢女抱着一个长条形布囊走了过来,与祝英台一起上了船。
  陈操之讶然道:“英台兄,你要过江?”
  祝英台道:“说了要送子重兄一程,如何能在渡口就别去。”指着婢女抱着的大大的长条形布囊问:“子重兄猜看这是什么?”
  陈操之看了看,说道:“七弦琴?”
  祝英台微笑道:“是也。”便命船家行船,莫要行得太快,他付双倍摆渡钱。
  渡船离岸,船上人不觉得船动,但岸远了,船舷外的江水汩汩有声、一刻不息地奔流着——
  陈操之道:“与英台兄相交数月,从未听到英台兄操琴,英台兄可谓良贾深藏若虚者也。”
  祝英台道:“我每日都弹琴,只是子重兄无缘听到罢了。”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愿意弹给别人听。”
  陈操之便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祝英台跪坐在舱中苇席上,解开布囊系带,取出一具桐木古琴,形如蕉叶,琴身线条优美,涂生漆,架弦的硬木不用钉榫,而以鹿角霜衔接,琴尾浅槽两侧镶以名贵青玉——
  祝英台调好弦,由跪坐改为趺坐,七弦琴搁在膝上,抬眼看着陈操之,微微一笑,俯首低眉,左手按弦,右手弹弦,“铮”的一声悠悠颤音,顿觉松风古韵扑面而来。
  祝英台弹奏的便是嵇康的琴曲《长清》,这首曲子陈操之很熟悉,他曾把《长清》、《短清》这两支琴曲改编成洞箫曲,但现在听祝英台用七弦琴铮铮淙淙地奏来,别有另一番意会,七弦琴音色深沉,琴音清透不散、韵味悠长,前音犹袅,后音继至,仿佛流水疾徐相继。
  陈操之悠然陶醉,扶着船舷的手指不自禁地伸缩按捺起来,仿佛柯亭笛在手,应和着琴曲的节奏。
  一曲既罢,祝英台看着陈操之修长跳动的手指,笑问:“子重兄是否也笛意大发,很想吹奏?”
  陈操之道:“柯亭笛在岸上——英台兄要听我吹笛?”
  祝英台道:“不急。”
  陈操之心道:“不急?今日一别,只怕不会再有闻笛的机会了吧。”笑道:“相传古高贤有无弦琴,意兴来时,就在无弦琴上虚弹一番,兴尽则罢,我方才也算是虚吹了一曲,英台兄想必也已意会?”
  祝英台笑道:“无弦琴?那应该是琴技低劣要藏拙吧,好比服了五石散,玄想得自以为妙不可言,其实只是默坐而已。”
  祝英台言谈总是这般锐利,陈操之望着祝英台的笑容,心里暗道一声惭愧,没想到祝英台还有两个梨涡笑靥!以前祝英台从没有在他面前这般不加掩饰地笑过,无非是嘴角微动、浅笑而已,而且粉又搽得厚,相处这么久,他还真没发觉祝英台的这两个梨涡,虽说男子有梨涡酒靥的也不稀奇,只是看着还是有点怪——只不过这祝英台应该不是男子。
  渡船到岸,陈操之先上岸,又朝祝英台作揖道:“英台兄,随船回去吧,日后若有暇,请与令弟英亭一道来钱唐陈家坞,我必扫榻相迎。”这是客套话,话说出口才觉得稍微有些不妥。
  祝英亭却未留意,带着那抱琴的小婢也下了船,说道:“水路送君一程,陆路再送一程,反正都送出百里外了,干脆送个痛快。”
  陈操之无语,心道:“这话稀奇,送别还有送个痛快之说。”感其厚意,也未再婉拒。
  祝英台道:“渡船还要好一会才过来,子重兄先上路吧,我陪你慢慢走一程。”
  陈操之道:“那等下还得我送你回渡口。”
  祝英台笑道:“正是——你不愿意?”
  陈操之道:“英台兄追出百里来送我,我送你回渡口又算得什么。”便与祝英台并肩而行,一个惊人的念头突然跃出脑海,清晰无比:“这很像梁祝十八相送啊,那我岂不是成了梁山伯了!”
  第四章 迟钝
  陈操之对东晋梁祝传说不甚了了,但越剧《梁祝》他却是看过的,十八里相送时祝英台不断用各种比喻暗示自己是个女子,但梁山伯就是不明白,木讷迟钝真让人替他着急——
  但眼前这个敷粉薰香的祝英台显得与戏曲中的祝英台大相径庭,此祝英台非彼祝英台,而他陈操之也不是梁山伯,因为他即便知道这个祝英台是女子,也不会想着要娶,他心里只有陆葳蕤,相较而言,他与陆葳蕤相恋倒很像是梁祝,陆葳蕤是门阀娇女,他是寒门庶人,若按世俗常理是绝无可能在一起的,只能以悲剧收场——
  陈操之心道:“我绝不是梁山伯,我一定要娶到祝英台,错,一定要娶到陆葳蕤,虽然很难,但并非没有希望。”
  一边的祝英台奇怪地问:“子重兄在想什么,这般皱眉瞪眼的?”
  陈操之道:“没什么,还在回味英台兄的琴声,好比花香,犹有余芳。”
  祝英台一笑,梨涡再现,说道:“哪里像你,郗嘉宾都走得没影了,才想到吹笛相送。”说罢,迈步先行。
  陈操之心道:“祝英台这般殷殷相送,莫非是对我生了情意?又或许仅仅只是惺惺相惜的友情?”陈操之不愿多想,想也无益,小心应对,莫让祝英台产生误会便是了。
  二人一婢缓缓向前行,祝英台谈锋甚健,说些前朝典故、音乐书画,这让陈操之比较放心,就怕祝英台并指着公鹅母鹅来暗示一些什么,不过以祝英台之才,也不会用这般俗不可耐的比喻。
  陈操之心想自己是多心了,祝英台与他是琴棋书画之交,祝英台言谈精妙,辩析义理丝丝入扣,陈操之也就渐渐的忘了谁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或辩难、或清谈,谈兴愈浓,不知不觉走出了六、七里路,直到身后传来牛车碾路声才醒悟,回头看,不是来德的牛车,却是祝氏健仆驾车赶来,不禁愕然。
  那祝氏健仆说道:“陈郎君,来德与冉盛还在后面。”
  祝英台道:“子重兄,我二人继续边走边谈,等后面两辆牛车过来。”
  看来祝英台非得送足十八里的了,陈操之也不多说什么,依旧与祝英台边走边谈,没过多久,祝氏的另一辆牛车和来德、冉盛驾的牛车先后赶上来了。
  陈操之也不乘车,继续步行,走得比先前快了许多,毕竟这是赶路,不是散步,嘴里依旧引经据典与祝英台辩难。
  祝英台喜欢辩难更甚于围棋,辩难起来滔滔不绝,也跟着陈操之越走越快,四月下旬的天气,红日高照,颇为炎热,祝英台又哪里有陈操之的脚力,那是每日绕湖竟逐练出来的,跟着快步走了不一会就气喘起来,额角的汗冲得脸上的粉一道一道,敷粉就怕出汗啊。
  祝英台察觉自己出汗不雅,停下脚步道:“子重兄,我先到车上歇歇。”便上了牛车。
  陈操之也上牛车坐着,三辆牛车在炎阳下赶路,中午时在路边一家酒店用餐,歇了一会,又继续上路,祝英台也没敢与陈操之负曝清谈,依旧坐在车里,偶尔与陈操之说一句《焦氏易林》里的卦变之辞。
  这日黄昏,陈操之与祝英台一行来到小镇广埭,那两个祝氏健仆很能干,又会驾车,又能交际,找了一家洁净的小客栈,客栈里本来有两个客人,祝氏健仆付了他们双倍房钱,请他们让出,就把这家小客栈包下了。
  晚饭后不久,祝英台派一个小婢来请陈操之去围棋。
  祝英台已经淋浴过,并未敷粉,清秀容颜显现,双眉如柳叶,眉梢微挑,显得既秀美又神气,眼睛细长有妩媚之姿,鼻梁精致秀挺,嘴唇轮廓鲜明,虽是男子束发缣巾、白绢单襦的妆扮,但若是不敷粉刻意掩饰的话,徐氏学堂绝大部分的学子都会看出祝英台是女子,这也是祝英台平日少与他人交往的原因。
  只是今夜,祝英台却以素面真容面对陈操之了!
  陈操之只在进房时看了祝英台一眼,便只专注于棋枰,打开棋奁,拈子在手。
  祝英台道:“这夏月敷粉真是恼人,左颊生出了两个小红疱——”
  陈操之头也不抬地道:“夏日出汗不畅,自然要长疱。”
  祝英台问:“那么子重兄,我不敷粉可好?”
  陈操之淡淡道:“还是敷粉吧,晚边洗净便是,英台兄敷粉更有俊逸之气。”
  祝英台便不多说什么了,二人纹枰对弈,棋到中局,外面下起了暴雨,此时棋局激战正酣,窗外的雷鸣闪电、风雨交加,棋盘上二人也是短兵相接,激烈异常。
  祝英台道:“这棋局太繁难了,子重兄真是招招紧逼,毫不容情啊,子重兄前日容让了我一局,是不是以为从此以后与我再无对弈的机会了?”
  陈操之道:“岂敢相让,以英台兄的棋力,我哪敢放松半分,既为同窗,又居同郡,日后总有相见之日,又怎么会再无对弈的机会呢。”
  祝英台问:“在华亭渡口,子重兄一再请我不要远送,为何后来一句也不提了,难道真要我一直送你回钱唐?”
  陈操之微笑道:“自然要送我回钱唐。”
  “为何这般肯定?”祝英台傲气上来了。
  陈操之道:“因为你要顺路回上虞嘛。”
  “啊!”祝英台惊道:“你又如何知道了?”
  陈操之道:“哪有把婢仆全部带上为人送行的?而且先前你的一个仆人对冉盛说过了,是回上虞,冉盛告诉了我。”
  祝英台细长妩媚的眼睛盯着陈操之,问:“这么说子重兄是认为我并无诚意,是欺骗你了,根本就不是特意为你送行?”
  陈操之抬眼看着祝英台,微笑道:“何必在意,能与英台兄一路同行回乡,是大快事。”
  祝英台闷闷不乐,又下了几手棋,因心绪不宁,很快就输了,收拾棋子时终于忍不住说道:“半月前英亭回会稽,不是,是回上虞,我本来是要与他一道回去的,但想着徐博士的《焦氏易林》尚未授完,就决定留下继续听讲,而且又知道子重兄是月底前要回去的,正好一路同行,事先未明言,只是觉得这样比较有趣而已——前日子重兄离开吴郡南城驿亭之后,我便向徐博士辞行,半路上遇到徐邈和刘尚值,说你走的是华亭这条路,我便一路赶来,一直追到华亭渡口也未见你的踪影,问渡口艄公,说并未见到有你这样的少年郎渡江,我就知你去了陆氏庄园,便在客栈住下再等你一夜,若你次日一早还不启程,那我就独自过江先行了——”
  陈操之道:“抱歉抱歉,我并不知道你也要回乡啊。”说罢,拱手道:“夜深了,我回房歇息,英台兄晚安。”
  陈操之走后,祝英台独自在棋枰边坐了很久,高傲的性子让她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不满意,不明白为什么要向陈操之解释那么多,有必要吗?心想:“陈操之去陆氏庄园是见花痴陆葳蕤吧,竟半句也不提,我又何必向他解释那么多!”
  思来想去,心绪难平,又命小婢去箧中取出一面精美铜镜,在油灯下揽镜自照,心道:“难道我容貌这么似男子吗?不敷粉陈操之竟然不觉有异,这个陈操之就琴棋书画聪慧过人,其他的可真够迟钝的。”看来看去,忽将髻上缣巾解下,又散开发髻,让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再看镜中,宛然好女子了——
  祝英台轻叹一声,解衣上床,辗转难眠。
  ……
  次日一早,雨还在下着,陈操之不顾店家挽留,冒雨上路,对祝英台道:“这端午前的雨没完没了的,若要等到晴天朗日再上路,那端午节都得在路上过了。”
  这雨紧一阵、慢一阵,竟然一日不停,未到傍晚,陈操之、祝英台一行便早早投宿,免得驾车的黄牛太劳累,牲口病倒了可不妙。
  这日夜里祝英台并未请陈操之过去清谈或者手谈,陈操之自顾看书、习字。
  四月二十六日天又放晴,这日赶了七十里路,到了盐官县,明日若天气晴好的话就能赶到余杭。
  夜里,陈操之追思凝想,在写《一卷冰雪文》,冉盛也在一边笨拙地执着一支紫毫笔在写字,嘴里咕哝道:“没想到笔这么沉,沉得我使唤不动。”
  来德道:“难不成比锄头还沉。”
  冉盛道:“比锄头沉重十倍,我提笔写了一会就手都酸了!”
  祝英台在外叩门道:“子重兄——”
  陈操之道:“英台兄请进。”
  冉盛便去开门,祝英台独自一人进来,跪坐到几案前,看了看,问道:“子重兄写的什么,可肯让我一观?”
  陈操之便将一叠纸递与祝英台,说道:“闲来无事,追忆父祖及先贤往事,以及平日道听途说,仿前汉刘向《世说》写一些笔记体小短章,待写成后,取名《一卷冰雪文》。”
  祝英台看了两则,喜道:“妙文,容我抄录一份。”略坐一会,便带着这一叠书稿回房抄录去了。
  第五章 女态
  四月二十七日过了余杭,二十八日午前到达钱唐,陈操之道:“英台兄,我要去城中拜见先父的旧交,我送你至南门折柳亭,我们就此别过——”
  祝英台依旧敷了粉,细长眼眸斜睨着陈操之,说道:“子重兄,你我同窗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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