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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走西口-第59部分

小说: 走西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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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黑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军官闯了进来。
  太春忙迎上去:“军爷,怎么样了?”
  军官:“大臣说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抓住的走私犯是就地处决,这回案情重大,所以拖延了下来。”
  太春急切地:“还有呢?”
  军官:“大臣答应见你,下面的事就看你自己的了!”
  太春在那位军爷的引荐下,连夜来到办事大臣的住处。
  大臣坐在那里,略略抬了抬眼皮,问道:“你就是三义泰的许大掌柜?”
  太春站着回答道:“在下是。”
  大臣:“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你打算怎么办事吧!”
  太春呈上银票:“全凭大人费心,只要将这个案子交给归化城的道台衙署处置,其他的事情我再想办法。”
  大臣看见银票,态度缓和了许多:“许掌柜,这可是朝廷钦点的重案,即使到了归化,怕是也不好办呀。”
  太春:“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
  大臣拿出一封信:“看你人还实在,我权且帮帮你,这是我的亲笔信,你立刻启程到乌里雅苏台,张友和现在关押在那里。”
  太春自然是说了一大堆千恩万谢的好话,然后离开那里直奔乌里雅苏台。
  太春驱赶着马匹,在茫茫的雪原上赶路,什么叫心急如焚?太春此刻就是。越往北走气候越恶劣,道路也越难走,挨饿受冻就不必说了,太春唯恐张友和发生什么意外,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直飞了过去!
  在昏暗寒冷的牢房里太春见到了他的友和哥哥。张友和正靠墙坐着,蓬头垢面的几乎认不出来了。太春扑到栅栏上,颤声叫道:“大哥!”
  张友和作出无所谓的样子:“这回买卖不顺,栽了!要不然,咋能净赚他二十万!”
  “大哥,这都啥时候了,你还说什么赚钱不赚钱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保住你的命!…”太春说:“大哥,我已经上下打点了,他们同意你的案子回归化审理。只要回了归化,就好说了。”
  由于太春上下打点,终于使张友和的案子有了一些转机,第三天得早上,四个差官骑着马押着一辆牛车从乌里雅苏台启程了,车上拉着死囚犯张友和。一行人在茫茫雪原上缓慢移动,太春骑着马寸步不离地跟在牛车的旁边。
  晚上打尖时,四位差官燃起一堆篝火,他们围着篝火烤肉吃干粮;旁边不远处就是张友和的囚车,他站在囚笼里已经整整一天了没有活动,腿和脚都肿了。
  太春上去求差官道:“军爷!您通融通融,就让他出来歇歇,哪怕就在草地上坐一小会儿也行。”
  差官说:“那不行,跑了咋办?”
  太春抓住那差官得手把一些银子放在他的手里:“反正他戴着重镣,就是让他跑也跑不了。”
  得了银子后,那差官态度显然不一样了,他说:“好吧,看在许掌柜的面子上,我就行行好吧。”
  另一差官说:“许掌柜,你对他真的比亲生弟兄还好。”
  太春说:“我们是磕头弟兄。”
  打开囚车后,在太春的搀扶下,张友和趔趔趄趄走到篝火前,两条腿僵硬得却是坐不下。太春给他揉搓了好一会儿,扶着他慢慢坐在地上。
  太春弄来吃的和水,照顾着张友和吃喝:“大哥,来,喝口酒暖和暖和。”
  张友和苦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咱兄弟俩会这样在荒原上过夜,我还戴着脚镣手铐…”
  太春:“别想那么多了,吃点东西休息吧,囚车上站一天了。”
  张友和:“我就想不明白,咱到底做啥了,犯的是死罪,杀人了?放火了?咱不就是个买卖人吗,咱也想老老实实做买卖,可能行吗?今天闭关,明天闭关,凭什么外国人可以在中国随意做生意,事情轮到我们头上就不一样了呢?咱买卖人也是人,咱也得养家糊口呀!”
  “哥,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山海关难过,苦得是银钱',不就是花钱吗,事情到了这一步,说啥咱都不能放弃!”太春说:“咱三义泰就是变卖产业也要把你的命保住!等回了归化…”
  张友和:“回了归化你也没有回天之力,这次的案子不同往常…”
  太春:“那我要挣他个鱼死网破!”
  张友和:“兄弟,犯不着,没用。”
  俩人说着话,喝着酒,草原的风猛烈地刮着…
  9黄羊、路先生、赫连等人正在说道着张友和的事情,眼巴巴地等着许掌柜回来。
  但是回到归化也不那么简单。太春又马不停蹄地来到道台府,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太春也就不绕弯子了,他说:“福常兄,我许太春也是知恩图报的人,你想想办法,好歹救友和一条命,我求你了!”
  钱福常:“上回我就跟你说得明白,要是能救了张友和,豁出去我这个道台不做了!可这个案子是西太后钦点的重案,上边急等着要结果呢,不是张友和一个人而是整整一打…十二个死犯!统统要正法!”
  太春:“我知道,福常兄,只要你肯帮忙,办法肯定有,小弟这里给你叩头了!”
  太春当真跪在了地上。
  钱福常把他拉起来:“咳,你这是干什么?你容我仔细想想…”
  钱福常忽然眼睛一亮:“也罢,我钱福常要不帮你显得我不仗义,要不这样,既然已经入了我的大牢,咱们可以来个偷梁换柱…我找个借口夜审张友和,你们找个”倒卧“回来,然后…”
  太春叫道:“好主意!”
  狂风在归化街头呼啸,夹杂着草屑和尘土,把个归化城搅得一片混沌。太春、黄羊与赫连三人在街头搜寻着…
  太春说:“怎么今日里连叫花子都这样难找!”
  早晨,钱福常钱道台来到大牢里,他对狱卒说:“把门打开,本官要审钦点重犯张友和!”
  狱卒开锁,张友和戴着镣铐从号子里出来。
  钱福常提了张友和正要往门口走去。就在这时,突然迎面来了一行人。为首的一个人喝道:“传旨官到…”
  钱福常一惊,忙把张友和推过一旁。
  传旨官来到钱福常身边:“钱大人听旨…”
  钱福常忙跪倒在地。
  传旨官:“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张友和走私一案,案情重大罪在不赦,为朝廷江山社稷安危所虑,杀一儆百,对张犯特批:斩立绝!”
  牢房内,张友和听得明白,他闭着眼长叹一声!
  道台府,钱道台正在与太春谈话。
  “大人,我已经找到一个叫花子…”
  “晚了!…”
  钱福常摇摇头:“你到牢里看看他去吧,我只能帮你做这件事。”
  太春绝望了,憋在心里很久的泪水哗地流了下来。
  大牢里张友和的号子里,地上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酒肉,太春与张友和在对饮,张友和却是谈笑风声,他爽快地端起酒碗:“喝!”
  俩人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太春又给张友和的杯里倒了酒。
  张友和:“兄弟,还记得那档子事儿不,说起来都快二十年了,可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总在眼前晃悠。记的那天我到马桥上办事,正遇上一帮桥牙子在围着你打…”
  太春:“是友和哥救了我。”
  张友和笑道:“那时你小子性子真是倔,我拉你,你还不肯走。”
  太春:“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改不了啦。”
  张友和:“后来,我们就在一起做起了三义泰,那时候年轻,没明没夜地干也不觉得累,喝口凉水都长力气。
  太春:“可是让我一次买树梢的买卖就把老三义泰给弄垮了…结果是我回了老家。可连村子都没进去,就又返回了归化。”
  太春说到这里,号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俩人默默地对坐着。
  张友和:“不,你已经尽力了。人终归有一死,如今我张友和要走到你的前头去了!太春,我有两件事要求你。”
  太春:“你说,慢说是两件事,就是两百件我也答应。”
  张友和:“第一件,我死以后你要把我带回山西老家。从十三岁离开家来到归化,我没在爹娘跟前尽一天孝,这回回去,守在爹娘跟前哪儿也不去了…”
  太春的眼里噙着泪:“我答应你。”
  张友和:“还有,莲子还小,就托付给你了,等她长大,给她寻个好婆家,我就没牵挂了。”
  太春:“你放心,从现在起,莲子就是我的闺女了!”
  张友和:“好了,没事了!来,喝酒!”
  就在这时黄羊抱着一个酒坛子来到号子门口,狱卒开了锁,黄羊忙不迭地一步跨了进来。
  张友和感慨道:“咱弟兄三个能在这儿相聚也不容易,来,黄羊,把酒满上!”
  黄羊拔开酒坛的盖子给三人满了酒。
  黄羊说:“友和哥,三义泰有你一份心血,我和太春哥会把它做下去。你走了,你的身股子我们也还给你记着。三年一结账,我们派人把红利送到你山西老家去。”
  “我替老母亲谢了!”张友和说罢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太春和黄羊也一饮而尽,放下碗时,俩人已是泪流满面了。
  行刑的时辰到。张友和在兵丁的押解下,走出了牢房。这是他熟悉的归化城。悲剧的命运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待着他。
  脚镣手铐哗啦哗啦地响着。看上去他不像是去赴死,说说笑笑的倒像是去串亲戚。围观的人们默默地望着张友和,露出惊骇的目光。
  张友和在一家糕点铺前停住了脚。
  兵丁问道:“张掌柜是想吃点心吗?想吃什么尽管说,今日全归化的买卖都免费伺候你!”
  另一兵丁说:“张掌柜,过了此村就没此店了,你听好了,想吃什么别客气。”
  张友和朗声道:“好,拣上好的点心给我称二斤,吃不了我带着路上吃!”
  …
  大观园门前,摆着一张宽大的桌子,上面摆满着十几样酒菜,十分丰盛。
  太春、黄羊、绥生等人站在桌子旁边,等待着张友和。
  看热闹的人群簇拥着罪犯张友和来到大观园门前,这是他和弟兄们的最后一面了。三双泪眼望在一起,什么话都没有,只深情地望着,含泪带笑,但他们却彼此都懂得对方得意思:今生不行了,来生吧,来生咱们好好做兄弟。
  绥生含泪道:“大爹,绥生送您一程,喝碗酒吧!”
  张友和喝了一碗酒,绥生又喂了张友和一口肉。
  张友和想了一下:“我想听戏!”
  “好好,”太春忙应道:“哥哥想听什么戏,我这就打发人给你去请!”
  张友和笑着说:“你去给我请个唱二人台的戏班子来,我想听二人台!”
  太春含着泪点点头。
  10刑场上,刽子手怀抱的鬼头大刀闪着寒光。刑场四周,成千上万围观的人们。
  戏班子请来了,太春过去问张友和说:“哥,你想听什么戏?”
  张友和脱口说:“《走西口》。”
  胡琴丝弦板鼓响起来了,悠扬凄婉得仿佛仙乐。归化城多少年了,人们还没见过如此悲壮而浪漫的死法。
  张友和听着凄凉如诉的《走西口》乐曲,一边吃肉喝酒,一边与太春拉着家常。
  张友和:“…那年,整个北方大旱,咱们山西更是颗粒无收。我随逃荒的人来到口外,那一年我才十三岁…”
  太春泪眼模糊:“哥,我知道。”
  张友和又说:“三十六年来我只回过一回老家,不孝啊…”
  太春说:“哥哥你有你的苦衷。”
  张友和说:“水流大海,叶落归根,今天我终于要回家了,兄弟,一会儿完了事,记着给我点三炷归魂香…”
  太春说:“哥,我记下了。”
  全场静默得即使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两个艺人来到张友和面前,施礼后唱了起来。张友和专注的神情。
  艺人念白:妹妹,不要哭…你哭得哥哥我心烦意乱,唉!心里好不难活!
  激越的音乐响起来了,艺人的嗓子高亢嘹亮,响彻天宇。
  男声唱道:
  咸丰十三年,
  山西省遭年限。
  有钱的那个粮满仓,
  受苦人一个一个真可怜!
  …
  全场的人包括道台钱福常和行刑官、刽子手们都在侧耳听着那荡气回肠的声音,张友和专注地听着,嘴唇先是在轻轻动着,后来就跟着唱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咸丰十三年,
  山西省遭年限。
  有钱的那个粮满仓,
  受苦人一个一个真可怜!
  二姑舅捎回一封信,
  西口外好收成。
  我有心那个走西口,
  又怕妹妹不应允。
  …
  张友和的脸上看不到悲哀与绝望,他恣意地唱着,声音越来越响,最后竟然压倒了艺人,和着婉转的丝弦,全场只听得到他一个人的声音了。人们惊叹,张友和果然是个天才,就连戏词儿也唱得这么好!
  女声唱道: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实难留;
  手拉着哥哥的手,
  送你送到大门口。
  刽子手来到张友和面前,恭敬道:“张掌柜,该上路了!”
  张友和唱着戏词儿,向刑场中央走去。
  在《走西口》的音乐声中,刽子手手起刀落,昆仑坍塌,血光飞溅…
  艺人们还在唱着:
  哥哥你走大路,
  千万不要走小路;
  大路上的那个人儿多,
  能给哥哥解忧愁。
  …
  张友和家,冷锅冷灶,柜子上,桌椅上蒙着薄薄一层灰尘。
  莲子伏在炕沿上号啕大哭,声音绝望而凄惨。当年娘走的时候自己还小,只知道找着要娘,心里却没有这么苦,那时候好歹还有爹在;如今爹走了,自己就再没有亲人了,就是走遍天下,再也没人疼自己了。
  莲子哭得气促,一直站在旁边得太春看着心疼,他端过一碗粥劝道:“好闺女,起来喝口粥吧,别哭坏了身子。”
  莲子依旧哭着不起来,娘没了,爹没了,天塌了,地陷了,想着自己将来得无依无靠,莲子哭得几乎要抽搐过去。
  太春抚着莲子得肩膀:“闺女,你这么不吃不喝地哭,二爹心疼哩。”
  莲子忽然扑进太春的怀里:“二爹!…”
  太春:“莲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闺女了,二爹照样疼你…”
  绥生这时推门进来,手里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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