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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第七部)-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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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挟裹阵阵寒气,席卷起纵亲各军的杂色旌旗。
与这股肃杀的寒意相反,纵亲军士气高涨,尤其是连绵不绝的魏军营帐内,更是杀气腾腾。各营在演练时发出的冲杀声、金戈搏击声遥相呼应,时断时续。
中军帅帐外气氛森严,甲盔戟士分立两侧。帐内,两个参将及几个军尉肃然侍立,目不旁视。主帅庞涓端坐于一张巨大的帅案后面,两眼迷离,两耳竖起,神情专注,显然正在倾听什么,右手指节还时不时地敲在前面的帅案上。
远处传来一阵车马声。马蹄声止,魏军副将张猛跳下战车,匆匆走进帐中,正欲禀报,见庞涓陶醉成那样,忙又止住,轻手轻脚地小步趋进,在帅案前数步处站定。
庞涓却似没有察觉,仍在专注倾听。
张猛竖起耳朵,但周围声音嘈杂,有口令声,有马嘶声,有脚步声,有金戈声,有鸟叫声,还有风裹旌旗的哗啦声,他实在辨不出主帅在听什么,且听得如此起劲。
又候一时,见庞涓仍旧沉醉于那声音里,张猛轻咳一声,小声禀道:“主帅——”
“嘘,”庞涓摆手,“你听!”手指再次合节拍地敲在帅案上。
跟着他的节拍,张猛渐渐听到一个缥缈的声音。声音来自很远的营盘,尽管雄浑,但终归敌不过附近的噪音,若不细听,真就埋没了。
是金石鼓乐声和兵士们的歌声。显然,有两支队伍在轮流唱着同一首歌,像在比赛。歌曰:“度河梁兮度河梁,举兵所伐攻秦王……”
张猛笑了:“主帅是在听歌?”
“呵呵呵,”庞涓回过神来,笑道,“陛下与楚、齐、韩三王在虎牢关上合唱的就是它。这阵儿听唱,韵味十足啊!”
张猛迟疑一下:“主帅莫不是让各营各寨皆唱此歌,激励士气吧?”
“哈哈哈,真还让你说准了!”庞涓大笑几声,转头吩咐侍立一侧的参将,“传我帅令,从即日起,纵军各营皆唱此歌,半月之后比赛,哪个营寨唱得好,唱得响,本帅就封哪个营寨为破敌先锋!”
参将应命而出。
张猛却吃一惊:“主帅,这——”
张猛想说的是,以唱歌是否响亮来挑选破敌先锋,这也未免太荒诞无稽了,但终究未说出口。
“呵呵呵,不说这个吧。”庞涓换过语气,指着前侧席位,“张将军,请坐。观你气色,像是有急事,这就说来。”
见他移开话题,张猛只好抱拳禀道:“末将是来请战的,将士们等不及了!”
“别是你张将军等不及了吧?”庞涓反问。
“这……”张猛被他道破,嗫嚅道,“主帅,时不我待了!纵军数十万待命已有月余,再不决战,影响士气不说,只怕——”
“怕什么?”
“别的不说,单是粮草就是大忌。大军挤在这崤塞里,又是冬季,崤塞只此一条道,我们既行军又运粮,越急越是不济。再说,这天气——”
“来来来,”庞涓的表情兴奋起来,扬手道,“你就说说这天气!”
“大雪节已过,冬至将临,马上就要入九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万一天寒地冻,大雪封道,莫说是攻打函谷关——”张猛不敢再说下去。
庞涓却是神采飞扬,情不自禁地爆出一声长笑。
张猛让他笑愣了,呆望他。
庞涓止住长笑,朗声问道:“张将军熟知此地,在下甚想知道,此地何时才能如你所说天寒地冻、大雪封道?”
“说不准呢。交九后,只要西北风连刮两天,整个山川就会冻住。”
庞涓呵呵笑着连连点头:“说得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哪!”转对帐外,“来人!”
一军尉应声而入。
“备上两只木桶,盛满水置于帐外,俟其结冰,晨昏各查看一次,记下冰层厚度,随时报我!”
那军尉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张猛一脸疑惑地望着庞涓。
“张将军,”庞涓笑道,“你还有何事?”
“末将……末将想……”
“你想知道究竟是哪一日伐秦吧?好,请随我来。”庞涓扯张猛走出帐外,见那军尉正在朝两只木桶注水,指着它们道,“就在它们被完全冻实那日。”
燕军大帐里,燕将子之端坐于几案前,凝神望着案上的调兵虎符。虎符一侧摆着燕宫新主的诏书,说齐人欲袭燕,要他即刻撤兵,回防河间。
文公驾崩,殿下登基,南面称尊,迎娶秦妇,齐燕交恶,诏命回防……六国会盟后,前后不足两月,燕宫即闹出这一连串的惊变,任他有多少智谋也难以筹算。合纵是文公一力主张的未来大政,新主不顾纵亲誓约,如此行事,更让他进退维谷。不退,王命难违。退,如何向纵亲国交代?燕国今后又将何以取信于天下?
子之正自为难,公子哙逃至,一边啼泣,一边将宫中之事细述一遍,包括母亲如何向齐求助,如何被父王赐死及太后如何请殉等,只将父王毒杀先君一事刻意隐瞒。
子之忖思良久,沉声问道:“公子,你我相交多年,算是知音了。末将有话求问公子,望公子据实以告。”
“将军请讲。”
“末将说句大逆之言,是与不是,公子姑妄听之。末将观察殿下多年,知他胸襟褊狭,既不能谋远,亦不善明断,品行德望不及先君万一。若是不出末将所料,燕宫由他执掌,必生祸乱,燕国也将大难临头。”
“将军可有良谋?”
“公子品行,可追先君。能救燕国者,非公子莫属。”
公子哙大睁两眼。
“公子若有救燕之心,末将愿意肝脑涂地,助公子挽大厦于将倾。殿下执意迎娶秦妇已经触怒纵亲列国,内有太后,外有末将,更借纵亲列国,尤其是你外公之力,此事必成,公子但请放心。”
公子哙轻轻摇头:“将军大义,姬哙心领。不过,此事断不可为。父王已就大位,是为燕主。我等身为臣子,万不可生此逆心!”
“公子,机不可失啊!”子之再劝。
“我意已决,将军不必再言,”公子哙再度摇头,“燕国本已多难,不能再乱下去。父王既已即位,也已诏告天下,我等自当鼎力辅佐,尽人臣之道。再说,将军既为哙之知交,亦当知哙。哙无意大位,只要燕国平安无祸,臣民安居乐业,于愿足矣!”
“唉,”子之长叹一声,“公子既已意决,末将也就无话可说了。”朝外叫道,“来人,传令三军,连夜准备,明日凌晨拔营退兵!”
庞涓是辰时接到燕国军报的。
庞涓匆匆扫过,递给张猛。
张猛看毕,倒吸一口冷气,急问传信军尉:“子之将军何在?”
那军尉应道:“探马报,由于军情紧急,燕军连夜拔营,子之将军随大军回撤了。”
伐秦在即,纵亲首倡国之一不战先退,且事先不作任何禀报,只在大军撤走后送来一封不痛不痒的军报,无论如何都不可小觑。
张猛将军报递还庞涓,半是自语:“六国纵军尚未开战,一军自去,于士气不利。再说,天下既已纵亲,有谁能在此时突袭燕国呢?”
庞涓眉头拧起,思忖一时,道:“若是不出在下所料,袭击燕人的必是齐人。”
“齐人?”张猛大怔。
“先君驾崩,新君即位,是强敌侵袭的最佳时机。燕国北为胡人,南为齐、赵和中山,赵、燕首倡纵亲,中山及胡人之力不足以撼动燕国,不敢妄动。足以扰燕且逼迫燕国新君撤回子之将军的只能是齐人。”
“六国纵亲初成,盟约墨迹未干,齐人不至于——”
“什么纵亲?”庞涓从鼻孔里哼道,“苏秦那呆子一厢情愿之事,岂能当真?别的不说,单说这纵亲列国皆发大军讨秦,你道真为纵亲?为的是他们自个儿!三晋与楚人,哪个不是秦人仇雠?只有齐人和燕人与秦无碍,你看,这就来事了吧。老燕公尸骨未寒,新燕公就与秦人结亲,为的是什么?制齐人。齐人南对强楚,西面三晋,都是硬骨头,不好啃。只有燕国可以欺负。平素有楚和三晋掣肘,齐人尚有顾忌。这阵子,天下目光皆集函谷,楚、秦、三晋无力他顾,子之将军又不在朝,如此用兵良机,老齐王岂能错失?”
张猛忧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齐、燕真的开战,走的就不单是燕人,齐人也必撤军。齐人撤军,赵人也或不安。还有楚人和韩人,这——”
“你说得是。”庞涓微微点头,“不过,此番伐秦,在下原就不曾指靠燕、齐,只要他们不在背后扰乱就是。楚与三晋皆为秦仇,他们方是在下所倚。秦人屡次扬言伐韩宜阳,韩人自不待言。秦人罗织内奸,差点袭占晋阳,赵人记恨此仇,也是用心。此番会盟,虎牢关四王相会,陛下未曾邀请赵侯,但赵侯不计此嫌,依旧派军三万,使李将军为主将。就冲这一点,赵人当没说的。在下放心不下的只有楚人,尤其是昭阳那厮,虽有能耐,却精于算计个人得失,当不得大用。此番伐秦,楚营最佳主将当是屈武,依楚王能耐,竟使他来,确实令人费解。好在此人利欲熏心,在下已经送他一块肥肉,想他不会不出力。”
“将军所言甚是,此番伐秦,楚人利益的确最大,唾手而得商於谷地、汉中诸邑不说,我们还要白白送他陉山诸邑。那可是我们血拼出来的!”
“哼,”庞涓冷笑一声,“即使在下白送给他,也怕他的胃口难以消化呢!”陡然想起什么,“说起此事,张将军,烦请你这就走一趟楚营,看看他的云车造好没。带上十桶酒,慰劳一下那些工匠。要是一切如那厮所言,这些云车当是不错,日后必能用得上。”
“末将遵命。”
楚营大帐设在渑池西南十几里外的一道冈坡上,背坡临水,地理位置绝佳。
昭阳兴致勃勃地领着张猛来到后山,走至一片空旷处。这是楚军的临时性军用工坊,数十名工匠正在热火朝天地赶制云车。
一行数人走到一架行将完工的云车前。那云车足有数丈高,大小如房屋,四周皆裹犀甲、铜皮,刀戈锋镝皆伤不得。箭孔多达数十个,还有几个可随意开合的门与平梯,一旦靠近城墙,即可放下平梯,直夺对方墙垛。
工坊令迎上,张猛详细问过制作情况,工坊令一一禀明,招呼众人当场演示。云车果是灵敏,只需数人推动,前后左右皆可行动,灵便自如。
张猛看得眉开眼笑,不无赞叹地转对昭阳道:“呵呵呵,有此妙物,函谷关何愁不破?”
昭阳呵呵乐道:“张将军满意即可。不瞒将军,在下费心数年琢磨此物,专为攻关陷垒之用。莫说函谷关仅高三丈,即使再高两丈,也只拜伏于它脚下。”
“将军智谋过人,在下叹服!”张猛恭维一句,指着尚未完工的云车道,“敢问将军,这些云车何日可用?”
“在下全力赶制五辆,旬日之内,当可完工。请将军禀明主帅,何日攻关,楚人请打头阵!”
“呵呵呵,”张猛呵呵笑着拱手应道,“将军放心,有此妙物在,破秦头功,无人敢与将军争锋。”
“谢将军成全!”
几辆云车即为楚军争下如许面子,昭阳大是得意。
送别张猛,昭阳哼着小曲儿回到大帐,意外看到帐中候着二人。一是家老邢才,哈腰迎候;另一是陈轸,反缚双手,埋头跪在地上。昭阳不问即知,是陈轸跑到郢都搬来邢才的。
昭阳冷冷扫视陈轸一眼,转对邢才道:“你怎么来了?”
“回禀主公,”邢才应道,“陈大人再三恳请,小人支应不过,只好陪他来了。”
“我还以为是谁跪在此地呢,原来是陈上卿呀,”昭阳这才冷笑一声,转向陈轸,揶揄道,“来就来了,绑缚两手却是为何?”
“听闻大人兴兵伐秦,军费短缺,在下自缚而来,或可为大人筹措些许军资,以济所需。”
“你?筹措军资?”昭阳被他说得愣了。
“是这样,”陈轸侃侃应道,“在楚之日,大人对在下关怀备至。大人恩德,在下无以为报。在下并无多余钱财,思来想去,唯有贱躯尚有所值。在下此来,是想以此贱躯捐赠大人,望大人笑纳,成全在下诚意。”
“哈哈哈哈,”昭阳手指陈轸,“就你这身肥肉?能值几何?”说完又笑。
“五百金。”
“啥?”昭阳敛住笑,“你身上何处贵重,竟值五百金?”
“这个。”陈轸两手被缚,只好晃晃脑袋,“摇来晃去的这件物什。”
“哼!”昭阳冷笑一声,“这件物什,砍它还得费刀子,何值五百金?”
“大人此言差矣。”陈轸连连摇头,“在下这颗脑袋,在大人这儿或不值钱,但在另一个人眼里,至少可值五百金。”
听出话中有音,昭阳情不自禁地走近一步:“谁?”
“庞涓!”
昭阳恍然大悟,哈哈笑道:“是了,是了。若是此说,这物什当值五百金。听说庞将军先考灵前至今仍在为它空着地方呢。”走到近前,拍拍陈轸头皮,“说吧,陈上卿,就本公所知,你这人一向重财惜身,怎么这阵儿慷慨起来了?”
“人固有一死,陈轸能为大人捐躯,死得其所。”
“嘿嘿,”昭阳阴笑两声,“这话听起来假。不过——”牙齿咬得咯咯响,“旧账要算,你欠我亡母一命,正好归还。来人!”
帐外冲进两个卫士,一左一右立在陈轸旁边。
“将这厮拖出去,将双肩之上的那个物什斩了!”
两个卫士扭住陈轸,正要拖出,邢才轻咳一声:“主公——”
昭阳摆手,卫士放下陈轸。
邢才走到昭阳身边,悄语道:“上卿此来,是有大事禀报主公。”
昭阳思忖一时,转对卫士:“松绑。”
卫士为陈轸松绑后,退出帐外。
昭阳在主席上坐下,指客席朝陈轸努嘴:“陈上卿,坐!”
陈轸拱手谢过,席坐下来。邢才为二人倒上茶水,候立于侧。
“陈上卿,又有何事禀报?”
“大人,”陈轸不慌不忙地啜口茶水,放下茶杯,拱手道,“罪人此来,是奉秦公旨意,奉送大人一份功劳。”
“哼!”昭阳一震几案,“不过三个月,我六军铁蹄就将踏平秦川,只怕嬴驷那厮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何还敢妄称秦公?”
“呵呵呵,”陈轸轻笑数声,“庞涓一厢情愿之词,大人竟也信了?”
“本公深信不疑。”
“看来,大人是真的不知秦人了。”陈轸微微抱拳,“且不说山河之险,即使真刀实枪比拼,鹿死谁手也难预料,何况——”
“何况什么?”
“这个……罪人就不说了。罪人只问大人一句话:大人凭什么踏平秦川?”
“凭我五十万大军。”昭阳不假思索,脱口将数字夸大十万。
“莫说是五十万,纵使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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