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之玉连环-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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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怀孕，在人界是大逆不道的罪事，在另一方境，却平常得很，魏令合刚巧知道。
此为秘地，事为秘事，原不该为人所知。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龙王界”，并没有完全游离人界之外。
此龙王界，并非俗常所认为水中龙神的势力范围，甚至并没有获得天地的承认。龙王界里没有龙，龙王界这个的名字，只是侍奉其间种神的人，擅自命名的，久而久之，叫惯了，传下来，唤了千百年。
毕三秋住在龙王界里。
除了魏令合，毕三秋可以说，没有任何作为人类的朋友。
所以，虽然对魏令合的到访并不欢迎，并且提出了过分的要求，毕三秋仍随他们出了一趟远门，特地去瞧了瞧魏令合所谓的“弟弟”，怀孕的陈玉绘。
“没救了。”看过陈玉绘的毕三秋当时看了一眼，说了一句，抬脚便要走，被魏令合拉住，问为什麽。
“歪制的丹药，常人本来就难以承受，怀上了，并且活了这麽久，已经百中无一。还要求什麽？”毕三秋不屑，“世外浊气太重，本就不适合偷用龙王界的孕子果。”
“龙王界？孕子果？丹药？怎麽回事？”魏令合马上捉住了关键词，扯了毕三秋回家，好好讲。
毕三秋请一次假出门不容易，悠游玩了几天，钓足魏令合胃口，走时才与魏令合道了原委。
“孕子果是龙王界特产，却在龙王界也是稀罕物，非人人可得。”毕三秋这麽说时，魏令合诡异地笑了。
“我并没有……咳……”毕三秋别开脸，不自在地道，“龙王界与外界隔绝，龙王界的东西绝少流落到人界。”
魏令合一脸不相信。
“当然，有例外。”毕三秋想了想说，“每一代都有一个外使，这一代是我，在我之前的那一个，据说在人间有了恋人，偷偷把果子带了出去，他的下场非常惨。没有被追回的果子，落到炼丹道人手里，他们利用果子的药性，凝铸人魂造出丹药，就是你弟弟服用的那种罢。”
“既然知道出处，难道没有救治的办法？你救不了他？”魏令合问。
毕三秋好笑地看了看魏令合，道：“我为什麽要救他？他是我什麽人？”
魏令合眼珠子转了转，道：“他是你恩人的弟弟。”
“魏令合！你别老是拿陈年旧事出来压我！”毕三秋冒火。
“说真的，有没有什麽办法？”
“没有！”
“你不肯，我就把你们乞神一族的秘密全部都说出去，说得满天下都知道！看谁还供奉那群怪物！”
“你！你敢！你若不想活，你去做！”毕三秋气得发抖，指著魏令合半天说不出下句。
“我是不想活了，我本来就活得不阴不阳别扭得很。”魏令合笑笑，拉下他的手道，“真没有法子？”
“我骗你做什麽？”毕三秋甩袖，“他用肉身养著个死胎，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魏令合狐疑，“死胎？怎麽可能？闻不出死味啊？”
“本来是活是死，我不知道，现在确是个死的。”毕三秋翻个白眼，“你要养小鬼，可以剖了挖出来，你要活大的，已经太迟了。不过……”
“不过什麽？”魏令合沮丧。
毕三秋笑了笑，对魏令合道：“不过，你喜欢死鬼，等大的死了，你也可以养啊。”
毕三秋取笑够了，回了龙王界。
魏令合翻来覆去想了想，觉得毕三秋的办法可行，兴冲冲去找藏尸水。真的被他找到了，这是後话。
那神秘的龙王界，到底是个什麽所在，且听下回分解。

、（9鲜币）1。2

毕三秋小时候长得就不讨喜，长手长脚，扁平脑袋扁平脸，两簇短眉毛，看上去特别苦相。往人群里扔了，就是一面目模糊，毫不出挑。
毕三秋家和别人家也不一样，他们家的人都有特别信仰。
别人家拜菩萨，他们家祭凶鬼。是为密教。
族里的祠堂，毕三秋他爹在主持打理。
毕三秋从小就不喜欢那些阴阴暗暗的房间和长相凶恶的魔鬼。
他爹告诉他，这是神，叫乞神。是护佑他们家族的神。
毕三秋的爹有一大堆老婆、儿子和女儿。毕三秋的娘死得早，他爹不待见他，一年难得见他一次，因为生他的那年，族里出了大事，他爹说是为不吉利。
族里，男孩子比女孩子矜贵，但是，毕三秋的姐姐妹妹们都跟著他的哥哥弟弟欺负他。
毕三秋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人会帮他，他只有忍著。
这个可怜的孩子从来不知道反抗，只在被人打的时候，哀求对方下手轻点。
毕三秋慢慢长大了的时候，他的那些哥哥弟弟也长大了。
族里挑选侍童的时候，有娘的孩子都被拉开了，毕三秋一个人被推倒了最前面。
族里的长老说，天意，既然他在上任神使离世的时候出生，便选他去做继任者吧。
每五年一次的祭祀大礼，都要选送适合的童子去侍奉乞神，陪同送亲队伍去的，必须是本族的子弟。
这就是章陵郡百姓口中所说的“龙王祭”。
如果不以这种名目遮掩，生人活祭如何能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本家送祭的弟子若去了，还能携带龙王令回来，则说明这个弟子得到了乞神的首肯和信任，被尊为神使。这个人，带去族人的愿望，传达乞神的神旨，是能来往人界和龙王界的唯一一人。
拥有龙王令的人，并不是每五年会换一次，如果有神使在了，族里接引送祭的工作就由神使担任，没有神使，才需要每次祭祀都从族中挑选新人去，直到新的神使被挑选出来为止。
前去送祭，却没有被选中为神使的族人，和祭品一样是不会再回来的，是死是活，是禁忌，不能相问。
毕三秋出生的那一天，前一任神使被从龙王界扔出，掉在承恩殿，血肉模糊，肢股分离，宣告著乞神的怒气！
之後，接连送了两次祭品平息大神的愤怒，但是，前去送祭的族人，都没有再回来。
转眼，又到了新一次的祭祀大礼。
虽然族长和长老每次都说送祭是无比荣耀的事，能侍奉大神是修都修不来的福。自愿去的人，越来越少了，没有人愿意去送死！
去了不能回来，谁知道会碰上什麽，看那些凶巴巴的巨大石像就知道乞神是多麽可怕了。谁要去送死啊！
没有人去。
所以毕三秋被顶上去。
毕三秋他爹皱了皱眉头，历来派去送祭的都是二十左右的美貌小夥，这娃是不是太小了点，太丑了点，不会伺候人？
有长老说，大神没有旨意说过要怎样的随侍者，一切皆看缘分。
毕三秋怀疑这个脸上有痣，痣上长毛的长老收了别人的贿赂，不然族里拼命生养，不乏二十左右的小夥子，为什麽要选他这个十岁小童去？
大家都不喜欢他，看他碍眼，想他去死吗？
毕三秋抿了嘴巴，红了眼睛。
没有人反对。
可怜的毕三秋就这麽被确定为随行祭品的送祭者，待遇忽然变高了。
吃的住的穿的都有专人侍候，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悯和幸灾乐祸。
毕三秋恨出现在他面前的每一个人，他甚至想，这里最糟糕了，去了别的地方，哪怕龙王界，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了。
可是，毕三秋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承恩殿里到处描画并供奉的凶神恶鬼，怕得要死。他想去求他爹，跪著给他爹磕头，求求他不要让他去。
门口守著人，根本不让他出去。
毕三秋快绝望了。
他想，他爹没有说错，他就是个晦气的不吉利东西。因为出生的时间，被讨厌，同样因为这个原因，被抛弃，他阿娘为什麽要生下他呢？
无论，毕三秋怎麽害怕，送祭的日子到了。
送祭前一天，他爹来看他，给他带来第二天要穿的礼服。
他爹说：“你是我儿子，所以不能给我丢脸。听说这几天你一直哭闹？你是不是想闹到神殿去，闹到龙王界去？”
毕三秋被他爹的严肃语气吓得不敢扑上去求。
他爹说：“你好好去，如果你有幸被选为神使，你回来的时候，你有什麽愿望，爹都满足你。”
毕三秋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
如果他想大家都不再讨厌他，想所有人都喜欢他，想他爹抱抱他，是不是也可以？毕三秋不敢说，眼睛里含著的一泡泪不敢掉。
他爹说完了，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微叹了口气，走了。
毕三秋想，他阿爹会不会有一点舍不得，舍不得他走？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回来，回来讨他的愿望？
毕三秋描上妆，穿上美丽的礼服，双脚上垂了石头，先九龙抬尸棺沈进了江底。毕三秋被人用力推落水里的时候，一声没叫，他拼命憋气睁大眼睛，看著腰上的红绳牵引著的棺木。
黑沈沈的棺木里，睡著一位他见过的美貌少年，是他们家买来的，和他差不多年纪。棺木下吊著九具男尸，晃晃悠悠，妆面狰狞。
毕三秋被冰冷的江水撞击得麻木，连有东西把他扯进水流的漩涡也没知觉。
毕三秋的人生，从此发生了改变。

、（8鲜币）1。3

水里有急流和漩涡。
身体被卷进去的时候，什麽也感觉不到了。毕三秋甚至怀念起来岸边送行的吹吹打打唢呐锣鼓声，像给新娘在送嫁。
醒来的时候，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做梦的感觉。
岸边聚集著许多人，如果可以都用“人”这个字来评定的话。毕竟，像毕三秋这样的正常人没几个，大都是异常高大的巨人。
他们身材魁梧，多发长毛，身上只披挂著些布，但是看得出来是一个迎亲队伍，因为他们手里拿的举的吹的都是人间的乐器，一模一样，只是大了一号。
真的有唢呐声，锣鼓声，和鞭炮声……
毕三秋懵了。
这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瘦弱男人，他对毕三秋笑道：“你是毕家的送祭人？”
毕三秋点头。
来人道：“这里就是龙王界了，我是毕晴，你的三哥。你叫什麽名字？我不记得你。”
毕三秋愣了愣：“……三哥？”
“我是五年前来的。”毕晴点头。
毕三秋想，我是有个三哥被送祭了，但是他才二十四五吧，怎麽会和眼前这个男人这麽老？
毕三秋兀自发呆。一只大巴掌抽上了他的後脑袋，他一个趔趄，被人抓著领子揪了起来。
一个巨人抱娃娃一样把他抱在了怀里，咧著嘴巴冲他笑。
毕三秋哭了，他不管刚才说话的是不是真是他三哥了，探出头去大叫：“三哥，三哥！救救我！我是毕三秋，我是毕三秋啊！”
可是他的三哥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然後，跟著另一个巨人走进了队伍。
是的，迎亲的队伍。
连接著九龙抬尸棺的红绳子，仍旧系在毕三秋的腰上，毕三秋被一个巨人按在怀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後面的棺材被四个巨人抬著。
巨人那麽高，相当於常人的两倍高壮，他们稳稳地抬著棺材，棺材下的九条尸体随著行进，荡在空中，像踩著空气走路。
尸体们都穿著鲜豔的彩服，画著夸张的笑脸，看得毕三秋浑身冒冷气，他就这麽浑身冒冷汗晕了过去。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天是蓝的，树是绿的，水是清的，和外面的世界没有不同，但，木房子是大一号的，人是大一号的，过来的路边，还会看见一些荆棘绕的高栅栏，里面关著些衣衫褴褛的半裸人类……
这些巨人可是承恩殿里面画的怪物？青面獠牙的乞神？虽然不同於壁画上的青面獠牙，但是目见更为可怕！
毕三秋的小脑袋简直不能思考了。
走了很长一段路，在一座山坡上停下，上面有最大的房子一排排，平地上有许多大桌子，放著蔬果和食物。
如果说之前毕三秋还妄想挣扎的话，那麽在看见一个人被挂在架子上烧烤的时候，毕三秋尖叫一声，再不能言语了。
壁画上说，大鬼会吃人，原来是真的！
毕三秋想回去，哥哥弟弟再坏，爹再坏，也比这个可怕的世界好啊！
但是，再没有选择。
这一处的巨人谷，便是外界说的龙王界，住的乞神，其实是古远前未被消减尽的食人族。
毕三秋和棺材一起被放进了新房。
绳子系得那麽紧，绑著沈重的木棺，毕三秋根本逃不了。幸好，九具死尸被解在外面，不然，毕三秋会发疯。
棺材里有咚咚的响声，里面的少年，怕是醒了。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毕晴。
“三哥。”毕三秋抖了嘴唇。
“别怕。”毕晴走近，“我和首领说了，晚上，你和我住。”
“哥……哥哥……他们吃人……”毕三秋哭丧声音。
毕晴把他搂进怀里，安抚道：“不是活人。活人，这边少，所以珍稀。但是死了後，会被吃。刚才的九具尸体，就是他们今晚佐酒的食物。”
“我们能逃吗？”毕三秋抓住毕晴的衣服。
“逃的话，抓回来後，会被……撕破分食。”毕晴低哑道，“你想逃吗？”
毕三秋愣住。
毕晴苦笑：“这就是我族和食人族交换的代价。”
“代价？”毕三秋不明白。
“富贵，长寿，和权势。”毕晴垂了眼睛，“章陵几乎全在毕家的掌控之下，长老们皆是三四百岁的高龄……这些不会没有原因……我们是被舍弃的。”
“舍弃的……”毕三秋嘴唇颤了颤。
“这样，你还会想活下去吗？”毕晴问。
毕三秋看了看毕晴，点头。要活下去，要走出去，不要死在这里，不要被吃掉！
“好孩子。”毕晴笑了笑，笑容里却没有生气。
毕晴牵起毕三秋道：“跟我走吧，我住在另一边。”
腰上的红绳子解开，脚上绑的石头解开，毕晴带了丑孩子走。
“这些鬼不会讲人话，只会咿咿呀呀叫，久了，你会知道他们的意思。我们的话，他们也能懂几分，但止於此了。”毕晴和毕三秋说，“据说当上神使持有龙王令，就能和这些恶鬼的灵魂交流。不过我想，不懂也不会可惜。”

、（9鲜币）1。4

毕三秋走得早，所以他没有看到广场上，巨人们分食死人尸体的可怕场景。
按照巨人们的规矩，毕家送来的祭品先归头人享用，头人享用後，再轮与众兄弟共享。若能得到众人认可，便可赐予孕果，承认这个人成为族群中的一员。
派来的毕家子弟虽名为送祭，下场却和祭品差不多，只不过因为血缘关系，比龙王界里的一般人地位高。
历任的神使，按照约定，必产生自毕家子弟中。
之前毕家送来的子孙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成年男子，需要在头人的新婚之夜负责陪侍，必须呆在婚房里。
这一次的毕三秋年纪格外小，才容了毕晴的请求，暂且将养大些，放过他这一遭。
毕三秋只道龙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