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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部分

崩原乱-第499部分

小说: 崩原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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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内有红色涟漪微微泛起,师映川眼中迸射出精光,仿佛是有两簇火焰在燃烧,那洁白的手指按在窗台上,一时间不禁微微用力,随即他又松了手,有点自嘲地道:“一开始,我碰得头破血流,后来我才明白了,原来人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是一个逐渐学会麻木的过程,学会自然而然地面对一切痛苦,学会自然而然地抹平一切心结。”忽又一哂:“你看,我怎么又想起他了……”师映川说着,回头对宝相龙树无奈一笑:“你应该理解的罢。”

宝相龙树不说话,师映川也没继续说下去,两人静静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才开口换了话题,不再作儿女情长之语,双眼沉沉如无尽深潭,只道:“宝相,你从前早早就对我说过,晏勾辰此人野心滔天,心机深沉,要我早作打算,其实以我如今的修为,不是不能杀了处于重重高手保卫之下的天子,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这个天下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天下了,当初多年的混战,加上后来破釜沉舟的瘟疫爆发,很多地方都是十室九空,民生凋敝之极,所谓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完全不是夸大,尽管这几年有所恢复,但也薄弱得很,没有数十年的工夫,是难以恢复元气的,根本再经不起动荡,我虽然不是心软慈悲之人,但接手一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我没有这个兴趣,所以,一切就都交给时间罢,文火慢炖,渐次蚕食,终有水到渠成那一日,软刀子有时候才是最好的选择。”

殿外雨声阵阵,殿内两个人并肩站在窗前,听师映川说着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末了,师映川伸手轻轻环住宝相龙树,并将手臂慢慢收紧,他感觉得到对方那有节奏的呼吸,但过于规律乃至于显露出几分机械性的呼吸却分明只是可无可无的东西,而并非像活人那样,是必须的行为,师映川就有一种怅然的感觉,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纵然他早已此身经历了太多世事无常的残酷嘲弄,甚至就连本身玩弄人心的手段也已经是炉火纯青,但在这个时候,却也不由得有些涩涩地堵心,不知道该如何摆脱,他的手下意识地来到宝相龙树的背部,轻轻地抚摸着对方背上的肌肉,宝相龙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说不上到底该怎么形容,有些古怪,并不完全是曾经宝相龙树自己身上的味道,而是搀杂了尸傀特有的气味,但这终究是属于宝相龙树的味道,所以师映川并不排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松开对方,而这时雨也已经停了下来,慢慢开始有蝉鸣声响起,一阵潮湿的风由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夹杂着淡淡的青草与泥土的味道,师映川替宝相龙树整理了一下衣衫,他垂着眼睫,明明看起来相貌青稚幼嫩,只有最多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但那眼神中偶尔闪现的沧桑却像是在岁月中翻滚打熬了无数年一般,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就低声说道:“这世上,愿意不留退路地爱着我的人,却永远不是我爱的那人……其实这一世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原本你在你的人生道路上可以很安稳地不停前进,我相信你可以走到很高的山顶,但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很早就离开这世间……宝相,你的运气真的很不好,总是遇到我,而我的运气却真的很好,总是遇到你。”

这一切当然没有人回答,师映川也不以为意,这时殿外树上和草丛中的虫鸣已经热闹起来,不时还有雀鸟的轻啼,目光空洞的宝相龙树去取了琴来,师映川坐下来,伸出袖中的手,露出两只雪白晶莹得几乎惊心动魄的美手,细腻,柔嫩,纤软,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甚至用肉眼无法看到毛孔,如同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师映川动了动手指,抚过琴弦,发出的琴音清亮而纯粹,他说道:“很久没弹琴了,宝相,你想听什么?”他看了看对方,原本没什么情绪的眼里闪过笑意,就笑了一下:“记得你喜欢听我弹《春花秋月》,只是我总弹得寻常,不得其中妙处。”当下白嫩的指尖轻轻一拨,顿时一道流水似的琴声便从指下流淌出来。

师映川的琴技谈不上多么高明,只能说是中等,随着琴声连续不断地传出,师映川双目微眯,仿佛已经逐渐沉浸其中,也许是琴声勾动了心绪,渐渐的,师映川眼神微微迷离,不知想到了什么,而他指下所发出的琴音仿佛被什么所渲染,隐隐变得有些妖异起来,好象被那十根白玉般精致动人的手指拨动,就此充满了某种诡异的力量,未几,忽听一声脆响,桌上的一只茶杯毫无预兆地四分五裂,而琴声也随之蓦地止住,一切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安静,虫不鸣,鸟不叫,周围再听不见来源于自然的声音,师映川的眼神清明起来,双手按在琴上,此时附近的树上和草丛里,雀鸟以及虫子之类的小型生物再没有一个还活着,若非师映川一直下意识地刻意压制,附近的大型动物包括人在内,也要受到波及,师映川微微凝神,忽然微启菱唇,冷诮一笑,双唇腥红如血,道:“看来我的心情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平静……这一切,又是谁的责任?”

同一时间,摇光城中某条胡同里,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一处宅子前,从车里下来一名装扮普通的青年,疏眉朗目,贵气逼人,门口一直在张望四周的小厮见状,连忙推开半边门,将青年让了进去,这宅子不大,院子里打扫得很是干净,青年刚进到屋里,心脏就不知道怎么了,不由自主地咚咚直跳,嗓子也有些干,这令他不得不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此稳住心绪,当走到竹帘前时,青年脸颊上的肌肉就微微抽搐了一下,但他还是伸出手,手上动作出奇稳定地去掀竹帘。

帘子一掀,里面的光景便一览无余,室内十分明亮,就见一个面容极俊秀的年轻贵公子正坐在方榻上,一身淡紫色箭袖,眉目如画,望之就如同一尊玉雕也似,正静静喝茶,青年脚步当即一顿,呼吸亦便不由得猛一窒,血液在瞬间就沸腾了,定定瞧着对方,他没有说话,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睛直勾勾地攫在紫衣公子身上,从头到脚地一寸一寸贪婪逡巡,拔都拔不出来,对方自然也是看到了他,精致的面孔上就多了几分复杂之色,这一对青梅竹马的情人在时隔数年之后,终于再次相见,这样的重逢,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晏长河的拳头已经无意识地攥紧,且又微微轻颤,这是经常会想念也经常会出现在梦里的人,然而现在真的看着对方就站在自己面前,心中却升起一丝难以言述的荒谬之感,他想要向着对方笑一下,但不知怎的,明明激动如斯,却反而笑不出来,于是他索性就不做这无用功,看了师倾涯一眼,深吸一口气,几步就来到了朝思暮想的情人面前,对方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眼皮,但没有其他的明显反应,晏长河伸手轻轻抚上了少年乌黑的鬓发,师倾涯稍稍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抬眼看他,目光隐隐深沉,眼眸深处的幽光不断闪烁着,晏长河缓缓弯下腰,俯身让自己的脸靠近师倾涯的脸,他贪婪地端详着少年那比起从前少了许多青涩,多了几分清隽秀美的面孔,手指一寸一寸摸上嫩滑的肌肤,一直来到形状美好的唇瓣上,拇指在嘴角柔和地摩挲着,两双同样漆黑却内容各异的眸子直面相对,近在咫尺,下一刻,晏长河再也不满足于这样简单的接触,他慢慢更贴近些,鼻尖碰上少年的脸颊,一别多年的柔和触感所带来的微妙体会,顿时就包围了全身,既陌生,又那样熟悉。

这样的安静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晏长河已伸手搂住了师倾涯的腰身,将对方勒起身来,与自己紧贴在一起,当两具温热的男性身躯贴合的刹那,一股微微的颤栗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彼此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喘,似叹息,似满足,又似诱惑,谁也说不清楚,晏长河突然发力,将这具已经不比自己矮的身躯紧紧抱在怀中,但他的这种行为却并没有得到回应,此时的师倾涯微闭了闭眼,心中暗叹,他的下巴微微抵在青年的肩上,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但不管怎样,最后他还是缓缓推开了晏长河,就准备开口说话,但这时晏长河却先他一步开了口,两手握住他的肩,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这张与从前相比有些变化的面孔,慢慢道:“几年没见,你变了很多……二郎,你长大了……”

师倾涯微抿了唇,世事可笑,命运弄人,却是如此,过去的就永远都过去了,再回首,一切都已经不同,不经意之间,这个少年突然就想起两人年纪还小的时候,那时见面,同样还没有长大的晏长河望着自己,想要上前拉话,又怕唐突的犹豫模样,可是就这样岁月匆匆逝去,就已经错过了,师倾涯很清楚自己到底错过了人生中多么值得珍惜的东西,而且是并非以自己的意志如此,就这般被动失去,真真是心气难平,却又无人可诉,他咀嚼着此刻复杂如麻的心情,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惘然,顿了顿,才道:“你也变了一些……”他不等晏长河反应,就已经继续说了下去,道:“我这次出门是因为有些事情要去阆州处理,沿途会经过距离摇光城不远的大泽河,所以才知会你一声,在这里见面。”

晏长河眼神一怔,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从中感觉到了一种他不愿意去细想的东西,心里一阵阵寒意,但还没等他有所应对,师倾涯已轻轻拿下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两人四目相交之际,都清楚地看到彼此眼中的意味,师倾涯心下沉重,但眉宇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多出了一丝果决之气,他摇了摇头,道:“这几年,不但你我不曾见面,就连通信也渐渐少了,到后来,对你的信,我都已经不回复了。”

刚才在师倾涯拿下自己放在他肩头上的手时,晏长河就已经突然有一种微微恐惧的感觉,并难以摆脱这种强烈的不安感,所以此时听到这里,晏长河哪里还不明白对方究竟是要做什么,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只不过他不肯相信罢了,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但这时,他又要怎么做?晏长河嘴角微微抽搐,想挤出一丝笑容来,道:“倾涯……”然而事情却已不是他所能控制的,甚至也不是师倾涯能够控制的,这时师倾涯打断他的话,低缓道:“长河,曾经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但后来才发现自己太天真,当理想与现实相对立的时候,年少时的那些想法,便毫不留情地被粉碎了。”是的,他们是互相喜欢的,但也仅此而已,他们的背景,他们的立场,乃至他们的本质,都是不能交融,纵然曾经有过甜美情浓的时光,但是对于现实而言,又能有多少人在一开始的甜蜜之后,演化出不离不弃,最终携手走过人生之路?一切的一切,终究不是小说话本里的平顺圆满,博不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晏长河突然‘嗬’地一笑,但声音却是干涩的,又因为太过突兀而被拉成了一个怪异的调子,他像是用力加重了语气,以此让自己稳住,直到这时,他才清晰地明白某些事情,或者说不得不正面与其相对,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倾涯,你这是……什么意思?”师倾涯看着青年,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不得不面对的一切,然而当与这个人相对时,他慢慢在袖里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终究尝到了沉重压抑的滋味,一时沉默了片刻,才调整好了自己,开口道:“长河,何必呢?你我都已经很清楚,我们之间,再不能回到从前了。”晏长河定定望着他,嘴唇似是微微翕动,眼中的情绪再没有半分掩饰,重复道:“再不能回到从前……”

他慢慢从牙缝间挤出这一句之后,用力呼吸了几下,压住胸腔中翻腾的气流,让自己尽量显得心平气和,这才勉强能够继续说下去,道:“为什么?”刚说完这四个字,却是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可笑,因为事实上不论是师倾涯还是他自己,都很清楚地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晏长河只觉得胸腔中有东西在不断地涨大,令人不堪忍受,他想要用力抓住师倾涯狠狠摇晃,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可是却不知怎的,手上却根本使不上力气,因为他知道这并非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然而尽管知道,心里明镜也似,但在这种情况下,人却往往会逃避性地选择另一个答案,让自己好受些,以此证明自己并非是软弱无力,于是晏长河便笑起来,他笑的幅度很小,但面孔却隐隐有些不受控制地扭曲,心中的软弱在一瞬间喷薄而出,咬牙道:“……是千穆?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他便近水楼台先得月,讨了你欢心……千穆,因为他,所以你移情别恋……人心如棋,毕竟就算是再深沉的感情,也是受不了长时间相隔两地的逐渐疏远,是不是?你有了新人,耳鬓厮磨之余,自然渐渐忘了旧时情谊,你与他的事情,这些年我也知道些……”

“够了,你明知此事与他无关,无论有没有他,你与我之间,都只能如此……长河,你这样,有意义么?”师倾涯轻声说道,他的目光依然平静,也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似乎已经将从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都统统忘却,但这都不是真的,他望着晏长河微显扭曲的俊容,眼中就有了一丝淡淡的疲惫,姣好的眉头也越来越锁得紧密起来,他毕竟又不是木头铁石,岂能丝毫无感?因此虽说是早已做了决定,然而此时,他的心还是被触动了,只是,却也只能如此。

晏长河与师倾涯对视,在对方沉默的短短一段时间内,彼此都承受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煎熬,片刻,晏长河面上终于露出颓然之色,这个俊美的年轻男子后退几步,盯着师倾涯,只觉得眼珠有些不正常地干涩,他闭上眼睛默然不语,再睁开时,便沙哑地开口,有几分无力更有几分不甘地喃喃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你曾经对我说过,会与我在一起,但是现在我想,这样的话,太过草率轻易,你想必也对千穆说过了罢……然而你对我的这个承诺,你却没有做到。”说到最后的几个字时,声音已经轻得几乎听不清楚,但却仿佛耗去了青年大部分的力气,余下的,只是一阵阵的虚乏失力,以及类似于刚刚从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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