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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朔云飞渡 作者:四下里-第6部分

小说: 朔云飞渡 作者:四下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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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戎渡被抛到了离地面足足有七八丈的高度,无论他再如何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在四岁时就有多高的轻功造诣,因此只能勉强迅速调整身体的姿势,争取落地时不至于摔得太厉害,然而正当快要重重坠到草地上的前一刻,却突然落进了一个宽阔有力的怀抱里。
北堂尊越稳稳接住了男孩,突然间嗤地一声笑出声来,同时扬扬眉毛,道:“这回服了么?……你小时候本座也这样抛过你,把一群人吓得统统跪地叩头……”北堂戎渡自然还记得自己尚在襁褓中之时,被眼前的男子抛得头昏脑胀的经历,不由得用缠满绷布的手推了推对方的肩,道:“我要下来。”
北堂尊越随意一松手,北堂戎渡便稳稳落在了地面上,将手里的碧玉剑重新放回到靴帮里,北堂尊越站在一旁见了,就随手给他略微整了整凌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道:“饿了么,本座那里有新送来的紫鳊,你可要跟本座一起过去?”
北堂戎渡方才练功十分消耗体力,眼下自然就有些饿了,想起那色彩绚丽,味道鲜美的鱼儿,不禁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点头道:“好。”北堂尊越见他应得干脆,挑一挑眉,便携住了那包扎得结结实实的小手,离开了树林。
两人回去吃过了饭之后,就有侍女伺候着北堂戎渡睡午觉,北堂戎渡躺在软榻上,心中想起一事,便叫人去吟花阁将自己放在柜里的一只木箱拿到此处,直到北堂戎渡在榻上已经快打起了盹儿时,派去吟花阁的人才终于拿着个桐漆箱子回来,放到他身旁,这才退了下去。
北堂戎渡坐起身来,打开了箱子,就见里面装着百余个不大的长方形木块,棱角都细细打磨平滑了,且又涂了一层透明的薄漆,绝大多数的木块上面,都刻着一个字和简单的图案,北堂戎渡从箱子里取出一把小小的刻刀,握在手里,然后试了试,觉得手上的伤并不是太疼,于是就拿起了一块还没有刻字凿图的木块,细细地在上面划了起来。
刚做好了没两块,身后就有人道:“在干什么?”那声音极其特殊,令人一听之下,就再难忘记,声线略显低沉,起伏奇特,仿佛是在人心上不轻不重地划了一笔,带着一丝慵懒味道,北堂戎渡头也不抬,仍旧自顾自地专心在手里的木块上面刻上最后一笔,然后拿起一支蘸了红漆的软笔,往刻出的凹痕里描出颜色:“再过几日就是娘的生辰,我要自己做一份寿礼送给娘。”
北堂尊越倚在软榻上,不以为然地挑眉道:“你在本座这里选几样金珠玉器,到时送她就是了。”北堂戎渡睨他一眼,微微皱了一下精致的眉尖,开口道:“那不一样……这些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北堂尊越听了;不禁冷哼一声,看着面前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木头,不觉冷笑:“哦?你倒是个孝子……只是本座几月前做寿,也没见你献什么东西上来,难道本座,竟不是你亲爹不成?”

九。 教训

北堂戎渡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明显有些淡漠地道:“娘一个女子,成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在吟花阁里无非就是养花弄草,做些针线女红而已,闷得很,所以我就琢磨出这个玩意儿,给娘偶尔解解闷也好。”
男孩的语气令北堂尊越微微眯起了眼,眉梢挑出一线几不可察的弧度:“哦?这话是谁教你说的?还是……有人在你面前抱怨了?”北堂戎渡从箱子里拿起一块没有加工过的木块,捏着刻刀在上面慢慢划着,道:“我虽然年纪还小,但也知道父亲对娘并不恩爱,这也不需要有什么人特意告诉我。”
北堂尊越低笑起来,用手挑一挑北堂戎渡的下巴,敛去了眼中犀利的眸色:“我的儿,你自幼行事言语,未免也太伶俐了些,哪里像个奶娃娃?常人像你这个年纪,还在泥里打滚儿……这样聪敏太过,本座倒怕你是不好养大的。”
北堂戎渡听了,不觉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戴着的项圈,上面挂着点金螭络的长命锁,是他幼时北堂迦在波若寺专门为他请高僧开过光的,希望保佑他平安健康长大,北堂戎渡想到这里,眼中的神情便不知不觉地柔和了下来,说道:“有娘……跟父亲庇护照顾着,孩儿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北堂尊越听他说起这些事,自觉无趣,便随手从箱子里拿起一个加工过的木块,扫了两眼,却也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因此便问道:“你做这些东西当作寿礼,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北堂戎渡正认真刻着手里的木头,闻言,便头也不抬地答道:“这是麻将,用来玩儿的。”北堂尊越眉梢斜斜上挑,带了一丝感兴趣的意味,道:“哦?怎么用?”说着,见北堂戎渡手上还缠着绷带,便道:“你用笔添上颜色就行。”一面说,一面已经从北堂戎渡的手里拿过刻刀和木头,问道:“在这上面刻什么?”
北堂戎渡手上毕竟有伤,此时有人自愿帮忙,当然不用白不用,因此也没客气,指导着北堂尊越往木头上刻出字和图案,自己则轻轻松松地拿笔蘸了漆,在上面涂上颜色就行,没用多久,父子两人就将剩余的十来块木块加工完毕了。
等着油漆晾干的工夫,北堂戎渡又讲解了一下玩法,北堂尊越听了,倒也觉得新鲜有趣,便叫人抬了张矮桌过来,照着刚刚听来的玩法,让北堂戎渡与他一同随便试上几局,北堂戎渡以为他初涉此道,自然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却没曾想到北堂尊越只是在刚开始时被他赢了几局,到后来,竟是渐入佳境,直到最后,将北堂戎渡身上的金玉挂饰,荷包珠链等物统统赢得一干二净,再不剩下什么可以当作赌资的物件了,这才有些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北堂尊越扫了一眼身旁赢来的众多饰物,不禁嗤声笑了几下,道:“我的儿,难为你竟能想出这么个打发时辰的东西,倒也有几分意思。”北堂戎渡将桌子上的麻将一一装进木箱里,然后从榻上下了地,说道:“父亲若是喜欢,以后可以经常到吟花阁,我和娘陪父亲一起玩几局就是了。”北堂尊越略抬了一下英挺的眉宇,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淡淡道:“你要回去?” 北堂戎渡把箱子拎在手里,点了一下头:“娘说我近来长高了,要给我新裁几件衣裳,叫我今天早些回去比划一下身量,尽早做出来。”北堂尊越没有再说什么,只让他自己回去了。
北堂戎渡手里提着不大的木箱,一路往回走,经过一处茂盛的花丛时,却忽然听见有人在另一侧说话,北堂戎渡原本也不在意,刚想继续朝前走,耳中却突然钻进‘北堂迦’三个字,北堂戎渡顿了顿,停下了脚步。
有女子懒懒笑道:“她在这堡里算什么身份?小姐不小姐,夫人不夫人的,明明是老堡主的养女,跟堡主也算是有兄妹名分,却勾引哥哥,好不要脸的一个下作蹄子!”
另一人似乎是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小姐小声些,那人虽不受宠,毕竟也是老堡主养女,又给堡主生了儿子”
那女子打断了话头,冷笑声中,带着不屑和鄙夷,道:“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仗着有个儿子罢了,可现在却连一个名分都没有,连个姬妾都不是,即便是那个小的,托生在这么个没名没份的女人肚里,也上不了台面!”
北堂戎渡听到这里,秀致的双眉已是微微拧起,精致粉嫩至极的小脸上冰冷一片,随即便转过了花丛,淡淡道:“你是什么人?”
那花丛后的两人正在说话,未想到忽然有人过来,不觉唬了一跳,其中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厉声呵斥道:“什么人在这里!”
北堂戎渡走过前去,就看见一名女子身穿一整套的大红金丝牡丹衣裙,粉面丹唇,容颜极美,虽不说比得过北堂迦姿容倾城,却也不逊色几分了,就连这样夺目亮眼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也只觉艳美之极。那两人看清原来是个四五岁模样的孩子,穿一件淡青色百蝶穿花窄袖交领长衣,唇红齿白,秀稚绝伦,心思一转之间,便大概知道这孩子的身份了。那红衣女子才进无遮堡不久,并不如何清楚堡中之事,况且北堂戎渡一向又十分低调,因而她只粗略知晓堡中有前堡主留下的一名养女,数年前为北堂尊越生有一子,且北堂迦多年以来并不受宠,因此虽有些疑惑北堂戎渡是否听见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但想到毕竟不过是个四岁大的小孩罢了,能懂什么,也并未把他放在心上,于是便目光一敛,款款走近几步,轻笑道:“是小公子么?怎么在这里玩耍?”
北堂戎渡两世为人,从前就生性恣肆,这些年来,又得北堂尊越言传身教,只不过是在平日里,有所沉敛罢了,但方才却听见面前这人出言不逊,侮辱北堂迦,他自出生以来,北堂迦日夜呵护抚爱,视他胜过自己性命,是以她虽年轻,但北堂戎渡如今却早已真正将她当作至亲来看,因此对这面前侮辱诋毁北堂迦的女子,又怎肯轻易放过?就见北堂戎渡淡淡打量了一下那红衣的女子,忽然道:“哦?这位莫非是父亲新娶的堡主夫人么?怎么我倒是不知道?”
他声音虽然稚嫩,但言语神情之间,却根本完全不像是一个四岁的孩子,那女子微微一顿,目光中流露出疑惑和吃惊,打量了面前的男孩几眼,见他精致的小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透蓝的双眸中亦是静止无波,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她身旁的侍女倒还伶俐,忙露出笑容,道:“我家小姐是”
“啪!”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那侍女痛叫一声,白皙的脖颈间顿时现出了一道鞭痕,北堂戎渡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软鞭,冷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小爷说话,凭你也配插嘴!一个下人奴婢而已,竟自称什么‘我’,没规矩的东西!”
那侍女骤然受了他一鞭,虽不是太痛,但见他年纪虽小,却满脸犀利冷漠之色,自是已有些怯了,不敢再贸然出声,倒是那红衣女子见北堂戎渡小小年纪,不过是丁点儿大的娃娃罢了,就当着自己的面毫不留情地训诫自己的丫头,不禁觉得大失颜面,粉面含怒,恼道:“安芷眉乃堡主爱姬,一月前随堡主回到无遮堡,小公子”
“原来是父亲的姬妾。”北堂戎渡冷然而笑,打断了她的话,随即忽然双眉倒竖,叱道:“我还当是什么人,原来不过是个姬妾宠侍一流罢了!我还以为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正还奇怪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北堂戎渡手上握着鞭子,径直指向安芷眉,无声地冷笑,训道:“既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宠侍,居然还敢穿一身的大红!这大红的衣裳只有父亲的正妻才有资格穿戴,连我也要叫一声‘母亲’,你算什么,竟然也敢穿成这样在外面招摇!”话音未落,一甩软鞭,只听‘哧’地一声,那长裙便登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北堂戎渡神色间冷冷生寒,道:“日后要是再让小爷听见你说我娘一个字的风言风语,自然有你的好果子吃!”说罢,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十。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回到吟花阁时还是午后时分,炎热的暑气被院中铺天匝地的花木树荫一遮,倒是令人觉得清凉惬意了不少,繁茂的枝叶间有细碎的日光透下,泛出明晃晃的金色光晕。
四下静静无声,几只水鸭子蹲在一处草丛里睡得正酣,廊下开着各色花卉,馥郁清香,一只红嘴翠羽鹦哥蹲在铜架子上,见到北堂戎渡,立时便扑腾了一下翅膀,熟练至极地嘎嘎叫道:“小公子到了!”
阁中众人乍一听见,早有人趋步出来,迎了北堂戎渡进去,几个大丫鬟簇拥着,有人服侍着拿冷毛巾擦脸,或是端上冰镇的饮品,北堂戎渡随意喝了一口,然后将手里的箱子交个一个丫鬟,吩咐她放到自己房里,既而才进到西面的屋内,就见北堂迦正坐在一张方方正正的沉香大榻上,倚着一个玫瑰芍药花瓣装的玉色夹纱靠枕做针线,只穿着素淡的家常衣裙,乌发半挽,见北堂戎渡进来,便抬起头,笑道:“回来了。”一面吩咐丫鬟道:“去拿尺子,给渡儿比划身量。”有人答应一声,转身去取量身的皮尺,北堂戎渡坐到北堂迦身边,看了一眼北堂迦手里绣着的东西,原来却是一条银红撮穗的繁花春水腰带,比正常的长度要短上不少,明显是给他用的,因此便说道:“娘现在做这个干什么,下午也该睡上一会儿才是。”北堂迦用手摩挲了一下北堂戎渡的头,含笑道:“我在屋内安逸得很,一时半刻的,倒是睡不着了……你这个时候才回来,想来必是已在堡主那里用过饭,睡过午觉的罢?”
北堂戎渡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笑道:“中午倒是有一盘脆烧的紫鳊,我吃了不少,味道好得很。”北堂迦听了,不觉嗔道:“紫鳊肉质肥厚益补,大热的天,你一个小孩子家,吃得多了,仔细肠胃不妥!”说着,忙吩咐人道:“把中午的支竹浸马蹄云耳盛一碗来,给渡儿清一清胃。”她刚说完话,忽然发现北堂戎渡手上的异状,慌忙捧起了儿子的一双手,急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北堂戎渡低头看了看手上缠绕着的绷带,答道:“也没什么,就是从今日起,先前用来练功的河沙换成了粗石砂,开头都是这样的,已经擦了药,没事,再过一阵就习惯了。”北堂迦虽然听他这样说,但毕竟还是心疼儿子,皱眉道:“晚上娘再给你抹一遍药……可还疼么。”
此时皮尺已经取来,北堂戎渡蔚蓝的眼睛里透出毫无杂质的温暖笑意,摇了摇头:“成日里练功习武,摔打受罪都是惯了的,一点儿小伤,不算什么事。”说着,站到地上,将双臂向身体两侧伸平,笑嘻嘻地道:“娘还不快给我量身呢,我还等着早点儿穿新衣裳呐。”北堂迦也笑了,拿皮尺给他量了身,记下尺码,北堂戎渡又喝了小半碗支竹浸马蹄云耳清汤,然后就歪在阔大的沉香榻上,看着北堂迦做针线。
北堂迦一针一线用心绣制着腰带,一面微微笑道:“渡儿再过几个月就要五岁了,等再有些年头,长大成人,娘便去求堡主给你选一门好亲事,将来儿孙满堂,我就也再无所求了。”北堂戎渡自幼便早慧得惊人,说话行事,行动举止,都令人无法将他当作幼童来看,这也是北堂迦担心他聪明太过,唯恐折了福寿的原因,平日里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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