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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犹大之裔-第3部分

小说: 犹大之裔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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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卡沉迷在他的话语中。她深褐色的眼睛发亮,兴奋地拍起手来,衣服袖子因此滑落。“听起来好棒喔!”

杨亚当场僵住。怡卡左手腕上的水滴型火红胎记露了出来,她忘记戴上平常用来遮掩的皮手环了。

布朗科立刻看到胎记。那红艳,闪现着纯粹的邪恶。“那是什么?她生下来就有吗,那个胎记?”

“怡卡,我说你应该出去。”杨亚的声音尖锐刺耳,然后倾身向前,大力把女儿推到身后。“布朗科?”

他抬起手,环链当啷作响。“我的名字早就不是布朗科了,我现在叫穆罕默德,而且遵守《古兰经》的律法与先知的预言。”他粗鲁地斥责她。“她手臂上的胎记是怎么回事?那不是烧伤,而是死神的允诺。”他逼近她。“是这样吗?老实招来。我很熟悉古老的传说。”

杨亚努力压抑升起的恐惧。“我请求你看在过去的分上,忘了在这里看到的事,而且……”

“你的担忧不合理,”他打断她,直接站到她面前,低声且口气恶劣地补了一句,“你最好告诉我,她真正的父亲究竟是谁!”

“是拉督米。”

“说实话,你这贱人!”

谁也没移开目光。时间仿佛暂时停滞,直到有水滴划过两人之间落到地板上。禁卫军吃了一惊,抬起头往上一看,发现龟裂老旧的天花板上湿了一块。不过周围地板尚未湿透膨胀,天花板的水痕应是最近形成的。

“我要怎么才能上屋顶?”

杨亚也刚刚发现上方的水渍。“我不知道……”

他迅速将她撞向一旁,拿圆盾的手往上举,盾缘撞击到厚木板。

上面响起受惊的尖叫声,所有人都听见了。

穆罕默德用土耳其语大声咆哮,抽出弯刀,外头马上传来回应。两个士兵抓住杨亚,其他人把桌子移到水痕下方,爬上桌去,拿起军刀刺向天花板的裂缝。

“放开我!”杨亚挣脱开来,跌了一跤,她赶紧往后爬到怡卡身边。一定要把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快离开这里!”她激动地吩咐,“躲进我们平日割草喂羊的藏身处。”她看向敞开的门,越来越多的士兵正拥进屋里!

怡卡全身发抖,瞪着大吼大叫朝她们接近的土耳其士兵:“妈妈,那你怎么办?”

她在女儿额上印下一吻。“我不会有事,小花,他们很快就会查出我是清白的。在那之前,躲在藏身处不要出来。”杨亚跳起来,把孩子往门口推,但自己却被士兵抓住。“快跑,别让他们抓住!真相大白后,我会去接你。”

怡卡强忍住泪水,泪眼婆娑地看见两个武装的士兵站在门口。她没有多想,立刻跑向左边,跳上椅子,再跃上桌子打开窗户,随即纵身一跃,蹦进巷子里。

落地时,她脚滑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她以本能用肩膀就地翻滚避免受伤。平日玩耍或在森林中探险时,她就发现自己的动作非常灵活,而现在,速度决定了一切。

怡卡在寒冷刺骨的雨中赶路,衣服一眨眼就被打湿了。她没有往城门走去,而是走向米蓝的家。米蓝原本是她最好的玩伴,后来别的小孩因为她臂上的胎记与邪恶眼神逐渐排挤她后,米蓝也不再与她来往。不过两人偶尔相遇时,米蓝的视线还是很和善。怡卡宁愿躲进他家,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得在藏身处等多久,何况夜里城墙那边可能潜伏着可怕的东西。

她气喘吁吁地到达米蓝家,敲敲门。米蓝打开门,满脸惊讶地盯着视她。“怡卡?”他往外看了一眼。“你一个人 ?'…'在这种时候?发生了什么?”

“他们把母亲抓走了,”她断断续续解释,“拜托,让我……”

门一下大开,米蓝的父亲出现在门口。脸上的胡子、深色长发、棕色上衣与裤子让他看起来像头熊。“谁抓走她?”他手画十字,做了一个防止邪恶眼神的巫术上身的动作。

怡卡浑身发颤。“土耳其人!”

“那一定是有原因的。”米蓝的父亲把她推回寒冷的雨中,害她差点跌倒。“快滚!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在我家,免得拖累我们。”他喝令,然后大力关上门。

怡卡不懂眼前的状况。米蓝的脸出现在窗后,一脸悲惨。他的嘴嚅动着,但小女孩看不懂他想说什么。

巷子里传来脚步声,有人用土耳其语大叫。追捕的人并未放弃。看来她除了听从母亲的指示外别无选择。哒哒的马蹄声跟着响起,她觉得那个禁卫军也来抓她了。她曾经钦佩的英雄变成了她的敌人。

怡卡跑了起来。她不断变换方向,边逃边躲,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最后终于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穿越古鲁萨的城门。草上仍有残雪未融,她匆忙奔过草地,小脚高高低低拼了命地踩动。小女孩死也不敢回头看,深怕一回头就发现追捕者。她坚信,如果自己谁也没看到,同样也不会有人看见她。

怡卡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岩壁边,壁上有块悬岩像个巨大的石鼻子往外凸,形成一个遮风避雨处。

小女孩扑向铺在那里的稻草堆,潮湿的稻草散发出山羊的味道。她像只老鼠往里头钻,躲好后,才第一次敢朝小城的方向窥探。

没人追着她过来,但怡卡不允许自己松懈。她着魔地盯着草地,观察通往古鲁萨的街道。

暮色渐深,寒气透过湿冷的稻秆,渗入怡卡体内,她身子抖个不停。她不断为母亲祈祷,希望她平安无事,也祈祷有人来拯救自己。到底是谁躲在屋顶上?为什么偏偏选上她们家?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神思恍惚地摸着手腕上的胎记。怡卡已经习惯别人因此回避她,只是,对于禁卫军问起她父亲的问题,她丝毫没有头绪。

夜驱走朦胧暮色,雨依然噼里啪啦滴落,沿着小女孩四周的岩缝淙淙流下。小水流漫过岩石,潺潺进入水洼。怡卡虽然又累又冷,甚至还打算违背母亲的命令回家去,最后仍不支地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她在梦中回到家,和母亲在一起,而且还有一个男人!

总有东西挡在中间,她看不清他的脸。他又高又壮,衣着华美,手指修长洁净,左手中指上有个金色印章戒指闪烁着光芒。她清楚地看见上面的标志:三对交错的匕首,一对在上,两对在下。

他们窝在厨房里,炉子热气四溢,温暖舒适,飘散出蛋糕的香味。男人将她母亲拥在怀中。母亲满脸灿烂笑容,给他一吻,然后俯身向她。“跟你父亲打招呼啊,小花。”她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就在怡卡努力要看清那男人的脸时,梦境突然消失。她察觉到一声轻轻的喀嚓声。

怡卡看见藏身处里点起一小堆火,火焰已烘干稻秆和衣服。在梦中感受到的温暖竟然是真的!

她起身,稻秆快速从身上掉落。“母亲?”她侧耳倾听,没听见动静。雨停了,草地上升起的雾气跟小腿一般高,俨如一片白色汪洋随着微风轻柔飘动。苍穹上星光辉煌。怡卡呼出的气形成一团白雾。

她冷得发抖,四下查看藏身处,想找出点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有只狐狸在夜里咆哮,接着传来第二只的应和声。怡卡陡然心生恐惧。

“母亲,你在哪里?”她边叫边挪近火堆。

她觉得背后岩壁上好像有个一人高的影子,移动速度如星驰电走。

她颈上的寒毛全竖立起来,心跳加快。她对巫皮恶①的故事耳熟能详,那是个埋伏在黑暗中,对活人鲜血虎视眈眈的生物。也许是它升起火,想看清猎物?

『①巫皮恶(Upir),一种俄罗斯吸血鬼,据说是世上最邪恶的一支,通常先吃小孩,再吃掉其父母。』

不远处马喘吁吁,接着响起两个男人的吼叫,然后是金属互击的声音。雾中闪现两个灯笼,让怡卡惊惶无比。土耳其人仍未停止搜捕她,而那堆火正好把他们引到藏身处来!

她感觉有人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一个低沉男声轻唤她的名字。“我会保护你的,不要害怕,跟着……”

“不要!”

怡卡不敢转头,拼命冲出藏身处往家的方向跑。她宁愿落在土耳其人手里,也不要被巫皮恶抓走!

她每踏出一步,连接城门的那条路似乎便随之变长,仿佛有股看不见的力量一直将城门推向地平线。怡卡跑了又跑,不管腰侧的刺痛,或者如铅重环圈箍住的肺,以及耳里冬冬作响的血管脉动。她很惊讶,那嘈杂的声音竟然没让追捕者循声前来,他们好似也被神奇的手推远,就像城门一样。他们忽远忽近,有时候近得让怡卡本能地低身蹲下,寻求掩护,但下一刻又看见骑士的灯笼飘荡在远方。不过最要紧的是,那些人并未发现她的踪迹。若是一切顺利,她就能赶快回家找母亲。怡卡下定决心,要从灯笼之间冲过去,虽然很危险,但只要机敏一点,那宽度应该够她钻过而不引起注意。

她身边的雾卷起,越来越浓密,简直像是有生命!雾卷成漩涡,涌起巨浪,幽灵似的手臂从雾中伸出,向她展开;而远处的雾翻涌升高,吞没城墙的轮廓以及从房屋烟囱里升起的缕缕炊烟,最后连星星也一并遮掩。

“站住!”一个男人命令道,是那个禁卫军的声音。他是如何靠她那么近的?马具锒铛击响,马蹄哒哒接近。“停在那里别动,小女孩!”

怡卡越跑越快。是她的幻觉吗?还是眼前的雾真的在往后退散?她仿佛跑在两旁墙壁高耸的狭长巷道里,不必回头张望,也感觉得到身后那片灰色海洋再度聚拢,正在屏蔽追捕者的视野!

右边响起刺耳的惊呼,微弱的灯笼火光晃动。她认出一个士兵的剪影,他拿着弯刀四下猛砍。士兵背后出现一道人形黑影,其头部闪耀发亮,仿佛星星禁锢其间。灯火很快熄灭。第二声嚎叫划破黑夜,随即戛然而止。

“圣戴欧多,请帮助我。”小女孩祈求,然后继续奔跑。乳状的幽灵手指轻柔碰触她的脸,她感觉到那抚摸头发的手,吓得失魂大叫。

禁卫军从雾中直朝她奔驰而来。怡卡惊恐万分地摔倒在地,然而穆罕默德并未注意到她,反而往士兵遇难的地点寻去。

又有一声惊呼涌来,怡卡看见左边第二个灯笼也熄灭了,传来玻璃的破碎声。那声惊呼最后变成极度恐惧的刺耳惨叫。圣母马利亚,她一边奋力提脚开跑,一边默默在心中呼叫。雾中一定栖伏着巫皮恶!拜托,让我的追捕者满足它的口腹之欲,放过我吧!

她终于跑出凉飕飕的浓雾,脸、手与衣裳全沾上湿气,最后来到古鲁萨的城门前。高大的城门仅虚掩着,又一个古怪的情况。怡卡挤过城门,没有守卫拦住她,也没人质问她一个小女孩这种时间为何还在街上游荡。

她蹑手蹑脚穿过孤寂的巷弄与街道回家。她要自己相信,巫皮恶能饿得吃掉禁卫军与他的士兵,免得老是担忧他们会追过来。怡卡打了个寒噤,却也庆幸自己没看见那生物的脸。

家中窗里没有烛火,她小心翼翼地走近。门没关上,她谨慎地踏进门,打算若有意外,随时准备逃跑。

家里一切如故,就连窗户也还开着。“妈妈,你在吗?”怡卡经过客厅到厨房,又走回来进入卧室。地上躺着板子,楼板被劈裂,碎片上黏沾着暗沉的液体。是血迹!禁卫军跟他的手下拆掉天花板,在上面抓到了人。

可是,会是谁呢?是那个男孩?他怎么到上面去的?

怡卡把椅子放到桌上爬上去,再从天花板的洞窟钻进阁楼,上面放着母亲的旧衣服,还系了几条晾衣服用的绳子。屋顶中间有个小天窗,可以让人进出。

她在阁楼搜寻,很快就发现第二个出口:闯入者移开瓦片,从那里溜进来,把这里当成藏身之所。雨水也因此洒了进来,在天花板上形成水痕,泄漏了行踪。被搜索的人只是刚好挑中她家的小屋躲藏罢了。

怡卡回到客厅,拼命找寻线索,看能否知道母亲发生了什么事。土耳其人没拿走东西,连换洗的衣物都没少,也没见到其他血迹,所以推测他们应该没对母亲动手。

倦意向怡卡袭来,再加上不安与绝望,使得四肢沉重不堪。她知道城里没人可以帮她,最好留在家里。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有邪恶眼神与胎记的小女孩丑陋可憎,甚至还讲出更不堪的话来。

她走向平常跟母亲同睡的床,多希望能躺上去,整个人窝进被子里,可是她不敢。她拿了床单爬入衣柜,在板子上蜷缩成一团,然后盖上床单,这样别人不会第一眼就看到她。如果土耳其人又转回来,这里就是个藏身之所。

怡卡闭上眼睛祈祷,请求明天醒来时,母亲已经躺在她身边,或是把她吻醒。

周围温暖又干净。面前有道门打开,走进来一位神秘男子,她已经在梦中见过他一次——她的父亲!他双手大张,把她拥入怀中。怡卡心怀感激,将头靠在他胸前,希望沉浸在他抚慰的温暖里。他站起身,长长的鬈发搔得她鼻子好痒……

怡卡一跃而起。那不是梦——有脚步声朝着她藏身的地方走来!她昏昏沉沉地发现天已经亮了。衣柜门大大敞开着,是她自己打开的吗?

“怡卡,起来啰。”她听见富农陆柏弥的工头马丁的声音,她跟母亲在富农那里做事,赚取生活费。她松了一大口气。马丁很友善,不过,他不是亲爱的母亲。

她掀开床单,眼前是工头矮小结实的大胡子脸。他穿着粗羊毛做成的简朴衣裳,外罩一件磨损了的皮外套防寒遮雨,头上戴顶破旧的棕帽。

“我母亲在哪里?”

马丁在衣柜前靠近她坐下。“往后几天你最好跟我住。”他轻声安抚她,挑起她蓬乱头发上的几根稻草丢到地上。“她会回来的,我保证。”

怡卡吞咽了一下口水。“是禁卫军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深褐色的眼珠望向裂开的天花板。

“听说那个男孩躲在上面。不过,他偷来的租金没找到。”他解释给她听。“土耳其人把你母亲还有那个男孩跟他的家人都带走了。他们被带到伊斯兰法官面前,法官再决定给他们判刑。”

“可是我们……”怡卡眼里泛起愤怒与无助的泪水,“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在上面。”

马丁抱住她,任她在臂弯里啜泣。“我的主人说,他会帮你母亲说话,不会让她有事。她是个好女人。”

他站起来,把哭泣的孩子抱到街上,门外等着一辆单驾马车。马丁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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