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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08返祖-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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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不叫三兔啦,就是八二年的事,那年以后杨德林也不当厂长了,这厂换人管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还想着到厂里找杨德林呢,现在人怎么找啊?”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您要是现在到街上去问三兔厂,要么是小年轻不知道,要么知道的都不一定肯告诉你。现在我们老顺昌人啊,都有个默契,那就是不再提三兔牌内衣了。说起来这内衣厂在当年,还是地方上的经济支柱呢。”
“干吗不能提?”
我支起了耳朵听着。看来当年还真出过变故。
“也不是不能提。刚才我不是说,顺昌要搞旅游经济吗?”
“是啊,这也有关系?”
“有关系。你知不知道咱顺昌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故乡?”
“有这事?好像不知道。”
司机转头看了王茂元一眼:  “我说呢,您年纪大了,也得关心新闻啊。前段时间双圣墓的事情闹得多大,多少电视台报纸都派记者涌到这儿来?别的不说,就我这车,坐过几十个记者。”
王茂元只是呵呵笑着。
“我们这儿宝山有座峰叫南天门,在那顶上有座庙,叫双圣庙,有好几百年历史了,里面供着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的牌子。这两兄弟就是我们顺昌人。”司机说来一睑的自豪。
“就说这三兔图啊,双圣庙里也有,前段时间还有英国专家来专门研究过呢。庙里的图案和以前三兔内衣商标的图案一个样,杨德林那会儿肯定去过双圣庙,看这图神奇,就用了当品牌图案。可我们现在要是告诉人家,双圣庙里最神的三兔图,从前是个内衣品牌的图案,这叫什么事儿啊?多破坏形象。”
我想起上次来顺昌采访,县文化局的张挺说到三兔图的时候,总觉得他言之未尽,原来是这么回事。头一偏看到六耳的手老是在腿上比画着,不知心里在想啥。见到我注意,六耳笑了笑,手停下,安安稳稳放在大腿上。
“扯远了扯远了。当年三兔厂改名字的时候我还年轻,知道得不是太清楚。听说厂里闹了矛盾,杨德林压不住,县里就换了人。”
‘’可那时候三兔牌内衣多红火啊,换人也不用牌子都换了啊,后来还做内衣吗?“
“后来就不做了。您说这问题我也琢磨过,照理说三兔厂那时候给县里每年挣多少钱啊。听说……听说……”司机欲言又止。
“听说什么?”
“听说那厂子里邪乎,也只是听说。”
“怎么个邪乎法?”
“具体可不清楚,我自己这么想着,三兔图是双圣庙里刻着的东西,这么随随便便地用到了衣服上,还是内衣,什么内裤胸罩上都有这图……
嘿嘿,鬼神这东西,不好说啊,要是真有大圣爷,能高兴吗?“
“这……”王茂元苦笑,“说得也是。”
“您是要找杨德林吧?”司机问。
“是啊。”
“要说这家厂啊,人家换了名字换了厂址,六七年前也搬过了,您去到那儿有几个人能记得杨德林都难说。不过呢,我这个老顺昌倒是知道他住哪个村子。”司机转头冲着王茂元一笑。
这是要生意呢。
“离这儿多远?”
“三四十公里吧,我们这儿出租便宜,也用不了许多钱。放心,绝不给您绕远路。”
“好,那就去吧,不过到了村子你可得负责把我们送到他家。”
“没问题,到地头一问就知道了。他家要不在那儿我不收您钱。不过要是杨德林不在您可别怨我。”
“行,只要到他家就行,在不在都给你车钱。”
司机一踩油门,原本慢悠悠的车冲了出去。
王茂元转回头来冲我们一笑。
我竖起大拇指朝他晃了晃。三刻钟后,车在一幢二层楼前停下。
“杨家就在这儿。”司机说。此前他已经下车在村里问过好几个人了。
车费七十八元,算上从他嘴里套出的东西,绝对值了。我抢在王茂元前面把车钱付了。
下了车,司机和我们扬了扬手,一溜烟地开走了。不过他最后的神情有点奇怪。
“王老,真有你的。”我说。
“像这种小县城,要问些什么,出租车司机是最清楚的。不过我也没想到,他还能直接把我们带到这儿来了。”
六耳已经摁响了门铃。
“谁啊?”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们找杨德林。”
“找谁?”
“杨德林。”我大声说。
门吱呀开了条缝儿,一个典型的中年农村操劳妇女露出个脸来。她皱着眉头,瞪着我们几个,问:  “你们找谁?”
难道错了吗?我心里想着,再次说:  “我们找杨德林。”
“找他,你们和他什么关系?”这妇女没有把门开得大些的打算。
这回可不能像刚才对司机那样乱扯什么亲戚,否则杨德林一露面就得拆穿。
我正在想词,王茂元已经取出证件递了过去。
“我们是从上海来的,我是刑警队的,找杨德林了解些情况。”
我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让对方没办法拒绝。
刑警队的牌子一亮出来,有几个人能拒之千里?虽然有些担心打草惊蛇,但王茂元这么做,一定都想好了。等会儿还是和刚才车上一样,听他怎么说吧。
那女人看了几眼证件,还给王茂元,皱起眉说:  “你们不知道,杨德林去年就出车祸死了吗?”
死了?
我顿时知道那个司机最后古怪的神情是什么意思了。他下车问路的时候,别人一定告诉他杨德林死了。他瞒着我们不敢说,怕我们赖他车费呢。
“我是他老婆。”女人说着把门完全打开,  “有什么事进去再说吧。”。  怪不得她刚才把门看得这么紧。丈夫死了一年忽然有几个男人找上门,能不奇怪吗?
在一楼客厅坐下,女人给我们倒了茶。屋里的摆设就像是普通比较富裕的农民家庭,并没有很豪华。
“我丈夫去年二月十六,开车去城里新家的时候出的事,送医院的路上就死了。我就说村子里好,干吗非得住到城里去。他就是不听。他这个人的性子就是那么犟,跟牛一样,谁都拉不动。”女人的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你知道三兔图吧?”
“当然知道。”
“已经有专业的研究机构对这种图进行了研究。结果表明,长期看这种图会对人的情绪产生不良影响。而你丈夫曾经采用这种图作为内衣的商标,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是我们怀疑曾经有一些三兔牌的内衣使用者已经受到了不良影响。所以派我来调查。”
“啊,有这样的事?”女人显得有些无措,  “可是德林他都死了。”
“你放心,我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杜绝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毕竟这种内衣已经停产很久了,我们是不会翻旧账的。”王茂元宽慰她。
“哦,哦。”女人诺诺着。
“杨德林是怎么想到采用这个图案用做内衣牌子的,你知道吗?”
“他自小就喜欢这图案的,被乡里选上当厂长,用这个三兔图也是因为一直喜欢吧。他对这简直着了迷,后来三兔内衣走俏,他就对我说,看,这图真是神。”
“这么说,杨德林很早就知道三兔图神奇?”
“他觉得这是神仙留下来的东西,沾着仙气呢。没事总是把着那块宝贝石头,说看吧,这是神仙用手指画上去的。”
“什么石头?”王茂元皱起眉头。这女人说话没头没尾的。
“一块刻着三兔图的大石头,据他说是从神仙洞里起出来的,那时候我还不认得他,所以也不太清楚经过。”
“神仙洞?”没想到杨德林居然不是在双圣庙里看到三兔图的。
“就是现在叫八仙洞的地方。”
“八仙洞?”我想起来了,  “是不是在南天门悬崖下、瀑布后面的?那儿不是有八个洞吗?到底是哪个?”
“具体哪个不知道,应该是最深的一个吧。”
“你知道这八仙洞?”王茂元问我。
“我来采访过双圣墓。八仙洞和双圣墓在一座山峰上。据说有一个洞很深,谁都没走到底过。”
“杨德林到过最里面吗?那里有什么?”王茂元问这女人。
“他进没进到最里面不晓得,但他说,洞里有好些刻着三兔图的石头,走得越深就越多。他小时候总喜欢去那里面玩,可是后来地震过一次,洞里的通路就堵死了。他念着这图,就想法从里面弄了块出来。真是好大一块,也不知他喊了几个小兄弟一起弄的。现在洞里是去不了了,杨德林取出石头以后就把崖上垂下去的铁索搞断了。他说地震也许是洞主人不高兴了,索性把铁索断了,就没人再去打扰。”
“石头呢?我看看。”王茂元说。
“石头没啦。”女人眼一红,  “杨德林就是要把他的宝贝石头搬到新家去,才在路上遭的车祸。人都死了,那块石头也飞到路上,我才没心思搬回来呢。不过那石头,我倒是知道现在落在了哪里。”
“是不是双圣庙?”我突然说。
“你知道这事?”女人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听县文化局的人说,双圣庙里那块大石头是去年从县公路边捡的,听你这么说,我就猜出来了。”
“是啊,就是那块。就让它躺在双圣庙里吧。”女人叹着气说。
“有个导游还对我说,那块石头上的三兔图,是齐天大圣用手指画出来的呢,没想到原来却是杨德林一直藏着的东西。”我又想起了当初唐僧的瞎掰。
“杨德林也就藏了几十年,兴许真是孙大圣画上的,谁知道呢。”女人说。
“那块石头上的刻痕,看起来还真像是手指画上去的呢。”我转头对王茂元笑道。
王茂元却没表示出惊讶,我想他根本没往心里去,或许在他想来,只是雕刻得比较细致罢了。
“这么说来,杨德林后来再也没进过洞?”
“地震把那洞里面都堵了,铁索也断了,想去都去不了。他没事就是喜欢琢磨三兔图,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小时,真是上瘾。”
“因为上瘾,所以内衣也叫三兔,还把图用上了?”
“是啊。我还记得他自己从石头上拓图下来的时候,那个小心呢,生怕弄坏了石头。”
王茂元看看我们,原本还以为用三兔图做内衣可能有黑幕,现在看来竟是如此的简单。
“可是三兔牌内衣做了两年,怎么忽然就停了呢?”王茂元继续问。
“还不是厂里那帮人闹的。”女人恨恨地说。
“厂里那帮人?怎么个闹法?”
“他们……”女人露出些许困惑,犹犹豫豫,好像要说的东西,让她自己也感到为难。
王茂元板起脸来:  “虽然我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但前提是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能对公安机关隐瞒!”
“公安机关”这四个王茂元特意用了重音。
“我不是想隐瞒什么。”听抬出公安机关来,女人有些惶恐了,  “实在是,那时候厂里的事情,的确有些怪异。”
“没关系,只要你实说就行。”
“刚开始厂子小的时候倒没什么事,后来销量一下子打开了,厂里的女工就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几十人到一两百人,再到五六百。附近的人工都很低,大多数的女工都是农闲在家的,闲着也是闲着,每个月六七块钱就非常满意了,所以大家都愿意到厂里来,最多的时候有一千多名女工呢。人多了,厂里就有些怪异。我时常到厂里去,那里……”女人停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
“照理说,原本都是地里的女人,许多都乡里乡邻的,认识,工作的时候说说话太正常了。可实际上,上千平方米的车间里,只听到缝纫机的刷刷声。刚进去的女工有时还会说说话,可在厂里的日子长了,就和老工人一样,只顾做衣服,不说话了。那气氛,真是静得怕人。”
三兔图最普遍的作用就是让人平心静气,而且许多人在一起,情绪会相互传染,三兔厂车间里的静默气氛我能想得通。不过作为当事人,在厂里或许不觉得,离开这个氛围,回想起来就会感到奇怪。而别人偶然去车间,就更会有怪异的感觉了。“原本厂子里比较安静,工人还不觉得什么。可是慢慢地,一些女子回了家也不爱说话了,丈夫们就不太乐意。更有厉害的,两口子,两口子……”女人迟疑着,不知该怎么说。
“是不是夫妻间生活不协调?”王茂元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
王茂元向我看了眼,笑了笑没说话。
“那些男人在地里忙了一天,却发现自己的女人在床上像木头。”女人见王茂元说开了就不再有顾忌,  “据说有十几家,老婆不让男人做那事,家里头闹得很厉害。德林一开始在厂里说,这三兔图是有灵气的,后来衣服卖得好了,他就说用这图也有功劳。可出了那种问题,就有人在背地里说,这图能摄女工的魂,要不怎么厂子里都那么安静,再下去一个个都得变成木头人。还说这图连买衣服人的魂都勾,所以才卖得这么好。乡下人都信这个,越传越邪乎。”
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些,看来连她都不是断然不信的。
“德林那时候开了几次全厂大会,叫大家别信这些传言,还给大家涨了五角钱工资,他想把这事压下去。可不久之后,就有人生了怪病,生病的还不止一个,听说有两三个,生的都是同样的病。”
“什么怪病?”王茂元脱口问。
“是……具体不太清楚,反正停了经,医生看过说不能生孩子了。”
我就猜到,一定是张无垠说过的生殖器官全面萎缩。
“这样一来德林就压不住了,四村八乡的都知道这厂子邪,好几家的男人都闹上厂里来了。还有,二车间的副主任,本来最老实的一个女人,不知怎么突然转了性,四处勾引男人上床,后来被乡派出所抓了进去,人人都说她是中了邪。到了八二年过完年,厂里来上班的人少了一大半,都不敢来了,就是来的女工,也常常无故旷工。这么大一个厂搞成这样,县里乡里都来关心。好像就在三月份,原来印三兔图的染料又被查出来有问题,这下子积着的问题都发作出来,德林扛不住,只好不做这个厂长。乡里派了新人过来接手,内衣不做了,商标也换了,又做了许多工作,把原来的女工一个个找回来。三兔厂,自那时候起也就变成了精益厂。”
“原来……是这样。”王茂元听女人说完二十多年前三兔厂的兴衰,低声说。
王茂元又问了些细节,见那女人再也说不出什么,就起身告辞。时候已经近中午,女人留我们吃午饭,我们却不好意思再多打扰。
出了杨家的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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