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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地狱变 作者:蔡骏-第39部分

小说: 地狱变 作者:蔡骏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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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屋顶,果然海啸汹涌而至,将整个医院淹没。我的丈夫在洪水中失踪了,这家医院也被毁灭了,加上日本发生了核泄漏,我迅速带着儿子回到中国。

我想这座城市应该是最安全的。当然,如果遇到世界末日,那就另当别论了。

当卡尔福超市陷入黑暗,整栋大楼飞速沉入地底,四周响彻惨叫与呼救声……在我短暂的三十岁的生命中,遇到过三次特大地震灾难:第一次是十七年前在我老家的那次大地震,夺去了我父母的生命;第二次就是去年的地震加海啸,让我的丈夫至今生死不明;第三次就是这一回的世界末日——唯一能让我安慰的是,我不可能再遇到第四次了。

如果,只对我自己而言,也会坦然接受——虽是人生中第三次遭遇大灾难,但这一次无人能幸免,整个日本列岛恐怕已沉没到太平洋底了。

可我的儿子,正太,他只有七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不,从小被关在黑屋子里的他,从未见过阳光的他,人生还没有开始!

一个男人走到我面前,用手电照亮了我的脸。

很多次在梦中出现过的情景——世界末日的寒冷与黑暗中,当我孤独绝望地低头哭泣时,眼前出现一个男人,他用一束光将我照亮,然后抓着我的手逃出地狱。

这个递给我手电的年轻男人,穿着超市制服的中国男人,有一张与我梦中所见的那个人相同的脸。

他叫陶冶,比我小五岁,卡尔福超市的理货员。

陶冶住在我们隔壁,他知道我的心思,经常关心帮助我。每次正太从我身边溜走,总是他帮我找回来。

有一次,我带着正太去四楼的书店,那是陶冶最常去的地方,果然看到他坐在地上看书——《地狱变杀人事件》,那是我的父亲松川古月的作品。

他不想让我发现他正在看这本书,我能猜到他这么做的原因。而我也不愿让别人知道,我就是松川古月的女儿。

父亲最崇拜的作家是芥川龙之介,最喜欢芥川的短篇小说《地狱变》。父亲年轻时立志要获芥川奖,却阴差阳错走上推理小说之路,有幸于八十年代名噪一时,毫无争议地荣膺直木奖——可他至死都为无缘芥川奖耿耿于怀。

于一个与世隔绝的红斑狼疮患者而言,写作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父亲常跟我说起他悲惨的童年,因为不能见到阳光,没办法正常上学,从小没有任何朋友,总是一个人孤独地待在家里。幸好家里有数百册藏书,尤其是祖父特别爱读小说,除了夏目漱石、芥川龙之介这些大师,就是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松本清张的推理小说。我想,这样一个孤独而沉闷的童年,在暗无天日的黑屋子里看芥川龙之介,要么成长为天才,要么化作恶鬼。

我想,我的父亲,就是天才与恶鬼的合二为一。

而制造这样的天才恶鬼合体的,除深埋在我们血管里的红斑狼疮基因,就是我的祖父了。

记忆中祖父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永远穿一身和服,住在日本式房子里。他喜欢看书、读俳句、下围棋,带着浓浓的关西口音,一把年纪颇为好色,经常逛风化区。祖父最爱看的小说,恰恰也是芥川龙之介的《地狱变》。

我十二岁那年,曾听祖父说,他年轻时在中国参加过二战。有一次,他的中队攻占一座寺庙,开始他们对僧人很尊敬,后来发现寺庙里藏有抗日游击队,队长下令杀光所有僧人。祖父用刺刀捅死了其中三个。他说这事并非忏悔,因为叙述的语气相当平稳,就像吟诵俳句般轻松。重点是在这座千年古刹内,日本兵意外发现了一幅精美绝伦的壁画。祖父自小痴迷于古物,辨认出那是地狱变图——画中景象极其残忍,他绘声绘色地用关西话向我描述:恶鬼们将人们赤身裸体地肢解成数十块,将滚烫的铁汁灌入女人的嘴里,把人放到密集的刀尖上戳成筛子……祖父说地狱变图本是佛教画,专门描绘地狱的景象,曾盛行于中国古代,在许多中国的古壁画与洞窟雕刻里都能看到。平安时代传到日本,又演化为配文图卷的“地狱草纸”。芥川龙之介笔下的《地狱变》,写的就是这种传自中国古代的地狱图。年逾古稀的祖父不禁神往,躺在榻榻米上越说越兴奋,竟不可自拔……十二岁的我只感到恐惧,蜷缩在屋角不敢看他。片刻过后,我闻到一股尿臊味,惊慌地扑到祖父身边,发现他已浑身冰凉。

我想,在父亲的童年时代,单独被关在黑屋子里读书时,祖父一定也跟他说过这个故事,详细描述当年在中国古寺中的大屠杀,还有沾满鲜血的地狱变壁画——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父亲才会终身不移地迷恋于《地狱变》。

给祖父举办葬礼并整理遗物时,我发现一沓厚厚的日记,是祖父参加日中战争留下的。我瞒着父亲把日记藏起来,读了其中一些段落。日记里描述的才是真正的地狱变!祖父屠杀过许多无辜的中国人,包括老弱妇孺,而他在日记里毫无悔恨之意,相反还得意洋洋——我确信祖父就是恶鬼。恐怕父亲早就知道了一切,而他遗传的红斑狼疮,或许也是一种报应。

后来,我选择学习中文,一方面想要了解中国及其文化,另一方面也有一种赎罪心——尽力弥补祖父曾经犯下的罪恶,虽然注定无法偿还。

父亲三十岁时出版了第一本推理小说,立即引起轰动。他开始有了自己的社交圈,认识了我的妈妈——她是爸爸的读者,因仰慕而爱上了他,不顾他患有红斑狼疮和特殊的生活习惯,以及娘家人的竭力反对,没办婚礼就嫁给了他,两年后生下了我。

那是妈妈一生最错误的选择,仰慕作家的文学女青年们啊,千万不要委身于自己崇拜的那个男人!

没有人想得到,推理小说大师——松川古月,有着种种令人发指的怪癖。

他养了许多只猫,每动笔一部新小说就会抓一只来用榔头敲死。家里的十几只猫全被虐杀,除了最后两只小猫被我抱出去放生。他还不满足,又养了一窝仓鼠——这种小动物的特点是繁殖快,很快养出了一百多只。他把这些仓鼠养在书房里,每逢落笔就闷到水杯里淹死一只。

父亲还迷恋于我的身体。

那一年,我刚刚开始发育。每夜追看电视剧《人间失格》与《金田一少年事件簿》,更迷恋于KinKi Kids的堂本兄弟,想必也是同为近畿人的缘故。每天早上醒来,我都感觉似乎有人闯入过我的房间。我还不至于怀疑到父亲,直到有一次洗澡,外面有些动静,我没来得及穿衣服,迅速拉开门,发现竟然是父亲在偷看!他若无其事地走开,我蹲在地上哭了。其实,妈妈知道他的这些秘密,但她是个逆来顺受的女人,只能经常到我房间睡觉,以防范父亲的种种变态行为。

不久,神户大地震。

我奇迹般活了下来。我先摸到妈妈的尸体,又摸到了一息尚存的父亲。他握住我的手,死了。

我想,他还是爱女儿的吧。

在我被救援队员挖出来前,我发现自己的手无法动弹,被死去的父亲牢牢抓住了。寒冷的空气里,父亲死后的手指僵硬如铁,我用尽全力去掰,直到把他的四根手指全部掰断。

我在救灾帐篷里住了半个月,后来被亲戚接到乡下老宅里。不久,之前出版父亲小说的出版社找上门来,说父亲早已签给他们一本新书,不知是否已经完成。我才第一次听说《地狱变杀人事件》。

于是,我回了一次神户,从化作瓦砾的我家废墟底下,挖出了一本残缺不全的手稿。

很遗憾,我只找到了父亲的遗作《地狱变杀人事件》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也许被野狗叼走了,也许本来就没有写过。

读完这部推理小说的前面一半,发现书中竟有个人物以我为原型!无论是年龄长相还是性格爱好,都与我几乎完全一样。不得不佩服父亲刻画人物一流,就像画家素描那样把所有细节准确描述出来。就算没有见过我的人,看完本书也可以想象出我的样子。

我明白了父亲迷恋于我的身体的原因。

因为他的生活圈子极其狭窄,平时不可能了解其他少女,也只有把自己的女儿当作目标。

让我悲愤的是,父亲居然把这个以我为原型的十三岁少女,写成了被迫出卖自己肉体的悲剧人物!

我恨他。因此,我决定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来报复他。

十三岁的我读过父亲所有作品,熟知他的风格和语言特点。他的许多小说都有雷同之处,差不多摸准模式,就可以照此推演,只要最后那个诡计不重复。不过,我可不想把这部父亲的遗作写成他那种老套的作品。我要通过这本书,塑造一个真正的松川古月,一个永远不见天日、内心极端变态、具有暴力倾向、认为世界全然都是黑暗的人。而不同于他的那些看似诡异实则温情脉脉、一唱三叹的作品,令读者以为作者是一个本性善良、渴望纯真的好丈夫与好父亲!我要揭开松川古月的真面目,让全日本的读者都知道,他绝非你们想象中那个文如其人的完美的推理小说大师。

半年后,我把完整的《地狱变杀人事件》交给了出版社。没人知道这本书的后半部分其实是我写的。

编辑读完之后大吃一惊,但既然是松川古月大师的遗作,还是决定一字不改地付印。

在父亲去世一周年祭日的追思会上,《地狱变杀人事件》举行了隆重的首发式。本书很快成为松川古月一生中最具争议的作品。有的人非常讨厌这本书,认为其黑暗风格会造成读者心理阴影。也有人对这本书赞不绝口,都是些重口味的年轻读者。也有人指出本书前后文风差异很大,以及与松川古月的一贯风格有天壤之别,怀疑有代笔之嫌。

几个月后,日本各地都发生了特别的自杀事件,死者决绝之时都随身携带这本《地狱变杀人事件》,有的还留下遗书说,看了松川古月大师的这部遗作,对人类这种动物彻底失去了信心,不如早早一死了之免得再受煎熬。书中最让人争议的情节,是那个十三岁就被迫卖身的少女,为了得到一扇中国古代的地狱变屏风,竟处心积虑地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虽然也有部分报复的原因。

不错,这就是我对父亲的报复!

《地狱变杀人事件》的秘密,已在我心里埋藏了十七年,到死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如今,在世界末日的书店,看着中文版《地狱变杀人事件》,但愿陶冶是最后一个读者。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紧张,当然他每次都是这样,特别当我靠近时,尤其偶尔触碰到他的手指,他的脸颊都会泛红。他可能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我忍住跟他说话的冲动,忍住不靠近他闻那股男人的气味。陶冶就像一张白纸,我害怕只要在上面留下一笔墨迹,就是一种莫大的破坏与罪过。而且,经历过去年的海啸以后,我觉得自己再也不可能真正去爱一个男人了。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只爱我的丈夫。

其实,我是需要男人的。最近的一年来,许多个孤独的夜晚,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某种欲望在身体里燃烧得越来越强烈。

世界末日的第四夜,我等到儿子睡着,忍不住流下眼泪。最近两天,幸存者中死了七个,大多被残忍地杀害——听陶冶说起这阿修罗般的情景,我的脑中就浮起地狱变图。我相信每个杀人者都有自己的原因——对于必死的绝望?或某种无法抑制的仇恨?还是没有警察也没有法律的环境里,人可以为所欲为想杀就杀?

我不想吵醒正太,便躲到走廊独自哭泣。一个人影靠近了我,我知他是陶冶,因此不恐惧。他蹲下来,触摸我的脸,擦去泪水。我没有反抗,任泪水流淌。当他的手指从我唇上划过,我大胆把它咬住。我用舌尖包裹他的指尖,感到咸咸的。

陶冶把我抱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挣扎,而他牢牢堵住我的嘴,将我抱入一个黑暗的小房间。他将我重重压到墙上,泪水也无法阻止他的动作,他粗鲁地把嘴巴贴到我的唇上。

“呀蔑代!”刹那间,脑中无法再转换中文了,直接用母语喊了出来。

真后悔,这一声喊出来让他更兴奋了……不知过了多久,我从陶冶的身上起来,整理好衣服与头发,回到隔壁的正太身边。

第二天,我们彼此有些尴尬,没多说什么话。可是,正太看陶冶的眼神有些奇怪,让我隐隐不安。

夜里,我辗转难眠,回想昨晚的疯狂,纵然自己也很吃惊,却渐渐兴奋起来。我走到隔壁房间,扑到二十五岁的中国男人的身上。他只是个超市理货员,从内地乡村到大城市,被所有人看不起——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他是个男人,一个眼神还清澈的男人。

我的生命剩不了几天了,在我不断压抑自己的短暂人生里,这是最后一次放纵的机会。但我依旧绝望,那是无法摆脱的宿命,当我亲吻着陶冶的身体,却想起了我的丈夫。

我在京都大学读书时认识了玉田英司。那年他正准备接管家族企业的中国分公司,经常来拜访我们学校的中文教授,从此开始对我的追求。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虽然他的清瘦外形很像时尚明星,一身穿着又都是名牌,开着宝马Z4跑车出入校园,常引起许多女生尖叫,但我并不在乎。父亲遗留下来的财产,还有每年作品再版的版税,都足够我过上不错的生活了。

我缺少的是爱。

十三岁那年起,冒充父亲写完《地狱变杀人事件》,我就陷入内心的恐惧——这才开始理解父亲,一个人要写那么多可怕的杀人事件,又要装作世界依然美好,那要多么扭曲心灵。何况,我是带着怨恨写完了《地狱变杀人事件》,这种怨恨与阴暗的情绪,无疑也会带入我的人生,永难磨灭。

我希望能有一个男人让我疯狂地爱他,带我离开埋在我心里的父亲的黑屋子。

玉田英司是我的第一个男友,等我大学毕业以后,成为了我的丈夫。

我的祖父在二战时只是个陆军士兵,英司的祖父则是联合舰队的将军,看起来我们两家的地位相差甚远,好在我的父亲是著名的推理小说家,还获得过大名鼎鼎的直木奖——大企业家的儿子娶大作家的女儿,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婚后不久,正太就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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