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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部分

太平裂碑记-第164部分

小说: 太平裂碑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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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寄风道:「我知道,你不必多说,后来呢?后来怎会这样?」

仇复道:「我……我轻功没有你好,逃不出去,只好护着司马小姐,不让她被火烧着。」

仇复一面说,一面作势以身子包掩在司马贞身上,他竟以肉身去抵挡火焰,虽然有内力作护,而且他不知练的是什么奇怪的功夫,身体硬是金刀水火不伤,但以身体帮另一个人挡火,那也不是一般人作得出来的事。

仇复道:「那火来得快,想不到去得也很快,一下子就烧过去了。司马小姐没受伤,可是被呛昏了。我抱着司马小姐到水边,好不容易弄醒了她。但是,司马小姐一见到我,很不喜欢,她……她身子被我抱过,我还……忍不住摸了她的脸,她气极了,说宁可死也不让我救她……」

陆寄风苦笑,想也知道司马贞不会感谢仇复救了自己。

仇复望着她,怔怔地说道:「司马小姐说……与其被我救,她宁可全身被火烧烂,脸给我摸了,她宁愿整个脸皮都撕下来……她说着,便要起身离开我,我想追在她背后远远地看她,她也不许。我……我就这样看着她跑远。但是我……我在那里呆想了好久,我没法子不追她,两只脚不听话,还是偷偷跟了上去,就见到司马小姐倒在路边,她……她真的自毁容貌,我看见时,她已经……已经整张脸都……」

仇复悲伤难忍,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不断打自己的头,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偷偷地摸了她的脸,让她气成这样……」

陆寄风问道:「是你将她的脸给包了起来?」

仇复道:「是啊,都是烂伤,不包起来成吗?」

陆寄风苦笑道:「这个……她的脸上的布都被黏住了,不要说找药草,就连要给她我的血,她现在这样也无法吃喝。」

仇复一愣,更是自责着急,道:「那……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陆寄风忙道:「司马姑娘伤得这么重,你自责也是无用。再说这山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药草可以治她,她有没有救,我也不敢说。」

仇复道:「那、那怎么办?」

陆寄风道:「先找处干净的地方,将她脸上的布给解开,然后再问问居民这山上有什么药草可用,此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仇复道:「但此地怎有居民?」

陆寄风想了想,若是猎人所言不差,再往北走十数里就是长生不死村,不如去那里借个地方给她养伤。

陆寄风说出心意,仇复奇道:「长生不死村?那是什么地方?」

陆寄风道:「我也不知道,找找看便是了。」

仇复不再迟疑,抱起了司马贞,紧跟着在前面带路的陆寄风。陆寄风欲赶路前行,脚下施了内力,不时回头确定仇复跟得上来。仇复跟得并不吃力,令陆寄风更是满心疑问,就是不知该从何问起。近距离地与他说话,更可以看清他额上的暗器所伤的细疤,那个不会武功的村夫,怎会逃出生天,还有了那样的绝学呢?陆寄风越想越是疑惑。

仇复带着陆寄风来到小河边,溯水而上了几里,果然有几幢小石屋傍着山壁而建,零星错落,大约有十来间,俨然是个小村落。但是,并不闻任何家畜之声,一片死寂,走近之后,竟安静得连虫鸣也不闻。

陆寄风找了最大的一户,用力叩门,高声道:「有人在吗?」

不料他的手才一敲门,门竟整个碎成片片!陆寄风大吃一惊,他自知并没有用上任何内力,如何会将门给敲破?

陆寄风弯身拾起一片碎木查看,那木块内部干燥之极,已然处处松脱空洞,难怪一敲就破。

一位老太太由旁边的石门走了出来,她穿着当地人普遍的简陋毛裘布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陆寄风忙道:「这位婆婆,这……这是府上?」

那老太太没有应答,陆寄风敲破了她的门,过意不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有同伴受了伤,能否借贵处一歇,养养伤势?绝不会惊扰您的。」

那老太太也不看仇复或司马贞,什么都不问,便将门拉开,自己移向一旁,意思是让他们进来。仇复便连忙将司马贞抱入室内,安置在石炕上。

陆寄风望了那老太太一眼,她就站在门边,她的动作慢吞吞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让人看了颇为奇怪。

陆寄风向那老太太要了剪子,并要求烧起热水等事,那老太太都一一去办,半句话也不说。陆寄风虽感到不大对,但也顾不得其他,但剪子拿到手中,陆寄风才一施力,就整个散了,剪柄之木块散脱,剪刃上斑斑锈蚀,几乎是百年古物,根本就无法使用。

陆寄风没法子,只好抛下了剪子,以佩剑的剑刃小心地割开司马贞脸上的覆布,慢慢地取下。他已极为小心,依然不免扯裂了一些伤口,让已经干了的结痂之处又被揭开,流出黄黄红红之物。

等覆布完全取下,司马贞原本美丽的脸,现在已是一团看不出五官的烂肉,头发也几乎都被烧光了,残余的几缕乌丝还留在头皮上,反而将光秃秃而满是伤的头颅衬托得更加可布。

陆寄风几乎不忍卒睹,以热水煮过干净的布之后,才细细将司马贞脸上的伤擦拭一遍,并撬开她的口喂下了几滴自己的血。

仇复一直坐立难安地在一旁看着陆寄风清理司马贞的伤口,这是极细的工作,等陆寄风做完,也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仇复问道:「要不要再把小姐的伤给包起?」

陆寄风道:「千万不能,再包起来只怕整个脸都要烂光了,只要弄干净就好,别再让它闷着。」

仇复转头问那老太太道:「婆婆,这一带可有治伤的药草?」

那老太太一直坐在旁边看着,脸上呆滞,仇复问了几遍,她才举起手在自己口边一比,然后摆了摆手,一脸迷惑。

陆寄风道:「这位婆婆是个哑子。你看着司马姑娘,我去山上找找看是否有可用的药材。」

仇复急道:「你……你不会弃下我们自己走了吧?」

陆寄风道:「都跟你到了这里,我怎会在这时跑走呢?」

仇复仍很不安,可是他又不放心让司马贞一个人在此,只好目送着陆寄风离去。

陆寄风在山间找了个把时辰,依着幼时冷袖所教的几个辨识要诀,找到了几味似乎可用的治伤与消炎草类,带了回去捣成泥状,敷在司马贞脸上,能有多少效用,他也没有把握。

忙毕了这些,已是夜晚,无法再赶路了。那老太太态度非常冷淡,也不招呼他们,早就离开房内,到另一间石屋去,想是不便与男子同处一室之故,陆寄风觉得她冷淡得有些诡异,但真正让他心里不安的,倒不是那老太太的冷,而是她的那种神态,总让陆寄风觉得似曾相识,心里浮上模糊的畏惧之感。

从窗外望去,其他偏房的石屋都陷在一片漆黑之中,像完全没半个人住的一样,这种绝对死寂之感,更是让人感到身在墓中。可是,或许只是山间人家活动极少,入夜便寝的关系,才会这么安静。

仇复一直坐在司马贞身边守着她,陆寄风看着他关心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仇君,你可还记得我?」

仇复道:「你是陆寄风,我自然记得。」

陆寄风道:「不,我说的是平城的地牢,你是怎么离开地牢的?」

仇复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被下了牢之后就生了病,迷迷糊糊的,我见到地上有药,自己拿来吃了。那时官兵进来,把我拖了出去,丢在乱葬岗里。我以为我死定了,谁知我竟没死,还活了……」

陆寄风讶异地暗想:在牢里困战昙无谶之时,曾遗落了一颗五石丹,或许仇复无意间服了,竟自病愈。但又是谁教了他这一身功夫?

仇复道:「我醒来时,身子已经全好了,精神比以前还要好,我见到大伙儿都死了,很害怕,趁半夜偷偷爬出乱葬岗,我见到尸体堆里,有一本书,书里都是人图儿,我也不知那是什么,随手便拿了,万一路上需钱使,还能卖呢!后来我闲着没事,拿那书来看,就照着上头画的图练身体。我照着练,身子竟然会不由自主动起来,我越练越舒服,以后就走也走得快,跑也跑得快,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陆寄风道:「你那本书还在吗?我瞧瞧。」

仇复道:「不在了,弄丢了。」

「什么?弄丢了?」陆寄风半信半疑,可是看仇复的样子又不像说谎,陆寄风追问道:「在哪儿弄丢的?」

仇复道:「如果知道,怎么叫弄丢呢?」

陆寄风听之有理,由仇复的应答看来,他实在是个纯朴之极的人,陆寄风又问道:「那你是怎么找到司马姑娘的?」

仇复道:「找她?」

陆寄风道:「你在平城的地牢见过她,被她所伤,你忘了吗?」

仇复困惑地看着陆寄风,道:「我在地牢见过司马姑娘?不,没有哇!我是在路上遇见她的,她和紫鸾寨的人走在一块儿,我见了她的音容笑貌,忍不住便跟着她们的队伍,我跟了几天,寨里的人笑我是呆子,又说我老实,问我要不要加入,我很高兴,若成了他们寨里的一个人,我就能天天跟着司马小姐了。我忘了刘侍郎问我什么、考我什么,只要能多看司马小姐一眼,我就多看一眼,就高兴了。可是司马小姐就是很厌恶我……对了,她也问过我跟你一样的话,她问我怎么出了地牢的,我……我真的在牢里见过她?如果见过,我怎么可能会忘了呢?」

陆寄风也感到蹊跷,但见仇复茫然的样子,想必是问不出什么头绪。

但他略加推敲,猜测或许在迎战昙无谶之时,吉迦夜的经籍典册遗落在地牢里。仇复被当成尸体,与众囚一起被弃尸之时,官兵随手将地牢内所有杂物一股脑丢进乱葬岗,才会被仇复拾去。一个平凡至极的山野村夫,竟在无意中先服五石丹,又得了吉迦夜的武功秘笈,也算是不下于自己的机缘奇遇了。

陆寄风道:「此后你就一直跟着司马贞?」

仇复点点头,道:「我只要见了小姐,心里就感到很宽慰。你把刘侍郎放回来之后,他们便商议着要随你到北边来,把所有的寨众都留在城郊,别跟来误事。我躲在屋外都听见了,便还是悄悄跟着司马小姐。他们发现了我,刘侍郎很高兴,司马小姐不高兴。但是我……我只是想远远地看她而已。」

陆寄风听了,颇悯他的痴情,道:「她如今面容已毁,你还愿意照顾她吗?」

仇复道:「只怕司马小姐知道是我在服侍她,又要生气,又要自毁,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寄风道:「你别想这么多,她已经无依无靠了,你要待她好些。」

仇复道:「会的,这我一定会的。」

两人一夜无话,直到天亮,不知是药草的关系,还是陆寄风的血生效,司马贞的脸不再出血渗汁,渐渐干了,也微微能眨动眼睛。但是她无法说话,仍旧奄奄一息,神智不清。仇复又惊又喜,向陆寄风东问西问,看样子至少得多留一天,确定司马贞的情况,否则仇复不会放他走的。

那哑老太太送来粥饭,便又自退出去。陆寄风不需饮食,而仇复也只担心司马贞,便极慢而小心地喂了司马贞几口汤,好让她有点体力。

陆寄风越发感到奇怪,这样荒凉的寒山里,怎有老妇能单独生活?望着她龙钟退出去的身影,缓缓步入偏室,消失在黑暗之中,陆寄风忍不住出了屋,随那老妇进入石屋,在屋外朝内看去,只见那老妇进入屋中之后,就静静坐着,动也不动,宛如泥塑木雕的一般。

陆寄风更感不祥,也顾不得什么避忌,一一进入每间屋内查看,这一看之下,教他冷汗直流,不敢置信!

主屋及偏房里,其实都有不少青壮男女,却个个都呆滞无比,或躺或坐,几乎全是不动的,仅由身上的微微呼吸起伏,感觉得出这些人还活着。陆寄风大步入内,探了探他们的气息,竟发现呼吸悠长缓慢,应是内力修为极高之人,可是他们又完全呆滞若死,不可能会武功的。

陆寄风试了试几个人的脉,也跳动得比普通人慢百倍以上,已近龟息之功,但放眼望去,全是目光涣散血肉之躯,此情此景,有说不出的万分诡谲。

身后的仇复不知何时跟了上来,见到此地之人全都有如雕像般,也大吃一惊,道:「这……这里怎会这样……?」

陆寄风转身步出这所庄院,和仇复在村中绕了一遍,不见任何生人声响,每一家每一户都是这般模样,没有一个人是活生生有音容的。

陆寄风看得毛骨悚然,仇复奇道:「这个村庄竟是个死人村?他们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吗?」

陆寄风也答不上来,但心底隐隐浮上什么,只是说不出口、理不出头绪。他慢慢地和仇复走回安置司马贞之处,坐在榻边抱头沉思。自己究竟想起了什么,他实在无法掌握。

他想了半天,那老妇又捧来食物,放在桌上就走。陆寄风抓住了她,问道:「婆婆,这村庄是怎么回事?为何成了死城?」

那老太太面露疑色,完全听不懂陆寄风的话。陆寄风又大声问了一遍,并特意放慢声音,若是那老太太听不见,至少也可以由他的口形认出话来。及至他问到第三遍,那老太太才像听懂了,慢慢地说道:

「这……村……子……不……是……死……城……是……不……死……村……」

她说这话的速度,比平常人要慢了好几倍,陆寄风好不容易才听懂了,慢慢问道:「众人何时起变成这样的?」

那老太太困惑地想了想,道:「从……我……出……嫁……在……外……我……夫……君……死……了……之……后……我……回……来……投……亲……就……是……这……样……了……」

陆寄风问道:「你夫君是何时死的?多少年前之事?」

那老太太想着,说道:「我……是……永……兴……年……初……嫁……的……不……出……四……年……我……夫……君……便……殁……了……」

永兴年间,陆寄风在心中算了一下,更是吃惊,那竟是至少一百五十年前之事!这些人的脉息比常人慢了百倍,如果这样说来,一百多年在这里也只是一年的事而已。难怪此地的木造之物皆已朽坏,而屋子主要是以石为之,倒没有多少改变。

此时,突然传出一声轻巧的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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