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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言犹在耳-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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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棵柳树旁边,有个人蹲着身子在那里不知道掘着什么。
  “大哥。”
  傅忻转过身,有点诧异地笑了一声。“诶,七弟,怎么来了?你等等啊!”
  他把小铲子丢到一边,双手在裤子上擦了一下,站起来,抹去头上的汗水。
  “你怎么来了?”
  问的话跟琴姨一模一样,语气却是截然不同。
  如果说这个傅家除了傅明谐,还有什么人事让段初言觉得还有些好感的,那就是傅忻夫妇。
  当年的傅家长孙,喜欢收藏古董,喜欢这喜欢那,就是不喜欢读书和做生意,而且生性懦弱,见血就晕,在傅老太爷看来,简直是傅家的耻辱,后继无人,也正因为如此,他后来才会同意让段初言进傅家。
  这样的傅忻,如果生在书香世家,可能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但是长在傅家,明显是投错了胎,就连后来傅忻娶的老婆,也跟他一个性子,两人在傅家,几乎就是过着自得其乐的日子。
  段初言对这个大哥,一直谈不上什么厌恶,傅明谐从小就很粘他,两人反而因为这个缘故,也曾有过不少接触,他并不会把容玉凤的所作所为加诸在这个大哥身上,有时候反而觉得傅忻这样的性格,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明谐受伤了,你知道吧。”他静静地站在那里。
  “晓钰去医院看过他了,那会你不在,回来说没什么大碍。”他口中的晓钰,是他的妻子,傅明谐的母亲。
  “你自己不去看看他?”
  傅忻挠挠头。“不用了吧,晓钰都说他没事了,他从小就爱跟着你,有你照顾,我们很放心。”
  他一向很少过问傅家的事情,就连当年段初言失踪,他也是半年之后才知道的,也许在他看来,儿子还比不上这院子里的花草重要。
  段初言突然有点无力,跟这少根筋的大哥说话,还是直白一点好。
  “大哥,明谐从小与我亲近,你可怨恨过……毕竟,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孩子是孩子,他有自己选择的自由,就算我们是他父母,也不可能强求他喜欢谁,不喜欢谁啊,七弟,你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明谐的伤势有什么……”傅忻不由紧张起来。
  摆了摆手,打消他的疑虑,段初言突然也不知道自己到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本来心里有点乱,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消了大半。
  他看着眼前的花草,自己养花,只是为了调解心情,但傅忻养花,却纯粹是为了快乐。
  “如果,你儿子对你说,他喜欢男人呢?”段初言收回目光,淡淡出声。
  傅忻愣了一下,微微苦笑。“这个问题,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要说老实话,我当然希望他找个好女人结婚,但要是他自己高兴,我也不能摁着他的脖子逼他喜欢女人不是?人呐,还是要跟着自己的心走。”
  “孩子高兴,做父母的也就高兴了。”他看着今天明显有点反常的段初言,脸上现出一些关怀的神色,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七弟,这些年,我知道你一直活得很累,爷爷加在你身上的担子,本来是应该我来承担的,但是我没用,”他叹了口气。“所以累了你,还有明谐,还好你身边有明谐,这孩子从小就喜欢你,这样也好,你不至于孤家寡人的,哎,说起来,也是我跟你嫂子的错,没好好上心,结果弄得你现在这个年纪都还没结婚……”
  他本来就不是嘴巴特别伶俐的那种人,平时组织措辞也要想个半天,年轻的时候在老太爷和自己母亲面前,有时候紧张得半句话也憋不出来,这时对着段初言,越说越愧疚,却也越说越流畅了。
  段初言有点哭笑不得,也不去打断他,任傅忻在一边犹自絮絮叨叨。
  他这个人,从小就懒得沾惹麻烦,之所以走到今天,大半也是被逼出来的,而最大的麻烦,莫过于现在还躺在医院的那个人。
  二十六年的孽缘,怎么是说断就能断的,他不是不明白对方的心思,只不过一直在装糊涂。
  那个时候,无法接受,一个疼爱了二十多年的晚辈,对自己说喜欢。
  避了三年,以为可以避开,结果一切又回到原点。
  傅忻没心没肺,但有一句话是说对了。
  人要跟着心走。
  傅明谐的心,他是知道了。
  那么他自己的呢?
第 18 章
  “七爷,电话,是韩大哥。”
  车子刚开不久,从闻仪手里接过电话,韩致远的声音自那头传过来。
  “七爷,傅氏这边出了点小麻烦。”
  “什么事?”
  傅明谐不在,傅氏的一切,都由韩致远暂时在打理,韩致远能力到哪里去,段初言自然一清二楚,索性也就不过问,反正傅明谐死不了,早晚也会回去上班的。
  “傅昀把少爷受伤的消息散布出去,又加以夸大,导致现在外面风评不太好,傅氏的股票一直在下跌,还有,他请来律师,拿出老太爷的遗嘱,说少爷已经快超过一个月不能视事,要求他根据遗嘱让出总裁位置。”
  傅昀一向急功近利,但对事情的处理和考虑却实在不怎么样,他会想出这一招,段初言也不奇怪,只是他居然会想起搬出傅老太爷的遗嘱,就令段初言有些意外了。
  遗嘱上面的这条,不是没有,但是事隔多年,又不重要,很多人早就遗忘了,包括他。
  傅忻是没指望了,在傅明谐苏醒之前,傅氏这个摊子,也只有段初言能收拾。
  “七爷,去傅氏吗?”司机老许转过头询问。
  “不了,还是去医院。”
  段初言挂断电话,脸上没什么表情,眉间却漫上淡淡倦意,只是靠向身后软垫,闭目养神。
  闻仪转过头想接过手机,却发现那人头微微歪向一边,似乎已经睡着了。
  闻仪自从跟着段初言之后,对他的印象,已经从负气出走,却被少爷悉心保护的傅七爷,变成手腕厉害,无所不能的傅七爷,却忘了这人也是个人,也会累,会生病,这几天他几乎都在医院守着,日夜不眠,现在累得睡过去,也是很自然的。
  闻仪伸手将车内暖气调高一些,又拿了张毯子,轻轻覆在对方身上。
  兴许是累极了,那人竟也没有察觉,褪去淡漠懒散的面容显得清俊平和。
  傅明谐终于得以从重症监护病房里转移到普通病房,正如所有病人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似在熟睡。
  段初言关上门,将一切阻隔在外面,除了他,这几乎是一个白色的世界。
  他从没见过傅明谐如此脆弱的一面,这个侄子在他面前,永远是撒娇耍赖功夫一流,即使自己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的面具,也乐意装作不知。
  伸出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拂过,把半遮住眼睛的刘海拂往一边。
  他的眉很修长,眼睛肖似其母,两相糅合,就显得有些阴柔,但这只是他闭上双眼时的假象。
  一旦睁开眼,五官马上就变得有些凌厉。工作的时候,这张脸时常是冷肃或严厉的,足以让半数傅氏员工避而远之,但是对着某个人,则立时就像换了个人。
  “我该拿你怎么办?”
  声音若有似无,似是幻化在空气之中,那人的食指却微微一动,仿佛有所感应。
  段初言见状却笑了,摇摇头,不自觉带了些宠溺。
  “你啊,就算是昏迷不醒,也还记得折腾你七叔。”
  “不……”
  那人微微蹙眉,嘴唇张阖,眼睛却还紧闭着。
  “不要……”
  表情有些扭曲,其他几个手指也跟着颤动起来,似乎正陷入噩梦之中,急欲抓住什么东西,又使不上力气。
  一只手握住他。
  熟悉的触觉从指尖传来,暖了他微凉的手指。
  唇角满足般地逸出口气,眉头又慢慢地松开,不再带着痛苦。
  段初言坐在床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任他握着,并不挣开。
  这个姿势一直保持了一个小时。
  “七叔……”
  傅明谐睁开眼,那个人的面容便映入眼帘。
  苦肉计果然奏效了。他想。
  第一眼看到的是这个人,真好。
  还好老子没杀身成仁,不然就亏本了。这是他的第三个想法。
  过程并不重要,手段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傅家向来不缺心狠手辣的主,傅忻夫妇是个异类,傅明谐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仅要对别人心狠手辣,对自己也要狠得下心。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当然,他的七叔可亲可爱,绝对不是狼,这只是比喻。
  发现自己的手跟这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心里更加欣喜。
  赶紧抓得更紧些,生怕他放手。
  段初言有点无可奈何。
  “你不渴?”
  “不渴。”傅明谐喜滋滋的,用沙哑粗糙的声音回答。
  “放手。”段初言面无表情。
  “七叔……”翻脸如翻书,傅明谐马上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给你倒水喝。”段初言皱眉,有点啼笑皆非,当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傅明谐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视线从他起身倒水到拿水回来,一直没移开过。
  “七叔,我刚做了个梦。”
  “嗯?”
  “梦见你跟我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我每前进一步,你就离我远一些,我跑起来追你,但是你越飘越远,很快就不见了,让我再也找不到。”
  小心翼翼试探着段初言的反应,他慢慢说道。
  但对方只是静静听着,没什么表情。
  “那会心急如焚,好像这里,一下子空了。”药效还没过,他有些费力地抬起手,指指自己的胸口。“还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只是一个梦。”
  “你在这里,真好。”
  段初言扶起他的脖颈,把水杯微微倾斜了喂他,他母亲以前因病入院,他去照顾了不少回,这个动作做起来驾轻就熟。
  天气有些干燥,加上长时间没有进水,傅明谐的唇有点开裂,但是唇形依旧优美。
  水缓缓地流进去,喉结上下滑动,他微眯起眼,明显舒服很多。
  喝了水,当然更有力气说话。
  有些话也得赶紧说。
  “七叔,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傅明谐抓着他的手,紧紧不放。
  “三年前的事情,本来我心中只有歉意,却一点也不后悔。” 
  “本来我以为,可以忍一辈子,只做你的好侄子,就这么待在你身边,也很好,可是……” 他嘴角微扬,划出一个苦笑。“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但是现在我后悔了,我宁可你打我骂我,甚至把我赶出傅家,也不希望你一转身,从此消失在我眼前。”
  说了太多的话,以致于微微喘气,段初言并没有什么抚慰的动作,只是这么看着他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我收回昏迷前的话,只要像从前一样,无论如何都可以。”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心结,终于在今天彻底揭开。
  傅明谐料到了今天,也有了一切的思想准备,但是却始终看不透这人此刻的表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因为预料不到,所以心悬在半空,就像等待一场审判。
  他面对生意场上所有的人和事,永远是成竹在胸,运筹帷幄,惟独这个人,是唯一的例外。
  段初言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就像打破平静的湖面。
  “我对你的感觉,不是爱情。”
  “我知道。”傅明谐很平静,但即使早已料到答案,在亲耳听到时,还是禁不住失望。
  这二十六年来的追逐和仰望,让他要如何舍弃?
  “但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父子,叔侄,可能兼而有之,这辈子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我心乱,但唯一一个让我心乱的人,是你。”
  看着他明显震惊的表情,段初言嘴角微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尝试去接受,不过时间,可能会比较长。”
  幸福来得太快,以致于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傅明谐的表情从呆滞,僵硬,到扭曲,最后是欣喜若狂。
  “你是说真的?!”
  段初言似笑非笑,不再开口。
  傅明谐不顾身上的创口还在疼,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这个人,似乎生怕他下一秒就反悔。
  他之前说放弃的话,当然是假的。
  只不过是以退为进,试探那人的真心。
  如果这人依旧拒绝,那么自己用尽一辈子的时间,也要继续这份追逐。
  血缘,同性,这些都不能成为障碍。
  他傅明谐要的人,老天也不能阻拦。
  就算需要再多挨几枪,他也认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妄念,居然真的有了回应。
  即便不是他最想听到的答案,但是对比起拒绝来,已经是天籁之音。
  不顾一切,吻上那人的唇。
  即使他会生气,也不想放开。
  轻轻地亲吻着这柔软唇瓣。
  身上的伤口火燎般疼痛,但比起心中的感觉,再多的痛苦他也能忍耐。
  只要这个人不消失,不远离。
  就算只对他轻轻一笑。
  自己早已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面唇舌交锋,缠绵辗转。
  舌尖划过那人口腔里的任何一处,就连舌根也被全数扫荡。
  男人的欲望向来很容易被撩拨起来。
  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个词,并不是空穴来风,女人会先动心,然后才动情,而男人往往在动心之前,就已经动情。
  更何况他对这个人,整整渴望了那么久。
  三年前那场疯狂的情事,只能令他食髓知味,而不是断绝念想。
  段初言并没有拒绝他。
  他不是清心寡欲的柳下惠。
  在学校的这三年,不是没找过女人,只是很少。
  心底一旦放开隔阂,行为方面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他一直所在意的,从来不是傅明谐对他做的事情,而是自己对他的感情。
  亲如父兄的血缘羁绊。
  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其他了么?
  杀伐决断的傅七爷,无法对这个问题做出肯定的回答。
  但那唇覆上来的时候,除了温暖上升至火热的感觉,还有一些其他,在不知名处发芽,炸开。
  情动悄然,欲念萌生。
  “七叔……”
  拉开些许距离,傅明谐微微喘气,有些无辜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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