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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绛玉珠-第18部分

小说: 绛玉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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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气头上,何曾想见她。只是想来贾母是希望她早早熟悉贾府人事,所以早间时叫三春今日不必往学里去,只陪着她耍一日,往府里各处走动走动。黛玉无法,好歹磨磨蹭蹭地收了那些个嬷嬷丫头,再无借口,四人即带着各自的丫头嬷嬷开始了“贾府一日游”。

    三春在黛玉房中陪了她一阵子,这会子也较昨晚相熟许多。迎春虽虚长两岁,但性子宁静,少言寡语,黛玉见她这般,又想想她昨晚所谈,均是些客套礼节之语,随时就份之谈,即知她大抵素来如此,遂不强求。惜春尚幼,静不下来,在房里坐不得许久,就偷偷与小丫头们顽作一处。黛玉原本心中甚爱探春风骨,有心结交,可惜探春虽不远着她,却也不特别亲厚与她,言谈甚是大方得体,但神态里自带了三分疏离。黛玉不明就里,只是她这样的人品性格,本是万人手上捧过来的,这世又久不为生存作交际应酬之态,人家若是热忱相待,她倒也能借梯上坡,作一番亲热之态,奈何遇上此等情境,她万万做不出礼下之姿来,是以略说了两句,也就面上淡淡的搁开手去。

    如此一来,前行的三人均是默默无语,倒是落在后面的惜春与润妍几个小丫头的玩耍声此起彼伏。黛玉偷眼看时,原来是惜春还在与润妍翻着手绳,想是自屋子里翻到这会子还没翻成死结,所以一群小丫头都兴致极高地围观着。惜春先时还能对着翻花样,翻出几个重样的就不干了,又鼓捣了几个小丫头上去试了几回,总被润妍变着法子给翻得更复杂了,到如今就只剩了润妍在做“个人秀”了。惜春也不避讳,润妍翻个花儿,她就接过去,让润妍就着她的手接着翻下一个。这原是润妍十分拿手的绝活,如今得了这个展示的机会,只把她得意的,哪肯停手,一个个花色翻下去,惹得惜春并一众小丫头笑叹声不绝。

    黛玉见她们顽得开心,本不想管,只是眼见前面就是王夫人的院子了,不得以,向春柳递了个眼神,春柳会意,上去轻轻说了两句,润妍听了就要散绳子。惜春不依,拉着润妍的手不许散,定要再翻几个,见润妍不敢动,就过来扯了黛求的衣袖央求,迎春姐妹惯常让着她的,只在旁笑看着,黛玉被闹得无法,许诺明日让润妍专门陪惜春顽一日,方才脱身。

    四人进了院子,见王夫人房前站了许多丫头婆子,黛玉不识人,不以为怪,就听惜春疑道:“怎地今日太太这里许多外人?”四人停下步来,迎春道:“太太怕是在忙,我们别进去了罢。”探春笑笑,“即来了,总要进去问个安的。就这般走了,也不好。”黛玉在旁听着她们议论,猛然想起,这只怕是薛家的坏消息到了。

    四人还是进了屋。王夫人见她们来,掩了手上的书信,下面脚踏上坐着的几婆子们也各自起身施礼。黛玉只作不知,与三春上前问安。王夫人想是甚为烦躁,草草问了几句,即吩咐探春带姐妹们往李纨处顽去。

    三春带着黛玉刚出了屋,就在门槛上遇着了周瑞家的。周瑞家的见着姑娘们出来,忙笑嘻嘻地上前问安,只是待瞧见黛玉时,脸色一僵,她刚自家里来,她男人这番下去庄子,阖府的奴才都知道是办砸了差,罚下去的,这般没皮没脸的事,臊得她一家子都不好意思出门。她也是个好强的,且又比不得她家男人可以一走了之,好歹也要强打起精神,往太太跟前走走,装点下门面,堵堵那起子踩低捧高的小人的嘴。谁知猛不丁地瞅见了黛玉,那眼里的火,是掩也掩不住,生生想要在黛玉脸上烧出个洞来。

    黛玉并不大识得周瑞家的,她只是瞧着似是昨日接船的妇人之一,待听得探春唤来人为“周姐姐”,又瞅见周瑞家的那双眼睛,她方心念一转,知来这位定是周瑞家的了,黛玉心下暗恼,她男人自己做了什么事,她自家该是葫芦里装汤圆——心中有数的,如今没讨到好,反倒怨上自己了,难道我林家就该是你一个奴才撒野的地方么?黛玉转转眼,你即不肯安分,我也正好无处出气,不妨再给你捣点乱。是以待三春行过,她也走将上去,“周周姐姐好啊,昨日辛苦姐姐接船了……”周瑞家的也装起笑脸,连声回复不敢当,黛玉嘻嘻一笑,接道,“我们林府原也有几个粗手笨脚的,确是没一个有周姐姐这般的人才,怪道周管事人在江南,心心念念地都是周姐姐你呢……对了,姐姐怎地不带那对嵌宝镯子,想是怕磕坏了?那对镯子可难得,江南最有名的聚宝斋出品,太太那儿我也只送了一对,虽说分量重些,倒不一定比你的精致呢。我们家那群媳妇们一说起来,可羡慕得不行,姐姐什么时候戴出来给我们瞧瞧?……哎,姐姐找太太有事罢,我就不打扰了……”说时也不待周瑞家的回话,含笑与她擦肩而过。

    丫头们见主子们出来,即散了“八卦”场,上来侍候各自的主子。“说什么呢,这般热闹?”惜春问道。司棋抢着就要说话,就见廊下坐着的那个俏丫头急急地比了个“噤声”,细声嚷道:“姑奶奶们,且离了这里,你们要说多少话不得,就急成这样了。”“主子们有烦心的事,你们没说想着法子排忧解愁,倒是在这里花嘴调舌的……还不快走。”探春也在旁轻斥道,说罢就领着侍书往前行去。司棋低头撇了撇嘴,只得随了迎春。

    紫鹃同春柳落后几步,又与那丫头轻语了几句,方回到黛玉身边。紫鹃笑道:“金钏儿很喜欢姑娘送的小玩意呢,正说着明个儿还要亲自来拜谢呢。”黛玉抿嘴一笑,府里老太太、太太、老爷们的礼,齐叔齐嫂已代父亲送了,这府里上下要打点的管家婆子们是王嬷嬷、钱嬷嬷的事,大丫头们的礼是春柳她们备下的,就连给三春的礼,也是一式三份姨娘给打点的。黛玉真正用心的,是今晨早间摆在屋子里的几样物件:一本她放在的棋枰旁的棋谱,迎春瞧见了就不想松手,又面嫩,只等到惜春指着要格子上那套十余个跳舞的泥人时,才一并张得口。探春倒是稳得住,待到黛玉命月梅将那套玩偶拿匣子装了,转头来问她时,她方指了本诗集,以求一观——黛玉虽心知她爱书法,可她习得是草是楷,是魏是柳,黛玉一概不知,若是一气各家的贴子都摆将出来,真要落在探春眼里,纵是嘴上不说,只怕要被她当作是牛嚼牡丹,在心里笑死。

    紫鹃在前引路,春柳并几个小丫头随着黛玉,也悄声地自王夫人窗下过,隐约闻得屋内人声絮絮,岌岌刚过窗,黛玉耳聪,忽听王夫人一声嗤笑,道:“……再好,也不过是个绝户的命……”黛玉不由怔住,不相信般地回头望了望窗子,正瞧见春柳也惨白了一张脸,于是心下更明白自己并不曾听错。待要发作,却又不曾听得指名道姓,又是这样的情景下听到的,到底作不得准;待要说当没听见,那句话又似刀子般扎在心上,只痛得她喘不上气来……进也不是,退也不甘,一时倒把黛玉气僵在那里,动坦不得。终是春柳年岁略大,沉得住气些,提步上来,半求着地往前面示了示意,恰好紫鹃见黛玉止步不前,也停步回身来看,黛玉知此时不是发作的时机,说不得咬碎了一口贝牙,强自振作地跟着三春而去。

    黛玉虽再三平息情绪,但形容到底有异。紫娟虽未曾得见什么,但瞧着黛玉如斯模样,心下也略有些了然。是以待到李纨处,她即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在旁插科笑闹,间或素云捧上茶来,她又忙忙地拉出春柳等人来与之一一相识,小丫头们又拿出黛玉备下的各色仪程送上。姑嫂几人一屋子热热闹闹地坐了会儿,黛玉纵是寡言少语了点儿,李纨体谅她昨日方到,一路的车马劳顿,倒也不曾查觉异样。

    一时没人瞧出来,也并非没人能瞧得出来,待到老太太传午饭时,黛玉一进门,老太太就觉出了异样。
29第29章
    “这会儿是打哪儿过来?”贾母将黛玉唤到身边,摸了摸她的手脸,又拉她在身边坐下,一边看着丫头们摆放桌案,一边慈爱地问道,“怎地脸色这般难看,可是哪里不好?”

    黛玉刚要张嘴,却停了停。

    在外祖母问这句话之前,黛玉心心想想的,就是怎么立马出了这口恶气。不要怪她涵养不够,实在是气极了,都说打人莫打脸,伤人莫伤心,那王氏几次三番,可是字字句句都在往她脸上打,心里伤,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是谁,林家的独生嫡女,父母待她如珠似宝……呸,珠宝算什么,她就是父亲的眼中珠,母亲的心头血。莫说受过这等气,在此之前,何人敢给她丁点儿脸色看?

    外祖母的手虽然干燥温热,却暖不了黛玉的心。外祖母到底会多疼她,她尚不知,她所了解的外祖母,只停留在字里行间——书信里的,和……记忆里的,到如今,自己所得到的她的疼爱……黛玉深知,大部分甚至还是她自己争取来的……黛玉记忆犹新:昨日人前受辱,外祖母也只是沉默罢了……

    各色念头在黛玉模糊而过,黛玉有些后悔刚才不应一味地只生气来着,若是早些静下心来,也能好好想想对策。如今闪念之间,思虑不周全,只知若此时明着告上一状,反而不美,于是静下心来,浅浅一笑,道,“才与姐妹们打大嫂子那儿来。姐妹们待我都极好,大嫂子也十分亲善……”说着黛玉又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脸色还不好么?让老太太担心了,倒是我的不是……想是昨夜不曾歇好,短了精神罢……”

    黛玉这般说了,贾母也不便深究,一时鸳鸯上来说饭菜都得了,也就抛开了这话,入席去了。

    吃罢饭,贾母照例是要歇息的,是以四姊妹只略坐了坐,就退了出来,想着大中午的,也无处可去,且黛玉也是要歇午觉的,于是就约定未时三刻再在黛玉房中相见,一同去看琏二嫂子,方各自散了。

    春柳、紫鹃陪黛玉回了房,王嬷嬷笑着过来,“可算是回来了,姑娘身子可还舒坦?我让她们泡了壶普洱,备着姑娘回来喝一口,化化食儿,这京里的饭菜可比我们家的油腻多了。”月梅也忙丢了手里的绣活,向春柳等人道:“你们的饭菜早取回来了,我怕冷了,给隔水吊在小红炉子上呢,快去吃了再来罢。”众人一阵忙乱,却见春柳、紫鹃都不答话,月梅不由奇道,“这可是怎么了,饭都不想吃了,可是在别处偏了好的吃了?”黛玉正在王嬷嬷的服侍下净面,听得她说,回头瞧瞧二人,笑道,“去罢去罢,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我可是不会舍身割肉*,拿自己喂你们的。”

    春柳听了此话,立时就红了眼圈,唤了声“姑娘”,就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紫鹃也是默默不语,王嬷嬷看了看,挥退了小丫头,屋里一时静下来。黛玉见状,只得道:“月梅你去打发她们将饭吃了。雪雁过来给我宽衣,我要歇会儿了,一会子还要到琏二嫂子那里去呢。”说着就要起身进了内室。春柳忍了半晌,这会儿子终是落下泪来,哭道:“姑娘为何不对老太太明说,也好让老太太给做个主呀。”

    黛玉知道,莫说自己,就是春柳她们几个在家时,仗着她的脸,谁敢真欺负了她们去,如今遇上这等事,于她们也是头一遭,怪不得春柳这么稳重的人也失了常态。

    “你可叫我说什么呢?”黛玉见自己受了气,却有个人比自己更心痛自己,这种感觉确是让黛玉心里暖暖的。是以黛玉端了手边的茶,轻抿了一口,并没有立马进内室,反而与春柳说起原由来,“先说那话 ;儿是我俩无意间听到的,这般听来的话,本作不得准,又怎能再去转述?再说了,我们也只听了一句‘不过也是个绝户的命’,想我现在虽是没有个兄弟做依靠,但我父尚在,这‘绝户’一词,还用不到我身上;且二舅母这话里还有个‘也’字,你且说说,如今我们见过的姐妹里,可有没有没有兄弟的?”说着黛玉放了茶盏,搬着指头数过去,“迎春姐姐是琏二哥的妹子;探春妹妹就更不用说了,有宝二哥,还有环兄弟,还有个侄儿呢;惜春妹妹也是东府里珍大哥哥的妹子……这么一瞧,可知是我们听错了。”黛玉说得轻松,却见紫鹃脸色更白了。黛玉心知,如今她虽未曾得见,但在贾府的亲戚里,还真有一位这样的同辈人,即是外祖母的侄孙女——史湘云。

    “可二舅太太她……”春柳张嘴欲辩,黛玉站起身来,拉了拉春柳的手,“二舅母要怎么说话是她自个儿的事,可犯不着为了这个让自己生气。好了好了,何必为了人家的品性折磨自己,快去吃饭罢,我可真要去睡了。”

    黛玉接连受了两日的气,且又没地儿出去,哪里睡得着,不过是借个幌子躲在床上静一静。别看她劝说春柳时是一套套地,可心里哪里就那么放得开。春柳说的法子,她虽然驳了,其实心底下也不是没存过这份希望,这府里能管着王氏的,也只有外祖母了。可……王氏这个媳妇,外祖母都忍了二十多年了,如今虽多了一个她,也不定就会待王氏如何如何……“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那样的日子,她是断断不会再过的……史湘云,哎,自己与她,一个依附了母舅家,一个寄生于叔父处,再加上另外两个有着同样“绝户”命的妙玉与香菱,原先看书时,就觉得曹公简直全面描述了一个孤女在这个时代里,可能会遇上的所有悲剧,还真是同入“薄命司”的命呢。……袭人原是伏侍湘云的,只后来湘云家去住了许久,老太太才将配给她用的袭人转手给了宝玉,想来,湘云就是那时成为孤儿的罢,……今早袭人那般“贤慧”地追着宝玉到她房里一游,已说明了她在宝玉房中久已,那么此时的湘云,想来已是父母双亡了……

    黛玉躺在床东想西想,也不知自己是否睡着过,只是突然间清醒过来,她团在软软的被子里静静地想了想,细细掂量了下那个突然钻进她脑海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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