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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帝歌-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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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眼前壯觀的景象所撼動,漸漸明白封逸謙帶我過來的目的。我將他拋開,獨自穿梭在人流中,在一列列士兵隊伍中搜尋熟悉的身影。
“宜笑,慢點!”封逸謙在後面叫我。
遠征的隊伍足有幾十里長,一眼望不到邊。我努力尋找著,卻一眼看到了袁放。
袁放騎在高頭大馬上,盔甲鮮明,嚴肅中透著威武。凶狠的目光掠過兵陣,戾氣十足。
司鴻宸一旦參戰,也就意味著正式歸入袁放麾下。袁放正處心積懀ふ覉蟪鸬臋C會,司鴻宸自投羅網,他們之間的煙火從宮城燃向西境。山高皇帝遠,如此時機,對獨攬兵權的袁放當真是千載難逢。
我身子一震,繞開人群,沿著小道向小山坡跑去。
封叔說,司鴻宸需要我的時候,我會是第一個出現在他面前的。我總以為那是吉言,心中布滿祥瑞之氣,凱旋而歸的司鴻宸是不需要我的,除非——
我站在山坡上,終於能夠望見隊伍的最前端如龍首,正浩浩開向西邊。司鴻宸在哪兒?他在哪兒?
“敖!敖!”
我扯開喉嚨,呼喊這個一直感覺陌生的名字。重甲步兵方陣緩緩推進,甲兵游騎流星般從我面前穿梭,煙塵彌漫,一個年輕的女子混夾在土腥煙塵中,無望而執著地呼喊著“敖”。
“樓婉茹!”
輜重步兵隊列中,有人在叫喊。我終於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正摚е郑林氐目紫拢宦冻鲆浑p黑亮的眼睛,和笑得燦爛的牙齒。接著,身邊更多的人朝我摚种乱狻
那一刻,我的眼淚不可控制地流了下來。
司鴻宸,有誰比我更關心你?
這個傻瓜!
你一定要完好無缺地出現在我的面前,能嗎?

第三篇 【至媚無垠】
我們在千年有了交集,許願更長的同行。光陰短暫啊,甚至來不及烙下相愛的印記,有裂帛的聲音,劃破了我的心。
臨近二月,春寒乍暖,樹林裡的杏花過早開了。清空靜謐當中,繁花麗色如萬點胭脂,一派盎然生機。
我坐在茅屋外面,盡情呼吸這新鮮的空氣。一波春水繞花身,飄落的花瓣似白雪紛飛,淡化了我心內的憂愁。
林子裡傳來馬車的聲音,封逸謙趕車過來,老遠地朝我微笑。他從車內取來一包枺鳎f給我,“你看看,瞧我給你帶來什麼?”
“怎麼又送枺鱽恚俊蔽也粷M地說道。
他露齒而笑,雙眼灼灼地望著我,神情稚氣。我無奈搖搖頭,拆開包袱,一件摺疊齊整的曲裾朱紅色綿袍出現。我用雙手輕輕抖開,那料子細密如縑,繪有金銀粉印花,就像工筆細繪的秋水連波。我洠氲竭@個時代還有如此精美的服裝,不由驚得不能言語。
“好看不?那還是我託人從外地帶來的。”封逸謙不無得意地笑著,“快去穿上,讓我看看。”
“這太奢華了……”我猶豫著,雙手卻撫摸著袍面,舍不得放下。
封逸謙催我,“這本來就是給你的,快去。”
綿袍穿在身上,輕綿又舒服。我站在河邊,斜看自己水鏡裡的樣子,就像看朝霞驟起驟伏,五彩絲攢花縉帶隨風飄逸,感覺自己就要飛起來了。封逸謙不說,只是甜甜地笑著,眉眼處都是止不住的溫柔。
這段日子來,他堅守著自己的承諾,日夜陪伴在我的身邊。我需要有人保護,所以並不拒絕他,久而久之,他的每一次施贈,我越來越自然接受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春天到了,我確實需要新的衣服。
從封逸謙探聽到的消息,蛣蜣族人和蒙國盟軍已經被趕到西境,那裡戰火不斷,敵我雙方死傷慘重。我擔憂著司鴻宸的安危,又不斷安慰自己,現今袁放與司鴻宸同赴征程,理當同仇敵愾、恢復疆土為上。
“二月底,這仗估計打完了。”封逸謙每次這樣跟我說。我知道他是要我放寬心,可是提起敖,他的神色變得黯淡,甚至良久不說話。
這天,久等封逸謙未出現,我並不訝怪,以為他臨時有事趕不及。我閒著洠拢秩〕瞿羌d袍,愛不釋手地欣賞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套上去感受一下。
林子裡有雜沓的馬蹄聲,我一驚,跑到屋外去瞧個究竟。
封叔帶著幾名家丁,氣勢洶洶地出現在我面前。
他盯著我,目光森然。我驚得心跳不定,他用馬碇钢遥畹溃骸鞍阉耐庖聞兞耍 
幾人一擁而上,三下兩下將我身上的綿服脫下。
“燒了它。”封叔又下命令。
火把扔在綿服上,化成一團團青煙,那麼美麗的衣服眨眼間化為灰燼。我搶不過,心痛至極,厲聲問:“為什麼?”
“謙兒在犯傻,我不能縱容他傻在一個女人身上。”封叔陰沉地說道,“敖一旦回來,看見滿屋子全是謙兒送的枺鳎有你身上穿的,他會怎麼想?他還會死心塌地替我封某做事嗎?”
我氣得無語凝噎,又無力駁回。
封叔踏進茅屋,環視周圍,指摚П娙耍胺彩侵t兒的枺鳎拷o我收走,不許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頃刻之間,茅屋內重現空盪蕩景象,連封逸謙用來盛茶的陶罐都被拿走了。
封叔臨行前往地上啐了一口,指著我訓道:“小小狐狸精,不要以為敖不在,就可以勾搭謙兒,你不配!想清楚了,你生來就是奴才命。眼下除了做敖的女人,別的不要有任何痴心妄想,如果再讓我發現,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馬蹄聲驟雨般響起,很快消失在樹林裡。我望著遠端,心頭積起層層烏雲,難得的好心情一掃而光。
封逸謙回來的時候,茅屋內滿地狼藉還未收拾乾淨。他睜大著雙眼,面色鐵青,額角上的青茫陔'耄Р珓印
兩個人無言以對,心中裝滿了哀涼。良久,我微微嘆息,打破沉默,“你回去吧。”
“不,我不走!”他固執地說。
“洠в玫模馐宓亩烤驮诟浇 蔽颐碱^緊皺,心情糟糕透了,“你走了,大家才有太平日子過。”
“你怕了?”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有什麼好怕的?不就是獨自待下去嗎,林子裡的狼早就熟悉了我的氣息,不會吃掉我的。”
“那我也不怕。”封逸謙揚脣一笑,抓住我的手,用力再用力,“我怕了將近十年,早就麻木了。我無力敚摚馐逡部刂撇涣宋摇!
“你想怎樣?”我瞪大眼睛。
封逸謙神色沉靜下來,臉上便透了一股決然,“宮城有封叔的人,咱們就到城外去。城外不行,咱們就去莊戶人家。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獨自受苦,一定要把你的事情安排妥當。走,我帶你去!”
我們的馬車沿著桑榆古道往枺呑撸茄e離皇城、離封叔遠。風兒拂過車簾子,撩起呼呼的聲浪。簾外是美麗的河流,蜿蜒如銀蛇,水勢潺湲,百里煙波徽衷诿C5奶斓亻g。
“這是玉帶河。”封逸謙便趕車邊解釋,聲音順風而來,帶著爽朗。
我心裡疑惑,怎麼從來洠в新犝f過,歷史上有這樣的長河?如此畫屏一般的美景去了哪裡?
封逸謙輕鬆地說著:“你知道玉帶河河底有什麼?封叔曾經跟我說過,千年河床是一塊塊籽玉化成的,純淨細膩,比上等和田玉還好上幾倍。可惜水深,人要是下去大抵性命難保。只有秋季河水溋耍荒懿傻搅阈亲延瘛_@事除了少數玉匠,連靖帝都不知道。”
這個秘密,二十一世紀的人也未探知。幾千年來,山川風貌巨變,幽冥空造,生臁^跡,很多因素歸咎於人為。大自然屢遭邸ぃ缤頃䦂髲蛻土P人類。
“宜笑,你在想什麼?”
封逸謙的說話聲打斷了我的遐想,我驚醒過來,望瞭望前方,問:“趕的路差不多了,前面是什麼地方?”
“我也不清楚,只要離開封叔越遠越好。”
終於看見前方村落炊煙四起,馬車停止了前進。我倆下了車,攙扶著往村內走。數點斜陽橫過破舊的磚墻,有孩子的笑聲,大人們在高聲聊天,進坏碾u鴨還在撲騰著翅膀。我倆對視了一下,繼續無聲地往村子深處走。
微風拂過米飯香,原是從一家小院落裡飄出。留心看時,院落裡粗壯的槐樹長滿綠葉,可以想象夏天的時候,上面開滿了槐花,一簇簇如紫霞爛漫。我定在那裡,不是那棵槐樹吸引了我,而是聽到了一種叮叮咚咚的敲擊聲。
“就這家吧。”
封逸謙以為我中意這家,便上前叩響院門。
“來了來了。”裡面有女人的聲音,接著有人過來開門。
門一開,一名年輕婦女探出身,看見我們,面露詫異之色,“兩位找誰?”
我禮貌地叫聲大姐,說道:“我們是過路的,想找個地方住宿。不知道你家有洠в锌瘴葑樱俊
“有有。”婦人倒熱情。
“我們要住些日子。”封逸謙加了一句。
婦人遲疑了,猜測我倆的身份。裡面又有個年輕男子出來,看模樣是那位婦人的丈夫。他聽得我倆叩門的目的,只是稍微猶豫,便大方地答應了。封逸謙很高興,掏出一串銖錢,夫妻倆憨厚地笑著不接受,在我倆再三懇求下,才樂呵呵地收下了。
那戶人家過得也極其簡樸。桌椅矮小破舊,窗前掛的竹簾磨得差不多了,一截截斷裂欲掉。吃的也是粗糧淡飯,素菜青碧無油色。婦人看封逸謙衣著光鮮,將桌椅擦了又擦,又喚丈夫將院子裡的鴨子殺了燉了。我和封逸謙已經餓得饑腸轆轆,連連拒絕,他們這才作罷。
婦人將碗筷放好,進另外的屋子,叫喚:“爹,飯菜準備好了。家裡還有客人。”
叮叮咚咚的聲音停歇了。門簾兒拉開,外面進來一名老人,白髮斑斑,半駝著背。
一見此人,我和封逸謙幾乎同時喊出聲,“晏老頭!”
晏老頭訝了訝,眯起眼睛打量我們,終於大笑起來,“又是你們這對小夫妻!幾個月不見,從葑觀追到這兒來了?”
我也驚喜萬分,問道:“是曾去葑觀找過您,葑觀卻變成一片廢墟,我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晏老頭連聲“有緣”,面色凝重,嘆氣,“你們走後不久,蛣蜣族人來了,將村子洗劫一空。村裡人死的死,逃的逃,幸虧我兒子來看我,背起我逃過一劫。”
幾個人沉默下來,直到晏老頭的兒子招呼大家吃飯,氣氛這才重新恢復活躍。
夜裡,我趁著空擋,獨自一個人進了晏老頭的工房。
破舊的工房裡,齊整地敚Х胖鴰讉雕刻完整的玉器。松明燈忽明忽暗,工房裡似乎徽种粚忧嘤裆鞘巧虾糜衿靼l出的幽亮光芒。晏老頭聚精會神地敚盅e的雕器,我輕咳一聲,他才抬起頭。
“您一輩子雕了這麼多玉器,有洠в械襁^玉珠什麼的?”我試探性地問。
晏老頭呵呵笑了,“有,我這裡還不少呢。”
他搬出一個竹匣子,揭開盒蓋,裡面是大小不一的玉珠,圓滾滾光溜溜,精雕細琢巧奪天工。我找了半天,洠в姓业阶约合胍模幻夂苁j汤项^注意到了我的神色,關切地問:“姑娘要什麼樣的玉珠?”
我詳細地做了比劃。玉珠在我脖頸上待了這麼長時間,它們的顏色、大小,甚至樱郊∧w的感覺,我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晏老頭爽快地說道:“改日刻幾顆送你。”
我鞠躬向老頭表示感激,心裡卻無法判定,晏老頭究竟是不是司鴻家族的祖先?


村落的夜,霧漸濃。外面,更鼓傳遞聲耄Ъs打破寧靜的夜色。
我進了晏老頭媳婦幫我們整理好的小屋。
封逸謙安安靜靜地坐在窗前,手中的茶盞敗色缺口,他毫不計較地一口一口喝著,喝了個乾淨。我過去給他添茶,他默默地喝了兩口,又望向窗外,仿佛出了神。
我問:“還在為晏老頭的事難過嗎?”
他被我說中,不覺低低一嘆,“世事如棋,人命如螻蟻,無辜生命慘遭塗炭,天意難為啊!”
“可是也有一句話,人定勝天。人不能在天意的掌中盲目掙扎,要學會抗爭。”我反駁他。
他輕輕頷首。轉身拉住我的手,嘴角噙起溫柔的笑,低沉地,然而清清楚楚地說道:“宜笑,跟你在一起我才有力量。我們成夫妻吧,就在今晚。”
我抽開手,衝他一笑,平靜地說道:“我們怎麼可能?我是敖的媳婦。”
封逸謙一反以前的無奈,沉著臉,流露出由骨子裡面往外溢出的固執,“我跟你拜堂在先,你本來就是我的!無論以前怎樣,我要定你了!封叔始終視你為女奴,我倆在一起,他不會再對你怎樣。”
我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但還是習慣性地拒絕,“想得太簡單了,封叔是什麼人你比我更清楚,他的陰招非常狠毒。我的玉珠鏈子還在他手中,一旦他發起怒,將鏈子毀了,我等於洠Я艘痪生路。”
“那鏈子真的那麼重要嗎?”封逸謙一臉疑惑,“我會請人雕更大更美的給你。”
我急了,敚'手,“不不,封少爺,我視這玉珠為生命,洠в斜人鼈兏匾牧恕N也幌攵嗉咏忉專忝靼拙秃谩!
封逸謙用黑亮的眼眸定住我,脣邊彎起一抹譏誚的笑,“我自然明白,很多事情你瞞著我,包括玉珠鏈子。也難怪,當初我利用過你,你也在利用我對嗎?”
我頓時啞口無言。雙目對視間,他敏銳地捕捉到了,眼波閃動,臉上染了悲傷,“你叫我阿謙,也是別有用心的。”
我洠Я系剿侨绱嗣舾校掝}又這般沉重。解釋又解釋不了,心內矛盾煩亂,不由脫口道:“你不是也一樣?比如你的身份。”
“如果我把我的故事都告訴你,你也會告訴我嗎?”他突然說。
狹小的屋內一下子靜了,只有遠處竹梆一聲一聲的拍打。彎彎的月亮掛在那棵槐樹上,映進屋子裡的,不過是落下兩條蕭索孤寒的暗影。
我柔聲道:“勉強說,就顯得無意義了。這世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榮華貧賤各異,都自顧自的活。你能夠陪我這段路,我已經很感謝你了。”
“你小時候,看到過殺人嗎?”他幽幽地問。
我搖了搖頭。
封逸謙抬起手,輕輕撩撥垂在我肩上的發絲。他的動作很輕柔,話語也平緩,自始至終洠в幸唤z高揚的姿態。我毫無躲閃的意念,因為我知道,往事漫漫簧纤男念^,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告訴我,任懀切├蟼f疤重新尽眩拮右粯映榇蛑纳窠洝
“十歲那年,阿顰突然不見了。宮裡的人告訴我說,她陪我母親去了,可我明明知道我母親已經死了。那時候我還有很多兄弟,雖然我們有同一個父親,但是總不相互來往。其他的人雖好,都是表面的獻殷勤,我不相信他們。阿顰不在,我怎麼也不願入睡,眼淚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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