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如羊-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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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能把他打个半死。
　　他朝王立业笑了一下：怎么？不认识了。我是李凡。
　　王立业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笑。
　　他又说：我是你李叔叔呵。那年你病了，还是我把你抱到医院的呢。
　　王立业仍然戒备地看着他，李凡朝屋里看了看，发现了一张小板凳。他挪到那个板凳跟前，坐下。
　　他把腿伸出去，伸成一个舒服的姿态。他后背靠着墙，这姿势意味着他不会突然攻击别人。他掏出烟，拿出一支点上。他抽烟的样子很放松，也很惬意。
　　他问两个孩子：你们抽不抽？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摇头。
　　你们已经大了，我在你们这个岁数早就会抽烟了。他把烟和火柴扔给戴军，烟是小熊猫的，火柴是宾馆里的那种，杆儿很长，火柴头儿很粗。他从美林宾馆拿出来的。
　　戴军自己点了一支，又把另一支递给王立业。王立业不接。
　　李凡说：这都怪你妈，总把你当成孩子，连烟都不让抽。真可怜。旧社会像你们这么大的，都有孩子了。你知道旧社会是怎么回事吗？
　　王立业摇摇头。
　　你妈的教育有问题，你除了课本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你妈，就让你像大人一样。该抽烟抽烟，该喝酒喝酒。你妈这不是把你培养成男子汉，是把你培养成书呆子。
　　王立业喜欢听他的话。不过，他对这个叫李凡的人从小没有好感。他小时候，这人总是围着他妈妈献殷勤，有时在他们家呆到很晚，他妈催促几次才走。他走后，妈妈总说一些看不起这个人的话。不过下次再来，妈妈仍然给他开门。
　　王立业对这个人和他妈的关系有些不明白，他不想相信这个人。
　　戴军却放松了。他把木棍子放到地上，说：我会抽烟，也会喝酒。
　　李凡说：一会儿我去买酒，咱们好好喝一场。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李凡说：放心吧，我不是你们大人派来的，我跟王立业早就认识。你们的事我不管，我只想跟你们交个朋友。
　　戴军说：你跟我们交朋友干什么？
　　李凡说：我的孩子也有你这么大了，离婚后我一直没见过。看见你们我就像看见了他。我跟你们这么大的孩子都亲，哪一个都像我自己的。
　　王立业说：你刚才还说，应该把我们当成大人。

狠如羊　第七章（3）
李凡说：当然，在我眼里你们就是大人，我的孩子现在也应该有我高了。站到一块儿是两个男子汉。你们说是不是？他现在要是在我面前，我会给他点烟，让他喝酒。干吗把大人和孩子分得那么清楚。大人以前也是孩子嘛。
　　他的话让戴军感动。父母刚离婚时，母亲每周看戴军一次。后来母亲去了英国，她现在只能喜欢跟他一样大的孩子了。想到这儿戴军有些感伤。
　　王立业手里还拿着砖头。他身后有一把破旧的竹椅。李凡没进来时，他就在那里坐着。另一个角落里铺着凉席，是戴军躺着的地方。
　　他们的前面，用几十块砖摆成一个桌子。上面放着罐头、面包、火腿肠，还有啤酒。桌子少了一个角，那个角在王立业手里举着。
　　李凡笑了：你还举着砖头干什么，想打死我呀？我要是想害你们就不自己上来了，我可以带着别人一块儿上来，你们说是不是？
　　王立业有些不好意思。他把那块砖仔细地码好。桌子现在完整了。
　　李凡说：这就对了。你们已经是大人，应该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王立业坐下，虽然他相信了李凡的话，对李凡的反感并没有消除。
　　李凡眼睛一直看着王立业，脑子里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的事。他把自己变成一个孩子，想象自己爱听什么，什么话最能动心。
　　他说：我跟别的家长不一样，我觉得大人跟孩子应该是朋友，大人对孩子，不应该只是管，应该带，带着他们一起干有意义的事。
　　王立业不以为然，他问：什么是有意义的事？
　　李凡说：有意义的事就是男人应该做的事。你看，有出息的男人有几个不抽烟？毛泽东抽烟，*抽烟，郑雪山抽烟。
　　郑雪山是市委书记。
　　王立业问：为什么？
　　李凡说：没有为什么，这就是男人该干的事。比如两个男人见了面，本来不认识，递上一根烟就认识了，成了朋友。来，点上一支。
　　李凡划着火柴，送到王立业脸前。王立业拿烟时有些手忙脚乱，几支烟从烟盒里掉出来，戴军给他捡起来。
　　他抽了一口，烟轻轻地从嘴里飘出来，别有一种滋味。
　　李凡说：你这不叫抽烟，叫漱烟。就像漱口一样。抽烟应该这样，你看。
　　李凡深吸一口，吸到肺的深处，憋一会儿，慢慢地从鼻孔里出来。他能用鼻孔吹出烟圈儿，这吸引了戴军。戴军试了几次，总也不成。
　　李凡对王立业说：你试试。
　　王立业深吸一口，吸到一半儿就咳嗽起来，眼睛里都是泪。如果这是男子汉，看来也不容易当。
　　李凡说：你看他，都能吹烟圈儿了。
　　戴军用嘴吹起来一个，又试着用鼻子吹，怎么也不成。李凡宽慰他说：慢慢来，这不是一天能学会的。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房间里满是阳光。两个孩子练习抽烟时，李凡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教他们抽烟。
　　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他只是需要两个孩子的信任。男人之间信任需要烟酒来润滑。他跟他们商量：我到下面买点儿酒和吃的，咱们好好喝一顿。
　　王立业紧张起来：干什么？这里有的是吃的。
　　李凡说：没酒了。再说，我怎么能吃你们的东西。
　　戴军大大咧咧地说：行，你买去吧。现在你请我们，等我们大了挣上钱，再请你。
　　离开两个孩子时李凡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他脱离了危险。他可以远远地离开他们，也可以找到陈冰溪，告诉她孩子有了下落。陈冰溪会感激他。如果他不告诉陈冰溪，只是拿着酒和菜回到孩子身边，孩子会对他彻底放松警惕。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狠如羊　第七章（4）
直感告诉他，他应该回到孩子身边。他做过许多让陈冰溪感激不尽的事，陈冰溪过后却没有打算嫁给他。甚至事后两个人在一起，陈冰溪都是恩赐的态度。她从来都是居高临下的。不管他做过多少好事，从来没有使两个人的关系发生实质性改变。
　　他为什么要把以前的经历，再重复一遍？
　　人不能总是重复错误，更不能在同一个人身上重复错误。现在他倒觉得王立业成了他的朋友。他手里既然多了一张牌，为什么轻易放弃？他左手提着两个食品袋，右手提着两瓶青龙御酒和五瓶啤酒。拿着这么多东西上楼，把他累出一身汗，这让两个正在争执的孩子都感动了。
　　他没有上来时，他们已经吵起来。王立业说戴军不该太轻信这个姓李的。戴军说，他是你的朋友，我不相信他，怎么对得起你。这一说，责任好像成了王立业的。
　　王立业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他可靠了，是你自作主张，让他下去的。
　　李凡的脚步声在身后突然响起，他们都吓了一跳，转过身，一齐朝着李凡的身后看。李凡笑了：怎么？信不过我？
　　王立业没有说话，低着头坐下了。李凡把食品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外拿。他用余光扫着两个孩子，看到他们脸上松弛下来，最后换成了掩饰不住的喜悦。
　　吃吧，孩子们。李凡挥着手说。
　　倒酒时，他发现了自己的疏忽。没有酒杯。他用酒瓶子盖儿当酒杯，那个盖儿挺深的，足足能放一钱酒。后来又找了两个矿泉水瓶子盖儿，给王立业和戴军当酒杯。
　　三个人的酒杯都倒满，李凡说：小伙子们，端起来。第一杯先干了。
　　李凡自己干了，戴军也干了。王立业有点儿为难。李凡说：你一次干不了，分三次也行。咱们市里喝酒的规矩，头三杯得干，以后就随便了。能喝多少喝多少。
　　三杯以后，王立业觉得喝酒也没什么了不起。戴军以前跟着他爸爸喝过酒，他说：王立业不行，他妈老拿他当丫头养着。
　　王立业不服气，想要反驳。李凡打断他的话，提议说：你们两个同学干一杯吧。
　　两个孩子干了，王立业觉得身上热烘烘的，脸上好像有许多虫子在爬。头有些晕，身上出了好些汗。
　　李凡说：大人们都跟孩子说喝酒不好，他们自己为什么还要喝？说抽烟不好，他们自己为什么还要抽？就是因为喝酒有不好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他们跟你们说了不好的一面，却不跟你们说好的一面。
　　王立业问：喝酒有什么好？
　　李凡说：喝酒越喝越厚。
　　两个孩子听不懂。问：什么叫厚。
　　李凡说：厚就是厚道。比如两个男人下棋，都是想让对方输。打牌，也是想让对方输。只有喝酒，是想让对方多喝，喝舒服。下棋是你赢我，我赢你。喝酒是你让我，我让你。喝酒的人，越喝感情越好。这就叫厚。
　　王立业觉得他跟李凡越来越好。酒真是奇妙的东西，刚才他们还在怀疑这个人，现在觉得他每一句话都那么入耳。他们一下子就厚了。
　　李凡说：我这个人呵，就是命不好。我小时候家里最穷。那时候我们一大家人就我爸一个人挣钱。谁能喝得起酒？连饭都吃不饱。你们知道吗？我小时候都吃过一风吹。
　　什么叫一风吹？
　　一风吹就是把玉米面和榆树叶团在一起，上锅蒸。蒸熟了以后小心地放到嘴里，要是不小心让风一吹，就散了。
　　两个孩子觉得他非常神奇，非常伟大。他们很向往吃一风吹的生活。　txt小说上传分享

狠如羊　第七章（5）
李凡说：改革开放后我们家才好过了点儿。后来我成了家，接着又离了婚。我老婆把我的孩子带走了。我现在都快五十的人了，身边没有孩子。我认识的一个人说，他的孩子怎么让他生气。我跟他说，我想生气，身边连个气我的人也没有呵，你们好歹还有个气的人呢。
　　他流了泪。
　　两个孩子看着他，又互相看了看。他们没见过一个成年男人跟孩子说这么多心里话，更没见过他们流泪。李凡喝了酒，酒让他忘了场合，也忘了身份。他哭得连鼻涕都流到嘴里了。
　　他说：你们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立业呀，我为什么愿意到你家去，就是为了看见你！我看见你一天天长大，心里就想，我的孩子也该这么高了。看见你让你妈生气，我就想，我那孩子也会让他妈生气了吧？看见你懂事，我就想，我那孩子要是也这么懂事就好了。我去你们家，就是为了多看你几眼。
　　王立业以前不相信他的话。他清楚地记得，这个人在他家里只盯着他妈，有时还支使他出去买东西：去，给你妈买袋儿醋去。他那时虽然小，却知道这是想把他支出去，他看着他妈的眼睛。他妈不干。他妈说：算了，今天不用买了。
　　他在家里一步不落地跟着他妈。他虽然小，却明白这人在打他妈的主意。他也知道他妈喜欢他的保护。现在他喝了酒，就愿意相信这个人。相信这人是因为喜欢他才到他家去的，这就是酒的作用，酒真是越喝越厚呵。
　　可是，他觉得头晕得厉害。他问：晕就是醉了吧？
　　李凡说：晕不是醉。醉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醉了的人都胡说八道。晕是醉之前喝舒服了的状态。喝酒美就美在这个晕乎劲儿上。不过，你们要是觉得晕，就别再喝了。
　　戴军说：我没晕，还能喝。
　　王立业说：我也能喝。
　　李凡说：别喝了，别喝了。真喝醉了你妈该说我了。我一个当叔叔的怎么能让你喝醉了呢。来，你们多吃点儿菜。
　　他把一个鸡大腿撕下来，递给王立业，又递给戴军一块火腿肠。然后说：我跟你们说了这么多，你们也跟我说说吧。你们为什么跑到这儿来，你妈已经找了你好几天了。
　　两个孩子都低了头：我们想黄宇佳。
　　李凡想起来了，是那个跳了楼的孩子。陈冰溪曾经跟他说过，是王立业一个班的，这件事在市里影响挺大。
　　黄宇佳为什么要跳楼？李凡问。
　　我们也不知道。王立业说。
　　戴军说：他说过他想到田野里，看一看蓝天，看一看白云，看一看绿色的田野。我们也想，我们再也不想看那些课本了。
　　还有永远做不完的作业，我们真是做够了。王立业说。那天晚上，我们躺在玉米地里睡的。真舒服。我们还听见了青蛙叫。早晨起来，我们还看见了霞光。霞光真美。
　　李凡说：我明白你们了。你们是学习太累了。大人不该逼着你们学习。
　　戴军说：我觉得大人们都太自私。他们自己不好好学，让我们学好了实现他们的理想。他们让我们有出息，是为了他们自己老了生活得好。
　　李凡拍着大腿说：孩子，你算说出大人的心思来了。你们学得好他们荣耀，你们将来工作好，挣钱多，他们生活不发愁。
　　王立业不太认同，他说：大人也是为我们好，就是学习太累了。
　　戴军说：我真想明天就高考，哪怕今天累一夜也行。天天这么累什么时候是头。一年又一年，我们简直不是人，成了做作业的机器。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再加上期中考、期末考、临时考。天天都是作业，天天都是考试。
　　李凡看着他们，脸上因为快乐盛开出热情。他不停地给他们劝着酒，觉得自己的目的就要实现了。他得感谢学校，感谢陈冰溪，不然他没有这样的机会。一个伟大的哲人说过，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他就是那个有准备的人。
　　他说：可怜的孩子们呵，你们怎么不早一点儿找你们李叔叔，李叔叔要是知道你们这么苦，早就会帮你们了。我不能眼看着你们这么下去。你们还年轻，生活现在就这么苦，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两个孩子睁着醉眼，想知道这个人有什么办法。他们望着他就像望着救星一样。
　　李凡说：咱们现在先喝酒。等你们明天酒醒了，新生活就开始了。来，喝吧！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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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如羊　第八章（1）
从小学到中学，黄宇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