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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天下苍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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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的),所以个个显得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妇女们殿后,她们穿戴的十分光鲜,特别是年轻的媳妇们尽其所能往俊俏里收拾自己。柳叶儿和范巧巧干脆把结婚时最贵重的名曰上轿红的衣服穿了出来,使妇女队伍简直就是一道亮丽的彩虹。她们与男人们一样兴奋。男人一般都比较沉稳,女人善于表达感情。三个女人一台戏,几十近百个女人相当于几台戏弄不清楚,反正很像一塘发情的母鸭,一路嘻嘻哈哈,叽叽呱呱,她们抓住一切可笑可不笑的机会夸张地大笑打闹。
  柳叶儿异常高兴。昨天魏天霖队长任命她为妇女队长,加上今天带领着全队妇女劳力参加庆祝公社成立大会,可谓双喜临门。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她不走在队列里,而是像军队的干部那样走在队列一边,一会儿催促大家跟上前边的队伍,一会儿提醒大家注意脚下的泥和水汪子,当心滑倒弄脏了衣服。养生学家说,人最要紧的是保持心态平衡。遭遇最悲惨的事也不能过于哀伤,哀则伤肝;逢着再大的喜事也不能过于欢喜,喜则伤肺。养生学家的话如果可信,柳叶儿伤没伤着肺不清楚,她把大家的肺伤得可不轻。
  

天下苍生 第三章(3)
事情是这样的:魏天霖正带领全队人马向司马井镇进发,忽然想起专意购买的千头鞭炮忘在自己家里了。这可是大事!赶紧派二狗子转回头去拿。二狗子是地主子女,平时在众人面前低三下四,今日得了这光荣差使赶紧往回跑。由于跑得急一脚踏进稀泥里,泥点子迸到了柳叶儿的鞋子上,一双雪白的力士鞋变成了麻子脸。正在兴头儿上的柳叶儿低头一看,立时由喜转怒,张口就骂。她本想骂“娘的个X,迸了俺一脚!”气急败坏之下把话骂反了,骂成“娘的个脚,迸了俺一X!”骂声一出口不得了了,妇女队伍炸了窝,有的笑弯了腰,有的笑岔了气儿,蹲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娘。队伍乱了套,再也没法往前走了。柳叶儿开始还不知道大家笑什么,细一回味才知道自己把话骂反个了,也羞得满脸通红。在以后的很多年里,这句骂反了的话成为三户庄人的经典笑话,田头树阴下的保留节目。众人最普通的一句话就是:“在柳叶儿身边走路要小心,防备泥点子……”
  司马井镇里里外外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司马井镇已不再是司马井镇,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蚂蚁窝或蜜蜂窝;人也再不是人了,都变成了小小的蚂蚁或蜜蜂。红旗红横幅红标语映着每张兴奋得发红的脸,汇成了发生了赤潮的海洋。锣鼓、唢呐、钹镲、笙笛一齐敲打吹奏,上遏云天,下震大地,让一切人都成了聋子和哑巴,对面讲话只见嘴动听不到话语。高音喇叭里宣布司马井人民公社成立大会开始的时候鞭炮齐鸣,鞭炮像机枪,大雷子和三眼铳像野战炮,还有千百万狂热的人们一齐呼喊的洪亮口号,这动静让一切激烈的战争黯然失色。在浓稠的硝烟中,人们看不清临时搭成的主席台上都坐了些什么人,只能听到大喇叭里传来的声音。讲话的人按照职务高低排序,讲得最长的是最高领导,其他的几个人是在表态,都是热烈拥护,坚决支持“一大二公”、“政社合一”,而“共产主义桥梁”,“伟大的现实意义”、“深远的历史意义”更是每人必讲。
  这些词儿不光三户庄人半懂不懂,估计其他村庄的人恐怕也是懵懵懂懂,只有夹杂其间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吃面包喝牛奶”,他们听清楚了听明白了并记在心里了。作为顶着一头高粱花子,成年两腿插在墒沟里的庄稼人还需要什么呢?还巴官儿坐吗?有这些就足够了满意了,至于别的是啥意思,那可不是咱庄稼人想懂能懂的事儿!硝烟散尽了。人们才看清台子上坐满了人,他们一个也不认得,一个也记不住。公家的干部一律都是戴藏蓝色的干部帽,穿藏蓝色的中山装,面容也差不多,一律绷着脸不轻易笑,整个儿看去他们像打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只有一个人好认,就是坐在台角里的那个光头。他的头很大很亮像个猪尿脬,坐在台角里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很像庙里一个打坐的和尚。说他好认只是说他与众不同,下次在哪儿见着还能认出来。其实参加庆祝会的庄稼人谁也不知道他姓什名谁。
  作为司马井人民公社成立大会的压轴戏,是拖拉机耕地表演。公社干部为证明其言不虚,不知打哪儿弄来了一台大型拖拉机,趁成立公社之机实地操作给农民看,让大家知道不久之后进入共产主义,耕地用的就是这玩意儿,让广大农民加快向共产主义迈进的步伐。农民早就听说有一种铁牛,不吃草不吃料只喝点油就能犁地,但他们不相信,哪有不吃草料就能犁地的牛?而且还是铁做的!今天说的拖拉机不知是不是这种铁牛,他们要亲眼看一看。他们一听这名字心里就觉得含糊。农民种庄稼讲究的是春争日夏争时,紧手的庄稼消停的买卖,即便这拖拉机能犁地,拖拖拉拉岂不误了农时?大家想是这么想,当大喇叭里喊出这个消息,庄稼人还是潮水般向司马井镇南的野地里涌去。
  到那里一看,人人心里都暗暗叫了一声“我的亲爹娘!”那拖拉机确实不像牛,但实实在在是铁做的,突突地开动起来,它后头拖着的四张犁铧翻起的泥土,直接就是浪涛,一趟过去六七步宽的地面就都翻过来了,而且快如奔马,犁起的土地又深又暄。“我的亲爹娘!”参加人民公社成立大会的农民心里又暗暗感叹了一声。魏天霖更是瞪大了眼珠子,憋足了劲,两只手攥紧了拳头。这家伙前头有两只大眼,看样子夜里也能干活,用它种地有个三百亩五百亩、千儿八百亩,那还不像玩儿似的就罢事了?
  

天下苍生 第三章(4)
参观的庄稼人也有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拖拉机”这名字,人家犁地这么快捷麻利,咋就起了这么个糟糕的名字?咱国家有才气的人那么多,怎么就给这东西想不出一个好名字来!拖拉——拖拖拉拉多难听!对得起人家出力流汗吗?噢,它不流汗,只晓得放屁——对得起人家辛辛苦苦出力放屁给咱犁地吗?不过,这是小事,怪体面个人还有叫小狗小猫的哩!最使庄稼人感到欣慰的是,干部的话当场兑现了,起码“耕地不用牛”这一条兑现了。他们亲眼看到了耕地不用牛,由此及彼,他们推测“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吃面包喝牛奶”的话,离实现也不会太远,人家是国家干部,心里没底的话能说吗?再说国家那么大,钱财那么厚,东西那么多,想干什么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庄稼人心里还想着一件美事,既然来耕地不用牛了,那些已入了社的牛就可以分给大伙饱餐。
  三户庄的人们回家的时候,个个都像打足了气的皮球,一蹦多高地往回走。他们也不排队了,一群一簇又说又笑,并排往前拥。魏天霖不说不笑,默默走着一声不吭,黑豆、黄豆笑着问:“大叔,你不高兴过共产主义?”魏天霖叹口气,苦笑了一下,反问他们:“你们说咱农民是不是贱货?”一句话问得一群人都瞪大了眼睛,黑豆说:“谁说咱是贱货?魏大叔你说出来,我这就领人揍他!”年轻人都嗷嗷地叫起来:“谁说的,揍他!”魏天霖说:“谁也没说,是我说的。”听了魏队长一句话,大家都像一棍子打愣的鸭儿,只张着嘴瞪着眼看魏天霖,等待他的解说。魏天霖说:“当初动员我们入社走合作化道路的时候,乡镇干部费了多少口舌?唾沫星子少说也费了三大桶。咱呢,硬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今天看见了吧,没有合作化咋进共产主义?不说别的光说那拖拉机,那么大个家伙,三亩两亩的地块,它能转悠开了?这么好的事当初硬是不干,让人家干部拿着鞭子硬赶硬逼,你们说是不是贱?”众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都说:“当初咱没见到实情嘛,眼见是实耳听是虚,光凭干部那两张嘴皮子,把身家性命交出去不放心哎!”魏天霖说:“这回放心了吧?”大家说:“这回放心了!耕地不用牛能实现,其他的准也能实现!”
  俗话说前悔容易后悔难。世上没卖后悔药的,有的话,三户庄的人都会买了吃。在上级动员他们入初级社高级社的时候,三户庄的人出尽了洋相,并且还死了人。三户庄最先入社的不是贫雇农而是地主富农,这些地主富农想:上头来了组建农业合作社的指示,说明共产党要让农民走合作化道路。共产党决心办的事迟早要办,尤其是现在是共产党掌权,掌权的要办的事,那就必然办得成。晚入不如早入,你拧着脖子不入那是疤瘌眼照镜子自找难看。多少地都白白扔了,还在乎这五亩六亩的?入!紧跟着入社的是右派分子任勿思家。
  任勿思中师毕业刚教了半年小学就赶上反右,因为一句话被打成右派,左批判右辩论之后被开除回家种地,从此上级无论什么号召他都积极响应。照理论上说以上三种人最反对合作化,贫下中农及团结对象中农最拥护合作化。三户庄的建社过程与此恰恰相反。最该反对合作化的却最先入了社,最应该拥护合作化的却奢着屁股不入。后者仗着成分好觉得腰杆子硬,无论干部怎么跑细腿说干嘴,一个个咬紧牙关就是一个“不入!”对这些依靠对象一不能开口骂,二不能动拳脚,干部没辙了,只好报告给乡政府,乡政府立马派来了工作组。
  工作组进庄后雷厉风行,马上召开贫下中农家长会,讲了一番“共同富裕”、“现实意义”、“历史意义”,又着重强调“入社志愿退社自由”的政策。紧接着就是调查每家有无在外当干部的、当工人的、当学生的,马上给他们发电报,让他们立即回家动员家庭入社。这些干部工人学生回家后,工作组对他们说:“动员不通,你们就不要回去了,那边已经把你们除名了。”这样果然有一批贫下中农入了社。剩下的钉子户怎么办?好办!他们把这些“钉子”集中在学校三间教室里,由家庭送饭,黑天白天讨论合作化的优越性,工作组轮流睡觉轮流盯着。三天三夜之后,这些“钉子”困得磕头打盹,像鸡餐碎米,这时工作组的人就大喝一声“不准睡觉,继续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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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苍生 第三章(5)
工作组内部把这办法叫做“熬老鹰”。熬老鹰的办法确实灵,四五个昼夜之后就剩下两个“钉子”了。不过他们已经不叫钉子户了,叫做“死硬户”。一个死硬户的家长叫三老慢,另一个叫歪嘴骡子,两个人都六十一二岁,都是很硬朗的不太老的小老头儿。熬到第六天上,他们先后从坐的板凳上一头栽到砖铺的脚地上,头破血流,先后被送到镇卫生院包扎。三老慢回家后在全家人的规劝下,答应入社,答应之后他便失踪了。先是全家人,后是全庄人找了三天三夜,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踪影,所有的亲戚朋友家都找遍了,所有的坑塘水井都捞过了,只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了第四天上午,一个到豆棵里逮蚰子的小孩子发现了他,全家人到地里一看,果然是三老慢。这是他家的豆地,他伸展了四肢拥抱土地,像小孩子拥抱母亲。他嘴里填了满满一嘴泥土,仿佛要把他的土地都吞进肚里去。儿子一摸鼻子还有点气儿,赶紧打嘴里往外抠土。三老慢的嘴并不大却极能装货,打他嘴里抠出来的土足有小半簸箕。三老慢被抬回家去,像蚯蚓一样屙泥土,直屙了三天才完事。
  歪嘴骡子的嘴并不歪,是个脾气倔爱说真话实话的直杠人,只要是他认准了的道理,不管人家喜欢不喜欢他都要说出来。不知道圆转,不知道避讳,更不会转弯抹角,人是公认的好人,所以都说他是歪嘴骡子卖个驴价钱,贱到嘴上。打老蒋那会儿,庄上有户人家嫁到外村的闺女生娃子,七天娘家要去给闺女送粥米。送粥米要找一个背箢子的。年轻人不敢找。国民党的军队抓兵,抓去了给你一套军装一杆步枪,立马就送你到前线打仗,三户庄附近的村庄已打死了几个。事主就找到歪嘴骡子,知道他的嘴瞎爱说丑话,临行嘱咐他:“大爷,到那里你只管吃饭喝酒不要说话。”歪嘴骡子说:“行,这好办。”从路上到人家家里他一句话不说,事主心里很高兴,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只吃饭、夹菜、喝酒还是不说话,直到亲家公亲家婆送客出村,他都没说一句话,事主心里更高兴,心里说谁说歪嘴骡子大爷嘴瞎?嘴好得很嘛,今天一天没说一句话!事主肚里的话还没想完,眼看与亲家要分手了,歪嘴骡子突然说话了,他说:“你们亲家公、亲家婆四个人都在这里,临来安排我不要说话,我可是一天一句丑话没说,你们的小孩儿死了别怨我!”一天的喜庆让他一句话扫了。
  这回他从乡卫生院回来,一到家就扛出铁锨、锛镢刨他的大柳树,庄上的人问他:“刨树做啥?”他说:“做棺材。”大柳树刨倒了,他又请木匠解板子,果然不几天做出一副棺材来。打好棺材他又去掘胶泥,把胶泥掘回来,他掺上一些棉绒子用洗衣棒槌使劲捶,捶熟捶软了做成了一只枕头。只有掺了棉绒子的胶泥枕头干透了才不会开裂。枕头做好晒着,他又扛起铁锨到暂时还属于他的那块地里挖坑,庄上人见了问他:“好好的地在当间挖个大坑做啥?”歪嘴骡子说:“埋死人。”又问:“埋谁?”他说:“埋我。把自己埋自己地里安心。”大家都知道打歪嘴骡子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丑话,也没在意,连他的儿子也没在意,待胶泥枕头晒干,土坑挖好,歪嘴骡子真的死了,他把老衣帽穿戴得整整齐齐自缢身亡。他死前所做的极为充分的准备工作,给他的家人、全庄人省了许多麻烦——只消装进棺材抬出去埋了就是。
  这件事在周围乡村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不少农民大骂那些工作组逼死了歪嘴骡子。有人给北京和省里写了告状信,据说北京有个大官儿批了字,要求严肃查处。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乡里查处的结果是给歪嘴骡子定了个破坏公社化运动的罪名,说是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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