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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第一部 正黄旗下-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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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拿出一支烟卷,把烟卷在大拇指的指甲肚上墩了两下,上头立刻空了一小节儿,他把烟卷放在左手上,右手从小纸包里捏了一小撮白色的粉面儿,熟练而准确的填进那只烟卷里,隔着海林和海蕖把烟递到了新二太太手里,眼中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气,新二太太也已一副不容置辩的神气伸手接过了那只加了料的烟卷。海蕖哥儿俩一看这阵仗只得往后闪,那个高丽人也不客气,一看烟卷已经被买主接了过去,就立刻划着火柴,给买主点着了烟。新二太太这会就向饿急了的狼一样儿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拼命的吸了一口,两眼一闭,足有十秒钟没呼出气来,这情景惹得周围的人向看西洋镜一样都把眼光投了过来,眼光里有惊讶、有鄙夷也有愤恨。海蕖哥儿俩在这些眼光中觉得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恨怕有个地缝钻进去,海蕖又想起了嬷嬷对王先生说的那句话:“怎么找了这么个主儿?唉!”然而他们是敢怒不能言!

  “走,咱们上甲板上看看去。”不容分说海林拉了妹妹就往外走。

  这会儿甲板已经清静多了,四等舱的旅客大都没心思观海景,基本各就各位,清新的海风迎面吹来,沁人心脾,晚霞的余晖把大海染成了酱紫色。船还没有起锚,水打着船帮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

  “啊,好美啊!”两个孩子的情绪立刻为之一振,深深的吸了一口带着腥味的空气,刚才的压抑、羞辱暂时离开了他们。岸上灯光渐渐亮了起来,一声低鸣之后船起锚了,就要离开这块自由的土地,就要到已被日本人占领的祖宗的发祥地去了,他们不约而同的走向朝岸的一侧,看着岸上渐渐远去的的点点灯影和匆匆归家的绰绰人影,凄凉之情油然而生,海蕖突然觉得很冷,她紧紧地偎着三哥海林低低的问:

  “三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谁知道呢?哎!恐怕是问君归期未有期了吧!”

  “咱们总不能永远留在东北啊!六哥还在北京呢。”

  “一切都是未知啊!”海林眼神不错的盯着岸上,塘沽已经成了他们最后的故土。

  “走,去看大海去!”海林不想沉浸在这落寞的情绪中,拉着妹妹来到甲板的另一边,可刚一抬眼就看见一个穿着和服木屐的日本人正在对一个中国“苦力”拳打脚踢,“苦力”脸上的血和日本人嘴里的“八格牙路”一起往外流,没有人劝解,也没有人近前去看热闹,大家仿佛是避之不及,生恐此事和自己有牵连。其实这世界上打人固然是残酷的,可看着弱者被打而无人问津就更残酷了,何况是看着侵略者在自己的国土上欺负自己的同胞而无动于衷,恐怕就不是一个残酷了得了吧,这里面还有悲哀和愤懑。

  到处是混乱、到处是屈辱,到处是悲哀和无奈的愤懑。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了看海的心情,既然没有打抱不平的能力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他们只得又扭头回到了舱里。

  绕过层层障碍、跨过横躺竖卧的胳膊腿,海蕖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一头倒在那张属于自己的铺上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迷糊中听见过足了烟瘾的新二太太在和左邻右舍闲聊胡扯。

  船是什么时候入得海海蕖一点也不知道。从半夜起外面就哩哩啦啦的下起了雨,天一直阴沉沉的,统舱里也一直混暗,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日出的时候。海林叫醒他的时候已经是吃早饭的时候了,这会儿船摇的厉害,海水拍打船舷的声音也更大了,其中还夹杂着雨扫船舷的声音。整整两天的旅程整个船舱都沉浸在阴沉中,烟雾弥漫的船舱里没有人嬉笑喧哗,空气中凝聚着阴郁,连孩子都失去了天真快乐的本能,海蕖再也没求三哥带她去看海景,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和烦闷,只能在半睡半醒中麻木的等待着船的靠岸,既不知道希望在哪里也不知为何而失望。

  经过两天一夜的颠簸,船终于靠岸了,雨雪交加的大连让人冷到心里,冬天已经提前光临这座城市了。他们却也只是这里的匆匆过客,长春,那个已被日本人占领的祖宗的发祥地才是他们最后的目的地。

  火车像一条病龙,身躯庞大而行动迟缓,经常在不该停的地方就突然停了下来,穿着黄军装黑马靴的日本兵窜上窜下,车厢里充满了屈辱和恐怖。近十个小时的车程让海蕖懂得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煎熬,真正看到了被占领区的“异国”风光。三等车厢里人们的脸上比这个季节还冷,都像挂着霜,几乎是一言不发,即使在抢座位时也是只有肢体语言,车厢里时不时响起的日本乘警马靴的咔咔声和申斥声,更添加了阴冷和恐怖。

  其实人的本能有时是会被环境改变的,比如“笑”,就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就被人们淡忘了。海蕖的对面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她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圆圆的脑袋圆圆的大眼睛,正是淘气的年龄,火车开起来后那男孩儿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数目、原野,高兴的站起来大声说:“妈,快看……”,可还没说完就被母亲一把拉他离开了车窗,并捂住了他的嘴,孩子刚刚浮上嘴角的笑容也就一起被捂掉了。

  “坐下,别嚷!”母亲的声音严厉而害怕。

  于是那孩子脸上也像所有的大人一样罩上了一层木然和慌束。海蕖一行也就是在这木然和慌束中熬到了终点站——长春。此时海蕖已没有的别的想法,只一心想着阿玛赶紧来接他们到家。然而一出站所有的人就都愣住了:出站口前站着两行荷枪实弹日本兵,刺刀在初冬的寒风中闪着寒光,人们在两排寒光和寒风中瑟瑟发抖,踟蹰而行,接受着屈辱性的检查,极不情愿却又极其无奈的鞠着躬。海蕖不由得直哆嗦,她紧紧的拉着海林,不敢往前走:“三哥,我怕”。

  海林这会儿是真正开始执行自己保镖的职责了,不仅得护着妹妹还得招呼娘和小脚姥姥,手里还拎着大小行李七八件,又要伸长脖子张望来接站的二老爷在哪儿。他们这一行是在不自觉中被推到检票口的,还没等海蕖回过神儿来,就听的“啪”的一声,海林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原来海林净顾着张望外面和招呼老小三代了,没注意眼前的日本兵,即没低头就更别说鞠躬了,立刻,闪着寒光的刺刀在“八格牙路”的叫骂声中端到了海林的面前,海林的脸涨的通红,眼睛里满是怒火,想想看海林长这么大什么时候挨过打,受过这样的屈辱,海蕖吓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和小脚姥姥也都愣住了,出站的人群立时大乱,眼看一场祸事就在眼前,就在这时侯,一位检票的中国人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快滚快滚,别耽误工夫!”说着就势把海林往外猛推了一把,同时很多人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起把手伸向了检票员,海林一家子就这样在大家的“拥护”下冲出了检票口。

  在远离出站口的马路边,二老爷正在引颈张望。

  1932年长春的初冬冷的出奇,已经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北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刮一样。街上冷冷清清的少见行人,铺面也是冷冷清清,挂着霜花的窗户纸在风中抖动,厚重的棉门帘遮挡着严寒的入侵。来接他们的是一辆破旧肮脏的大马车,和街上来往的一样。海蕖这才又一次意识到这里不是千年古都北京了,祖宗的发祥地也只能代表曾经的威风,而后几百年的进化文明已经属于了那个祖宗入关后满汉合一的北京城了。车子在冷清坑洼的大街上缓缓的走过,印入眼帘的除了冷清便是刺眼的膏药旗。溥仪的《小皇朝》没有让这块发祥地再现辉煌,“东亚共荣”却让这座城市彻底失去了生机。

  二老爷为这个家租住的的新居是一处实实在在大杂院儿,坐落在一条狭长的胡同里,院子的地是用碎砖头铺的,高低不平,既无花草也无树木。每间屋子前都杂七杂八的堆放着柴碳以及各种杂物,院子的中心也就只有十几平米的长方形过道儿。房子的格局很特别,北房是倒座儿,南房四间是上房,住着房东的一家——李老爷子和他的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他们家没有什么实业,是属于吃“瓦片儿”一族的。这所院子除了他们自己住的上房四间外,还有三间西房、两间北方、两间东房,一间小耳房。耳房住着一位孤老头子,姓赵,在胡同口摆了一个小烟摊儿,稍带着卖点儿糖球莲花豆儿,人挺和善,海蕖觉得他有点象原来的门房儿卓二妈。西房三间住着小学教员魏老师一家五口,魏师母一看就属于贤妻良母型的,他们有三个孩子,魏师母专职拉扯孩子、照顾丈夫,稍带着给别人缝缝洗洗。日子过得紧随紧点儿,可是一家子热热闹闹和和美美,魏师母总能把简单的棒茬儿粥、贴饼子做的香味四溢,魏老师总能让孩子们书声琅琅,笑声朗朗,这家人家也是这个大杂院儿的快乐,他让海蕖想起了舅舅一家。二老爷一家租住的是两间北房、两间东房,二老爷和新二太太住北屋里间,屋里只有一铺火炕,一张方桌;海蕖住外间,一张铺板,一张小书桌,一个简易的脸盆架;东房外间做了厨房,小脚姥姥带着海林住里间,里间儿也只有两张铺板和一张接手桌。院子里没有花草,屋子里没有躺椅条案,床上没有锦衾玉枕,饭桌上没有了四菜一汤;当然也就没有了晨昏定省。二老爷已经不再是那个提笼架鸟、唱戏玩儿票的皇亲贵胄、不是那个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二老爷了,他得为一家人的柴米油盐去上班,得为两杆烟枪去找银子,他得早早的起来,早早的出去,往往是海蕖还没起来他已经出来洗脸或者已经走了。

  他们是天快黑的时候到的这个“家”的,黄昏的炊烟笼罩着整个城市也笼罩着这所小院,没有接风酒,也没有探视的客人,只有二老爷讪讪的嘿嘿笑和新二太太不住嘴的埋怨。海林一言不发,只把简单的行李归位,小脚姥姥进门就下了厨房,她得给大家做一顿像样的饭菜,这是她的工作,海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只是木呆呆的站着或坐着,看着眼前这陌生的一切、简陋的一切、不可思议的一切……海蕖想这该是个梦吧,她想起了临离开北京前的那个晚上在白四老爷家做的那个梦,可那梦里还有希望,有奶奶、有嬷嬷、还有北海、莫愁湖、温泉中学,还有瑞表哥……然而这个梦里却什么都没有了,这不是梦,如果是梦,从今往后她也只能生活在这个梦里了。

  小脚姥姥做了一锅地道的北京倭瓜片儿汤,这是他们离开北京后吃的第一顿正二八经的饭,吃完饭海蕖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草草的洗了脸和脚就倒头睡去了,这几天的旅程让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太累了,身心都累,眼前不管这个家何等简陋、何等陌生,何等不成其为家,可起码没有惊恐和拥挤了,没有刺刀和打骂了,这一觉海蕖一直睡到第二天太阳老高。

  在这里没有人管她的作息起居,可也几乎没有人理会她在做什么了。

  在这个被日本人命名的伪满小朝廷里,都是死心塌跟着溥仪做了二十多年复国梦的保皇派,等到溥仪的皇帝梦第二次破灭,屈就“执政”以来,他们也就识时务者为俊杰,做了这个傀儡“执政”的官儿,燕二老爷虽够不上品级,没资格做官儿,可介于溥仪的满洲国府正是用人之际,二老爷又攀上了“皇室宗亲”“宫内大臣”宝熙——宝二爷这门高亲,凭着旗人的这点儿关系,终于在这儿混到一个事由儿——做了一名庶务员,一名微儿又末的庶务员,一个只管发个纸墨笔砚、只能挣得一家老小柴米油盐钱的小小庶务。尽管如此之不足挂齿,如此之微不足道,但是对于二老爷燕盛浮来说可实在是十分的了不得了,他在人间度过的这四十七个春秋里,这可是头一回,头一回自己挣银子,头一回靠自己的劳动养家糊口,全家人对二老爷刮目相看,二老爷更对自己十二分满意,不仅仅是满意,还有着几分自豪。至于这个“满洲国”是怎么回事、又和中华民族有什么关系,既是本人管不了的事,也就没必要去管,反正走这条道儿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儿,既然那么多的人走这条道儿,就说明这是一条能走的道儿,更何况第二条道儿上哪儿找去呀?

  燕二老爷这大半辈子经历了大清、看到了民国,现在又到了“满洲国”,从皇亲贵胄的公子哥儿到一贫如洗的贫民,没为自己的家做过一丁点儿贡献,他除了叹气就是听天由命、得乐且乐。现在做了个小职员儿也无所谓好赖,能再努努力高升一个台阶?能再动动脑子多挣几个?二老爷没想过,他自知自己不是当科长的料,哪怕就是个二等科员儿呢,他也胜任不了。这不,就发发纸笔砚墨、记记那本流水账还常常出错,他真不理解真龙天子是怎么当得,日理万机?那还有什么乐子?天赐良机给他这么个机会就行了,老天爷还饿不死瞎家雀呢!再说钻营某事那多费劲呢,他嫌麻烦。

  好在海林也很快就找到了事儿,这天二老爷回家十分高兴,一进门就大声嚷嚷:

  “海林,执政府要招护、护军,护军就、就是御、御林军。”二老爷几乎要喊“吧嗒嘟儿”了,他的全部知识也都是从戏文里学来的。

  “那什么,指名要咱们八、八旗子弟,我已经跟宝、宝二爷提了,给你递个三代就行。”幸亏只要三代,如果要四代,怕是二老爷也不知道了。追随于托云、阿克占之后,二老爷也恢复了满族名字:凡需要签名的时候就写上燕扎、精武勒,然后赘上一行小字:现名燕盛浮。

  果然,没几天海林就由宝二爷带着进宫陛见“执政”去了。那天,海林穿上了他的大礼服,蓝袍黑马卦儿,青缎子红疙瘩的小帽头儿,本来十七八岁的洋学生这么一打扮整个一个老成持重的小老头,海蕖一看忍不住扑哧乐了,乐过之后又不免有点儿伤心,这让她想起了奶奶在的时候过年的情景……

  晚上二老爷一进门就急着问海林:“上头,圣躬如何?”二老爷拽了个文,并习惯的称“上头”,而不是“执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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