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书库 > 耽美同人电子书 > 梅娘近作及书简 >

第13部分

梅娘近作及书简-第13部分

小说: 梅娘近作及书简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岁月如流,世事沧桑。1995年初夏,我有机会在美国逗留,托《中国时报》的朋友帮我联系张爱玲,很想跟她侃侃诸如女儿心等等的话题,得到的回答非常干脆:“陌生人一律不见!”我当然是陌生人了,难以分说的遗憾又一次袭上心来。
  再也没有料到,她那么快就仙去了。朋友打电话告诉我这个噩耗时,我一时怔在那里,说不尽的惋惜。她去了,去得那么寂寞,我却仍然滞留人间,体味着无尽的女人情思。我仍然十分惭愧,因为至今,我尚未达到她的高度,愧对并称。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北梅说给南玲的话
1942年末,北平的马德增书店和上海的宇宙风杂志联合筹办了一项读者调查“谁是最受欢迎的女作家”。结果,张爱玲和我双双名列榜首,从此,就有了“南玲北梅”之说。
  张爱玲的童年是在锈痕斑驳的铜香炉旁度过的,是在尔诈我虞的大家庭中长大了的,学得了冷眼看人。把对爱抚的渴望深深地埋在心里,目睹着被财富扭曲了的各种人相,创造了曹七巧那个一心只有复仇的恶女精灵,使你读时,仿佛面对的是一条喷着毒液的盘蛇,冷隽、深邃得令你全身打颤。这种剔肉刮骨似的对旧社会的铺陈,我做不到,我没有那样的生活体验,也没有她那样的磅礴才气。
  我的女人画廊里只不过是几个想获得幸福爱情的小女人,评论家们把她们提升了,说从她们的抗争中,隐藏着人对人性的觉醒,这实在是过誉。我写她们的当时,并没有完全觉察到封建意识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所占的巨大比重。那个宝爱我的慈父,使我铭记在心的教诲是前进是如何民富国强。在他主宰的大家庭中,在东北大地吹拂的拓荒风中,我家里的尔诈我虞不是主流。因此,我没能体验过更甚的扭曲,我感觉到的只是浮光掠影。我所塑造的女人,跟着我的感觉走,只不过是表达了表层的控诉。
  不过,说心里话,在“南玲北梅”并称的时间段,我并不欣赏张爱玲。
  我这个20岁的小女人,愣是把自己和祖国的命运捆在了一起。谁说怎样怎样抗敌,我便心向往之,竭尽全力以赴;谁说怎样怎样救国,我便心向往之,竭全力以赴。我盼望能在张爱玲那如椽的大笔中,看见奋发图强的女侠,看见女人们在新的主义中获得新生。可她让我看到的是曹七巧、是流苏。我一点也不喜欢流苏,更憎恶曹七巧。流苏是我熟习的拴在男人裤腰带上享受荣华富贵的我的大姐们,而曹七巧是比逼走我生母的掌家夫人更泯灭了人性的恶婆。张爱玲铺陈的使女对话、男女调情,我在钦佩她的独特风格之余,便是惋惜,惋惜她没有写出更轰轰烈烈的“倾城之恋”。其实,我当时渴望的轰轰烈烈,是连我自己也说不清的一种少年痴情。
  现在经过几十年人生阅历,我才稍稍懂得了财富在人类社会中的基础作用,才明白了张爱玲笔下的社会是托出了缠绕我们民族的痼疾,她笔下的那些只会消耗的诸种人等多么鲜明,你能指望那些渣滓来为祖国舒贫解困吗?她提供的是应该下刀的救治点。捧读之余,我再次为她的深邃叫起好来。
  而今,张爱玲带着她的冷隽之爱走了,并称的我却仍滞留在这恩恩怨怨的人世之间。我渴望与她对谈,说说姐妹之间才有的悄悄话。甚至狂想,能把一位倜傥的男士推荐给她,免得她在汽车旅馆里,独自伴着流徙,与孤寂相随、与跳蚤相斗。
  望着纯净的蓝天,望着携带遐思的行云,我这个“北梅”说给“南玲”的心里话是:“女人的环境在逐渐改善,你放心吧!”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诗人与我
《幸存的一粟》(山东画报版)作者成幼殊走进我的生活,我惊喜参半。她那不一般的家世、圣约翰大学的学历、显赫的外交官生涯,都使我产生了距离感。这是因为我心中有个挥之又来的阴影,我曾被划为“敌人”的定位,捆缚着我的神经,总是不知不觉间,对“官”兴不起亲近感。这当然既可笑又可悲,我正在极力洗涤,成幼殊的信和诗,给我的是一帖清洗剂。
  我和成幼殊,算得上是同一年龄段的人。那个时间段,积弱的国家在探索,青年在选择,中华民族传统的士子情怀,使得我们都怀有报国的激情,选定了马列主义,走过了跌宕的大半生。相对来说,她是幸运的,她生命中的挫折,是涟漪。而我遭遇的却是惊涛骇浪。如今细想起来这其实也是一种幸运,它使得我这个自小锦衣玉食的女儿接触到了民族的苦难,懂得了脚下的大地是负荷着多么沉重的过往,而我当年又是个多么莽撞的黄口孺子。
  幼殊的诗印证了我的世界,她说:
  声声的小妹,是在呼唤着谁家的小女儿?
  我认为,这也是对我的呼唤,是时代是祖国呼唤着幼小者的我们进入社会。她在《羚羊篇》中写道:
  年轻的岁月,是一匹羚羊,沾满残露和草香的蹄声,从远远的谷底走过来。
  这是群非常单纯的小生命,残露和草香滋养着他们成长,诗人接着问了:
  “小羚羊,你怎么办?”
  “小羚羊摇着毛茸茸的长耳——哪里去呢?”
  这完全是幅怡眼的画图,小羚羊在思索,在选择。
  诗人说:
  父母赋予我的生命之火,春风将它吹燃!
  这春风是思想的力量,小羚羊找到了理想哺育的队伍,唱出了雄壮的队列之歌,请听:
  像狂风吹过死寂的森林,我们的脚踏过荒野,枯草便会笑着变青。
  多么意气风发,能使枯草笑着变青的队伍,具有改天换地的力量。摇着毛茸茸长耳的小羚羊,成长为革命的斗士,圣约翰大学的民主、自由的气息,拓宽了她的思维广度,小羚羊得到了读书的自由,得到了时代的恩赐,而亲爱的姐妹们却仍然生活在桎梏之中,姑娘极想呼唤,极想高歌。于是,写出了这样的歌词:
  打断我们的锁链,抛下几千年的悲哀,我们要争取妇女的彻底解放,为建设新的社会贡献力量。
  在太阳还埋在阴霾之中的时候,诗人把这首歌献给纪念三八国际妇女节的大会。这深情的呼唤,这铿锵的誓言,为大家广泛传唱,诗人站在使枯草变青的队伍中,引吭高歌。
  而我,由于生长在沦为殖民地的大东北,不仅是强敌压顶,那尚未完全接受民主洗礼的土地,被统治者日本那大男人意识加以纵容,继续摧残着女人,环境的窒息,我找寻不到使枯草变青的队伍,我是生于衰草的一只草萤,尽管誓以自己的微光,灼亮黑暗的一点,我却只能哀呼:“落在网里的鱼,只有自己找窟窿钻出去。”
  红旗招展的时刻来临之后,幼殊凭着她的学历、经历,成为新中国人人称羡的外交官之一,更获得了如意郎君,一篇《赠》道尽了理想和爱情的双双莅临;而我,却因为丈夫那无法交待的死亡,更因为我那抛弃奢华投身革命难为世俗相信的激情,被定为另类,失去了自由的生活,更悲惨的是失去了我叙述心声的笔。
  幼殊的女儿给周总理献花的瞬间,留在了历史的档案之中,也留在了幼殊的诗集之中,小姑娘那娇憨的微笑,证明了她生活得多么欢畅;而我那漂亮的女儿,却因为和反动的家庭划不清阶级界线,全部5分的学业成绩不准给予金质奖章,成了少女心中重如磐石的硬块,委屈得无从化解。
  当然,这一切都由时间做了验证,我那过激的革命热情恢复了本原,笔回到了我的手中,惆怅的是:韶华东流入海,两鬓华发频添,岁月不饶人,我已经老了,老了。幼殊的诗抚慰了我,使我豁达了许多。我看到,她也因为政治层面的原因,几十年远离卓越的报人父亲;她的母亲,我们女人中的先驱者之一,也长久、长久地迷失了真挚的两情。沉甸甸的国情,同样折磨了不同的我们。
  我非常欣赏幼殊的《雪之歌》,这首诗总能使我激动的心情平和,请听:
  我是雪,我是喜悦,我飞舞,天上人间。
  我是雪,我是喜悦,我弥漫,无际无边。
  ……
  落在哪里,溶在哪里,化做春水,潺潺涓涓。
  潺潺涓涓,无终无绝,上天成云,下降成雪,
  我永在天上人间……
  幼殊也将她的诗集送给了画家窦明娅,明娅来我家取书时,正是伊拉克遭受美机地毯式轰炸之时,我们同读着《雪之歌》,明娅苦笑着说:“布什若有雪的情怀,伊拉克的人民也就不会遭难了。”
  确实,潺潺涓涓无终无绝,这是大智大勇的情怀,是能使万物复苏的奇美,这心愫,是幼殊与众家姐妹、众家兄弟的灵犀一点。
  。 最好的txt下载网

音在弦外(1)
《我家》的作者遇罗文② 打电话给我说:有个《我家》的恳谈会,您去吧!我去接您。电话匆匆,既没说由谁主持,也没有说开会地点。我自忖:对我来说,这不仅仅是去谈《我家》这本书,这是我对故人的义务,用不着知道什么,就是得去。如此,我来到了座谈会的现场。
  原来这不是个简单的恳谈会,刊书的社会科学出版社隆重推出,社内一级领导亲临,请了诸多媒体,济济一堂,气氛热烈。这场合对我来说似曾相识,我只担心退居边缘的我,会不会给大会带来不和谐的音符。幸亏我稍稍打扮了自己,穿上了那条平时嫌它鲜艳的红地花裙,在黑上衣上配上了珊瑚胸针。我是隆重地来参加恳谈会的,我盼望能够与开会的主旨相合、能够从容地品读《我家》所反映的,一直令我和我的同辈人暗暗饮泣的那段历史。喜庆和悲怆交替缠绻着我,我竭力使自己平静、平静。谁知,一看见罗勉③,我的心便乱了。
  罗勉正低头摆弄着照相机,那个侧脸跟我同在政治学习班上他父亲遇崇基的脸相一模一样。我和遇崇基相遇的时候,他也就40岁刚过。父子在不同时空的这个年龄段上的巧合,涵盖的岂止是通常的悲欢离合。我控制着自己,为亲眼目睹的遇家父子在完全相异的场合中的亮相,欣喜、悲怆,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
  我和遇家的交往,源起于我和遇崇基同在(北京)东四派出所的政治学习班上。我俩的罪由也大同小异——都曾是日本名牌大学的大学生,都曾有过沦陷区生活的短暂经历。遇崇基比我的名声大,他是土木建筑工程师,主持过营造公司,还盖过什么竹筋楼。我曾在文坛上舞文弄墨,写过小说、当过杂志的编辑。我们回国时都是风华正茂,都是放弃了日本的优厚生活条件,志在参加新中国的建设。这就带来了真革命或是假革命的猜想。虽然劳动教养期间,左查右查并没找到我们作为日本间谍的真赃实据,有人依然不放心,将我们交由街道实施群众专政。我们同在东四地区住家,便成了学习班的同学。
  《我家》中涉及的遇罗克①,当时是工厂的学徒工,这个书生气的小青年很喜欢我,只要看见我跨进他家的门槛,便会溜出去买几块熏干加在大锅熬白菜中招待我。他含笑向着我:“孙姨,您感觉怎样,熏干熬白菜,真是一等一的好菜,您说呢?”这一等一的好菜我几乎是含泪咽下的。我清楚,这几块熏干是罗克在寒风里奔波一个小时的车钱。于是,我便尽量不在吃饭的钟点到他家去。却拒绝不了老遇的劝诱。学习班下课,老遇说,顺路到我家去坐一会儿吧!罗克喜欢和你“争论”。老遇用日文说的“争论”,用的是现在时的进行式。我懂得那邀请的诚挚。
  少言寡语的遇崇基用了个吓得我双腿发软的冒险办法传给我一份已经流传得急风骤雨似的《出身论》。当时,居委会派给我一项赎罪的任务,一定及时、准确把领袖的最新指示写在黑板报上,单写不行,还得加花加框,以示隆重。板报旁边居委会的门洞里,有个旧牛奶箱。我被允许把彩粉笔、彩纸条等用具放在牛奶箱里。想想吧!当我在一片大好形势的剪报下看见了《出身论》的当儿,岂止惊骇万状,简直是手足无措了。谁传给我的?这是货真价实的反革命串连,我怎么办?我毕竟已经饱餐风雨,首先清醒地断定:这是朋友送来的。当时,给我的信件要先送到居委会经过审查之后才能给我。不利用邮递而利用牛奶箱,这是胆大心细的人出的绝招儿,肯定是遇崇基干的,他熟悉我办报的细节。虽然胆战心惊,我仍然从容地在板报上画上了个光芒被掩的半个太阳,寄托了我的难言之情。
  深夜,捧读《出身论》,读得热血沸腾,兴奋得手舞足蹈。连赖以维生的绣花架子都碰翻了。怕惊动芳邻,扶起架子跌坐在木椅上,索性关掉了为深夜绣花装上的白亮亮的管灯,沉入黑暗之中,嘴里叨咕着:论得好!论得真好。一细想,恐惧便来了,意识到,这文章怕要捅大娄子,可我完完全全的无能为力。立时果断决定,再不能到遇家去,绝不能给遇罗克增加一条与日本特务勾搭的罪状。
  领袖号召深挖洞之后,派出所的学习班解散,受管制的人在各自居委会的监督下,投入挖洞的义务劳动。老遇和我不在一个居民组,天赐绝面良机,可却难以放下对罗克处境的忧心。
  一天,趁着黄昏暮霭,罗克突然来到我家,背着那个我给他补过的旧帆布书包,从书包中拿出一包东西来放在桌上,向我从容一笑,说:“爸爸请你分享希望!”说了这句含意模糊的话便转身走了,我还没从他突然的出现中缓过劲来,他已经消失在胡同深处了。
  那是一小包白米,包在那条我熟悉的遇崇基劳动时擦汗的旧毛巾里,连看带琢磨,才把老遇那龙飞凤舞的日文草篆理顺看明白。写的是:陈总给我翻译围棋谱的机会,得了一点想都不敢想的稿费。
  米到我手里,是挥汗的炎夏,直到春节,那米一粒也没动。罗克已经进去了①,我看见白米便想哭,完全不忍用它来填补饥饿。那是一握真情,我一定要在希望实现之时才吃,那才能吃出香甜。当时,我靠绣花糊口,吃了上顿愁下顿。遇家六口人,只有遇妈妈的60多元工资,白米对我们的肠胃来说,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