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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天舞·瑶英-第7部分

小说: 天舞·瑶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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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  邯翊想了想,说:“那就从我帐房上出吧。”  说过就抛开了。第二天进宫,白帝仿佛是随口说了一句:“以后犒赏的钱,可以从内帑出。”  邯翊不由一怔,随即明白,果然自己一举一动,白帝都留意着。  到了十四那天,万事具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别下雨,下雨可就太扫兴了。  就这样忐忐忑忑,一夜惊醒了好几次,侧耳去听窗外可有雨声?直到第二天早起,仰首东方,曙光在望,方才松了口气。  早两天已经颁出皇榜,告诉百姓有这一场热闹好看。因此午时不到,已经人山人海。  邯翊另有要务。晚间白帝将携宫眷微服出宫观赏,廷尉司特为选出百名精壮侍卫,到时寸步不离地守在四周。如有万一,怎样联络、怎样尽快从场中撤出,全都一一商议定。  布置妥当,胡乱吃了几口,匆匆进宫。  才到乾安殿,迎面遇上了瑶英,穿一身玫瑰紫缎面的袍子,打扮得像个富商公子,冲着他笑。  邯翊却恨恨地说:“都为你多那一句话,什么正经事也顾不上,直忙到今日!”  瑶英扮了个鬼脸,“这怎么不算正经事?”她忽然凑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可是为了你,才出这主意的。”邯翊愣了愣,正要追问,微服的白帝,领了换过装的嫔妃们出来了。  一行人分了十辆车,到端文街,离戏场还有数百丈,就过不去了,只好下车。廷尉司挑选出的侍卫早等候着,敏捷有序地往上一围,很快就开出道来。  进得场中,一时目迷神驰。  迎面台上两名壮汉,肩上各支一根长木,顶上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单足而立,舞动身姿。忽见那两名壮汉相对站定,陡然间齐齐一声大喝,双肩耸动,连木柱带顶端的小姑娘,一起换了个个!于是,彩声爆起,人群涌动,朝台上压,外围的差役,都使足吃奶的劲,总算还能借那一圈栅栏的力,硬是挡了回去。  这边才息,一旁又是炸雷似的喝采,掉头去看,原来是俳优戏,相去十丈的两根柱子,中间拴一条二指多粗的麻绳,两名女子对舞绳上,穿着太常特制的绣锦衣裳,灯火底下流光闪闪,耀眼异常。舞了一阵,由分而合,双双走到中间,看的人不由提起一口气,要看她们怎么走得过去?只见两人各出一足,半空中划个半圆,跟着身子向外一拧,竟是切肩而过,严丝合缝,连歌舞也没有半点停顿。台下轰然叫好,赞声不绝。  再往前,又是“神龟负山”、又是“幻龙吐火”,满场采声不断,直如闹翻了天一般。  白帝以嘉许的眼色看着邯翊,“二十天里能办到这一步,不容易。”  而邯翊,眼望着万民如醉的场面,也觉得这大半个月的辛劳,没有白费!                              
寝殿的门终于开了。  黎顺从里面出来,在门口顿了顿,然后径直走向首辅石长德。  “石大人,王爷请你进去。”  匡郢和陆敏毓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石长德有点吃力地撑起身子,踯躅着进了屋。房门随即在他身后合拢了。  寝殿的窗紧闭着,药香弥散,略显闷热和阴暗。  石长德站了一会,才看清靠坐在床头的白帝。  “石先生过来坐,我们好说话。”  白帝的声音十分低弱,然而清晰如常。石长德松过一口气来,竟有些无法支撑的感觉。勉强行过礼,坐在床边设的座上,微微喘息。  白帝感动地看看他,“叫你受惊了。”  石长德透了口气,说:“王爷春秋鼎盛,眼下托王爷的鸿福,四海无事,正宜静养。只要能加意调摄,自然勿药有喜,不必过虑。”  白帝不答,若有所思地望着石长德。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太医的意思,要我静养半年。我看,也只能如此了。”  白帝身体一直不很好,然而掌朝的十几年间,只在虞妃过世之后,因病休养,那也不过两月而已。  石长德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之间,忧烦剧扰,竟忘了该说几句慰籍的话。  白帝忽然长叹:“我实有负天家!”  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石长德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白帝休养,本该由储君监朝。  然而,如今储位空悬,又该由谁来主理朝局?石长德思忖良久,终于缓缓开口,这一句话,字字都有千钧的份量:“王爷眼前就有璞玉,又何必烦忧?”  白帝深深看他一眼,露出欣然的微笑:“你也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石长德却又说:“此事非同小可,敢问王爷是否决心已定?”  白帝默然不语,慢慢地阖起眼睛。良久,仿佛答非所问地说:“方才太医在这里,我问过他,我到底还有几时好活?”  石长德一惊,“王爷……”  白帝自嘲地笑了笑,轻声说:“有什么呢?总要死的。”停了一会,又说:“太医告诉我,还有十年好活,不过,我想他只会说多,不会说少。所以——”  他又一次停下来,踌躇着,神情黯然。  但只是片刻,又回复了平静。“好在这两年我一直在教他,他也聪明。”白帝徐徐地说道:“只是历练得少了些,那就请先生好好辅佐。”  是郑重其事地托付,石长德不再迟疑,就在床前伏地叩首,郑重其事地回答:“臣必当竭尽全力。”白帝虚抬了下手,思忖一阵,交待:“叫他们都进来吧。”  等辅相一同进来,白帝将需要静养,其间命大公子邯翊监朝的事情,告诉给他们。  旁人无话,只有陆敏毓忽然问:“大公子既然监朝,礼制用度是否该与从前,有所不同?”  白帝怔了怔,一时沉吟不语。  石长德和匡郢都回头看,陆敏毓却是面无表情,只作没有看见。  殿中的空气显得异样,紧张的沉默中,只有白帝粗重而略显凌乱的呼吸,清晰可闻。  “你说得也是。”白帝终于开口,“去查查昔年先储在世,用的礼仪。邯翊监朝期间,照此制度。”  此言一出,殿中更加寂静。  好半天,微闻袍服牵动的声响,石长德率先叩首:“臣遵旨。”  略为迟疑,余人也便跟着俯身在地。            
穿过窄街的风中,带着一点淡淡的菊花香气。  瑶英站住脚,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仿佛要借此将方才吸入的那股怪异味道,从胸中驱逐出去。  总觉得那味道,带着一点垂死的气息。让她想起老人那双浑浊的眼睛。  只有当她离去的时候,那双眼睛才会流露出一丝表情,让她相信,还有些许清明,残留在那具枯槁不堪的身体里。  他毕竟还活着。  跟他一样垂老的宫人,将药汁喂进他嘴里,大半溢了出来,褐色的液体顺着他下劾的皱纹淌下来。少许喂了进去,他的喉间咯咯作响,然后,她便觉得那种气息从他体内涌了出来。  她很想转身就跑,可是她没有。  她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他,只觉得难以想象,她身体之中,有这老人的血脉。  记忆飘得更远,她想起九岁那年的寒冬。  年关来临前,大雪一如往年地包裹了帝都。  宫人们早早地清扫了长街和庭院中的积雪,然而康寿宫那带,却无人理会。因为很少有人走,所以几天过去,那里依然是一片整洁的雪地。  她在偶然间发现了那个地方,之后她就常常去。  开始她在宫外的窄街上玩,后来她溜进院子里。  她从侍卫眼皮底下跑过去,也或许,他们是故意装作没看见。  她在院子里到处走,然后她看见坐在廊下的老人。  老人看着微笑。她就走过去,像从前那样跪下来磕头,说:“太皇好。”  老人拉她在身边,叫人拿点心给她吃。  她说:“在院子里堆个雪人,好不好?”  老人想了一会,说:“我老了,堆不动啦。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吧。”  他讲的故事实在很好听,所以第二天她又去缠着他再讲,于是他便每天给她讲。  有回她带了些吃食给他,都是她自己喜欢吃的。老人好像很吃惊,过了好久,他拍拍她的头说:“我牙都没了,吃不动这些东西了。”  她就问:“那,太皇想要什么?”  老人笑了,说:“乖孩子,我什么也不要。”  但是过了一会,他又说:“下次你来的时候,问库房替我要些东西来,好不好?”  她答应了。老人开了个单子给她,嘱咐她:“别告诉别人,特别不能告诉你父王。”  她那时也已经很懂事,也知道老人的事情,不能告诉父亲。她接过单子来看了看,发现上面全是药名,她刚刚生过大病,有些药她认识,也有好些她不认识。  她问:“太皇生病了?”  老人怔了怔,过了会,摇摇头:“没有。”然后,他又将那单子要了回来,说:“算了吧,别去要了。”  她不明白,但是也没有问。因为她在心里,已经决定要做一件让老人吃惊的事情。  过了几天,她将一包药带给了他。  老人看看她,再看看药,又看看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得意极了,“一样也不少吧?我全记住啦。太皇放心,我分了好几天要的,父王一点也不知道。”  老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很久,轻轻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真是天意……”  第二天,她又去。老人告诉她:“今天不能给你讲故事了。我让人叫了你父王来,他就快到了。”  她吓了一大跳。  老人指指门边的一个大柜子,说:“你先躲起来,等他走了再出来。记住,可别出声啊。”  她藏起来没多久,就听见很多人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来。  然后,她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说:“你们都留在外面,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进来。”  她从柜门的缝隙里,看见父亲进屋来。 他问:“祖皇叫孙儿来,有事情么?”  老人说:“没什么事,只是我想见见我的好孙儿了。”  白帝似乎轻轻笑了几声。  老人又说:“我能给你的,全都已经给了你。我现在还有的这一丁点,想来你也忍不了多久,就要全拿去了。”  白帝默然片刻,然后说:“祖皇何必多心?”  老人笑了起来,那声音有些特别,听起来很森冷。他说:“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兜什么圈子?”顿了顿,他忽然问:“我听说虞妃死了,是么?”  白帝轻轻地说:“是。”  老人叹了口气,很大声地说:“她是个好女子。”  白帝按捺不住,“祖皇……”  “别急。”老人打断他,“我是还有话要问你。再不问,我只怕也没机会问了。”老人好像在犹豫,停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当初成启他们一家,到底是不是你……”  白帝没有听完,就很快地说:“是。”  “为什么?”老人与其说是疑惑,更像是在叹息,“他们不比建嬴,他们只是言语之间得罪了你。”  白帝沉默了一会,说:“事到如今,问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老人便笑了,“是啊,确实也没什么用了。”  白帝又说:“我也有件事,一直想问祖皇。当日若没有东乱,祖皇会如何处置我呢?”  老人似乎愣了,随即放声大笑,“子晟,枉你如此聪明,原来到现在你还是不明白!”他忽然又不笑了,声音变得若有所思,“或许,再过十年,你就会明白。”  白帝不作声。  老人说:“你去吧。”  “哎?”  老人又说了一遍:“你去吧。”  从缝隙间,她看见父亲的袍服下摆从眼前经过,他的脚步显得很迟疑。  “子晟。”老人叫他。  白帝回过身。  老人说:“落子无悔。”  白帝没有说话。过了会,脚步轻响,他去了。  她从柜子里出来,看见老人眼望着某处,呆呆地出神。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是空荡荡的一面墙。  那天老人给她讲一个叫月娥的美丽女子的故事。他总有些心不在焉,她便也听得不大专心。后来那个故事没讲完,她就走了。  第二天,她听说老人中风了。  从此他一直瘫在床上,手不能抬,口不能言。  她很难过,以后没人给她讲故事了,何况还有一个没讲完的故事。  有天她终于忍不住,问白帝:“父王知不知道,月娥和她的情郎,后来到底怎样了呢?她有没有回去天帝的身边?”  白帝的脸色大变,“谁告诉你的?”  她从来没见过父亲如此严厉,吓得泪珠在眼里滚来滚去。  白帝放缓了口气,“乖,告诉父王,是你的乳娘,还是哪个宫女内侍说的?”  也许真是吓坏了,她脱口说出:“是太皇说给我听的。”  白帝吃惊地看着她,然后,他摒退了宫人,细细地追问原由。  她全说了,只除了那天躲在柜子里的事情。 听到她说曾经递了一包药,白帝问:“是些什么药,你还记得么?”  她记得很清楚。便一一告诉给父亲。  白帝听完,许久都不说话。然后,他用极低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天意……”  “别告诉别人这件事。”他轻轻地拍拍她的头,说:“也别再提那个故事,要是你真想知道,等你长大了父王自然会告诉你。那是你祖母的事,记着,你不能直呼她的名讳。”  过了几天,她听说寿康宫的侍卫们,都被杖责,赶出宫去了。  她有点内疚,知道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一直遵父亲的话,没有跟任何人提过那件事,可是有个疑团始终在她心里。直到有天她看了一本医术。那时她才知道那包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但,她更加疑惑。  老人为什么要那么做?这几乎自裁的举动,难道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可是如今他的境遇,与失去了性命又有多少差别?  瑶英想起那个几乎已无人形的垂老躯体,不由思量,自己到底做了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窄街将到尽头,瑶英止住了脚步。  玄翀站在不远处。他倚着宫墙,脸朝着阳光微微仰起。他的脸颊因此染上了些许红润,令他的面容看起来更加摄人心魄。  瑶英走过去,“小翀,为什么在这里?”  玄翀低垂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瑶英常觉得,他这样子就好像随时都会睁开眼睛似的,可其实他弄明白自己再也看不见了之后,就再也没把眼睛睁开过。  他反问:“姐,你又去看太皇了?”  “是啊。”瑶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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