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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地下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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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话筒放下,告诉我史丹那天早上带着龙尼和那女孩去过农场,那时候她婆婆不在家。 
  “园丁把山上木屋的钥匙给了他。” 
  “山上木屋?” 
  “农场后面的坡地上有个给客人住的木屋。那里就是起火的地点。” 

  
 

 
5



  我们人还没到达圣德瑞莎,就闻到了烟味。然后我看见烟雾飘过城市后面的山头,犹如一层面纱。 
  我的目光穿过烟雾,在那片烟雾底下瞥见了火景。火苗乱窜有如重机关枪的阵阵扫射,只是离得太远,听不到声响;而在山肩上低飞的双引擎轰炸机,把这场战争的假象添增得更为完整。飞机消逝在烟雾里好长一段时间后又钻出来,后头拖着一条浅红色的防火剂云层。 
  前面的公路上,车辆很快愈聚愈多,把我们堵在那儿。我探身向前想打开收音机,后来决定还是作罢。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女人即使没听这些火灾的报道,心事也够沉重的了。 
  车阵的最前方,有个公路警察正站在通往公路的一条侧道上指挥交通。好几部车从山上开下来,其中很多辆车身上都漆有圣德瑞莎大学的标志。我留意到有几部卡车上堆满了家具和床垫,外加小孩和狗。 
  公路警察让我们通过后,我们转向通往山坡地的道路。我们穿梭在丛丛柠檬树林和一块块佃地之间,朝着珍所说的“卜贺太太的峡谷”慢慢往上爬。 
  一个男人在峡谷的入口处把我们的宾士车拦下。他戴着黄色硬盘帽,穿的夹克上写着:“森林服务处”。珍爬出车外,介绍自己是卜贺太太的媳妇。 
  “小姐,我希望你并没打算待在这里,我们很可能会疏散这个地区。” 
  “你有没有看到我先生跟儿子?” 
  她向他描述尤尼的模样——六岁大,蓝眼睛,黑头发,穿着一套浅蓝色西装。 
  他摇摇头说: 
  “我倒是看到很多人带着孩子离开,这样做是对的。一旦火苗延烧到这些峡谷来,你跑都来不及。”“这次火灾会多严重?”我说。 
  “要看风向。如果没有什么风,我们在天黑以前就可以把火势完全控制住,我们在山上有很多设备。可是,一旦刮起了风——” 
  他举起一只手,对眼前的一切做出听天由命的告别姿态。 
  我们穿过燧石做的门柱驶进峡谷,门柱上面刻的名称是:“峡谷之家”。沿着峡谷边缘的榕树和大块鹅卵石之间,一路散布着昂贵的新造房子。男男女女都拿着水龙头对着他们的院子、房子和周围的小树丛喷水。他们的孩子不是在一旁观看,就是安静的坐在车里,准备要离开。山上冒出来的烟雾不但有如胁迫般地俯瞰着他们,连光线的颜色也被熏得变了样。 
  卜贺家的农场就坐落在这些房子和火场之间。我们朝着峡谷上头的农场开去,在卜贺太太放信箱的地点离开了县道。她的私人柏油小路蜿蜒穿过好几亩已经成熟的酪梨树林,这些宽阔的树叶顶部都已枯萎,仿佛已经被火神触碰过。变黑的果实从枝干上垂挂下来,像一颗颗手榴弹。 
  小路在一栋造型简单、漾着白色灰泥的农庄大宅前面豁然变宽,成了一个圆形的车道。纵深阳台的下方,红色的晚樱从红木的盆栽篮里垂吊下来。一个红色的玻璃蜂鸟给水器悬挂在这些篮子当中,一只看来也像是悬挂着的蜂鸟,一面从一条水柱里吸水喝,一面在空气中鼓翼。 
  一个女人打开纱门走出来,那只蜂乌浑然不觉,并没有移动。她穿着白衬衫、黑长裤,显出她的细腰。她以一种训练有素的精力快步走过前廊,足下的高跟马靴蹬蹬作响。 
  “亲爱的珍。” 
  “妈。” 
  她们两个像是某种竞赛开场之前的对手,短促地握了握手。卜贺太太简洁利落的黑发已经染上了几抹白,可是她比我想像中的年轻,大概不超过五十岁。 
  只是她的眼神看来比较苍老。她摇摇头,目光一直没有从珍脸上移开。 
  “没有,他们还没有回来。而且他们有好一段时间没上这儿来了。那个金发女孩是谁?” 
  “我不知道。” 
  “史丹跟她搞外遇吗?” 
  “妈,我不晓得。”她转过身来看我。“这位是亚契先生。” 
  卜贺太太随意点了点头。 
  “珍在电话里告诉我,你做的是警探之类的工作。是这样吗?” 
  “是私家侦探。” 
  她的眼光扫射我一遍,从我的眼睛往下看到我的鞋,又往上看回我的脸。 
  “坦白说,我对私家侦探一向没什么信心。不过在目前这种情形下,或许你会有点用。如果收音机的消息可靠,那场火绕过了山上的房子,没有烧到木屋。你愿不愿意跟我上那儿去看看?” 
  “我愿意。不过我要先跟你的园丁谈谈。” 
  “没那个必要。” 
  “我知道他把山上木屋的钥匙给了你儿子,他或许知道为什么你儿子需要钥匙。” 
  “他不知道,我已经问过佛兹了。我们在浪费时间,尤其是我,浪费了很多时间等待。你和珍还没来之前,我就一直守在电话机旁边。” 
  “这个叫佛兹的人在哪里?” 
  “你真是固执,对吧?好吧,他可能在小杂物间里。” 
  我们把忧心忡忡、脸色苍白的珍留在前廊阴处。农庄宅子一侧的后面有个有围墙的花圃,杂物间就在里面。卜贺太太跟随我在花圃屋顶板条投射下的阴影当中,走进杂物间。 
  “佛兹?亚契先生有话要问你。” 
  一个穿着粗棉布工作服、看似低能的人从他正照料的植物当中直起身子。他的绿眼睛里情绪波动,一副受惊的模样抱住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准备好要躲过威逼而来的一拳。一条青紫色的疤痕把他的嘴和鼻子连在一块,看来他似乎是天生的兔唇。 
  “这次又要问我什么?”他说。 
  “我想知道史丹·卜贺想要干什么。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拿走那间木屋的钥匙?” 
  佛兹耸耸松软的宽胖肩膀。 
  “我不知道,我又看不透别人的心,对不对?” 
  “你心里一定有点谱。” 
  他不安地瞧了瞧卜贺太太。 
  “我要通通讲出来吗?” 
  “请你跟他老实说。”她说,声调听来勉强。 
  “呃,我当然认为他跟那小妞儿想胡搞一番。要不然他们上那儿去干嘛?”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带着我的孙子去?”卜贺太太说。 
  “他们本来要把龙尼留在我这里的,可是我不想担这个责任。麻烦都是这样惹出来的。”他自以为聪明地说。 
  “你刚才怎么没提这个?你早该告诉我的,佛兹。” 
  “我一下子记不起这么多嘛!” 
  “那小男孩看起来怎么样?”我问他。 
  “还好,他没说什么话。” 
  “你也一样。”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嘛?你以为我对龙尼怎么样了吗?” 
  他的声音突地拔高,眼睛变得湿濛濛的,而且马上就泪水泛滥了起来。 
  “没有人这样说你啊!” 
  “那你们为什么一直来找我,一直来找我?小孩跟他爸爸来过这里,他爸爸又把他带走了,这样就要我负责任吗?” 
  “你不要紧张嘛。” 
  卜贺太太碰了碰我的手臂。 
  “我们问不出什么来的。”她说。 
  于是我们离开了,那个园丁还在他的植物丛里抱怨个不停,屋顶上板条的影子投射在他身上,因住了他。 
  车棚在宅子后面,跟一个老旧的红色谷仓连在一起。谷仓下头的浅溪谷底有个干涸的河床,长满了浓密的榕树和尤加利树。尾巴如扇带的鸽子和鸣声甜美的红翼山鸟,正在树丛底下和一个给水器下头觅食。尤加利树的荚果掉落在土里,看来像是装饰着青铜的钉头座。我踩着这些荚果前进。 
  车棚底下停着一部上了岁数的凯迪拉克,和一个敞篷的装货卡车。卜贺太太开着那部小货车,气冲冲的在酪梨树林里东钻西绕,朝那条往山头的路上转了个左弯。比酪梨树林更高的地方种的是高龄的橄榄树,再往上则是一片伸展到林地里的牧野。 
  我们快到峡谷的顶端了,我闻到愈来愈重的焦味。我感觉我们在对抗大自然,可是我没把心头这点疑虑对卜贺太太提。她不是那种你愿意在她面前承认人性弱点的女人。 
  我们越往上爬,路况越差。小路不但狭窄,而且不时有大块鹅卵石横陈路面。掌舵的卜贺太太颠颠仆仆急动前进,好像那部货车是一头不听摆布的男性动物。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罗杰·安密特太太在电话里的声音,于是我问卜贺太太她认不认识安密特太太。 
  她立刻回答: 
  “我在海滩俱乐部里看过她。你问这个干嘛?” 
  “罗杰·安密特这个名字跟你儿子的金发女友有关联。” 
  “什么样的关联?” 
  “她开的是安密特家的宾士车。” 
  “这种关联我不奇怪。他们是南方来的暴发户——跟我们这种人是不一样的。”她继续说下去,其实并不算改变话题:“你知道,我们住在这儿已经很久了。我祖父费康南的农场当年占了海岸平原和整个山区的好大一部分,往上直到第一个农场沿路的土地都是他的产业。现在,我只剩下几百亩了。”我还在想适当的话讲,她又接了下去,这次更为直截了当:“史丹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向我要一千五百块的现金,说他今天就要。” 
  “他要这笔钱做什么?” 
  “他说得含含糊糊的,说是要买情报。或许你已经知道,我儿子对他老爸抛弃我们这件事,反应有点走火人魔。”她的声音既酸苦又戒慎。 
  “他太太告诉过我。” 
  “是吗?我本来猜想,那一千五百块钱或许跟你有关。” 
  “跟我没关系。” 
  我想到艾尔,那个穿黑西装、脸色苍白的家伙,不过我决定现在不提他。 
  “谁付你费用?”这女人问题问得尖锐。 
  “我还没收到钱。” 
  “原来如此。”她声音听起来好像并不相信。“你跟我媳妇是好朋友吗?” 
  “我今天早上才见到她的,我们有共同的朋友。” 
  “那你大概知道,史丹快跟她分手了。我从来就没巴望他们的婚姻会长久。” 
  “为什么?” 
  “珍是个聪明的女孩,可是她的出身跟我们完全门不当户不对。虽然我试过对她解释我们家里的一些传统,可是我想她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我儿子。”她的目光从路上转向我。“史丹真的对那个金发女孩有兴趣吗?” 
  “显然是的,不过或许跟你想的不一样,要不然他不会把你的孙子也带在身边——” 
  “可别太有把握。他带着龙尼是因为他知道我爱那孩子,也因为他要从我这里拿钱。你记不记得,当他发现我不在家的时候,他想把龙尼交给佛兹?我真想知道,他们到底打算干什么!” 

  
 

 
6



  到了一个砂岩峭壁的底部,路已经到了尽头。卜贺太太停下货车,跟我一起走出车外。 
  “从这里开始我们要走路。”她说。“平常我们可以开车经过那条响尾蛇路绕过去,可是现在他们正在那里灭火。” 
  峭壁的背风处有个褐色的木牌,上面写着:“费康南小径”。这条小径尘灰仆仆,是用推土机从峡谷的峭壁里开出来的。卜贺太太一边在我前头带路一边解释,说她父亲已经把这条小径的土地捐给了森林服务处。她的语气听来像是竭尽所能在让自己开心。 
  我一路吃着她身后扬起的灰往上爬,直爬到某处才停下喘口气。从这里往下看去,能够看到脚下峡谷高处的大枫树顶。一弯早升的月亮挂在峭壁上,我们朝着它的方向继续爬,到达山顶时,我的衣服都已湿透了。 
  离山边大约一百码的地方,一个历经风霜、用红木盖的大型木屋矗立在一丛树林里。不久前火舌曾经穿过树林,烧出一条不整齐的刘迹,因此这块土地上有些树已经变得焦黑,只剩下断技残叶。那个木屋有部分也呈现出赭红色,看来像是被人泼上了血。 
  树林上面是一片黑色的山坡地,就是先前火神曾经从容造访过的地方。山坡往上斜斜伸入一条继续往上攀升的山脊路,山脊后面是火势目前正在延烧的地点。这场火看来像是顺着山脉正面一路平烧过去,从远处看,火舌有如高射炮弹,不断穿过浓密的荆棘丛爆裂开来。 
  那条山脊路大概就在我们和主要火场的中间位置。往东看,山脚平缓变成了台地,那条路往下蜿蜒至一堆建筑物中,看起来像个小规模的大学。建筑物和火场之间,那些推土机正在山前来回爬上爬下,想从深密的矮树林里砍出一条防火线来。 
  现在那条路上满满堆着水车和其他的重型设备。大家以一种袖手等待的态度环绕在车子和设备四周,仿佛他们只要安分,只要戒慎,就可以让那把火留在山上自行熄灭,像一个不受欢迎的神抵一般。 
  卜贺太太跟我走近木屋,我看见木屋的几处墙壁和屋顶都溅染上从天空洒下来的红色防火剂。其他部分的墙壁和遮盖窗户的百叶窗则因为岁月的侵蚀,已经变得灰白了。 
  门是荡开着的,钥匙插在门锁上。卜贺太太慢慢走进去,仿佛深伯里面会有什么东西吓着她似的。可是,那间充满乡土味的大客厅里看不出任何的异常。石砌壁炉里的灰烬是冷的,恐怕多年来一直都没热过。房间四周立着几件用帆布罩住的老式家具,跟那些已经不成形状的记忆相仿佛。 
  卜贺太太重重地在一张帆布罩住的安乐椅上坐下,灰尘在她四周扬起,她咳了几声,然后换上一种不同的语调,低沉而惭愧地说道: 
  “大概上来时爬急了些。” 
  我走出房间,到厨房替她找些水喝。碗橱里有杯子,可是扭开水槽里的自来水龙头,没有水流出来,煤气炉也断了供气。 
  我一边走过其他的房间一边留意屋子的格局:楼下有两间卧房,木造的陡楼梯通往阁楼的一间睡房。天窗泄下来的光照亮了阁楼,里面有三张床,都用帆布罩着。其中有一张看来皱巴巴的,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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