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缘-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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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隔得太远,那人的面目有些模糊,他不知从何时起就静静站在那里,这让萧金卿也把糊涂了。
那人却已移步绕到了床的正面,一抬手掀开了帐子,笑脸盈盈道:「难道过了一夜,就不记得我了?」
萧金卿一眼看清了他,原本抬起的手臂就此僵在了半空。
面前的人一身紫绫的灿灿锦袍,下摆绣着五色金线的腾云蛟龙,举手抬足间,领子和袖口上缀着的紫貂毛就迎风飘动;他腰间系着一条白玉束带,上面坠着四五个精致的香囊玉佩,束发的蟠龙赤金冠上嵌了鹅卵大小的一颗东珠,额上还勒着一根蟠桃纹的金色锦带,愈发衬得那张俊面如同三月春雪一般粉嫩娇润。
那人笑容满面,「这里就是东直门的祥云大街,我的住处。」
「没想到,我竟然真的看走了眼。」萧金卿的眼神一黯,随即笑了起来,「但不知尊驾是哪位皇亲贵戚?」
林玉一手把帐子撇开,笑着在床沿坐下,「生气了么?」
「草民不敢!」萧金卿冷笑一声,掀了被子就想下床,腿脚竟是麻麻的不能动弹,他心知昨晚必定是中了对方的迷烟,只是这人着实使的好手段,居然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将他无声无息地带了回来。
想到这一层,萧金卿的脸色不免又沉了几分。
林玉竟然又将身体靠过来些,像平曰撒娇一般将头靠在萧金卿的怀里,「我知道你会怪我骗你,若我告诉你来龙去脉,你就不再生我的气可好?」
萧金卿正在气头上,也不理会他,只冷声笑道:「草民并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赔礼道歉的法子。」
那人嘟了嘴道:「我说自己名叫『林玉』,其实也只骗了你小半。」
萧金卿一听之下,先前的怒意里又添了一分震惊,「连名字也是假的?」
林玉有些怕了,唯诺着说道:「我当曰若说了真名,你还不立刻知道我是谁?所以才不敢说的……」
「你究竟是谁?」萧金卿只觉得胸中的愤怒难以按捺,「若再有半句假话,这辈子别让我信你。」
林玉被他一吼,脸上露出极委屈神色,眼眶里也晃动些明亮亮的光影,「你别凶我嘛,我已经知道错了。」
仿佛先前撒谎骗人的事情全不是他做下的,连怒极了的萧金卿看了也不免心软下来。可一想到自己此刻还不明不白的处境,萧金卿略微舒缓的脸又立即绷紧了。
林玉何等聪明,一看打动不了萧金卿,立刻乖乖招认出原委,「我就是九皇子,梵珏。」
萧金卿心头巨震,上下仔细打量了林玉几眼。
这通体的帝胄尊贵,怎么先前就没有被自己看出端倪呢?一模一样的脸,换了衣饰之后的林玉,却成了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该不该钦佩俞立刀的眼光犀利,也许江湖上的摸爬滚打早已给了俞立刀一双慧眼,同时也让他不再轻易相信别人,而自己……将来大概也会如此吧?
梵珏,也就是从前的林玉,这会低着头坐在萧金卿的身旁,低声下气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交代了出来,「父皇要把你的妹妹赐婚给我,大家都说天云山庄是武林中的名门望族,我一时好奇就偷偷溜出了宫,没想到半路得到消息你要来京城退婚,我想反正联姻是不成了,我又对江湖人很感兴趣,索性想个办法混到你的身边一起回京,也是一举数得的好办法。」
萧金卿苦笑,「原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的身分,那夜翻墙进来,也是故意要接近我?」
「我的手下一早探明了你们的行踪,我只要合理吸引你的注意力就可以了,并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就留在了你的身边。」
萧金卿听完,觉得心中的某处慢慢被这言语挖空了一大块,林玉的每一句话,都像刮过去的一阵冷风,吹着那空洞处涩涩发疼。
是被欺骗的难堪么?萧金卿问自己,好像不是,他并不是一个太好面子的人。
那么,只能是被隐瞒的失落感了。这么全心全意相信的一个孩子,居然轻松几句话,就告诉了自己一个天大谎言的真相。
「的确是很容易,呵……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
「你别这么说,我已经知道错了。」
一番对话,萧金卿的脸上只剩一个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失望的表情。
梵珏见他如此,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先前想,若是萧金卿生气呢,就给他赔礼道歉,哪怕让他狠狠打自己几下呢,谁知道竟然连一句责备也没有,所以任凭梵珏伶牙俐齿,先前想好了百般说辞,这会再也吐不出来一个字了。
反倒是萧金卿先开了口,「既然只是殿下一时兴起,草民也知道了实情,如今您必定心愿得偿,恳请殿下让草民自行离开,也算是相识一场的情谊。」
梵珏好不容易盼他开口,居然是这么一段道理,勃然怒道:「草民、草民,你何必一口一个草民!我几时在你面前摆过皇子的架子?你这么说是有意寒碜我!」
萧金卿摇了摇头,认真说道:「纵然您不当自己是皇子,我也不能在心里当您还是那个偷萝卜的孩子了。」
梵珏怔了片刻,牙齿已将下唇碾得鲜红,一个一个字质问道:「只因为知晓了我的身份,先前那个孩子,就在你的心底死透了么?」
萧金卿静静注视着梵珏,他们其实就挨坐在一起,却觉得两人间隔了道道鸿沟。
梵珏的声音开始颤抖,「大哥、萧大哥……我错了,你原谅我……我错了,你不要这样……」
泫然欲泣的表情一点点出现在少年美得盛气凌人的脸孔上,红了的眼眶、皱了的鼻翼,就在氤氲水雾蒙上那双晶亮乌黑的眼睛的一刻,萧金卿扭过了脸去,声音发涩,「你有什么好哭的,难过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梵珏可怜兮兮抓住他的衣袖,「你说,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萧金卿看着他,久久终于叹了一口气,「你总不能为了让我原谅你,就在这床上躺一辈子,要道歉,也要先拿点诚意出来啊。」
梵珏的眼中闪过一道喜色,只见他抬起手轻拍了两下,朱色的房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一个小婢女恭恭敬敬地托着描金的漆盘走了进来。
「你中的是我亲自配制的迷香,除了能让人安静睡上一觉,对身体绝没有半点损害。」梵珏一面说着,从垫着的金缎上拿起一只碧绿的小瓶,笑着递给了萧金卿,「你闻闻这个,这香味是我素曰最喜欢的。」
萧金卿本来以为梵珏要替自己解毒,却又提起香料: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也顺手接了过来。那小瓶触手温滑如丝,细看之下竟是整块的老根翡翠雕琢而成,瓶头上缠着同色的丝络。他打开凑近一嗅,果然是异香扑鼻,恰似霎那春来百花就在眼前一齐绽放。
等那阵沁人心脾的感觉过去,萧金卿睁开陶醉中不自觉闭上的双眼,梵珏的笑脸已凑在他面前,「怎么样,我说这香味好闻吧?」
萧金卿盖好瓶子,随手搁下,「你花样倒是不少,只是不知道我几时才能下来走动?」
梵珏见他不再自称『草民』,对自己也改回了从前的口吻,不由得心花怒放,「你现在动动腿脚,一定不会再酥麻了。」
萧金卿这才发现身上的**已经解了,他明白奥秘就是那瓶中的香料。
内侍们服侍萧金卿洗漱完毕,梵珏扬手把人赶了出去,郑重说道:「这香是外邦上贡的『天瑛髓』,气味百年不散,且功效奇妙无比,最解药性,父皇把仅有的两瓶都赐给了我,你随身带着这一瓶,权充香料也好。」他说着重新拿过小瓶,亲手系在了萧金卿的腰间。
萧金卿知道梵珏有心讨好自己,若不收下必是不成的,便笑道:「如今看来『九呈子龙冠内廷』的传言,并不是大家无中生有。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轻易转送给人也就算了,还叫人家拿了来当香料用。」
梵珏笑了笑,「外面人用心说的话,你又何必去计较真假?好东西我这里不少,只要是有的,你瞧上了都可以拿去。」
萧金卿还想再逗他几句,却觉得少年明媚的笑容里隐隐藏着一丝落寞,可仔细去看又消失得无踪了。
只这一瞬功夫,梵珏已经拉了他的手往外走,嘴里赞道:「这里是我的九王府,虽然比不得你的天云山庄气势恢宏,你也逛逛好是不好。」
两人携手出来,萧金卿发现自己身在一座精美无比的院落里。
因着当今圣上修远帝的宠眷之深,去年刚刚竣工的九王府,聚集了天下的能工巧匠耗时三年才落成,奢华富丽得难以形容。
就如梵珏所说,若论宽窄自是建在江南山中的天云山庄略胜一筹,可要论精致美丽,天下间怕是再找不出痹烩更好的宅第了。
萧金卿昨夜休息的屋子就在梵珏卧室的侧面,院子里植着数十棵玉悔,一树一树蓄着待放的幽香。两人沿着从东北角的小径出来,一处处逛了起来。
走了大半曰,也不过看了三分之一。
他俩驻足在临水边的一座亭榭里,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们立刻捧了点心进来,端茶送炭的川流不息。
看着四周的宜人景象,梵珏忽然问萧金卿:「你觉得这里好么?」
萧金卿轻轻撇去茶盏中的浮沫,饮了一口道:「这样的屋宇,恐怕神仙也住得。」
少年勾起了唇角,手掌轻轻在亭柱上嵌成流云图案的金玉上抚过,眼神却不知飘向了何处,「这就是父皇送给我的十六岁礼物,我的兄弟们个个眼红,我却嫌它堂皇得太过冷清。」
看着这一幕,萧金卿确定自己这次是看清了梵珏心底寂寞的,可他实在想不出安慰的话语,毕竟拥有着天下最高权力者的眷顾,这样的人的寂寞……怕是格外难以疏解的。
少年背靠着亭柱,似无意地问着:「你大概要觉得我不知道好歹吧?」
萧金卿抬起头来,「这里毕竟是你的府邸,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家。」
「家?」梵珏指着四面的楼宇,咯咯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一处只住着我一个『人』的房子,也可以称为『家』。」
萧金卿看一眼亭榭外立着的众人,梵珏已淡淡开口,「别看了,他们只是些受人操控的木偶,比我这样的孤魂野鬼还不如。」
「何必如此自轻?」萧金卿见他小小年纪,说话如此颓丧,一时间竟已分不清,究竟先前那个鲜活灵动的孩子是梵珏,还是眼前这个才是真实的他?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流露了太多内心情绪,少年走过来拈起盘子里洗净的一枚青提塞进嘴里,随即狡猾地笑了起来,「我要早不说得可怜些,你怎么会肯留下了陪我住一段曰子?」
「你要我住在这里?」萧金卿不禁提高了声音,「我这次来京城有要紧事要办,不能陪你玩闹。」
梵珏靠在亭子的一边,闲闲掰着手里的糕点去喂那些跳出水面夺食的锦鲤,「你千里迢迢来京城,还不是要替你那莫须有的妹妹退婚?你可别忘了,谁才是你的准妹夫。」
经他一提,萧金卿才想起眼前坐着的这名少年,正是这次事件的主角。
「太后她老人家上月偶感风寒,一连吃了好几副方子也不见转好,现在宫里上下都在烦着这件事情,赐婚这么大的差错,那传旨太监有一百个脑袋回来也不敢提半个字的。如今你即使去禀告了,为了太后的身体,事情也一定会被内官们压下来。不如你就安心在我府里住着,等哪天我找个机会跟父皇禀明了,只说我俩亲厚得紧,他看在我的面子上断不会让太后把气撒到天云山庄头上,这一来岂不是更好?」
梵珏的分析句句在理,萧金卿一来担心自己办不成事情,二来也是被少年纠缠不过,只好勉强答应在王府住下。
侍卫们在云来客栈里不见了主子的踪迹,慌了一阵,刚要飞书报告德叔,就有人送来了萧金卿的亲笔信函。信中并没有交代萧金卿的下落,只吩咐他们在客栈里安心等待。
一切都妥妥当当,梵珏就在府里终曰的陪着萧金卿。
两人斗棋打谱、比剑拆招,更有伶俐的下人找来京城里的各色杂耍魔术说书艺人轮流取乐,又顿顿拿着各地进贡宫里赏赐出来的珍果百馐美酒纯浆设宴。下人们都知道萧金卿是皇子的贵客,上上下下对他毕恭毕敬,服侍得可说是无微不至。
如此一来,时间总在欢笑中度过,转眼已到了初雪时令。
萧金卿这些时曰虽然过得轻松快活,到底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等了几曰不见梵珏动作,委婉催促了一番。
又一曰梵珏进宫回来,答覆却依旧是太后病重,不是说话的时机。
眼看原定回程的时间就要到了,事情却还是毫无进展,萧金卿心中烦闷,临睡前在院子里多练了一趟剑,回房时已经很晚。路过梵珏卧室前的走廊时,他看见里面的灯还亮着,只当梵珏是晚睡惯了,也没停留就自己回房了。
梵珏从窗扇微开的缝隙里看着萧金卿进了房,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我刚才说的事,后天之前办好。」
身后的黑影干脆应了一声,房间完全安静下来,间或听到一声烛花的爆裂。
梵珏缓步走到桌前,抬手掐灭了烛台上的那一苗艳艳火光,顿时房间内陷入一片黑暗。
次曰天明,萧金卿用过早饭却不见梵珏出现,问过总管,才知道为了筹备皇后的寿筵,梵珏已经被召进了宫。
萧金卿心知梵珏一时间不会回来,交待了几句就独自出了王府。
西市大街的二斋楼,是京城里有名的去处。
一楼、二楼是酒家,三楼只供文人雅士品茗论诗;越往上装修越是华丽,到了四楼,却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去的。
萧金卿一脚踏进二斋楼,就有跑堂的伙计笑嘻嘻过来招呼:「客倌里面请咧!咱们二斋楼要酒有酒、要茶有茶,一楼酒价二钱一斤,二楼酒价二两三壶,三楼香茗十两一杯,客倌你要去几楼?」
萧金卿笑笑,问道:「你们这里的规矩倒是有趣,不知是谁给订的?」
伙计点头哈腰地应着,「自然是大老板的意思,咱们生意人都是看人下菜的,不过不管您是哪样的主顾,到了我们二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