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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王跃文梅次故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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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没有什么办不好的事情。今天,他再一次坚信了这一点。……) 

朱怀镜想象陆天一挥舞警棍的样子,怎么也不是个味道。这时宋勇过来请他, 
说:' 朱书记,缪书记说有事请你去一下。' 他笑着说声就来,仍坐着不动。宋 
勇便点头出去了。朱怀镜拖了会儿,才去了缪明那里。' 坐吧坐吧。' 缪明揉着 
肚子,微笑着。 

朱怀镜接过宋勇递上的茶,望着缪明客套几句。他也不问什么事,只等着缪 
明开腔。缪明办公室总是很整齐的,桌子中间放着正在修改的文稿,一头是文件 
筐,一头放着一叠报纸,像是才看过的。就连笔筒里的钢笔、毛笔、铅笔、蘸水 
笔灯,都是整齐的一把,往同一角度倾斜着。 

' 怀镜,同你商量个事。上次地委会上,否决了陈冬生的任命。后来组织部 
门又另外做了个方案,拟让陈冬生同志任畜牧水产局副局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 缪明问。 

' 组织部同我汇报过这事。陈冬生学的是畜牧水产专业,也算是学有所用吧。 

我个人没什么意见。' 朱怀镜知道陆天一必定暗中协调了,才有这么个曲线 
方案。 

谁都是这么个心思:如果能提到个要紧岗位上当然更好,实在不能尽如人意, 
先上个级别也未尝不可。 

缪明说:' 好吧,你若认为这个方案可行,下次让组织部提出来通过一下吧。 

' 朱怀镜点头说好。他心里明白,给陈冬生这么个位置,等于缪明和陆天一 
各退了一步。看来缪明也不是真的要挡住陈冬生,只是想让陆天一的意图打点折 
扣。 

缪明没别的事说了,却想同朱怀镜闲聊几句。 

' 住在那里习惯吗?' 缪明问道,他的右手在桌上轻轻敲着,左手却闲不下 
来,正来回揉着肚子。 

朱怀镜说:' 很好啊,那可是总统套房,我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哩。' 缪明 
笑了,说:' 怀镜开玩笑,什么总统套房?梅次人自己说的。' 朱怀镜说:' 真 
的,还行。可惜有蚊子了,不然夜里开着窗户,空气太好了。' 说的都是些寡淡 
无味的话,朱怀镜只想快快走了。他瞟了瞟缪明桌上的那叠报纸,见最上面那张 
就是《梅次日报》,载有陆天一砸车的新闻。缪明闭口不提这事,就有些意思了。 

朱怀镜回到自己办公室,仍是闭目抽烟。桌上放着文件夹,却是作样子的。 

拿着那十万块钱怎么办?他还没有想出更好的主意。这时舒畅打了电话来, 
' 朱书记吗?昨天晚上想来看您,打了您房间电话,总没人接。' ' 是吗?谢谢 
了。 

' 朱怀镜想起昨晚他同袁之峰谈话,把电话线扯了。却也不必同她解释。' 
我昨晚回房间很晚了。' ' 哦,是吗?我想来看看您,又总怕打搅您。' 舒畅说。 

朱怀镜笑道:' 打搅什么?你有空随时来嘛。' ' 好吧。您很忙,我就不多 
说了。' 舒畅说。 

舒畅已打过好多次电话了,都说晚上想来看看他。可总因为他要开会或有应 
酬,她都没有来过。自从上次她带着弟弟上门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可是奇怪, 
偶尔想起她,他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放下电话,朱怀镜又在想那钱的事。他可以马上向缪明提议,让地委几个头 
儿碰在一起开个会,他当着大家的面,把钱交出来。他在会上应该有个义正辞严 
的发言。可他如果这样做了,同陆天一在街上砸车没什么两样了。梅次人茶余饭 
后就必谈朱怀镜了,百姓会说他是清官,同僚会说他只是做秀。 

纪委有个廉政账号,设立一年多,只在最初收到寥寥数百元,传说也是纪委 
自己放进去的。这可能是所以廉政账号的必然结局。贪官自然不会往账号上打钱, 
账号原本就是给想廉洁又怕廉洁的同志设立的秘密通道。但清官更不会往账号上 
打钱,因为它除了安慰自己的良心,很难证明自己的清廉。 

朱怀镜在荆都财政厅当副厅长时,自然也见过这种钱,却没像这回感觉烫手。 

那时候,他不知水深水浅,只知道闭着眼往下跳。经历了一次挫折之后,他 
知道自己该往上浮了。对于这十万元人民币和以后还会无法拒绝的不同数目的人 
民币(或许还会有外币),他必须要交出去。但如果他还想延续自己的政治生命, 
还想有所作为,他还必须保证两点:一、不能让人知道他交出去了;二、在关键 
时刻,又必须能证明他早已经交出去了下班时间还没到,朱怀镜就坐不住了。他 
叫了赵一普和杨冲,说有事想回宾馆里去。上了车,杨冲说起了陆天一砸车的事。 

' 到处都在议论陆专员大闹夜总会。老百姓高兴,都说梅次出了个陆青天。 
我们当司机的有个毛病,就是爱车。一听说陆专员砸了好多高级轿车,就心疼。 
他那一警棍砸下去,没有一两千块钱是修不好的。听说他昨夜一口气砸了二十多 
辆车,等于砸掉了好几万块钱。这钱谁出?' 朱怀镜只是听着,一言不出。赵一 
普觉着气氛尴尬,就说:' 陆专员是个张飞性子。' 杨冲仍是说:' 我只是想, 
这事怎么收场?' 说话间就到五号楼下了。朱怀镜独自下车,上楼去了。服务台 
里站着的是小周,微笑着叫道朱书记好。朱怀镜点点头,还算客气,却不说话。 
他开了门,却见刘芸正歪在沙发里。见了他,忙坐了起来,脸儿通红。' 对不起, 
我没想到您……' ' 没事的,没事的。要不你仍旧休息?' 朱怀镜说着就要出门。 

刘芸站起来,说:' 那怎么行?我收拾完您的房子,有些累了,想您一时也 
回来不了,就迷瞪了一会儿。白天在值班室休息不了,我住的集体宿舍白天也嘈 
杂……' 这时,于建阳推门进来,说:' 朱书记您回来啦?我……' 他话没说完, 
突然见着刘芸,愣了一下。他抬眼望望刘芸那稍稍显乱的头发,便微笑了。' 我 
来看看朱书记还需要什么。好好,我不打搅了。小刘,这个这个小刘,朱书记需 
要什么,你安排就是啊。' 于建阳说完就拉上门,出去了。 

刘芸很是窘迫,额上立马就汗津津的了。她去洗漱间匆匆梳了下头发,低了 
头出来,不敢正眼望人,只说:' 朱书记对不起,您休息吧。' 刘芸走了,朱怀 
镜就在客厅里来回走动。他进卧室提提皮箱,感觉一下重量,就放心了。他不停 
地抽烟,脑子里也是一团烟雾。到底没有想出个周全的法子,便想吃完中饭,先 
去银行把这钱存了。 

第四章 

朱怀镜的办公室在二楼。窗外是片樟树林。樟树本是成行成排整齐栽种的, 
可从二楼望去,却是森然如墨。因为喜欢这片樟树,朱怀镜的窗帘便总是拉开的。 

有各种各样的鸟在林间啁啾,只是他没有留意过。他太忙了,哪有听鸟的闲 
情? 

这天下午还算清闲,他翻完了文件,时间还早,又没别的事,就打开电脑上 
网。地委和行署都是上的荆都经济网,多是些经济信息和时政新闻,做领导是必 
须看的,可看多了也乏味。这时秘书长周克林路过门口,微笑着望了里面一眼, 
见朱怀镜手握鼠标器在桌上抹来抹去,就进来了,说:' 朱书记上网哪!' 上网 
在梅次都还是时髦事儿,很多领导办公桌上的电脑都是和尚的篦子,没用。周克 
林特意进来这么说说,就有些奉承的意思了。 

朱怀镜头也没抬,点击着电脑,说:' 克林同志,能不能还给我开通个因特 
网?我们这个政府经济网,毕竟有局限,很多网站都不能访问。' 周克林回道: 
' 我同保密局的同志商量一下吧。领导上网,保密局要过问的。' 朱怀镜这才抬 
起头来笑笑,说:' 看行不行吧,不行就算了。' 周克林说:' 我想没问题的。 

' 缪明突然来电话,说:' 怀镜,天一同志提议我们几个商量个事情。你过 
来一下,就到我办公室吧。' 朱怀镜马上过去了,其他人都还没有到。缪明说的 
' 我们几个' ,就是指地委正副书记。 

' 什么急事,临时动议?' 朱怀镜问。 

' 砸车的事。' 缪明语气平淡。 

说话间陆天一到了,气呼呼的样子。朱怀镜拿出烟来,陆天一摇摇头,掏出 
自己的烟。他的烟抽得冲,嫌朱怀镜的烟淡了。陆天一和朱怀镜抽着烟,缪明从 
容地揉着肚子。谁也不说话。李龙标马上也到了,他是管政法的副书记,却总是 
满面春风的样子,不见一丝煞气。宋勇早过来了,给各位领导倒了茶,仍旧出去 
了。缪明叫住宋勇,说:' 你叫周秘书长来一下吧。' 周克林马上就到了,便开 
始开会。缪明说:' 天一同志,你先讲讲吧。' 陆天一将烟屁股往烟灰缸里使劲 
一拧,说:' 关于我砸车的事,不知同志们是否也听到了种种议论。我听到了, 
很让我生气。我向各位领导同志汇报我的想法。不是我陆天一缺乏雅量,而是这 
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说,在梅次,一定程度上,正不压邪,或者说邪气上升, 
正气受到压制。我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只要看到少数人公车私用,包括公车 
迎亲,用公车上高档娱乐场所,我就气得七窍冒火。结果呢?我砸了车,群众是 
拍手叫好,有的干部却说我是土匪,说我假正经。好吧,我就匪给你们看看。我 
提议,追查那天晚上使用公车的当事人。我当时就请交警部门的人来了,当场记 
下了车辆牌号,一个也跑不了。我的具体意见是两条:一是车辆维修费由当事人 
负责;二是给予当事人一定的行政处分,县处以下干部由单位自己处理,县处以 
上干部交地委处理。我就是这个意思,地委定吧。' 陆天一说完,谁也不看,只 
望着窗外,脸黑着。平时开会,发言自然而然形成了顺序,通常是缪明提出议题, 
陆天一紧跟着发言,次者朱怀镜,再次李龙标。朱怀镜今天不想马上发表自己意 
见,只埋头吸烟。缪明就提醒道:' 怀镜同志、龙标同志,你们谈谈吧。' 朱怀 
镜只得说了:' 公车私用,特别是开着单位的车,去高档场所吃喝玩乐,影响极 
坏,这股歪风一定要刹刹。这次的事具体怎么处理,我同意天一同志的意见,缪 
书记最后定。但是,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就得有治本之策,比方说,改革 
用车制度。不然,今天强调一下,紧张一阵,过后又是老样子。' 他的这番话, 
听上去是赞同陆天一的意见,其实是不以为然。 

李龙标说:' 天一同志的意见很好,怀镜同志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都同 
意。群众对少数干部的作风很有意见,应该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不能把公车私 
用当作小事,特别是开着公家车出入夜总会,太不象话了。' 周克林也得发表意 
见,又只能说别人说过的话。秘书长被当做参谋长,得是很有点子的样子,却又 
不能太有主见。下级太有主见了,上级会很不舒服的。大家都说了,程序就很民 
主了。缪明最后拍板,说:' 各位的意见都很好,我原则同意。第一,修车费用 
由用车当事人负责;第二,严肃处理有关当事人,县处以下干部由各单位处理, 
县处以上干部由地委处理;第三,责成地委办、行署办研究用车制度改革办法。 

怀镜同志的意见,我深有同感,纪律固然重要,但治本之策还是要有制度保 
证。 

' 散会后,周克林专门跑到朱怀镜办公室,请示道:' 朱书记,缪书记要我 
专门向您汇报,请示您对用车制度改革的意见。' 朱怀镜笑道:' 我也没有什么 
很成熟的具体意见,只是感觉光靠强调纪律,或者处理几个人,是解决不了问题 
的。 

具体怎么办,你们研究吧。外地也有改革的先例,看看有没有成功的经验? 
' 他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不能说得太透了。谁都清楚,公车私用可谓中国特色, 
解决起来太棘手了哦。说是归说,只怕是没有办法改革的。 

' 天一同志,嘿嘿,太有性格了。' 周克林突然如此说道。 

朱怀镜望着他笑笑,说:' 是吗?' 周克林捉摸着朱怀镜的心思,试探着说 
:' 天一同志有时就是急了些。一急,就不注意方法了。公车私用,很多情况下 
是说不清的。' 朱怀镜笑道:' 天一同志给纪委出了难题,也给组织部出了难题。 

按干部管理条例,这够不上什么,怎么个处理法?不处理,天一同志面子上 
过不去。' 两人都说得含蓄,其实私下都认为陆天一太鲁莽了。周克林看样子有 
很多话想说,却只得遮遮掩掩。朱怀镜并不原因同周克林一起说三道四,他的话 
就适可而止了。要不然,只要他稍加点拨,周克林就会说出很多不堪的话来。陆 
天一的风头的确也出得太离谱了,很多人会说他的闲话的。 

下班后,朱怀镜回掉了几个应酬,自己跑到宾馆去吃便餐。于建阳见了,吆 
三喝四的,要服务员加菜。朱怀镜黑了脸说:' 小于,我说你,你就是不听。我 
一个人能吃多少?别浪费了。' 于建阳只顾自己笑,说:' 朱书记,我老是挨您 
批评。好吧好吧,就加一个菜。' 朱怀镜也不想再同他罗嗦,便点头笑笑,埋头 
吃饭。吃完后,于建阳忙端了碟水果过来。朱怀镜没说什么,拿牙签挑了片哈密 
瓜,边吃边往外走。他怕于建阳又跟着去房间,就说:' 小于,你忙去吧。' 于 
建阳略作迟疑,只好站在那里了。 

刘芸正站在服务台里吃饭,见了朱怀镜,忙放下碗,说:' 朱书记您好。' 
说着就跑到前面去开门。朱怀镜说:' 小刘你别麻烦了,你吃饭吧,我自己开就 
行了。' 刘芸回头笑笑,说:' 没关系的。' 开了门,刘芸也进去了,替他倒了 
杯茶。朱怀镜连声道谢,叫刘芸快去吃饭。刘芸嗯了声,就往外走。朱怀镜又叫 
了她:' 小刘,你没事就把饭端这里来吃嘛,站着吃不难受?' 刘芸将门拉开一 
半,说:' 习惯了,没事的。' 朱怀镜自从那晚醉酒之后,总觉得自己同刘芸亲 
近起来。刘芸自是客气,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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