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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寒雨连江by 薄荷酒-第24部分

小说: 寒雨连江by 薄荷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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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力甩了甩头,不能再想下去了,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心软。可以感觉到,到了集会的后半段,议事厅中的气氛是越来越宁定,越来越舒展了,如果左回风想给众人一种“都是自己人”的错觉的话,他无疑已经成功了,连我都渐渐忘记了我和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唐门,思绪不知不觉飘向了远隔着千山万水,远隔着整整二十年时间的大理。 
  天地间明明并不是只有唐门、大理和左家庄,明明我向往的东西除了它们还有许多,可是每次回过头来还是会发现自己依然在同一个地方徘徊来去。 
  已经决定今夜子时撤离了,说走就走。好像听到左回风对众人说,藕断丝连、割舍不清本不该是我辈的作风。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看我,我却忍不住大大地心虚。 
  不过,唉,他的作风,我实在也有点欣赏不起来就是了。看习惯了那张大多数时候冷冰冰几乎不笑的脸,他和颜悦色的样子真是……可怕。 
  “秋,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哪里不舒服?”罪魁祸首终于出来了,又装成了德高望重的老和尚。 
  “……没什么。” 
  “连耳根和脖子都红透了,当真没什么?”话音里透着戏谑,“你已是我左家的人,我怎能放着不管?” 
  还是被他看出来了,终于可以肯定他从一开始就是成心的,如果说我心思不正,他的心思更加正不到哪里去。 
  有点恼羞成怒,偏又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只能盯住僧袍上镶嵌的青布边,说出话来当然也就毫无气势可言:“正想请问左少庄主,我何时成了你的……属下?” 
  “你当然不是我的属下。”老和尚笑眯眯地挽住我的手,拉着我举步前行,一直朝住处走回去,看样子是打算关起门来说个清楚了。 
  他的步子越迈越大,两个人于是越走越快,我几乎是被他拖着走的。 
  有点不对劲,已经超出开玩笑的范围了,他是认真的。 
  侧过头看去,缘茶的脸,缘茶的僧袍,只有一双眼睛是属于左回风的。 
  熟悉的眼睛,不知看过多少次了,可是里面为何多了些我完全陌生的东西?突然有些恍惚也有些害怕了,那双眼睛总能看透我在想什么,总能找出我最薄弱的一环。所以,我刚才不敢像往常一样直视他,我不敢。 
  我不想再谈了,左回风,当我什么也没有问好不好?至少现在不要。 
  我们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平衡,我好不容易才能告诉自己忘记那盆明丽的绿色牡丹,忘记那天滂沱的雨水,还有你和唐亦重叠的面孔。 
  有一条界限横在那里,我一直不允许我的思绪越过那条线,连接近也不可以。所以求你,你也不要去碰触它。 
  绝望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你还是走得这么快? 
  原来客房离议事厅这么近,几步就到了。乘着他关门的空当微微用力一挣,脱出了他的手掌,马上一头扎到床上,和衣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一片寂静,然后我听见细微的衣衫抖动声,床铺微微一沉,他也睡了上来。 
  身体顿时僵硬,怎么办才好?好像只能继续装睡了。 
  寂静依旧,只听见彼此显然比平时急促的呼吸声。 
  用这种态度应付他,他会不会生气了? 
  “秋,你可真够……笨的。”终于开口,仍然不是什么好话,声音有点哑,听起来还有点咬牙切齿。 
  “……?” 
  “以后记清楚了,这种时候想往哪里藏都行,就是别藏到床上。”   “……” 
  “用不着把头缩到被子里,躺一会儿就起来吃晚饭,别忘了今夜子时还要出门。” 
  他的口气恢复正常了,平淡里夹了显而易见的戏謔。我松了口气,张开眼睛偷瞥一眼又重新闭上,休息一会儿吧。 
  之前的一刻宛如白驹过隙,错身而去,徒留心底一丝道不明的滋味。薄薄的窗户纸,如我所愿,依旧好好地贴在那里,没有被捅破。 
  天上有弯弯如细眉的新月,我站在阵石边上凝望着不远处雾霭中的玄幻阵,清淡的月光染白了那片薄薄雾气,云彩般变幻流动着。 
  最后一个天盟新弟子的身影刚刚隐没在流云里。 
  忽然省起待到这弯新月变成圆月的时候,就是峨嵋比武之期了。 
  天气晴朗而寒冷,夜风不停地吹,我把手中的火把插在地上,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很冷,不仅仅是天气的缘故,这里,是我的旧游之地。好在白天的热气还有一部分留在身体里来不及褪去,冷热交加,反而舒服些。 
  左回风是第一个进阵的,他要做的事情很多,除了指点一干人平安出阵,联络前来接应的天盟分舵外,还必须按计划使用那瓶迷药。以他的身份地位,这种情况本来应该用不着亲力亲为才对。 
  送走了那些弟子以后,左回风还得独自穿过玄幻阵回到这边来,前前后后少说也需要两个时辰。而我则必须在这里牢牢守住阵石。 
  阵石其实并不是石头,而是一只极大的铁箱,沉重无比,单是箱壁就厚达一尺。箱顶与一般箱子都不同,四周凸,中间凹,活象个水槽。往上面倒满水时,由于阵内有几片水泊和几面极大的铜镜,阵外的人可以藉着恰到好处的光线隐约看到阵中人的活动情形。 
  火把烧得正旺,照得周围明晃晃的;这里昨夜刚下了一阵山雨,箱顶上正积满了水,我朝里面看了许久,终于辨出一群缓缓移动的黑点,就不知哪个是左回风。 
  我敲敲箱壁,听见了一声沉闷的钝响——里面塞满了各种机簧,从地底深入阵内,藉以操纵阵形变化。箱侧有两扇各一拳大小的铁门,严丝合缝地用十八曲玲珑锁锁着,门隙间连一根针也插不进去。三才、四象、五行、八卦,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机簧一经触动,阵中就是一阵乾坤倒置,地覆天翻;相反地,阵中的变化也会牵动机簧的位置,若能将各种机关变化牢记在心,那么用手指触摸一下就能弄清此刻阵中的形势。 
  十八曲玲珑锁的钥匙早就不在我手中了,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把它找出来。其实就算可以打开两扇小门,我也不敢扳动里面的机簧——多年未习,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只能帮倒忙而已。我能做的只是另找一块真正的石头坐下,望着眼前的铁箱子,等待。 
  风吹日晒,箱子上面一层层都是铁锈,黑黝黝地像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与月下仙气缥缈的奇阵殊不相称。 
  布成这样一座玄幻阵,少说也需十几年之功。我十四岁那年,眼前这座阵刚刚成熟,而那个时候,母亲已经去世两年了,整个唐门只有父亲懂得一点阵势的皮毛。 
  我记得刚满九岁不久,母亲单独带我来过这里,见我懵懵懂懂看着那些蓬勃生长的小树小草,忽然流泪了。她往平静的小水泊里丢了一颗石子,让我看着水纹越荡越大,越荡越远;再同时丢好几颗,让我仔细瞧着随之漾起的层叠交错的纹路。 
  你分得清哪条纹路是哪颗石子激起来的么? 
  我摇头。 
  三颗石子就足以带起这么复杂的水纹,再多几颗,就没有人能辨得清了。所以说,不要把力气都用在辨认纹路上,这些水纹虽然热闹,一会儿就会消失;你只要看清楚这几颗石子是怎么落下去的,就足够了。 
  嗯。 
  等参透了这个道理,玄幻阵难不住你的。 
  真的? 
  真的。还有,你要明白,石子一旦脱手,会激起什么样的波澜,连扔的人也无法知道…… 
  现在想来,那时她的眼神分明在说,你还太小,懂不了的,只盼你将来能懂。 
  我确实不懂,一直到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后很久,那几句话才慢慢体会出一点味道来。 
  后来我和唐斐修习阵法,靠的是母亲留给我们的一本手写的册子。第一课就要求我们到湖边去丢石子。炎炎盛夏,小湖边清风习习,花香郁郁,两个半大孩子蹲在湖边看水波荡漾,每每双双睡倒在草丛中。大小蚊虫当然不会客气,于是醒来时已是一身的大包,满眼的夕阳。 
  短短数年过去,当初望着彼此满身红点捧腹的两个少年已然长大,你算计我,我提防你,十余年的手足之情,抵不上旦夕的翻脸无情。 
  谁有错谁没错已经不重要了,往事已矣,两个人各有感慨,各有难处,我不相信他这三年过得比我开心多少。只是比起唐斐干净利落的翻脸,站在原地一遍遍回忆往事的我,未免太也拖泥带水了一些,难怪左回风会觉得看不下去,非要我今夜站在这个不想待的地方痛定思痛不可。 
  远远地有细微的火光一闪,思绪一下子断了。这才惊觉地上的火把已将燃尽,光芒越来越黯淡了。我点燃一根新的,小心地插在阵石边的地上。抬头注视着远处的火光渐渐接近,数了数,一二三四,共有四支火把。 
  我闭了闭眼睛,没有动,依然坐在原地。 
  早知道左回风不会光是让我在玄幻阵外痛定思痛一下就算了,他的作风一向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底。玄幻阵内和阵外注定一样危机四伏。 
  这件事迟早要让唐斐知道的,早一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没有比此时此地更糟糕的时机了。可以肯定十八曲玲珑锁的钥匙在唐斐手上,他选在这个时候出现,无疑是来清理门户兼铲除外敌的。 
  能把时间和地点把握得如此准确,左大庄主绝对功不可没。 
  亏他进阵前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那么相信我应付得了吗?还是说,他对破阵之法已经了如指掌,完全有恃无恐? 
  无论如何,事实是他一次赌上了许多人、包括他自己的安危,连招呼也不打就封死了我的退路。 
  火光越来越近,我听见了衣袂猎猎带风的声音,影影绰绰看到了来人的面容。 
  唇边终于露出苦笑。唐斐,如果可以,真不想在这里看到你。 
  唐斐自己没有拿火把,他带了四个人来:唐靖、唐崴、唐御和唐祁。跳动的明黄火焰映在他脸上,非但没有染上血色,反而衬得脸色愈加苍白;眼眸里沉黑一片,看不出情绪如何。 
  到了近前,他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径自朝阵石行去。 
  只走出两步就停下了,因为我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这是昔日左管家对付我的拿手好戏,今晚不妨照搬一下。 
  唐斐抬眼盯住我,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我清楚地看到了他额头的筋脉正跳个不住。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已在狂怒的边缘了,尽管竭力压抑,森冷的杀气还是从身周一丝一丝不住溢出来。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终于淡淡道:“很好,唐悠,你真是很好,帮着左家对付唐门,你的父母在九泉下也当含笑才是。” 
  这句话语带双关,只有我真正听得懂。深吸了一口气,我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动气了。莫名其妙被左回风摆了一道还有苦说不出不说,三年的岁月并不足以冲淡眼前这个人曾经在此地所做的一切,他竟还敢再去揭昔日的疮疤。 
  冷冷答道:“若非这次左家愿意让步,元月十五一至,唐门上下势将化为一片血海,无一人得活,不知他们在天有灵,会不会喜欢看见。” 
  唐斐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浅极淡,又是苦涩又是嘲讽的笑容:“好一个救星,真是慈悲为怀,连一个人的性命也舍不得伤,连说也不肯对我说一声就擅自处理了,你以为这对唐门是件好事,我会为此感激你么?”他放缓了语气,眼光先扫过站在一旁的唐靖等人,再望了眼阵石,最后又回到我脸上:“此刻逃往阵中的人都没有唐门的血缘,是我一意孤行,不顾众人反对,一个一个亲自选进门的,他们每个人都在列祖列宗牌位面前磕过头、立过誓、歃过血,从此弃去本来姓氏,一心入我唐门。原来全是假的……唐悠,你身为现任掌门,掌管着掌门令符,还好意思拦在我面前吗?” 
  我心中先是不忍后是冷笑,唐斐这些话不仅仅是说给我听的,分明也是说给唐靖等人听的,连这个时候都不忘收买人心。否则以他此刻气得发疯的状态,哪里还耐烦细细说这些。 
  他不急,我更加不急,反正时间拖得越久越有利,我渐渐冷静下来。颈后有点发冷,回过头一看,四名弟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目中都有几分陌生的敌意。 
  唐斐,唐门的掌门根本不是我,还有谁比你更清楚这一点?即使你当年种下的因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唐门弟子依然只听你的,我还不是一声不吭让你利用了个彻底? 
  微笑道;“唐悠果然才浅学疏,是非不明,实难堪当掌门大任,你何不就此废了我这个徒有虚名的名号,自然可以放心动手,不必担心会误伤了掌门人,落个大不敬的罪名。” 
  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只是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出声:“悠,我本以为这一次,你还是站在我这一边的,看来是我料错了。左回风就那么重要?” 
  我咬了咬牙,这几天听惯了左回风的毒舌,自觉无论唐斐说出的话如何难听都应付得了,却没想到会有这一手。声音不知不觉放轻了些:“我有我的立场,既然已经插手就不可能中途退出了;那些人虽然离开,我有办法不让他们把唐门机密外传。我知道你不甘心,可这已经是损失最小的办法,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唐斐没有马上说话,只是转身凝望那片乳白色的阵势,许是因为夜风很冷,突然打了一个寒噤。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回过身来:“也罢。” 
  “罢”字方一出口,猛地一掌已就着转身之势直直印上了我的胸口。 
  这一下突然发难掌势奇速,挟着风声直扑而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相隔不过一尺多远;我全无防备,大惊之下只来得及往后一仰消去几分劲力,再无其它闪避余地,百忙中右手弹了几弹,早就藏在指缝里的银针脱手飞出,直取对方上三路。 
  偷袭与得手,只在一瞬而已,到了下一瞬,一切都已结束。 
  好像很长,其实很短的一瞬。在这一瞬间,我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也许什么都想了,跟着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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