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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3届-孙力、余小惠:都市风流-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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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若晨的话把阎鸿唤惊呆了。他感到强烈的震撼,和莫名其妙的惊慌,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你胡说些什么?!”他冲动地站起身,对柳若晨喊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起这些?无聊!这是什么时候,正副市长难道是在情场上打交道吗?”
  “我不是胡说,这是真的。我是为了她才把这些告诉你的。我不忍让她爱了一辈子,到死还一无所得。我也不能让那个折磨她的人,就这样心安理得,一无所知……或许,装作不知。”
  阎鸿唤颓然地倒在沙发上,仿佛被击垮了,捧住头,把手指插进已经长出白发的头发里。
  “你告诉我,让我怎么办?”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人闷在心里受不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
  一阵疾风暴雨式的喧嚣吵闹声平静了,两个人的心同时堕入茫茫雾海。
  足足二十分钟后,阎鸿唤从沙发上站起来,握住柳若晨的手:“现在我不能再去想了,一切全交给你了。拿破仑说过这样一句话:有时一夜就决定了整个历史的进程,或向前推进一个世纪,或向后推迟百年。现在这个夜属于我们,属于这座城市。”

  堵塞在柳若晨轿车旁边的自行车队伍越来越密。行人看出轿车和轿车里坐着的人,不是一般市民。反正堵在这儿了,前进不了半步,也后退不了半步,干脆拿憋在这儿的“官儿”们找找乐,撒撒气,堵在一条路上,就没有上下贵贱的区分了。
  “别挤,别挤,哥们儿别挤呀,看挤坏了汽车,这可是进口货。”
  “车是进口的,里边的人是出口的吧?”
  “他妈的,就是这种乌龟壳太多,把路堵的。一个人坐辆车,占着几个人的道。”
  “他妈的,道天天堵,奖金月月拿不到,算谁的?喂!你们当头儿的迟到扣不扣奖金?”
  “扣个屁,这些人凑这热闹上班都多余,反正不干活,在办公室坐着,不如在家坐着。”
  “别瞎说。”一个女青年推了一把身边骂街的小伙子,“就你嘴能,小心人家记住你。”
  “记住呗,我说的是大实话,道堵了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们当官的要干事,早解决了,我说他们就会坐着,还冤了他们。”
  “哈哈哈……”
  群众的叫骂和哄声直冲站在车边的康克俭的脑门,他不能发火。向群众发火是没有道理的,他也不能解释,群众不接触他们的工作,是不了解他们的苦衷的。一年前,他还是个没吃过药片的硬汉,当了区长,一年里累病了两次,两次都是病未好就“开小差”擅离了医院。他爱人发牢骚:“咱不当这破区长了,挣得还不如我这日用化工厂的工人多,操这么多心,费那么大力,损寿一二十年,犯得着吗?当官图个什么?”他什么也不图,就图为全区的人民办点事。他觉得一个人活一生,倘能做成几件实实在在对人们有益的事也不枉一生了。这一年,东市区在全市各项工作上都是走在前面的,东湖区居民楼群落成,他们由一个荒僻的区成为全市绿化标杆区。新建了七所幼儿园,成立了十个家庭服务队,办了中小学学生食堂,解决了蔬菜、肉蛋供应断路问题……他的足迹遍及全区每个机关、学校、街道、工厂,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用自己的心血浇灌这块土地。然而,他无力解决道路问题,照样得在这儿听骂。

  柳若晨这一路的几位区局长们是在八点四十五分赶到北郊区区委的。他们懊丧地推开会议室的门时,才发现会议尚未进行。另一支比他们早来不到十分钟的队伍正围着阎鸿唤在诉苦。康克俭走过去,一听就笑了,原来他们也挨了骂,而且骂得更狠。他环视了一下会议室,数数还有两位副市长没到,这么说,起码还有一支队伍堵在路上。
  柳若晨走到阎鸿唤身边:“看来,今天的会议得推迟了。”
  “为什么要推迟?我们的会议已经进行了。”阎鸿唤望望大家,“一路上,群众给我们致了开幕词呢。”
  大家一下子明白了市长选择北郊区开会的真实用意。
  会议在九点一刻开始。
  阎鸿唤笑吟吟地坐到主持者的讲桌前。
  “今天的会主要是布置环线工程的任务,我算了算,一条线直接间接涉及到市区所有的区和局,所以请大家都来领任务。本来会议要有个开场白,可我阎鸿唤的嘴太笨,讲不清楚花那么多钱,动用那么多工,牵涉你们区、局长们那么大精力,去修这条路,意义何在,价值多大。说不服诸位,我们为什么必须先于一切地解决道路问题。于是我请道路帮帮忙,替我来了个开场白。让我们这些住在市里,往来于市中心的同志们掌握些第一手的情况。我想,大家都对‘堵塞’有着深切的体会。我们市民就是这样天天挤着、挨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们还应该到公共汽车站去看看,看看那些怀孕的女工,抱着孩子的母亲,是怎样在天天拼搏,参加这挤车大战的。群众当然要骂,我们挨挨骂就知道群众想什么了,就知道群众需要什么了,就清楚我们该去做什么了。
  “在今天之前,我曾在一些区、局听取意见,也可以说是去化缘。有的区说,交通问题主要是工业系统受益,应该他们掏钱;工业系统的各大局长们说,道路问题是市政问题,市政部门应该想法解决。总而言之,互相推诿踢皮球,都想把交通问题说得与己无关,都想把公共的事业说成是哪一家的事。今天我们的区、局长们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在我们的道路上,受苦的有工人、干部、医生、教师、学生、服务员……各行各业的人都有,哪个区长、局长敢说没有你们的人?听到群众的骂声,那些推诿责任的区长、局长们就不觉得惭愧?
  “当然,城市交通的现状,责任不在你们身上,我们各区、局的领导大都是近几年才任职的,但城市交通的明天属于我们在座的所有人。去年,我们打击了经济犯罪,但我们是不是需要进一步想想经济浪费问题,请大家看看,所发材料的数字,一目了然。”
  大家开始低头看发的材料,材料上清楚地印着全市机动车、自行车的数量,每日交通道路的流量;按单位时间计算出的,因道路不畅、堵塞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数字惊人,每一个比较差都令人不可置信。
  阎鸿唤接着说:
  “我们的局长们天天抓生产、抓效益,我们的市财政一笔笔、一分一分地抠钱,但每年我们起码有一个亿毫不吝惜地扔在马路上,多么大手大脚的城市,多么昂贵的马路。这种浪费该不该治理一下?这种因交通造成的浪费,哪一个局不存在?”
  没有一个区长、局长表示异议。他们由衷地表示赞同市长的话。
  “好,下面就请工程指挥部,把任务具体地布置下去,既然是大家的事,就大家办,人民的城市,人民建。这项工程分段进行,限期完成,沿线拆迁,谁家的孩子谁抱走,属哪个局,归哪个区的房子,哪个区局负责迁。一个原则,有力的出力,没力的出钱,文化事业单位无钱无力,就搞后勤,搞慰问,搞服务,总而言之,来个全市总动员,全民齐上阵。一鼓作气,七月一日正式开工,明年‘五一’,让我们的城市出现一条畅通无阻的光环。”
  大家议论纷纷。
  柳若晨注视着会场,注视着会议的每一个过程。
  他深深佩服阎鸿唤。他知道市长之所以胸有成竹,是因为他手握金山,有一支他自己锻造出来的,蕴藏着巨大潜力的干部队伍。然而并不是每一个领导者都能发现和挖掘使用这潜在的力量,这需要胆略,需要高人一等的运筹帷幄的能力和气魄。
  阎鸿唤凑近他,小声问:“老柳,下边该公布指挥人员名单了,拆迁指挥问题……你看,需不需要换一下?”
  柳若晨想想:“不,还是我吧,我是主管副市长。”
  柳若晨不由自主地按徐力里说的话做了,先助市长搞环线建设,之后再想专业的事。
  “好!”阎鸿唤一拍柳若晨的肩膀。而后转过头去,拿过话筒:
  “……我们进行以环线为主体的城市道路改造工程,是我市建设史上的一个伟大创举。它将改变我市原有的布局,一个焕然一新的美丽城市将伴随着这条环形线出现。不可小瞧这条环线,它不仅改造了城市的外观,方便了人民生活。采用综合治理的手段,彻底解决我市交通问题,就为今后把我市建设成一座高度现代化的城市打下了基础。环形线一旦交付使用,全线通车,我们就会通过它产生巨额的静效益,看到它的经济价值。所以今天各局长、区长慷慨解囊,掏点钱,或损失一些企业、单位利益,不要心疼,这是大企业家的风度,是干大买卖、赚大钱的明智之举。我们修筑的,是一条城市繁荣致富之路……”




第 十 章

    一

  杨元珍一大早就把炉子捅开,然后到旁边的早点铺买来豆浆、油条,又给儿子摊了个鸡蛋,伺候建华吃完,走了,才坐在床沿上喘口气,星期天建华还得去公司开会,说是去领任务,准是又有新工程了,这下,他又该忙了,一天到晚着不了家了。每次一个工程干完,建华就像剥了层皮。她轻轻给孙子正了正枕头,小蒙正睡得香。
  建华离婚后,一直不愿再成家。哪一天她身体顶不住,死了,他能照顾好这孩子吗?可是,娶个后妈,又能对小蒙蒙好吗?杨元珍一阵心酸,爱怜地摸着孙子的小手。
  这孩子自小懂事,像他爸爸。眉眼像谁呢?她端详着孙子细嫩稚气的脸,小时候人家都说他像他妈,现在,她却在小蒙蒙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抛弃了他们的人。
  “奶奶,我爷爷呢?”小蒙问过她。
  “死了。”她骗孩子。
  “怎么死的?”
  “打仗牺牲了。”
  建华看了母亲一眼。他知道父亲并没有牺牲,而是和母亲离了婚。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没有人告诉他。他懂事,也从不打听,抛弃了母亲的人,他不想知道。
  “妈,您跟小蒙蒙瞎说些什么?”建华小声埋怨母亲。
  杨元珍平静地看着孙子:“小蒙,奶奶没瞎说,你爷爷是英雄,奶奶佩服他。”
  她对孙子说的是真心话。
  她想着,眼睛模糊了。没想到她还能见到他。除了六三年普店街闹大水,她躲在人群里偷偷看见他一回之后,这次又见到他。这次她看得那么清楚。他老了,脸比过去细润了,她惦记着他的病,但又不能去看他,她不愿去难为他,老杨当年就说过,他那个女人好恶。
  她不是没有后悔过。那年送高原来,她就不该回去,是自己那会儿眼界太窄,死心眼儿,惦记着公婆,惦记着家里刚分到的几亩地。
  临走那天晚上,她问他:“我走,你想我不?”
  “净说些没用的话,怎么会不想!”
  “那你还放我走?”
  “是你要走,又不是我赶你。你走也好,家里没人照顾,我这儿又忙,顾不上安个家,你住在机关里,出来进去也不方便。”
  “我可不兴你跟城里的大姑娘拉拉扯扯的,把我甩了。”
  “你呀,还是个党员村干部呢,说话没个水平,像个没觉悟的妇女,胡乱猜疑个啥!”
  她拖住他的胳膊,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我看出,你在人面前不愿意理我。去看戏时也不和我坐一块,嫌我太土气对不?”
  “瞧你这个婆婆妈妈的劲儿。我这是在工作,能没事儿光跟你穷聊,再说,头排座是发给领导的,你一个家属,也能一块坐到头排去吗?”
  她不再吭声。
  然而,让她说中了,他果真找了个城里的大姑娘。那一次,竟是她与他的最后一夜……
  一滴泪水掉在孙子小蒙蒙的脸上,他睁开了眼睛。
  “奶奶,你哭了?”小蒙爬起身。
  杨元珍慌忙用衣襟擦擦眼:“傻孩子,奶奶眯眼了。”她拍拍孙子的屁股,“快起来,奶奶给你弄早点去。”
  “杨大娘。”是张义兰在窗外喊她。这些日子,这姑娘跑得勤,几乎每天来一趟,每次都给大娘捎些新鲜菜、瘦肉、排骨什么的,还不肯收钱。她在副食店卖菜,买的便宜,可义兰这些举动,她明白,全都是冲建华来的。这可让她犯难了。要说义兰这孩子不错,长得挺俊,人也勤快,爹是个瘸子,哥是个“十指不沾香”的主儿,家里的活儿,全是义兰包了,干起活来泼泼辣辣,麻麻利利,当家过日子,里里外外都拿得起,是把好手。而且义兰还有一副热肠子,嘴上厉害,心里没啥,要是对谁好,割她身上一块肉,她也干。偏偏建华对义兰一点心思也没有。杨元珍不时在儿子耳边叨叨义兰的好处,建华毫不动心,听见这姑娘的名字就心烦。杨元珍不知儿子到底是什么打算。每次见了义兰,就觉得对不住这姑娘。
  “啊,刚起床呀?”张义兰话音刚落就径直进了屋,见小蒙蒙正在穿衣服,慌忙过来帮他穿。
  “我自己会。”小蒙害羞地夺过自己的裤子套上。
  “你爸爸呢?”
  “不知道,我刚醒。”
  “杨大娘,建华哥呢?大星期天的还上班呀?”张义兰冲窗外问。
  “谁知道,说是到公司领任务,不知又要来啥工程了。”杨大娘给孙子摊上了鸡蛋。
  张义兰一挑门帘走出来:“我知道是什么任务,我就是来告信儿的。”她脸上喜气洋洋,“咱普店街要拆了,在这修环形线。”
  “拆?啥环形线?你们年轻人的名词,我越来越听不懂。”
  “就是修大马路,在咱们这儿修条大马路,顶咱们前那条路十个宽,把咱普店街的房全扒了,搬到新楼房里去住。”
  “你这是从哪儿听到的信儿?这么大的事儿,街里也没说呀。”杨元珍不敢相信。
  “没错,我哥是工程指挥部的,市长让他负责拆迁,他说这个月底,咱们的房就得全扒净,建华哥准是领活儿去了。”
  这月底?杨元珍吃惊地瞧着张义兰,义民在市里工作,说的事不会有假。普店街的住户们早就住腻了这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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