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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3届-孙力、余小惠:都市风流-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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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她脑中纷乱地叠映和翻滚着的又是一场梦。她希望这是梦,然而她醒着。
  饭店,粉红色的灯,玫瑰红的地毯,乳黄色的电话,还有床单、窗帘什么的一片暖色,像他那个温柔的吻,他那使她浑身痉挛的触摸和他那厚重的男子气的鼻息。
  “你怎么来了?不是给你寄钱了吗?……”
  钱!暖色底子中用硬板刷重重抹了一道粗野的冷色。四周柔和的线条变成无数直棱棱的触角,深蓝色近于黑色的那一笔直戳她心。
  她肉滚滚的,越抹越有力,跳动频繁的心躲避着那黑色。
  “我想你!”
  “你来要惹祸!”
  “可我想你!”
  “你呀,我真拿你没办法,叫你不要来,你还是来了,记住以后电话不要打到我家里。”
  “为什么?”
  “不能让她知道。”
  “我想,你应该告诉她。”
  “什么?你胡闹!……好了,我现在马上就得走,晚上有个重要活动。你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有时间我会来找你的。”
  “……”
  “以后再告诉你,明天我再来。今晚不能来!”
  “我……刚刚流产十八天。”
  “那谁让你来的?……”
  “砰!”猛碰上的门挤出又一笔黑色,裂开粉红的薄雾,露出破败的底色。
  一个浑浑噩噩的夜。惊叫,黑暗,哭泣……
  清晨,哭肿了的眼睑下摆着一束鲜花。一个甜甜蜜蜜的吻印在额头。
  “生气了?真的,昨天,我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
  “一个美国老板准备资助我在那儿搞独唱音乐会,如果成功,你想想看……昨天请老板吃饭,不能耽搁。”
  “我就不能陪你去请客,为什么非要让她去?”
  “白天定好的。我怎么会知道你要来?”
  “你可以告诉她改时间了,你原先不是老这样说的吗。”
  “小孩子话。”他笑了,有几分得意,“你知道是谁帮我联系的?她的父亲,美国一个公司的老板,在时间上我哪儿骗得了她?”
  她把毛巾被拉上来,盖住眼睛。遮住滴到眼里的泪水,逃避他的得意。
  他轻轻把被拉开,解开她的衣扣:“今天白天属于我和你。”
  他和过去一样冲动。兴致勃勃。她顺从地把自己交给了他。当她躺在他怀里,闻到那熟悉的香水味时,心里却除了苦思,一点激情也没有。
  “看来流产和生孩子没什么两样。她生过孩子就是这样松松垮垮的。也许女人生过孩子后都会给男人留下遗憾。”
  他的话使她有点恶心。
  以后,他总是隔天来一次。像一个嫖客,时隔一日,养足精气,找她来发泄。那含情脉脉、温文尔雅的感情对白,那绅士般的风度和骑士样的抚爱,全部消失了。他心里只有他的美国音乐会和他老婆的外国籍老板爹。
  她不能忍受了。她像一个见不得人的贼。封闭在这间小屋里,等到接受别人剩余的温情。她每每想到他和那女人一起去讨好那个阔佬,晚上和那女人同床,用她熟悉的动作去温存那女人,她就要发狂。
  “你不许和她同床,每天晚上你都得来!”
  “这不行,她会发觉的。”
  “那你就告诉她,你爱我,不爱她。”
  “你这回来怎么尽耍小孩脾气,我怎么能跟她说这些,尤其这个时候,她爸爸对我事关重大。”
  “你说谎!你以前从没说过她有这么个爸爸。”
  “他是四九年坐飞机逃到台湾的。后来去了美国,发了财,入了籍的。她当时和爷爷奶奶一起赶到飞机场,没想到飞机提前起飞了。这次,她爸爸好不容易找到她,视为珍宝一样。”
  “所以,你就视她为珍宝了?”
  “说话别那么刻薄。没有她,我怎么出国?”
  “出国对你就那么重要?”她猛地坐起身,“你在国内不一样有你的事业?”
  “国内?”他冷笑一声。
  “你可以参加国际比赛。”
  “比赛?那没有我的份。音乐界同行嫉妒我,官僚老爷不理我,压制,贬低,整人,甚至音协理事会都排斥我在外,谁能为你的成功铺路?自己!只有自己!我算看透了。只有自己设计自己,靠一切机会打通这条路!”
  “你已经有名了,还要什么?”
  “有名,你太短浅了,我要在国外载誉而归,国内就会另眼相看,凭我的条件,摘取王冠。”
  “摘取王冠一定得靠外国人吗?离开这个女人,调到我们那儿去,我可以叫爸爸帮帮你。”
  “你爸爸?他是谁?”
  “是市委书记。”过去她以炫耀爸爸的官职为耻,现在却成了她惟一可以抓住的稻草。
  他愣了一下,哈哈一笑:“市委书记?官职小了一点,如果是文化部长,或许有点办法。市委书记,过去吓人,现在,十个也顶不上一个有钱的外籍华人。搞音乐会需要有外国人的支持和钱。懂吗?我的市委书记千金。”
  她的血一下子涌上来,黑色的裂缝在床下裂大,她的身体似乎在下沉。
  她的父亲过去曾经把那个女人的爹赶出了中国,但现在那个女人却夺去了她的情人,因为有个被赶走又回来的爹。
  她想呕吐,想掴他一个耳光,想咬烂他的脸……
  “不要问这些没用的话了,”他皱皱眉,“我们还是……”
  “你回答我!”她大声喊起来,“你是不是真心爱我?你要明白,死对女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抬头看着她,惶恐不安:“当然真心。”
  “你把话说全,用你的心说。”
  “好好,小婕,我用心说,我真心爱你。真话。”
  “……你走吧。”
  “你……你也回去吗?……高婕,别那么死心眼,你知道‘性’有时也是一种手段。何必看得那么重?现代人以自乐为天,自寻烦恼可不是现代人的思维习惯。”
  “……”
  “等我从美国回来。一定去找你,我们的时间长着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说对吗?”
  “你快滚!”她叫起来。
  “我已安排今天下午都陪着你,明天送你上火车。”
  她使足气力给了他一个耳光:“我叫你快滚!”
  他呆住了,扶了扶歪斜的眼镜,怔怔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走到门口,突然又猛地回过头:“你……你想死?”说完,他的脸变得惨白,额头渗出细细冷汗。
  “死?”她冷笑了,“你不是真心地爱我吗?我为什么要死?”
  她想象过自己会被对他的爱折磨死,但从未想到过去寻死。黄炯辉的恐惧给了她一件可以发泄的武器。
  第二天,估计他将来送行时,她悄悄离开了饭店,敲开了黄炯辉的家门。
  那个女人开了门。
  这是一个皮肤保养得极好的中年妇女,穿一件剪裁合体的黑丝绒连衫裙,脖颈上一串做工考究的金项链熠熠闪光,显得雍容大方。鬼才知道这女人为什么不移居美国去找她的父亲。
  那女人客气地把高婕让到屋里沙发上坐下。
  “我是黄炯辉的情人……”高婕盯着那女人已布满细细纹路的双眼,“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切。”
  那眼睛几乎是惊恐地听完了高婕讲述的她与他从相识、相爱到现在的全部过程。
  “不,不可能……”那女人的脸色惨白,惶惑、惊恐和痛苦使她的脸几乎变了样。
  “全是真的。”高婕几乎是快意地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她仇恨这女人的存在,甚至莫名其妙地仇恨那架提前起飞的飞机。
  黄炯辉回来了,见到屋里的情景,他立刻明白了,恶狠狠地瞪了高婕一眼,扑到那女人身边,颤抖着,几乎要跪下:“不要信她的话。她发疯了,不要信,求求你。”
  那女人呜咽着:“……你……你……你把她轰出去!”
  黄炯辉真的转过身来:“你……”他的声音发抖胆怯,像变了一个人。
  高婕做出平静的样子迎上去。
  “你昨天不是诅咒发誓说你真心爱我吗?那我今天就是要证实一下这话是不是真的?你敢碰我一下,我就拼死在你家里。我的遗书已寄给我父亲了。你以为一个女人的感情是容易玩弄的吗?你以为我是可以随意被欺侮的吗?我就不信我父亲过去能把她父亲赶出中国,今天就能看着他女儿死在对头女儿的手里,而让你逃脱法律的制裁,我要让你的音乐会成为一场梦。怎样来结束这场梦,你来选择吧!”
  黄炯辉退缩了。他蹲下身,揪着自己一头乱发,用拳头擂自己的头,样子十分丑恶。在过去甜甜蜜蜜的日子里,她无论如何想象不到他还能表现出这么一副丑态。她立刻得到了解脱。
  她过去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那女人放声痛哭起来。这个家乱了,她可以走了。
  “黄炯辉,你选择吧。明天我还来,你自己做不了决定,我就去找她的父亲和你们的领导。”
  “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名声?我黄炯辉是个结过婚的男人,而你还是个未婚姑娘。”
  “我爱上你的那天,就从没考虑过名声。我不在乎,而你在乎。你为了名声,可以不要良心。”她讥笑地看着他,虚伪、无能、可怜、可耻。
  她一连去了四天。去那座令她仇视的宅院,搅乱那儿的一切。只想出出自己的一口恶气。
  这个家庭却没有分崩离析。经过一番风雨吵闹之后,那女人不再害怕见到她,而且表情也变得柔和了。
  “姑娘。”那女人的口气像个母亲,“我父亲已经回美国了,他已经知道了炯辉的事,气坏了。炯辉的音乐会开不成了,他是罪有应得。”她的表情很凄楚。
  高婕不再恨她。她的过错只是没有得到丈夫真正的爱,只是因为碰到了一个负心的男人,而这过错,高婕自己不也有一份儿吗?高婕现在只恨背叛了两个女人情感的黄炯辉,自己没有理由老和她过不去。
  “我想求求你,原谅他吧。……他对你的感情,我猜不透,我只想保住他的名誉,保住我们这个家……只要他的名声别搞臭,事业有发展,一切随他去了……我求你了,我有两个女儿,她们不能没有父亲。……”
  女人的眼圈红了。
  高婕对那女人产生了一丝怜悯,也多了一分鄙夷。为了名声,她就甘心把这个虚伪的家庭维系下去。
  “你难道还愿意和他在一起?”
  “我……我不能,也许以后会离开的,只是现在……”女人的眼圈又红了。
  高婕决定走了。再呆下去,她觉得乏味。
  黄炯辉来送行。带来了一个精致的皮箱。
  他打开皮箱,满满一箱漂亮衣服,从色彩图案到款式做工,她看出,全是舶来品。箱底有一只小小的首饰盒,里面是一条别致的金项链,跟那女人项上的那一条一样。
  “谢谢你。”他说。
  “为什么?”
  “为了你给我留下了名誉。”
  “哦?”她笑了,瞥瞥旁边这个现在看来已经形容委琐的男人,“送我上火车吧。”
  “好,好。”他求之不得地说,“小婕,别生我的气了。我争取明年和她离婚,只是这期间你别找我的麻烦。等等我,明年,我一切圆满了,就去找你,和你结婚,咱们终生厮守。”
  她笑笑。在火车开动的瞬间,她把那只皮箱狠狠地砸向他。他想错了,也错看了她,当他摘去他的面具,露出他卑劣的真容时,她的一片痴情顿时化为乌有……
  这或许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梦,一个乌七八糟,不堪回首的梦。
  她仿佛刚刚认识自己。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现代女性,从不欣赏什么“结发共枕席,黄泉共为友”,人的感情此时有此时结情;彼时无,彼时分手。何必厮守?何必白头?只要爱,不管有无婚姻这一形式,彼此需要,彼此给予就行了。她热忱地追求一种解放,一种进步和文明。她曾崇尚西方人对爱的理解和性的开明,梦寐以求人的个性自由和人生的欢乐。但上海一行,她发现,自己失败了。在她想永久地得到幸福,想把感官的欢乐变成一种实实在在的生活时,她立刻失败了。她看到人的丑恶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肮脏。她仿佛才真正了解自己,她仍然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女性,她受不了他的负心,不能轻松地去想他和别的女人做爱,渴望着专心一致的爱情。
  现在,她感到一种解脱,与令人厌恶的过去维系的爱已断裂,留下的只有一种轻松和对未来生活的希冀。
  然而,在这希冀中,她发现,她羡慕起婚姻这个合法的形式,她疲惫的心需要有一个家庭,一个孩子,一个男人来保护。她是一个需要依赖什么的女人,需要把爱情变为私有。她是在中国的文化氛围中长大的姑娘,她过去追求的不过是自己披上了一件“现代派女性”的外衣,然而她的内心深处仍旧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中国女人。
  她跳不出生她养她培育她的土壤。
  可是,哪儿有这样一个值得她爱的,可靠的丈夫呢?


  张义民坐在高家小客厅里。
  他在搬迁指挥部接到高伯年秘书的电话,便立即赶来了。高伯年交代给他的任务,他简直喜出望外,最近几天,由于搬迁引起的烦闷一扫而空。普店街出乎意料地按期搬迁完毕。他错误地估计了普店街搬迁的形势,更没想到这么庞大的搬迁竟没遇到棘手的麻烦,原以为多少会闹几起乱子。中国百姓的顺从和安分,使他吃惊。他和康克俭在搬迁工作中打了个平局。平局在他眼里不算胜利。当他知道有人告了康克俭一状,心里暗暗高兴。下一个任务,是调查杨建华,而且需要秘密进行。他看了揭发信,不由得喜形于色。
  “这个人我认识。”张义民对高伯年说。
  “哦?那你认为信中反映的事情有可能吗?”
  “这个,需要调查。我们应该据事实讲话,顺着信中提供的线索,问题不难查实。”
  “你现在正在道路工程改造指挥部工作,便于调查。不要让别人察觉,用三四天时间,摸清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张义民点点头。最近施工一线捷报频传,速度快得惊人。市政二公司的消息报上见得最多。几天前,电视台搞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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