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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部分

高处不胜寒-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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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男儿般潇洒倜倘的风采。此刻看去,她果然秀美出尘,滴滴堪为好女,可便是裹着厚厚裘袍,依然遮不住的神销骨立,仿佛风来即逝。于是,人人心里不禁堆满了道不明、说不清的滋味。然谁也没有冒然说话,只瞧见天子疾步快走,飞起的大红衣袂,仿若流云泄水。
  
  看着他离自己还有十步,她站稳脚跟,朗朗道:“陛下,嬴湄可算是大略完好,你我皆无遗憾,尽可宽怀。”
  
  他的速度丝毫不见迟疑,双臂一伸,她明明已往侧边急退,却还是被他揽入怀中。她不禁冷了面色,使劲推搡。他却是纹丝不动,犹窝在她的颈项呢喃:“湄儿,湄儿,真的是你来了。”
  
  她待要讥讽,他却松开胳膊,执起她手,向后曰:“诸位卿家,寡人的皇后回来了。”
  
  她豁然瞠目,偏生话未出口,朝臣们竟齐刷刷的扣拜地上,应和高呼:“臣等参见皇后,愿吾后安康平乐,千秋福寿。”
  
  一口热血倏然堵住喉间,嬴湄怎么也吐不出来,生生被憋得头昏眼黑,无可奈何的坠入他的臂弯。




☆、第七十八章  归宿(一)

  咸阳宫的午阳殿内,明明人进人出,偏偏鸦雀无声。蒙学作为第一宗亲近臣,除了尽力为天子排忧,便是陪院提前来看视。他早就知道嬴湄患有不治之症,然亲眼见其发作,不禁骇然。他寸步不离的随侍天子守了七天七夜,总算盼得嬴湄醒来,无意中却瞄见她左腕内侧一字排开的血斑添到了第六点,不由心思重重。他好容易寻得机会与堂弟独处,然也只是长吁短叹,未敢冒然进言。
  
  蒙政瞥他一眼,道:“学兄有话,但讲无妨。”
  
  蒙学顿了顿,低低曰:“陛下,您真要立太傅为后么?”
  
  蒙政眼珠横斜,面上全无好颜色:“怎么,又有人跳出来高唱反调?”
  
  蒙学赶紧垂手,道:“陛下多虑了。自从管周氏自燕京带回太傅能痊愈行走的消息,文武百官莫不额手相庆;两个月前又传来太傅成功逃出燕京的喜讯,朝野内外,处处欢欣鼓舞。加之陛下亲政以来,迟迟未有立后,朝臣可说是心知肚明。故陛下号令二千石轶禄以上的官员到城郊迎接太傅,众臣没有不情愿的。然臣观太傅此状,似乎是催逼不得啊。”
  
  蒙政的目光瞟向内室,眸内一派凄迷:“学兄所言,寡人何尝不知。她屡屡毒发,黄泉路近,可恨便是求得名医无数,皆治不得断根。如今一寸光阴一寸金,寡人岂能与她有半日分离?”
  
  “可是,陛下,您与太傅前有嫌隙,尚未弥合;今又强逼,可不是叫她愈加神伤体损么?”
  蒙政把牙一咬,下唇迅速青紫。蒙学眉头一抖,自悔话头说得过于直白。
  
  这时,宦者报曰,招福公主携蒹葭园内的数位女眷前来探望。
  
  蒙政缓了面色,吩咐传见,尔后又道:“学兄,寡人不会让你猜测的状况出现。湄儿喜(…提供下载)欢这些女子,寡人便叫她们日日相伴,不愁她不遣怀开颜。对了,听说近来谢姑娘也能给你几分好颜色,这可不是我们兄弟俩该当的好兆头么?”
  
  蒙学有些傻眼,无语应承,惟低声曰诺。
  
  蒙娟、绯烟、宋纬、谢韵、姜瑶五人面圣后,随驾去往内室。恰嬴湄在宫娥的服侍下,进食汤药。见得诸女,她眼眸剧闪,可才挪动身子,含在腔内的药汁便全喷了出来。偏偏还有半口堵在喉间,呛得她大咳大吐,不一会的功夫,已是脑涨脸紫,虚汗湿透里外衣衫。蒙政目眦尽裂,厉呼太医。太医惶急奔来,费了许多功夫,才勉强让她气息通顺。然至此后,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坐,只好躺在床榻上,以眼盼顾。诸女已是两眼藏泪,特别姜瑶,因着姬冰的妥善安排,她比嬴湄早到咸阳,今日如此厮见,忆及燕京往事,不免倍感伤心。大伙都怕刺着嬴湄,于是略坐一坐,便告辞出殿。
  
  蒙政原是固执的守着龙榻,后经蒙学和太医婉转劝解,又见嬴湄疲乏不堪,只好厌厌的踱出殿外。谁想,诸女竟未出宫,倒齐齐立于阶下。他凝视诸女一圈,直走向招福:“娟妹,有事么?”
  
  招福举起双手,纤纤十指慢慢比划:“皇兄,你就放过湄姐吧。她都这样了,难道你非要逼得她含恨撒手?”
  
  蒙政粗浓的眉毛一点一点的攥紧,黑黑的眸子一闪一闪,似有波涛汹涌。
  
  蒙娟水汪汪的眸子丝毫不见闪躲,直直仰望兄长。身后,四女已纳拜地上,哀哀哭曰:“陛下,求您可怜可怜湄姐。”
  
  蒙学离蒙政最近,才想着该如何帮腔,忽然听到古怪的“嘎吱”声响。他忙垂眼,果见堂弟双拳紧捏,筋脉骨节根根毕现。他心上一惊,待要替诸女求情,便听得天子冷声道:“你们都觉得是寡人在逼迫湄儿么?哼,不错,是寡人在逼迫她,可她何尝不是一样的逼迫寡人!她外放为官也好,留守咸阳也好,若不宣召,从未肯亲近求见;寡人倒日日夜夜惦念着,她在干什么,和谁说话,当中可有闲暇眷顾寡人?及至她被掠劫燕国,寡人食不知味,睡不安稳,纵是上朝理事,眼前也常晃动她的身影。你们怎不求求湄儿,叫她先放过寡人呢?”
  
  四女目瞪口呆,全说不出话来。只剩下蒙娟手势比得飞快:“皇兄,你若果真是这般痛苦,那么你定是最能体谅湄姐之人。既然不想他人将痛楚加诸于身,为何还要反施于人?她痛则你会加倍,你苦她亦不得解脱,莫若放开手,从此天宽地阔,岂不两好?”
  
  蒙政仰首大笑,笑声凄厉。四女听得害怕,微扯蒙娟裙裾。蒙娟却浑然不觉,倒拉住兄长的半幅袖边,缓缓跪于地上。蒙政止了笑,俯视她,斩钉截铁曰:“娟妹,今日你苦口婆心,甚至不惜触怒寡人,可见得是真为湄儿。但你摸摸自己的眼,难道你就看不出寡人一般样为她揪心?娟妹,看在同为先帝留存的血脉份上,寡人不妨实言相告。除非湄儿寿尽,否则绝不会再出咸阳宫;便是出了咸阳宫,那也得在帝陵的墓穴内等着寡人!”
  
  蒙娟纯粹而清明的眸子倏然空朦,一双抓住龙袍的手,软软滑落。良久,她费力的比划出几个字:“皇兄,偏执如斯,伤人亦伤己啊。”
  
  蒙政大袖一挥,带起的风煽得亲妹倒往一边。幸得谢韵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扶住。诸女再望天子时,天子傲立高处,满眼阴鸷:“娟妹,你说寡人偏执?哼,为帝王者,若不能心想事成,还有何意趣!”言罢,谁也不看,只朝后道:“来人,送长公主和诸位姑娘出宫!”
  
  两旁宦者不敢迟疑,涌上前来,搀的搀来拖的拖,硬是将五女掇弄出去。
  
  蒙学出言不是,帮又不得,急得不停搓手。忽然,蒙政冲着他道:“学兄,你说,寡人偏执么?”
  
  蒙学一怔,抬起头,但见天子面孔煞白,黑黑的眸子里,全是疯长的火苗。他本和堂妹一般心思,然当此一刻,心内不禁挣扎。
  
  蒙政逼近身,口气咄咄:“学兄,娟妹虽然也姓蒙,可她为女子,素来安居内宫大院,无事可忧,就连姻缘也被安排得妥妥当当。日常里,上有婆母关爱,下有夫君体恤,哪里能了悟求之不得、思之愈苦的楚痛!但是,你为男儿,是我蒙政的手足,你一定能品味此中滋味,对不对?不然,天下女子如许之多,为什么你就盯着谢韵一个?从猎场夺魁求旨,到蒹葭园搏命相救,你为她,连叔公都敢忤逆。你说,我们蒙氏子弟,是不是都是死心眼?寡人若偏执,那你呢?你能忍得谢韵随风飘洒,飞入别家?你心底,大约也是宁愿断其羽翼,纵是困死,亦绝不许其离开身畔,对么?”
  
  蒙学脑中一派混沌。偏生堂弟狰狞的面孔已压到鼻尖,他顾不得多想,忙道:“臣虽不敏,然陛下的心思,臣大约也还能明白几分。陛下,太傅当初来到咸阳,本就是和亲之身,只是后来阴差阳错,出了许多事端。可叹陛下用情既深且专,太傅身体又太过虚薄。陛下,立后之事虽关国体,但也是帝王家事;既然是帝王家事,可早可迟,何不等到太傅身子康健、心情舒畅时再作安排?”
  
  蒙政眼眸中的狂乱慢慢转做了晦涩,一只大手缓缓按于蒙学肩头:“学兄说得好。立后之事乃为帝王家事,可早可迟。寡人已经等了那么久,不介意再多等些时日。”
  
  蒙学大大松气,忙道:“陛下圣明。”
  
  蒙政却低下头,直直看着自己的双手:“民间看寡人,哪个不说寡人翻手成云覆手为雨,便是乾坤也能随心所欲的运于掌上。可他们哪里知道,寡人受了多少钳制,蒙了多大委曲,方才走到这一步;可就算如此,也有寡人双手抓不住的东西!是,寡人和湄儿虽然几经患难,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日,然嫌隙已生,她根本不给寡人辩白的机会。在她心底,寡人罪无可恕,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寡人能甘愿么?寡人不甘愿的!可逼一逼,她又……好,寡人不逼她,就让她慢慢将养,等她解开心结,重纳寡人。”
  
  最后几字,字字低沉,无端让蒙学忆起幼时所见的盲瞽:那人拄着破了头的竹竿,一点一点的探着石板……再看看堂弟消瘦灰败的轮廓,他忍不住了,搜肠刮肚,指望能好言抚慰。
  
  谁想天子眼珠一转,俯视的目光犀利如刀:“学兄,纵是天塌下来,寡人立湄儿为后之念绝不更改。过去是母后伙同糊涂的老臣百般阻挠,现如今,寡人倒要看看,谁还有胆逆寡人之龙鳞!你放心,大典过后,寡人定亲为你主婚,让你风风光光的迎娶谢韵,叫她再不能推三阻四。哼,就是她敢推三阻四,单凭寡人从前颁下的圣旨,大秦内外,又有谁敢妄生非分之想!”
  
  这本是蒙学苦苦期盼的结果,然此刻闻来,只觉心惊肉跳。他勉强打起精神,顺着天子的心意说些衷肠话,又随侍一阵,才觅着机会告辞出宫。
  
  待得到了王府,马夫放下脚凳,却迟迟不见蒙学下来。马夫好奇,凑近车帘,恭恭敬敬道:“千岁,到府了。”
  
  车帘内,忽然落下低而铿锵的声音:“速去蒹葭园。”
  
  马夫诺了一声,赶紧掉转方向,直奔城门。
  




☆、第七十八章  归宿(二)

  因绯烟临盆近在眼前,蒹葭园内的大小事务已转到管强手上。他闻得新晋的汝阳王大驾光临,忙迎到大门。打自下车,蒙学便脸面紧绷,管强心下奇(提供下载…)怪,打叠出十二分小心,恭恭敬敬的将他迎到正厅。
  
  谁想还没落坐,蒙学便劈头盖脸道:“管执事,谢姑娘手上有道圣旨,可否拿来?”
  
  管强摸摸脑勺,讷道:“回千岁,谢姑娘手上确实有一道圣旨,听我们姑娘说,还是您请来的。”
  
  “快快拿来!”
  
  管强微微觑眼,只见对面的人神色凝重,更胜先前,遂不敢多言,亲自奔往后院。不多会,他不但将圣旨取来,还将自己大腹便便的妻子一快带来。
  
  蒙学接过管强呈递上的圣旨,抬脚欲走,绯烟却已拦在跟前:“千岁留步。”
  
  蒙学看着她,双眉微微挑起。
  
  绯烟陪笑道:“千岁,这圣旨乃您自陛下处请来,此刻若要拿走,也不是不可。然圣旨上的话,句句与谢家妹子休戚相关,千岁不给个明话,小妇人也不好回她呀。”
  
  蒙学额角深皱,好半晌才挤出话来:“你就对她说,从今后,她的日子想怎么过,便怎么过……本王,再不来叨扰。”
  
  绯烟的眼澄得溜圆,嚅道:“千岁,您的意思是,谢家妹子日后可以自选夫婿了?”
  
  短短一刹,蒙学只觉体内鲜血奔涌成镞,一路穿心破喉,以至皮破肉粘:除了重重点头,舌片实是发不出声音。
  
  绯烟疑心自己眼花了,手便往大腿掐去,岂知闷哼出声的,竟是管强。她赶紧缩回手,定定神,斟字酌句道:“千岁,您一言九鼎,今日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日后势必言而有信。只是,这事怎么说也关及谢家妹子的体面,何况前翻嫪国舅强逼求娶,也曾在咸阳城内闹得沸沸扬扬;要不是得了这道圣旨,我们姑娘哪里能将他扫地出门。而后,谢家妹子与您的既定婚约,不说大秦人人知晓,但这咸阳城内,也算老少皆闻。如今,您立意废婚,又不给个说得通的理由,就算谢家妹子感激您的大恩大德,也能了悟您的苦衷,可外间的人怎么看她?将来,她又如何随心所欲的挑选夫婿?”
  
  蒙学捧着圣旨的手,不禁越捏越紧,以至圣旨皱缩成团。末了,他看向内院,哑着嗓门道:“谢姑娘冰清玉洁,犹如空谷幽兰;本王浊水污泥,岂能供养?管周氏,若是有人大嚼舌根,你就说,是本王……本王喜新厌旧了!”
  
  绯烟以手扶额,不禁嘀咕:“这么自相矛盾的话,谁信呢?”忽然,她瞧见蒙学双眼通红,似要噬人,忙干笑道:“千岁,这圣旨您拿回去后,欲作何用?若是陛下问起,小的们又当如何回话?”
  
  蒙学闷闷的哼了一声,道:“陛下问起,自有本王挡着。至于这圣旨,留着也是祸害……取火来!”
  
  管强望望妻子,但见妻子双眸晶莹,大有跃跃期盼之态,再看蒙学,则两眼灰暗,分明强自支撑。他便自桌上取过蜡烛,再从怀里掏出火石点燃。绯烟小心的让开身子,蒙学三步两步走近,抖着手,将圣旨放在火苗之上。
  
  火苗舔着软软黄绫,势头迅速扩展。摇曳的火光反复照着蒙学黑黑的眸子,以至于眼窝内慢慢渗出的润泽也被映成了迷离的光。
  
  绯烟看着圣旨即将烧到尽头,含笑提醒:“千岁,当心指头。”
  
  蒙学慌慌张张的放开手,也不待那点残绫变作灰烬,便拱手告辞。
  
  管强送他出门后,又被杂事纠缠,待得一切处理完毕,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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