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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美人计:倾城妃子平天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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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 我便俯身,一滴悬而未决的泪从眼中迸出,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与酒水混在一起,竟还冒出渺然如梦的白雾。

他紧紧抓住我的肩膀,那种不经意间的力度让我骨肉酸痛,他扶起我,语气不知为何:“棠妹请起!”

感受着指尖深深嵌在掌肉中的痛楚,我稳住心神,抬头而笑,无限温柔欣喜。但我知道,那笑容就像风中零落的花儿,还没开到最美的季节,就已经碾落成尘土,随命运的水波翛然而逝。

正如,他此刻的笑容。

我开口道:“真好,你我总算是同辈了。能有个您这样的哥哥,真是妹子我三生修来的福分,只可惜,我即将远走天涯,不能再照顾陪伴哥哥。”

他眼中的痛色一闪而过,笑意冰寒,缓缓道:“不能照顾你的人是我,棠妹。”

我坚决的摇头,真诚道:“不,相识以来,你教会了我太多,给了我太多温暖和爱护。你就像……就像我的大哥哥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如今你真的成了我的哥哥,我好高兴。”

不管嘴上怎么说,我的心还是剧烈的抽搐了一下,他呢,他会怎么想?他会痛吗?

他眼里的明媚犹如被冰封的花朵,冰冷而孑然,他苦笑道:“能有你这么个妹妹,基也不甚欢喜。”

我缓缓地吸着气,以平复自己激荡的心神,嫣然笑道:“那这个结局岂不是皆大欢喜。”

他垂首沉默不语,烛光幽幽,在他的脸上蒙上一层黄昏的颜色,衬得他的侧脸愈加清隽优美。却不知怎的,眼前的一切弥散出一种类似梦幻的迷蒙,让我瞧得不真切,是因为泪水重叠了烛光吗?

良久,他开口道:“你跟我来。”

他说着起身,提剑出门,我吸了吸鼻子,跟着他去。

天光窸窸窣窣地从松林的缝隙中流泻下来,犹如山间野灵的眼睛,躲在不可知的暗处悄悄地打量着我们。

他卓立于林中,优美的身姿在天光雪影之间翩然若飞,那种苍白幽弱的微芒更衬得他面色如雪。

他默然注目于林中的某一棵松树,我知道,在那棵树下,我曾经拨弄过清如许的莲子,也曾经和他依偎而卧,共听风声水声,无忧如莺。

但那些,都只是曾经了。

半晌,他执起剑,回身而舞。剑剑细密如针,丝丝缕缕的穿补着夜色影蔽下人心的褴褛。

我凝神望着他,心中酸涩的像咬了一口刚结出的青杏,他这么做,是要把他的剑法都教给我。

他还是关心我的,在乎我的,可他为什么丝毫都不挽留我呢!

他的白衣在旋身下如巨浪翻涌、大风浩荡,过往的松枝都随之摧折。萧萧落叶漫天而下,沾满了雪白如练的世间。

我心中动容,往日的情事如同纷纷而落的松叶,就此溺亡于记忆的湖泊中。

我随手折了松枝,转入他身旁,剑指其眉。

他停下,望着我,爽朗而笑,一切仿佛又回到最初,他还是那个性情奇迈的潇洒男子,背着一筐草药与我言笑晏晏。

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眼角匿藏的深刻伤痛出卖了他流露而出的豁达。相识的这一年多,我给他带来的究竟是欢乐还是悲伤,也许,我的离开于我于他都是最好的结局。

我沉住一口气,学着他的样子猛然将剑刺出。他信手相格,我随意而刺,二人且进且退,自然写意地如同山间两缕淡然的风声,

大风卷水,林木为摧。适苦欲死,招憩不来。

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大道日丧,若为雄才。

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这一记悲慨尽情地挥洒于我二人的剑下,每一剑都是铭记,每一剑都是忘却,毫无缘由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忘,又为什么要念念不忘。我只觉得剑法无声,却道尽了我们所有的心事,让我酣畅淋漓,胸怀舒坦。

树的呼喊,叶的叹息,星月的泪水,鸟兽的低泣都由远及近地推进我的六识。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大自然的一仰一息都与我的血肉经脉息息相连,整个世界都以各种神奇的感官清晰的进入我生命的视野中。

诀别的剑舞,让我洞悉了最高深的武学奥秘,那就是心剑相通。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以《二十四诗品》作剑法,因为每一品都是一种人生境界,大道相通,而剑法的境界也是与人的心境相通的。

这是他早就教导我的道理,我却一直不懂,时至今日,我恍然明白了。做到心剑合一,也就做到了归乎自然,唯有洞悉自然,顺应自然,你才能在万千生灵的呼吸中把握住自己的存在。

顺应自然,却并不是要一味地随着自己的心意,悲伤时就制止悲伤,而是悲伤时尽情的舒展出悲伤。

木叶萧萧,落满他与我的衣襟,我们停下交缠的双剑和交缠的情意,相视而笑,心事如细密的松针一样悄然滑落。

这是我无疾而终的另一段感情,朦胧的,清然的,犹如一杯苦茶,仅仅浅尝辄止,却已然凉于昨夜的风霜。我和他是不为世俗所容的,我能怪谁?怪只怪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但这究竟是爱,还是一种隶属于花季少女的单纯的依恋和憧憬?

我不知道,至少那时我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决定离开的那一刻我又感受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犹如鸟儿终身依傍的大树被砍柴莽汉的巨斧轰然砍倒一般,失落而空寂。

但是,正如明禾所说,女人如果没有树可以依靠,就要学会自己长成一株参天大树,自己扎根发芽,开枝散叶,于脚下的土地中汲取自己的生息,于头顶的天空中寻觅自己的旅程。

我要走了,离开不是为了逃避,而是寻找另一个真实的自己。

第四卷,地之卷:战争风云 (十四)一别天涯

门前过雪的松树在晨光下安然苏醒,我贪恋地望着它,想要把这片松林都深深刻在自己的脑海中。我会记得在行至水穷时,曾经有一个木屋收容过我的疲惫与辛酸,有一片松林陪着我坐看云卷云舒的悠然,最重要的是,有一个人,他……

不去想他了,小方昨日奉刘基之命,下山去拜访刘基的故友宋濂,如果他回来发现我不在了,会不会伤心难过呢?

我叹了口气,越过连绵的松色,遥望那株曾经属于我的枝桠。如今我就要流浪天涯,可这株树却忙着抽枝散芽,与山间朦胧成形的春意缔结新约,连它都忘了与我道别。

正如他,他也没有来送我。

我闭上眼,贪恋着山间的清凉气息,这样平静美好的一切,从此,再也不属于我了。

再睁开眼,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遥立在松林的尽头,我探望着,那是朱元璋。我深吸一口气,背起行囊稳步向前走去。

“我会好好照顾你,只要你愿意。”

“什么都不必说,就这么靠着我,听着风声水声,你只是一只快乐的鸟儿。”

“你看着我,看清楚!看清你面前的这个人,这是一个年华已逝的男人,他所有的激情和青春都已葬送于岁月的风沙。如今他还残存着一丝明亮的面容,再过十年,二十年,他将毫不停歇地老去。他曾经激昂的脸上将布满皱纹,他的牙齿会脱落,连带着他过去机辨的神采;他强健的身躯会变得佝偻而萎缩,甚至痨病缠身,他的思想与眼神也跟着混沌迷蒙。而十年之后,正是你最好的风华,你将绽放出一个成熟女人的最美韵致,那是岁月赋予你我最多情而又无情一笔。你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眼前的这个男人,一个比你大了整整十五载的男人!”

“爱情是没有恐惧的!无论它面对是巍峨的高山,是险滩,劫火,还是地狱,它都不会有丝毫的畏惧以及退却。而你,你了解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吗?那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单纯美好,它是一种在灰烬里升起的华光,是一朵生长在悬崖上的花。它需要丝毫不能断绝的柔韧和坚贞,需要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勇气。你确定你拥有它吗,阿薇妹妹?”

每向前一步,往日的种种都逆流入心中,声声句句催人泪下,又如促人前行的青鸟啼音,让我不觉中加快脚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基,我……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当我在薄雾冥冥中看到朱元璋清晰明朗的面容时,千言万语都化作这一句。

我冲他淡然的笑着,下意识地回首,屋前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勇气,我没有,你也没有。

朱元璋握住我的手,欣然道:“阿棠,你决定了?”

我回头,漠然地抽回自己的手,道:“我决定与你一路前行,作为你的伙伴,你的盟友,却绝不是情人、亦或是妻子。”

他满不在乎的笑了笑,瞅着我的一身男装,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走吧,前路茫茫,你我再不是孤身一人。”

他说着转身阔步而行,我疾步上前,与他并肩,开口道:“我要你把我编入你的军队,你可以向郭大帅说我是刘基的师弟。当然,事实也与此相差无几,我和刘基是结拜兄妹,他已将所学对我倾囊相授,想来这么说也不为过。”

“自然,”他的虎躯略微一震,转而油然道,“原来阿棠想要效仿南朝的花木兰,做个巾帼英雄。”

我轻笑一声,道:“我既然决定跟朱公子走,就一定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当然你一定会想,如果没有身份这层保障,我又怎么能帮得了你呢?我不公开身份,也是想看看你是否如老头子和大哥所说的一般实力超然,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战场如商场,交易要公平,你说对不对?”

他侧脸看着我,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道:“当然要公平。阿棠这么做无可厚非,只是重八恳求你不要再朱公子朱公子地唤我,可以吗?”

他居然自称重八,要知道这个名字是上不得台面的,他这么说,是想拉近与我的距离吧。

我莞尔笑道:“好,那我就叫你元璋好了。”

他道:“如此也好,总比公子来公子去叫的亲切些。唉,但愿你的试验期不要永无止尽才好。”

我一时语塞,犹疑着开口道:“假如有一天你真的强大到雄踞一方,令徐寿辉之辈都忌惮不已,我自然不得不嫁给你。”

他喜道:“如此说来,这就是你我的约定喽?”

我讶然道:“什么约定?”

他饶有兴趣地望着我,笑道:“婚约呀。”

我面如丹红的朝霞,嗔道:“胡说,谁要跟你缔结婚约?”

他朗声而笑,道:“阿棠别气,我只是见你眉头不展,面有愁容,逗你一乐罢啦。”

我感激地看着他,轻咳一声,道:“现下朝廷的兵马在北方牵制着我弟弟的军队,南方徐寿辉一人独大,将来必是一个劲敌。徐寿辉此人早早称帝,野心不小,我与他有着血海深仇,若有朝一日,你真能击垮他的南方军,我嫁与你又何妨?只是我有个条件,正如你所保证的那样,你要尊我弟弟为君。”

他收起玩笑的面容,沉声道:“这一刻我突然痛恨自己要因为天下大义而接近你,我多希望阿棠你是真心想跟着我,而不是为了别的目的委曲求全。”

我心中动容,悠然道:“优秀的人就如沙砾中的珍珠,总是夺尽世间光华的。元璋若有信心,不妨做那最令人瞩目的强者,我欣赏强者,他能引无数英雄佳人尽折腰。”

他喜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但我不会为你立任何誓言,因为事实自会说明一切。我知道,你会明白我。”

我望着他从容不迫的目光,忽然觉得这没有誓言的誓言反而比任何山盟海誓更一诺九鼎,他这个人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总是让人不自觉的去相信他,顺从他。

我灿然而笑,犹若山里烂漫盛开的花儿。

“哈,”他望着我,高兴地笑喝一声,纵声高歌着:

“青山相待,白云相爱。

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

一茅斋,野花开,

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

陋巷单瓢亦乐哉。

贫,气不改!达,志不改!”

我含笑望着他,心却黯然,不是我怀疑刘伯父,而是如今他权倾半壁江山,林儿犹如傀儡。这事天下皆知,若不赶紧扶持一人与他相持,平衡北方红巾军的势力,只怕林儿早晚要地位不保。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是大伯选中的人,我虽愚昧,也看出他不同寻常。我这个做姐姐的,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爹,女儿这步棋走的是对是错呢?

第四卷,地之卷:战争风云 (十五)惨无人道

我们一路向北,行至徐州时,座下的马匹已经颓然倒地,再无半分力气。无奈之下,我们只有下马步行,看看前方可有驿站供马。他如此着急大概也是因为担忧郭子兴的安危吧。

我们此行并没有避开前不久刚被元兵占领的徐州城,一来是由此路往北更快些,二来是想看看徐州城的现况,以揣测一下弃城投靠郭子兴的彭大以及赵均用究竟是何目的。

徐州城外的平野上布满了人畜的尸体,辙乱旗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臭味,这一片荒凉的土地犹如冷寂的鬼域,鸟兽四散。

我曾到处走南闯北,这样的事情也屡见不鲜,然而令人发指的是,这些尸体中竟然还有许多老幼妇孺。我和朱元璋面面相觑,不知是哪方军队竟然残忍至斯,当真是禽兽不如。

我眼含热泪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心却如冰霜,他不动声色的握住我的手,给予我无言的安慰。我扭头看向他,他的眼中亦满是悲愤之意。

不远处依稀还能听到军队的行进声,想来此处余战连连,他拉着我的手快步走着:“走吧,这里不安全!”

我们沉默的奔走在荒原中,尽量避开前方的行军,过了一会,天色渐晚,我坐在一方青石上稍作歇息。天长路远,我不觉疲渴难忍,但却不想声张,也没心情说什么。

朱元璋看着我,像是思索着什么,良久,他开口道:“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家水源,取点水来,你坐在这里不要走远。”

我点点头,他方走两步,又转头道:“我看这附近硝烟四起,也许前方有军队。现在世道不太安稳,你自己要小心,我会速去速回。”

我笑道:“你放心,我自会小心,你也要注意安全。”

他听我关心他,眼含笑意,疾步而去。

我疲惫地靠着石头后的枯树上,我虽在外流浪一年,却也受不了这样疲于奔命的赶路方法,而他却全无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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