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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天眼-彭见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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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他也就算不得当过英雄,我也就跟着跳崖。 
  来不及等于长松说什么,也无须听他说什么,何了凡就出了门,连夜赶回十八里铺,不耽误第二天上山修水渠,更不希望有局外人晓得他来过这里。 
  十年后,如何了凡所言,于长松果然官复原职。 
  于长松搬回百八十里街红旗路一号了丁县县委大院时,第一件事是应诺请何了凡吃饭。 
  复出后的于长松干劲很足,打算为山区人民大干一场,要把耽误了的光阴抢回来,其时上面连县委书记都没有派,由他全面主持党政工作,看那势头,于长松远不是干一个县长便可了得的。 
  但是不合时宜的何了凡在于县长设下的家宴上,见县长一派得意的样子,几杯酒下肚,就管不住嘴巴了:于政委呵,我看你也不要太操劳,不要管太多的事,工作是干不完的。我看你在仕途上,当个县长也就到头了。 
  这大杀风景的话,正在兴头上的县长和他的家人听了很不舒服的,但碍着情面又不好说什么。 
  果不出何了凡所言:以后于长松就在了丁县县长的位置上,结束了他的政治生涯。 
  后来人们讲起何了凡的本事,流传最广、真实性最强的,恐怕还是这一段。 
  于长松去上面开会,倒是没有领导问他工作怎么样,身体怎么样,操着一条半腿干工作有不有困难,大都是兴致很高地问他: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高人给你指点过迷津啊? 
  因于长松顺应时世,很好地运用了这个发生在他身上的“神奇”故事,他这个县长当得人气很旺,到省里市里各部门去办事就方便多了。听说了丁县的于县长来了,不认识他的领导都要道一声久闻大名,这份殊荣,让许多县长羡慕得要死。当然,总是免不了又要他重复一遍这个讲了千百遍的故事。也因这个故事,于长松给了丁县挣来许多好处,重要的是还到北京申请到一个“贫困县”的帽子,这个帽子戴着可暖和啊,每年都有几千万的扶贫经费从各条渠道源源不绝地流进了丁县,这几千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别的县里干部发不出工资,而了丁县虽说穷,但工资从来没有拖欠过。 
   
  第八章江湖之近 江湖之远 
   
  随着年龄增大,何半音的求知欲也越来越强烈,何了凡给他找来的旧课本和报纸就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了。何了凡觉得再用他师傅寅斋公教他的办法来教儿子,已经不行了。在十八里铺,要找到一户有字纸的人家是很难的。乡亲们晓得何半音的阅读量大,凡有人出外,必想方设法给他找书和报纸,但这些平头百姓,又能找到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何了凡看到儿子越来越“饥饿”,而他又不能给他提供“食品”,甚是着急。他想此时要是于长松没有被打倒就好了,他要是还当着县长,找些好点的书还不是小事一桩。一日何了凡去十八里镇看望接受劳动改造的于长松时,对他说了这个难题。在一旁的郭如玉听到了,说她有一个表亲在公社食堂里煮饭,说她愿去找找她,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这次何了凡的收获巨大。郭如玉的亲戚趁着天黑挑来两麻袋书,书是公社造反派从一个被打倒的林业专家家中抄来的,扔在食堂的楼上有两年了,无人过问。何了凡连夜挑着这些书回了十八里铺。回去一打开,何半音就扑在上面不再起身了。这些都是好书,有《十万个为什么》《三国演义》《战争与和平》《颜真卿字帖》等等各类书籍七十多本,都是当时的禁书,对于何半音来说,如同看到了一片新天地。何了凡趁着太阳好,把这些书都搬到外面来翻晒,找来些废报纸小心地将封面再包一次,一本本打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放置在楼板上。文革的烈火烧不到十八里铺,何半音可以光明正大地捧着它们,坐在自家门口的一块麻石上阅读。除了看书,便是临《颜真卿字帖》。一年下来,他就把颜体字写得唯妙唯肖,以后十八里铺各家各户有春联什么的要写,全出自他的手笔。 
  在何半音十来岁时,虽说他因吃奶少而长得很瘦弱,但他可以反抗虐待他的两个姐姐了。三个人经常打成一团,他们打架时都一言不发,打输了的也不哭,因此邻居也不知道。直到有一天他们正打得酣畅时,被何了凡撞上了。 
  何了凡很快将一双女儿嫁了出去。可能是他无力摆平这两个娘生的孩子之间的矛盾,两个女儿从歧视弟弟到集中记恨偏心的父亲,自从嫁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十八里铺,连以后何了凡死了,她们也不愿回来流一滴眼泪。她们永远也不原谅父亲借别的女人的肚子生崽这个事实。 
  所谓穷人养娇子。因何了凡自幼对半音百般娇惯,他十几岁了既不能上山下地做农活,又不会干家务。他唯一的长处便是能将那些书本全部“吃”进肚子里去。半音的记忆惊人,过目不忘。在何了凡看来,已经超过了他和他师傅。就凭这个,父亲累死累活养着他也值得。但在十八里铺这样交通闭塞的地方,养闲人不是易事,尽管何了凡早出晚归忙内忙外竭尽全力,仍是无法维持生计,他不得已带着儿子下山去跑江湖。 
  其时毛泽东思想光芒四射普照大地,祖国山河一片红革命样板戏唱遍大江南北看戏不要钱,破四旧立四新横扫一切污泥浊水但是,老百姓还是经常会碰到一些解决不了的日常生活中的具体问题,比如说:好不容易筹了点钱,想买一只猪崽子喂了,要是买回来它不肯吃潲、不肯长怎么办?家里有人病了,吃何处郎中的药会见效?谁也经不起四处求医问药的折腾在那个家家户户只见工分难见钱、没有法纪没有规矩却又砸烂了旧祠堂铲除了乡村权威的年代,农民手足无措,有很多问题需要帮助。 


  何了凡是能提供这种帮助的人,他就晓得什么猪好喂,什么牛好养,哪般女孩性情好,哪样男子会顾家,哪个日子好出行,何时水火要小心有一些帮助,是可以直接看到效果的;有一些预言,可以给迷茫者一份精神安慰和引导。 
  在何半音满十三岁这天,何了凡领着他下了山,开始了流浪生活,神出鬼没游荡于人们需要他们的地方。 
  除了谋生之外,何了凡觉得到了要把寅斋公教给他的那一套传给儿子的时候了。 
  少年何半音还不曾想过为自己设计人生。他的脑子里没有多少母亲的概念,自幼与父亲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只要能跟着父亲便好,对父亲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这样何了凡就带着儿子游荡在大红山周边的村庄里,偷偷摸摸地为人们提供他们所需要的服务,趁机手把着手教儿子怎么看猪、看牛、看人,把他的所学竹筒倒豆子一粒不剩地往他的脑子里灌。值得高兴的是儿子对此十分感兴趣。 
  每过个把月,父子俩便回家一次,晒晒被帐,打扫一下房子。大家看见半音渐渐的就长高了、长好了、有礼貌了,很替这个冇娘崽有出息而高兴。显然也可以看出来他们父子俩在外面混得还算不错。 
  其时十八里铺人都晓得何氏父子在外面干什么,但绝对没有人向当局举报。何氏父子也从不在十八里铺展示他们的本领,有言道:近处菩萨远处显。 
  一眨眼何半音便长成了一个大人。一天他们走到十八里镇,打算去看看落难的于长松。何了凡是每年不多不少要去看他两三次的。这次一到镇街上,便听到满街人都在谈论于长松官复原职的事。 
  十八里镇没有人相信于长松咸鱼会翻身,也没有人相信何了凡的狗屁预言会兑现,这个话题现在谈起来却别有一番意味,何了凡这个大家非常熟悉又不怎么在意的江湖艺人,因此一招便身价倍增。 
  在这大喜事来临时,全十八里镇最尴尬的要数郭家,他们是无脸去给于长松送行的。原来郭如玉没有给于长松生下一个儿子来,而她的一个弟弟正好生了两个男孩,郭如玉便与弟弟商量,过继一个给于长松做崽。当时于长松正走红,这等好事哪有不愿攀附的?谁知这个叫郭向阳的孩子还来不及带到城里接受最好的教育,于长松便被贬到了乡下。 
  郭向阳不可推脱的要戴个“地主孙”的帽子,幸好他生母出身贫农,这过继之事,总算没有在于长松倒霉之后做什么话说。这样郭向阳还是能享受到贫下中农子弟一样的待遇,堂而皇之在十八里镇上学读书、唱革命歌曲、戴鲜艳的红领巾。郭向阳的亲生父母逢人便说:幸好还没有办过继酒,没有去上户口,跟那背时鬼姓于,要不我儿一辈子也就跟着倒大霉了 
  尽管十二分不愿意,复出后的于长松还是接受了这个继子,他最终还是败在老婆的枕边泪和千般道歉下。 
  郭向阳初中只读了两年,再也不愿意闻到书的气味了,整天在乡下游荡。后郭如玉将他带到了城里,她怕他无事可干学坏,便缠着丈夫做手脚,让体检有两项不合格的郭向阳硬是去当了兵。两年后复员回来,分配到县卫生局拿一份薪水。 
   
  第九章泥鳅爱往松处钻 
   
  春暖花开的时候,何了凡和半音准备下山去看看郭如玉所描述的景象。 
  他们在长途汽车站旁边的一个小旅社里安顿下来。他们不打算去惊动县长。 
  安顿好之后,何氏父子到长途汽车站去看热闹。 
  过去长途汽车站的一溜敞蓬如今改成了一栋四层的楼房。候车室大门两侧有一个长廊,长廊的一侧被擦鞋的、修锁的、炸油货的、卖干菜和土产等占领了。另一侧就如郭如玉所讲的坐着一排瞎子,他们的脸上都堆着笑容,抽着烟卷说着话,恭敬地接待着顾客。不时有公安巡警从车站前面的闹市经过,何了凡看见,他们根本没有来赶走瞎子的迹象。 
  何了凡对儿子说:看来郭如玉说得对,这事真是没人管,可以公开搞了。 
  何氏父子老在山里跑,不知外面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何了凡父子蹲在汽车站对面的菜市场观察了半天,见十几个瞎子,半天下来,都要接上七八个业务,而他们在乡下爬山越岭,过河渡水,有时候一天都开不了张,而且乡中大多没钱,微薄的报酬都很难兑现,要么打个欠条,要么给几个鸡蛋和一包干菜什么的。何了凡说到县里来做,半音当即举双手赞成。 
  一旦决定了要到县里来做,何了凡觉得要去问问于政委,听听他的意见。 
  从长途汽车站到县政府,抄近道走小路,翻过一个山坳就到。山上有一座小庙正在扩建,看来规模要扩大十几倍,今后一下长途汽车便可以登山拜菩萨。被脚手架裹了的大庙已露出一只彩绘的檐角来,阳光照着甚是夺目。相比之下,寺庙下面一个小学校的屋顶便显得十分寒酸,为了让香客有一条好走的上山路,小学校的围墙被拆除一半。 
  于政委说得好:现在国家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重点是要把经济搞上去,把老百姓的生活搞好,至于修庙啊算命啊什么的无益也无害,就让他们去搞吧,只要不犯法、不扰乱社会治安、不找政府要钱添麻烦就行。 
  这样何了凡便放心了,坚定了来县里做的信心。 
  于政委把何半音拉到跟前,说:这孩子一下子就长大了。咳,你记性那么好不读书,真有点可惜了,我看,去学门手艺吧,只有手艺饭吃得长久。 
  又问何了凡:你打算叫他干什么? 
  何了凡不好意思地对政委说,儿子只能跟他干这一行。 
  政委张大嘴巴,不知说什么好。好一会儿他问半音:你愿意吗? 
  半音点点头。 
  政委瞪了老何一眼:要是在过去,你这叫做迫害青少年,你会被枪毙的。 
  郭如玉很热情地接待了何氏父子,因她儿子做平术生意赚了钱,把她的本钱还给她了,要是这宗买卖亏了,还不晓得怎么收场。当初这钱交给郭向阳去玩是于政委不知道的,她的心一直吊在半空中,能有这么一个好局面,真是要好好的感谢何氏父子。 
  郭向阳有了点本钱,到省里发展去了。郭如玉担心他在省里混得不好,把老何拉到一边,悄悄的说很想请他给算算。何了凡说在这里干这个不好,因为于政委是不相信这些东西的。他说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从于政委家里出来后,何了凡找到棺材铺里一个老雕花木匠,请他找了一块六寸宽、两尺长的梨树板子,做个小招牌,上面刻上两行字: 
  爱奉承休来问我 
  喜直判指引前程 
  四天后牌子做好了,见那硬实的木板上,漆的是黑底绿字,字是学的柳体楷书,阴刻的刀法苍古有力,令何了凡爱不释手。 
  何了凡在长途汽车站旁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七八个平米的小房子安身。尽管生活艰苦,毕竟比四处漂泊、担惊受怕要好。 
  何了凡像算命先生一样,在汽车站那个长廊上摆了三把凳子,将那黑底绿字的小招牌挂在窗台的风钩上。瞎子们一探棍子,晓得加了人,便主动互相靠拢一点,热情地给何了凡腾出一个位子来。老何请瞎子们吃了一碗面,算是相认、算是入伙、算是回报。 
  何了凡的招牌很管用,加上他是个光子,与人交流多了许多方便,他的生意就要好一些。一听有脚步声近了,瞎子们眨巴着眼睛满脸堆笑指望顾客光临,谁知却是在何了凡那里排队。到了第五天,这个阵势愈加明显,瞎子们脸上的微笑中便多了些尴尬和失望。 
  半音在开张那天只坐了半天,就再也不肯与瞎子为伍了。人家看瞎子一眼,再看他一眼,他就坐不住了。耳边好似有个声音在说:你年纪轻轻,就跟瞎子混在一起,抢人家瞎子的饭碗 
  何了凡也觉不爽。又过了一天,何了凡把那个小招牌挂在出租屋的门头上,他说:做个姜太公算了。半音也觉得这样好。 
  其实干这行的高手,大可不必摆摊设点,靠的是口口相传,互相引荐。有心求教,踏破铁鞋也要寻了来,就如那郭如玉母子俩,当初不惜跑百八十里路去找何氏父子。 
  何了凡父子退守陋巷后,该来看相测字的照样要来,新面孔大都是老顾主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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