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绘春-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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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他没事他只是被困在了漠北”虞笑嫣坚定地重复道，“他没事他会回来的”
江北历经世事变迁，江家几起几落他都亲眼目睹。虞笑嫣的心情他是能明白的，可是，江无邪的处境着实让人担忧。他敛了心神正色道：“二夫人如要代笔，不如也给大爷写上一封……”
“不必了”虞笑嫣迎着江北探究的目光，缓缓道，“江家毕竟姓江如果无邪回来后不想再打理江家，也得由他亲自将江家交付到大哥手中”
江北心有不忍，劝道：“二夫人腹中还有小公子呢二爷怎么说也该把家业传给小公子吧？”
谁都避讳着江无邪已遭不测的事，可言语之间却让虞笑嫣生疑。莫言是这样，虞之远是这样，连江北也是这样虞笑嫣颓然的倚在椅背上，无力道：“这也得等无邪回来再说”
江北几不可闻地哀叹一声，悄然告退。留虞笑嫣一人在书房里代江无邪写寄给她自己的家书忆及她与江无邪夫妻四年的点点滴滴。刻骨铭心地痛过，怨过。如世间大多数夫妻一般，他们最初过得一点也不快乐。近一年多的磨合，让江无邪这块璞玉终于添了些许沁色。虞笑嫣终于感受到了夫妻和睦的欢悦，却出了这样的事……
还未提笔，虞笑嫣的双眼已是朦胧不可视物。
“无邪，展信如晤”，虞笑嫣写下一句，又匆匆搁笔。无意识地，她竟然写成了给他的信她无力地将信笺揉成一团。随后，她写了好几遍，都因手软而再也无法写下去了江无邪的字比她字狂放有力，但她细心摹仿的话，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至少可以唬住江无忧原来以为轻易就能做事的事，结果如此艰难房门轻响。虞之远端着饭菜进来了。
他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柔声道：“先吃饭吧。要我代笔么？”
虞笑嫣摇摇头，端起饭来，一点胃口也没有。
虞之远正色道：“你得吃些。不合胃口便叫厨房重新做不要等到无邪回来，你却饿坏了”
“无邪……他什么时候回来？”虞笑嫣再没有之前与虞之远商议漠北一事时的强硬。她想听虞之远的真实想法，却又害怕听到不愿听到的消息“无邪说他在你生孩子之前会赶回来，便一定会赶回来的”虞之远不容置疑地道，“所以，你一定得保养好身体，保护好腹中的孩子，还要支撑起整个江家”
“江家不是还有大哥和你么？”虞笑嫣有些力不从心了。
“江无忧你觉得他能支撑起江家么？”虞之远心一横，不留半点余地给她，“至于我，每日有朝中事务要处理。过几日，阿爹阿娘便会进京了我会请阿爹去高密侯府提亲……”
虞笑嫣怔忡片刻，拿起碗筷迅速地吃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虞之远已离开了书房。屋里已暗沉下来。虞笑嫣唤人撤去碗筷，将灯点上。
当书房里又只剩下虞笑嫣一个人时，孤单如凶猛的洪水般侵袭过来。她仿佛看到了漠北那边飘浮着冰块、人畜尸骨的洪水……但她的无邪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焦急地想念着她和他们的孩子因为身边触手可及的一切都还带着他的气息像是随时等着他回来虞笑嫣打开暗格，将一本本帐册细细看过。上面的有江无邪亲笔批过的字迹。就连他当初逼她画下的私房画册也被她翻过了，不带一丝旖念。终于，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再次提笔，“笑嫣”两个字已写得和他一样铁骨铮铮。
她运笔如飞，不带片刻的犹豫。仿佛现在困在漠北某个不知名的小村落里的不是江无邪，而是她自己她在给远在上京的夫君和孩子写一封报平安的家书“这样的信，一封可能有点少”当她写完两页信笺搁下笔时，莫言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虞笑嫣见惯不怪，忙道：“你是说无邪会等很久才会回来么？你有了他的消息了？他现在怎么样？可有吃饱穿暖？”
“我有了他的消息的话，怎么可能不接他回来？”莫言苦笑着坐到虞笑嫣对面，又道，“不过，只要你相信他活着。他就会回来的”
虞笑嫣心一沉，莫言和虞之远都聪明地认同了她的看法。但这仅止于表面他们都想让她安心地生下孩子而已。她忽然离座来到莫言面前，抓住他的袖子道：“你会武功的，你能不能帮我去漠北找回他？他在那里多留一日便危险一日洪水退后，到处一片荒凉，连吃的都够不上……更不要说随之而来的疾病……”
她大着肚子，手中的一角衣袖几乎成了救命的稻草。莫言心有不忍，问道：“那你告诉我，随他去漠北的都有哪些人。还有，他在途中都遇到过什么事”
虞笑嫣将江无邪离京时带的人各项准备都说了一遍。
“姜婉如？你是说那个女人成了他的义妹么？”莫言搜索枯肠，努力回忆上次虞笑嫣托他送银子过去的那个女子。
“是的。”虞笑嫣忙着辩解，“无邪认她作义妹其实也是因为我认她作江家小姐在先”
莫言深深地看着她：“有那个女人在他身边，我便没有再去找他的必要了你知道她是谁么？我也是在她离开江家之后才得知，她原来是四皇子从小养在身边的护卫。她武功不算太高，可是制毒、用药、野外生存各方面都会，没有一样精通，但在漠北现在的情况下，救个把人是没有问题的”
“你说，她会救无邪么？”虞笑嫣怔忡道。
莫言岂有不知她倒底担心什么，却又狠下心来点点头：“她当然会无论你认了她作江家小姐也好，无邪认了她作义妹也罢她在世人眼中始终都是四皇子赐给无邪的小妾”
话点透了就好。莫言心中也不确定江无邪是否还活着。既然这样，倒不如让虞笑嫣心对里对他从此滋生一点恨意。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时，她或许不会那么难过。。。
第108章 福祸
二月初，虞家二老抵达上京。虞笑嫣见了双亲，也是略略地提了江无邪被困漠北一事。虞敬儒当着陆氏的面不好深问。后来，见虞笑嫣似乎并不愿意谈及此事。加上虞之远阴晦的劝戒，他便断了找虞笑嫣单独说话的心思。江家偌大的家业总得有人撑着虞敬儒对这个从小便捧在手心里的女人生出浓浓的歉意。但他不后悔。君子重承诺这是他和江崇德之间的君子之约对于虞敬儒带着爱怜的关怀，虞笑嫣自动归结于她腹中的孩子身上。她等阿爹阿娘在上京歇了两天，便热情地张罗向高密候府提亲的事。大家都不想拂了她的好意。或许，虞家人都觉得在这个关头上，需要有喜事来冲一冲了。虞敬儒欣然允了。
向侯府提亲，第一次上门的文定绝不能少。否则，不仅虞之远面上无光，就连今后月成华也会让人瞧不起。虞笑嫣心知虞家最值钱的便是给她作嫁妆的那十余副古画。那些古画随着迎亲的队伍抬进江家时，江无邪甚至还没等到嫁妆入库便逼她去了松林坡别院。后来，那些画又被她暗中送给了月贵妃身边的福公公用以打通关节。虞之远前后为官的俸禄也不多。现在拿什么出来作文定呢？
虞笑嫣焦虑不已。江家财宝甚多，但虞敬儒铁定不会要的——哪怕是只是拿去充充门面她私下里找虞之远询问过。虞之远似乎并不担心，只道如果月家真的有意与他结亲，就算他孑然一身，也会成全了他的。虞笑嫣恨铁不成钢，直替月成华叫屈。
这天，莫言突然造访。从上次书房一别，莫言似乎忙了不少，一直不曾来过江府。莫言明里是来看江容的，可是江容被虞笑嫣送回了陈婉如身边，他过府来，从不曾踏足北院半步。
“你来看容儿么？”虞笑嫣一边吩咐小娟看茶，一边打发抱月去北院接江容过来。
莫言点点头，却在等下人走后低声道：“你应该让你哥哥有空回他的宅子去看看，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虞之远自从江无邪去年七月从狱出平安出来，他便将父母着人送回了安河。这以后，他便一直留在江府中，没有回自己的宅子去过了。。。那边仆人被遣散得只剩下一个老管家了。虞笑嫣听莫言话中有话，问：“那处宅子出了什么问题么？”
莫言也没想瞒她：“我那个痴心的表妹得知公公婆婆来了上京，让我送了些东西去虞大人府上……嗯，或许他用得着”
聪明人一点就透。月成华兰心慧质，应该猜到了虞之远拿不出像样的聘礼。所以，她让莫言暗中送了些过来可是，聪明如她，又如何想不到虞之远断然不会接受呢？任何一个有点骨气的男子，都会觉得那是侮辱虞笑嫣不好一口将话说绝，忙道：“又得麻烦你再跑一趟了。文定一事，我已为哥哥备下了。这算是虞家借江家的要还的”
她刻意强调了要还，就是要维护虞之远的面子。莫言冷笑道：“江家的东西能用，高密侯府的东西就不能用了么？没想到你也这么一个拘泥俗礼的人”说罢，他作势要走。刚走两步，又甘心地回过头来：“可怜成华一片苦心她本是极怨我的，这次拉下面子来求我。高密侯府如今是月曦然在执事。月曦然自成琼过世后，对她这个二姐好了些。不过，也绝不会让虞大人空手娶走他二姐的成华一个姑娘家，巴巴地用自己的体己来撑虞大人的门面屈上加屈”
虞笑嫣羞愧难当，赔了一大堆小心。莫言才装模作样地放缓了脸色。
虞笑嫣怔忡道：“当初成琼一心想撮合成华和宋将军，嘱我把话给成华带到。成华是个情长的人呢……我虞家亏待她了”
莫言也是感慨良深：“这事上有情人成眷属的事太少了……人这一辈子，十有八｜九不如意”
“对了，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心仪的女子成亲呢？”虞笑嫣随口问道。陈婉如已不再值得他留恋了，他应该早些安定下来才是。
这是虞笑嫣第一次谈及他的终身大事。自然得像一个老朋友。莫言一愣，摇摇头：“我这一生，注定是孤家寡人。”
虞笑嫣以为他还为陈婉如的事放不开：“凡事得向前看才是”
莫言微恼：“你还是多操心一下你江家的处境吧漠北遭灾，大批流民就快涌进上京了。各地江家米粮分号库存的粮已不多……”
事情真的让莫言说中了。二月十八虞家正式向高密侯府提亲。月曦然在这事上是竭力帮助月成华的。李氏也是早就被他说通了。两家就这样定下了二人的亲事。月曦然在虞敬儒面前还算恭敬，泰然处之，仿佛他追随虞笑嫣南下的那些荒唐事从未发生过。双方敲定下年完婚。虞笑嫣喜不自胜，忙着让下人张罗一桌酒席以示庆贺。酒席尚未摆好，江无忧便匆匆来到了府上。
原来，江家各地分号除了南方一带，各地米粮存货都不多了。最多能撑到四月初。而江无邪所设想的打开源州一带运粮之路的事还遥遥无期。安河、朔歧等地掌柜纷纷来信：流民已在抢夺百姓粮食、牲口，江家米铺也有遭劫的江无忧的想法很简单，他想让虞之远将手中负责修筑南方粮道的人手调派到各地分号用以护粮虞之远岂敢答应？江家招募男丁修路本就是个幌子。已有数万人隐匿于源州一带的崇山峻岭之间，太子密秘派好手去训练去了等到江无邪从漠北采买马匹回来，这些兵卒便会借运粮之机回到上京由太子安排驻扎在可靠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虞之远不能明说，只能尽量拖延搪塞。虞笑嫣在一旁敲边鼓，江无忧心中不乐意，又不好直接驳回虞笑嫣。彼时，她已有孕五个月。江无忧怕她一气之下动了胎气。但他心中对虞家兄妹的怨念更深了。幸而江无邪定期会写会“家书”，他一心等着江无邪回来主持公道。
祸不单行，福无至。这话就像是给眼下的江家量身定做的一般。与漠北毗邻的北方一带一样遭灾。孝嘉帝焦头烂额，边境地方官的奏报如雪片般急着往上京飞。赈灾一事迫在眉睫而他的身体经去年大病以后已大不如前。外出赈灾就是拿国库的银子去边境上走走过程，具体事宜自有地方官员打点。这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太子与四皇子却是按兵不动原因无他，如果孝嘉帝不能撑到赈灾的人回京，那么，留在上京的那一方绝对是下一任国君最后这个任务落到了四皇子柳承镝身上。月贵妃一直受尽圣宠，与她的容貌才略是分不开的。更重要的是，她能从孝嘉帝的言语中精准地揣摩出他的用意。孝嘉帝此时已有了派四皇子前往北边的意思。月贵妃又暗中找来每日为他例行请脉的太医院院士委婉地询问了他的病情。她在得知皇帝最少还能撑半年的情况后，果断地命四皇子主动请缨去北上四皇子从国库得了两百万两银子的灾款却并不想专款专用。于是，他在临行前来到了江府陪同他一道来的还有林珑。
四皇子突然造访，江府上下猝不及防。虞之远作为朝庭命官，暗中又曾与四皇子有过些交结，当仁不让地代替家主见客。江无忧作为江家唯一的男丁也给请了回来。虞笑嫣不声不响地陪在末座，静观其变。
“殿下明日便会动身去北方了。心中舍不下婉如和红苏两位妹妹，便过来看看。要知道，殿下一直把她二人当亲妹子一般宠着呢”四皇子似乎不屑多言，林珑成了他的代言人，“二夫人可否让两位妹妹出来见一见殿下呢？”
姜婉如“出逃”，红苏病了。这事上京早就传开了。四皇子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显然是来给江家施压的。虞笑嫣心知躲不过，坦然道：“妾身治家不严。婉如已在年前逃出府去了。过年那几天，府中不少人染了风寒，红苏也未能幸免。如今还在西院里病着，着实不方便见客请殿下恕罪”
四皇子倨傲地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二夫人身子硬朗，居然没被过了病气”
虞笑嫣默然，只等着他提出要求来。果然，等了片刻，四皇子悠悠道：“本殿下此番奉旨赈灾，会带上大批的药材、衣帛。药材已是备好，衣帛由林家织造提供。米粮我想让江家来出——”
江无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却又听四皇子道：“银子自然少不了的与市价同等”他才喜出望外地道：“江家自然得全力支持朝廷赈灾了。只是江家现在各地分号所存米粮不多，去年纳的新谷大都屯在源州一带四殿下得事先知会一声金家漕运才好运粮”在他看来，江家的粮卖给谁都是收银子。而且有四皇子出面，源州一带的米粮又可上并运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