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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情澜隐隐-第3部分

小说: 情澜隐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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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严冬,远山因雪白头,湖畔草木枯黄,水面冻结成冰,雁鸭往温暖南方迁徒,只留点点寒鸦,在枝桠间、岩石处敛羽停驻。
  停住马,年永澜立即抱着姑娘翻身跃下,在她脚尖碰触地面的同时,他双手跟着撤回,抱拳道:“姚姑娘,在下年永澜,有一事欲请教——”
  啪地又来一巴掌。
  年永澜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她虽是姑娘家,手劲可不容小觑,这一下狠狠扫歪他的脸,耳边嗡嗡作响。
  “给你一点颜色瞧瞧,让你知道姚家铁沙掌的厉害!”先下手为强,姚娇娇真以为他如那些人所说,挟她来此是为了给她教训。
  年永澜是温厚过头了,脑筋有些死,总认为姑娘家娇弱斯文,却忘记眼前这位娇是娇了,可一点儿也不柔弱秀气。他右脸挨过一记,这会儿松懈下来,倒教左颊也步上后尘。
  该发怒吗?唔,对姑娘家,他似乎恼不太起来,只觉郁闷。
  “……你脾气真坏。”苦苦一笑,他摀着麻烫的峻颊,下颚试着动了动。
  姚娇娇全身戒备,本想再抬腿踢他一脚,却被他微透无奈的语气和略带忧郁的目光蛊惑,明丽脸容怔了怔,定定地瞪着他。
  “旁人待我好,我自然待他好;旁人待我坏,就别怪本小姐心狠手辣。”言下之意,她对他“辣手摧残”,全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谁。
  年永澜眉眼微挑。“我何时待你坏了?”
  “还说没有?!”娇声陡地拔高,在这清冷湖畔显得分外响亮,竟吓得几只寒鸦嘎嘎乱叫,拍着翅膀噗噗噗地飞到另一边的枯枝上。
  她胸脯起伏,双颊红扑扑,想也未想,已朝着他踏前一步——
  “你、你以为你是谁?年家太极的永澜师傅就好了不起吗?珊瑚儿是我的马,你凭什么骑上牠的背?!我准你骑了吗?!还有你、你——”可能是她发蛮时的习性,两手在胸前握成小小拳头,随着每句话轻颤,瞧起来好生激动。
  天太寒,那团团从口鼻中冒出的气息瞬间化作白雾,淡淡迷蒙着她的轮廓,而那对眼眸却是清亮如水,红唇丰艳似桃,有股夺人心魂的娇丽,年永澜瞬也不瞬地瞅着,没察觉脚下步伐正挺不争气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姚姑娘误会了,我从来不觉自己了不起。”
  “你闭嘴,我还没骂完。”她耳垂雪白,各勾着一串巧致耳坠,上头的碎玉正轻轻晃动。咬了咬唇,她又逼近一步——
  “……你抢走我的乌丝软鞭,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挟持我,骑走我的大马,这还不算冒犯吗?!你、你你坏透了!坏得不能再坏!”他还占了她便宜,又搂又抱,对她不规矩。这一点,她不肯说,却是气得一肚子火,恰是他所犯罪行中最最该斩的一条。
  年永澜目瞳略沉,尝试与她说理——
  “你不该将马骑进龙亭园,想跑马,大可往郊外来,这西北湖畔清静宽阔,确实是个放纵奔驰的佳处,反观龙亭园里,游人甚多,孩童嬉戏玩耍,马匹发起狂来,你根本制不住,反要伤及百姓。姚姑娘,你扪心自问,如此行径是对?是错?”
  娇容一凛,对于今儿个的意外,姚娇娇心里其实有些儿过意不去。
  那匹大红马是姚来发所赠,特地托人从西域一带寻来的珍贵品种,是她十八岁生辰的贺礼,她心里欢喜,多少想要炫耀,才会策马上了开封的十字大街,又知龙亭园里游人聚集,遂驱马而入。只是,大红马会突然使性子,难以驾驭,倒教她始料末及。
  虽是如此,她却由不得人说,更何况是眼前这位自以为了不起的永澜师傅。
  她香腮鼓胀,呼吸急促了起来。“怎么?你真以为自己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吗?想说道理,对旁人说去,我半句也听不懂!”
  怒火轻易便点燃了,面对这男子,姚娇娇也谈不上为什么,根本没法心平气和同他说上一句。
  或者,她就是看不惯那张刀痕交错的丑脸,这样狰狞,这样可怖,活生生的夜叉,开封城百姓的眼全瞎了吗?对他评价为何会那般高?
  方才在龙亭园中,众人在言语上维护他,却对住她炮火猛攻,她……她说他是丑八怪,有错吗?这是实话呀,那些人为何反过来讥讽自己?
  对珊瑚儿闯下的祸,她心里亦觉歉疚,她想道歉的,真的,是真的,可是那些人根本不给她机会。他们为什么不来亲近她?偏偏去喜欢一个丑八怪?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懂。
  忽地,听见男子低叹——
  “你其实心地良善,也是个好姑娘。”
  啥儿?!
  姚娇娇眼眸圆瞪,唇瓣忘了合起,全然不可置信。
  “你这人……你、你你什么意思?”
  年永澜同样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怔住了,这话自然而然便浮现,纯粹是心中直觉。
  话既已出,他唇角微牵,炯然有神地凝着她,又道:“当时千钧一发,你叫嚷着,还奋不顾身扑去抱走那孩子,也不怕马蹄踩践……那位大娘该谢的是你。”
  四边静谧,两人对视着,一时间,姚娇娇两颊融融,似乎拙于反应。
  好半晌,她红唇一噘,带着股满不在乎的劲儿,“她谢谁由着她去,我才……我、我才不希罕。”
  年永澜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希罕。救人是瞬息决意,是侠义之举,受恩者有无感念之情倒不那么重要了。”
  “我……你、你你……”又没法子对应了。姚娇娇从未遇过像他这样的人,好似不懂得生气。若有谁搧了自己巴掌,以她的性子,非扑上去撕烂对方的嘴才罢休,可这丑颜男子为何依旧心平气和?
  他的皮相实在惨不忍睹,可眼瞳像两潭深井,黑幽幽的,浮掠着精采光芒,那其中好似藏着什么……
  “是你把珊瑚儿制住,控制了方向,你、你不用假好心,说是我的功劳。”干嘛脸红?她暗暗掐着大腿。
  那匹红马在湖畔寻觅着,想在遍地干黄小草中找到藏冬的嫩芽解馋,忽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大马头陡地抬起,两只耳朵机灵一竖,温驯时候,牠其实挺可爱的。
  见没人瞧牠,牠鼻孔粗嗄地喷气,甩甩漂亮的流须尾,继续觅食去了。
  “在下并无他意。”年永澜飞眉微蹙,忧郁地略沉几分,不愿多辩。
  姚娇娇哼了一声,抿抿唇,故意扬高声量,道:“你把我挟到这儿来,到底想干啥儿?!你们年家名气大,咱们姚家也不是好欺负的,我爹爹钱财使不尽,人脉更是通广,真把咱们惹火了,大伙儿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年永澜神态依旧,并无惧于她的挑衅,气息深长吞吐后,终于启口——
  “在下是想为居住在城西、城南的六十几户人家,求姑娘一事。”
  嗄?!
  求、求求她?!好个大转折。
  他……开口求她?有无错听?!
  水亮明眸眨了眨,无辜的模样乍现,却一闪即逝。她呼吸略促,粗鲁地丢出一句:“干嘛求我?!那些人我又不识得,干我啥儿事?!”
  年永澜随即又说:“那些人全是佃农,在城西护城河外租下了土地,春耕秋收,辛勤折腾,求的也仅是全家三餐温饱,可三年前黄河发大水,淹没了农地,一夕间冲毁土地上待收成的作物,他们全年的辛苦眨眼间就怎么付诸东流——”
  她红唇蠕动:“那……那又如何?”
  微乎其微地叹息,年永澜又道——
  “你难道不知吗?城西护城河外的土地十之八九属于你爹亲所有,那六十几户人家替贵府操持,三年前那场水灾让他们生活顿入困境,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黄河水带来肥沃的上壤,使得这两年的收成丰美可观,但东贴西补的,也已所剩不多了。姚姑娘……”他轻缓一唤,眉心淡淡成峦,双目十分神俊,教姚娇娇心头莫名一促,有些倔强又有些疑惑地瞪着他。
  “做什么?!”
  “那些人咬着牙,好不容易才撑过苦日子,可否请姑娘替那六十几户人家在姚爷面前美言几句,请他在租金方面高拾贵手,别为难那些百姓?”曾有听闻,姚来发将独生闺女儿疼若掌上明珠,已到有求必应、百依百顺的地步,或者,这姑娘真能帮上这个忙,让那六十多户人家有些喘息余地。
  不知觉间,他神情流露出期盼。
  而她,就想瞧他希望落空的模样,这般的恶意来得莫名其妙,仅图心中痛快。
  念头闪过,她精巧的下颚傲然扬起,丰唇噙着骄傲的笑意。
  “我为什么要帮你?”
  年永澜随即澄清:“姚姑娘误会了,不是帮我,受惠的是那些人家——”
  “都一样。”她打断他的话,“反正你们都是同伙的。”
  这话真不知打哪儿说起了?
  年永澜怔了怔,知道自己并无永昌族兄那般能言善道,舌灿莲花,随便几句话就能扭转劣势;也无永睿族弟的博学多闻,开口闭口便可引经据典,轻松说服他人;再者,他更端不出当家的永劲族兄那股狠厉劲儿,毋需言语,光气势就能教对手胆战心惊、怯懦退缩。
  他就事论事,单纯地以为她会接受,却忘了算计这位千金大小姐性格中娇蛮的、好强的、任性的种种因子。
  他呀,毕竟温厚过头了。
  姚娇娇等着他再出言相求,听他吐出卑下字句,心里一股气闷便能宣泄,没想到他却兀自沉默了,抿着唇不语,而眉间的忧郁似乎深了些。
  她的耐性比一只蚂蚁还小,不禁开口:“你这是求人时该有的模样吗?!你、你夺了我的乌丝软鞭,对我失礼,让我出大糗,还以为随随便便就能了事吗?!”她想打掉男人脸上的沉静自持,他心越定,她越看不惯——
  “不过,话说回来,我姚娇娇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要对方放低姿态,说些好听的,本姑娘心情一好,说不准什么恩怨都忘了。”
  说穿了,就是要他开口求她。
  年永澜深深地瞅着她,看不出思绪。
  半晌,他峻瘦双颊微微一捺,忽地低吐一句——
  “或者我错了。”
  “你当然错了。”那目光教她胸口一窒,她不愿示弱,仍仰高着小脸。
  “嗯……”他略略颔首,却是说:“我以为你热肠热血,犹知分寸,虽生在富裕之家,娇蛮难免,多少有着恻隐之心,懂得去在乎一些人、一些事……”眉峰皱折,那丑颜罩上一抹怪异神色,彷佛觉得可笑而荒谬,“我想,是我错了。”错在太一厢情愿吧。
  跟着,他取出那掴收在腰后的软鞭,静静地递到她面前——
  “你的乌丝鞭,还你。”
  有股力量狠狠撞上胸口,瞬间,姚娇娇竟觉呼吸窘迫,脑中发晕。
  他现不是何意思?!
  他错了,是意指错看她吗?!
  可他刚刚不是才说,她心地良善,是个好姑娘?虽然……虽然她半点儿也不希罕这样的恭维,但说过的话也能在极短时间内更改吗?
  他——存心作弄人!
  头痛、胸痛,连喉咙也痛,像被谁掐住颈项,姚娇娇好半晌挤不出声音,眼睛睁得圆亮,固执的、赌气的、瞬也不瞬的瞪着,彷佛想将他烧出两个窟窿。
  她没主动来取,年永澜不愿多想,已一把拉起她的手,把东西硬塞回她掌心。“拿去。”
  被动地握住那乌丝软鞭,姚娇娇小脸涨红,鼻息显得急促,说不上来为何,就是一抹不甘心惹得怒火再次翻腾。
  “我不希罕!”蓦然间,藕臂陡扬,她不要自己的兵器了,几乎使尽吃奶气力,将鞭子掷得远远的,帕一响,软鞭孤零零落在结冰的湖面上。
  “不希罕、不希罕、不希罕!”连声喊着,她双颊鼓鼓的,首次被人气成这般模样,头晕目眩便罢,还有噬血的冲动,直想在那张丑颜上多添几道伤。
  “凡是教你碰触过的东西,本姑娘一样也不要,丑八怪!”对!他就是错看了她,她就是野蛮、就是任性、就是无法无天、心肠歹毒,她姚娇娇才不屑当什么心地良善的好姑娘。
  丢下话,她转回身,迈着大步往来时路走,竟连那匹大红马也不要了。
  “姚姑娘……”年永澜似乎尚有话说,可那抹纤秀又执拗的背影根本理也不理会他,挺直着背脊,径自跨出每一步。
  看来,一切全给弄拧了,他实在拙于言语。
  暗自思索,年永澜唇角浮现涩然笑意,觉得姑娘家的心思好难捉摸,觉得自己尚不能达到太极中如意圆转之境,觉得又被她当面掷来的那句“丑八怪”微微剌伤,还觉得……口有些渴,真想饮碗茶水——
  原来,不知觉间,他竟同她说了这许多的话?
  开封十字大街。
  往城西去,来到南北货集聚的大道上,最热闹的一区再往里边巷弄拐进,忽见场面开阔,闹中取静,姚家宅第就在眼前。
  咬着牙,倔着脾气,整整一个时辰,姚娇娇真由西北湖徒步走回。
  此时,她劲装磨损,头发散了,雪额渗着细汗,双颊因筋骨活络泛出嫣红,或者,也可能是过度气恼所致,总之,这样的姚娇娇不太寻常,是少见且狼狈的。
  “小姐,您回来啦?哟——”姚府管家兴叔正要出门办事,就见自家小姐气呼呼地迈着步伐,跨进门时,还不小心教门槛给绊着了。
  “小姐当心呀!”
  “哇啊——”连门槛也来欺负她吗?!她忽地放声尖叫,回身猛踹那罪魁祸首,踹到第五下,脚拇趾一抽,这才知道痛了。
  “哇啊!兴叔,把门拆了,丢出去烧,不要教我瞧见它,臭门、烂门、贼门!哇啊——”气煞人也。
  不仅是兴叔,左右两名门僮亦怔得说不出话来,摸不着谁惹上她,教她大小姐发这天大脾气?!
  “小姐,这、这这是不是有点儿……”兴叔吞了吞口水,一脸为难。
  “娇娇,你又怎么啦?!”姚来发本在大厅里会同几位管事核对帐本,听闻骚动,也跟着出来观望,瞧见自家闺女儿的落难模样,不禁吓了一跳。
  “不是骑马上街吗?你的珊瑚大马呢?娇娇啊,这、这这不会是摔下马背了吧?”边问,他急急走了过来,“肯定伤着哪儿了!阿兴,快差人请大大去!”
  “爹,我又没病!看啥儿大夫?!”她轻嚷,呼吸略急,瓜子脸涨得红通通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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