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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暑中有真意-第11部分

小说: 暑中有真意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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箍上的项圈。
  “你们大伙儿一块儿去吧。”“姑父”说了好几次。
  爹爹坚持不肯,说是要好好叙叙旧。
  买好了娘要的东西,翻了一座山回来,迎接她的,不是家人安贫乐道的笑脸,而是一片火海,火海岸边,她的未来姑父手持火把,笑得猖狂。
  “阿重,阿重,你在哪里?”这是姑姑最后的呼唤,深情而急切。然后便是“轰”的一声巨响,整间屋子倾倒,覆上了几个最最纯洁的肉体,共同化为灰烬。火星蹿到半大高,洒落在视野所及的每一处旷野,像是替她倾泻始终不曾流出的泪。
  惊心动魄的演出终于结束,只有那伙满身盔甲的大汉的笑声响彻四野。
  几条微不足道的性命换来“大王”和他下属们的满意,值吧?值吧。
  “干得好!你这种六亲不认的人,够狠,够绝情!我最喜欢!”那大王赞许地拍着“姑父”的肩膀,口气中有说不出的得意。
  火愈烧愈烈,愈烧愈烈。
  她一动都不敢动,也动不了,她只觉得好热,好执……
  “意暄!意暄!”
  在盛暑焦急的呼唤声中,她缓缓睁开眼睛,恍惚了许久才想起身在何处。
  “火——灭了吗?”
  “灭了,刚刚突然下了一场大雨,外屋的家什烧掉了大部分,其它的都没事。你还好吧?有没有感觉不舒服?”闻讯赶来的年轻人才救完火,就见她晕倒在火场外,真是把大家都吓了个半死。
  她恍然,望着纯白的纱帐低哺道:“下雨啊……对哦,夏天本就是经常下雨的,经常下雨。”为什么那天就没有下雨呢?为什么?
  “意暄,你——”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的眼中有了一种从未见过的陌生情绪。
  她看向他那张俊秀纯朴的脸上满是焦虑,微微笑了笑。
  “我没事,刚才可能是给烟呛了几口才昏过去的吧”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里面救火的都没觉得怎样,怎么她一个在篱笆外旁观的人却被熏得昏了过去?
  盛暑却放心地点点头,没想那么多。她说的,他总是信的。“你刚才脸色白得可怕,现在好点儿了,先把这杯水喝完,明天……”他搔了搔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这小子都要成亲了,嘴还是那么笨!在场的众人不禁大叹。
  “好了好了,既然没事,我们回去了,你们都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之前闹洞房的准备都被烧得差不多了,好在喜酒本来就不在这里办,明天的婚礼还是可以进行的。
  “嗯,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盛暑看他们一个个脸上都黑黑的,心中过意不去。
  大伙儿摆摆手,“这是什么话,应该的嘛。明天多请咱们喝几盅就行了,反正你这新郎官是千杯不醉,不会像过年那样窝窝囊囊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喂喂喂,我警告过你们不准再提那件事的!找死啊?”
  笑闹声中,众人远去。
  盛暑转过身来对上她的视线,“你先睡吧,我去清理一下外屋。”上回参与商量怎么在闹洞房时整过年,最近他想起被捉弄的对象会换成自己就毛骨惊然,前厅烧了,其实就等于免去了那样的厄运,所以他倒也不是十分在意。只是好好的房子被烧成那样有些可惜。
  “嗯,早点儿睡。收拾不完明天再弄也没关系。”
  他摇摇头,“还是拾掇好了再睡我比较安心,明天还有很多事,怕来不及。”怕被她笑话太猴急,盛暑匆匆走了出去。
  意暄靠在床头,欲言又止。
  不知道从哪里玩了回来的松子它们今天似乎特别乖,不吵不闹,默默地帮他收拾着厅里残破的家具,把已经看不清原来样貌的果品堆在一起。
  整理时,他自然看到了倾翻在地的灯台,猜想那可能便是失火的原因。事已至此,也懒得追究为什么灯会被点着,只要大家没事,那就很好了。
  大致干完活、洗完澡已是深夜,盛暑捶着酸痛的肩膀,踱回自己的房里休息。
  开了门,却发现意暄端坐在桌边。秀气的眉紧蹙着,深灰色的衣衫让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纤弱,盛暑竟莫名地升起一种她即将要消失的错觉。
  他摇头甩去奇怪的想法,走上前在她身边落座。“怎么还不睡。”
  “盛暑,我想——”她双手握着茶杯,犹豫地睇他一眼,话说到一半却又打住。
  纵是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凝视她带些忧伤的侧脸。
  “我想……”她抬起头,抿着唇良久,才说出思量之后的决定,“咱们不要成亲了,好吗?”
  盛暑愕然瞠目,不知所措。
  “那是……什么意思?”她说的,又是哪一种他不懂的表达方式?
  “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她纵容地一笑,像是在对一个无知的孩子说话。
  他皱起眉,“你不要这样笑。”那样的疏离,他不喜欢。
  “不问我为什么?”她以为他会迫不及待要一个解释,就像每一次听到不懂的词儿时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凝视着她,缓缓地摇摇头,知道她此刻说出的理由必不能让他满意。“发生了什么事?跟那场火有关?”
  她睁大眼,惊讶于他的敏锐。“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之前好好的。”盛暑撇撇嘴,他看起来真那么笨的样子吗?虽然不甚解人情,但这点儿推断能力还是有的。在今晚之前,一切都很顺利,那么症结就必定在刚才那场火上了。
  “你说得对。困为那场火,让我想起了我不属于这里,我要离开。”而那段过去,需要一个结束……_
  盛暑惊讶地跳起来,不敢置信地道:“你……不属于这里?”
  她沉静地点点头,已经无力做出更多的反应。“我跟你一样,不是清凉村的人,我是十一二岁的时候来到这里的。”
  “就因为这样你要离开?我也是外头来的人,也没见村长他们赶人啊,”震撼过后他仍不解。
  “我知道村长他们不会赶人。但是在我想起的记忆中,还有些事情要完成。和你不一样。”
  她双拳紧握,眼底射出的光芒是决心以及——赤裸裸的恨意?
  “不行,你不能走!”看这情形,她要完成的决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要走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大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做你惬意的农夫,这屋子就留给你,你不会再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她说着说着,竟发现自己希望从他口中听到一句“我跟你一起走”。
  “办完事后,你不准备回来了?”他惊慌地问。
  “可能不回来了吧。”会不会有命都不一定,还谈什么回来?
  回来,他是说“回来”,他要留在这里。不用太失望的,他在这里一向适应得比她好,而且此去凶险,就算他要跟,自己也不会答应的。
  但心中的失落,为何却是浓浓又重重?
  “那你的田地怎么办?你的荷塘怎么办?你的牲口怎么办?”他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些。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老茧,漫不经心地说:“那些,就都交给你照顾吧,你如果顾不过来,就请人帮忙。”
  “好,那些可以给我,我也可以找人帮忙。那我呢?我怎么办?咱们的婚事怎么办?”她那平静的调子让他越听越难受,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你?”她吃吃地一笑,笑中没有灵魂,“你还怕没有人要吗?小霞,阿玉,小竹,还有好多好多女孩子,都很喜欢你的。我走之后,你——”
  盛暑火了,打断她像是在交待遗言般的微弱声音,道:“我不是你的东西,不准你随便塞给别人。说好要成亲的,你要对我负责!”
  “负责?”她颇觉新鲜地眨了眨眼,“你知道吗?在外面,总是要男人对女人负责的,但是有很多人,他们不但不负责,还丧心病狂地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姑姑她,真傻。
  他趋前一步,捧住她苍白的脸,“你说得对!如果你撇下我不管,就是丧心病狂,就是伤天害理!所以,你不可以走!”
  她一动不动任他架着,那眼光,是否就是当年那恶贼看姑姑的眼光呢?如果是这样,她有些懂得女人总是轻易沉迷到不可自拔的原因了。
  但是她没有资格沉迷,她的肩上,有很重的担子要一个人扛。
  至于盛暑……他的力气,只要用来扛谷子就行了,他应该做一个快乐的农夫,而不是被她拖下水。
  轻叹口气,她伸手触抚那俊朗的面容,不复刚来时那样白皙,却更有刚阳的味道了。可惜啊,终究不是她的。有缘无分,是不是说的就是他们这样?
  “我素来知道自己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子,那曰如果是别人把你救回家,你决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你该知道的,我是个自私淡薄之人,我不爱与人来往,不愿回报人家的馈赠,不爱和谁有什么多余的牵扯,我当初就不想把你救回来,后来也是看你还有点儿用处才让你住在我家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整个清凉村比我好的姑娘能从村头排到村尾,但日久生情却是件很容易也很可怕的事情,所以你才想娶我,其实你只是觉得应该和我在一起而已,再没有别的了。”
  连她自己都被这些说词说服,他更是难以反驳,这样也好,她可以放心地走,这条命无牵无挂的,便再也值不得什么钱。
  她眼中的绝望让盛暑心痛,让他忍不住一把将她收进怀中,包裹得密密实实。“绝对绝对不要妄自菲薄,你只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罢了。自私淡薄的人不会时不时去陪寡唐的刘姥姥说话,不会准备了茶水饭菜款待过年他们。不会顾及村长的期望勉强收留我,不会帮一个陌生人洗贴身衣物,不会注意到我不吃荤腥,不会让松子它们无所事事地吃着白食……”
  觉察到怀中人的挣扎,他伸出食指斜斜地封住她的口,“你别急着反驳,我知道你会编出许多理由重新解释所有的事情。但是没用的,在我心里,你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子,是我惟一愿意与之共度此生的善良女子。”
  晶莹的泪滴缓缓滑下脸颊,在他面前,她变得好爱哭。她不要这样,不该这样的。
  “我还是要走的。”所以拜托不要让她更不舍了好不好?
  “那我和你一起去,完事之后,咱们一道回来。”他并不想离开这里,但是如果清凉村没有她,那便失去了至少一半的美丽。
  “你不能去!”婴儿一样纯洁的人,随她进那污秽的世界做什么呢?有去无回的,一个人就够了。
  “我不去,那你也不准去。”他把她接得更紧,有些耍赖的意味。
  “我必须去!而你必须留在这里!我会尽量回来的。”尽量已是她最不保守的承诺。
  但是显然有人不满意。“不行!如果你不带我去,至少要保证一定回来和我成亲!只要你保证,不管要多久,不管到多老,我都等你。”
  “我……”她颓然无语。那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等待啊,但是她没办法给一个保证!
  “既然你不肯保证,就留下吧。”他开心地下了结论。
  “好啦好啦,真拿你没辙,留下就留下吧。”她举手投降,得到他欣喜若狂之下的香吻共计五个。
  对付像小孩一样纯洁的人,也只能用对付小孩的方法。
  快天亮了。盛暑坐在意暄门口——他怕她会趁着睡觉的时候走掉,但是今晚实在太累,太累了,他清醒了没多久,就又沉沉地睡去。
  最后的黑暗里,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悄地走向小溪边的那座山坡。带路的,隐约是一只愧疚的乌鸦。
  “她还是走了。”村长长叹口气,对着满眼血丝的盛暑摇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为什么她非要离开不可?”他抱着微弱的希望找遍了村里每一个角落,喊哑了嗓子,终于接受她离开的事实。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村长一家人环坐在盛暑身旁,细说从头。
  “十五年前的六月十八,我去山坡上砍柴,看见意暄从另一边走上来。她告诉我,她的家人都去世了,她要等长大一点儿后去找恶人报仇。”那一字一顿的叙述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恨意,村长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心惊肉跳。
  “她那时已经好几天没吃没睡了,只顾着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我就把她带回家里歇息。那时,你大娘还吓了一跳。”
  “我能不吓一跳吗?”盛大娘道,“好好一个女孩子家,衣服穿得破破烂烂,看人的眼神都是在防备的。她不肯先吃东西,总要等我们尝过一口后才开始猛吃,也不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我们一走开,她就往外跑。我那会儿简直是日日夜夜陪着她。”
  “我最记得的是那天大哥生火不小心烧着了厨房,她见了以后像是发疯一样大喊大叫,说是要冲进去救她的爹娘,我和过年好不容易才把她拉住。”
  “那天晚上娘哄了她大半夜她才睡过去。”这件事过年最有发言权,他的床铺离意暄最近,“睡醒之后更怪了,她竟然跟你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从此有了天一热就浑身难受的毛病。”
  “我们本来就对她的过去不知道多少,而且那些过去八成会把这孩子给毁掉,索性就和全村的人对好词儿,让她以为自己父母双亡,一直是这个村里的人,安心在这儿住下去。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她跟我们这儿的人不太一样,她识字,性子偏冷,还知道许多我们听都没听过的事情。她自己觉得奇怪时,我们就告诉她,是前世的记忆作怪,她也信了。‘意暄’两个字,也是她之前就告诉了我的,否则你想想,咱们村里那个孩子的名是这样文绉绉的?唉,除了这桩事,咱们村里哪个骗过人来着?”村长一直对此颇为自责。
  盛暑环顾一张张纯朴的脸,最后视线定在过年身上。十五年前,过年他们这辈的孩子怕也懂事了,正是最藏不住话的时候,能让他们守口如瓶,大人们恐怕也费了不少心力吧。整个清凉村的老老少少守着这个美丽的秘密,待意暄如亲生,就为了拯救一个可能被毁灭的外来人。
  意暄啊意暄,就只冲着这份深情厚谊,你就不该一走了之的。
  “意暄跟过年年纪相当,本来我想如果他能当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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