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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永动机患者-第3部分

小说: 永动机患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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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我希望他走了,起身告别。他把那个图仍然用布细心地包起来,动作迟滞,好象一下子衰老了许多。
  一种怜悯之感油然而生,我一把拉住他的手。
  “跟我来!”
  在制图室门口,看到里面许多人在工作,他迟疑着不敢跟我进。
  “别怕他们!”我把他硬拉进去。我就要让那帮家伙看看我是怎么把公家的东西乱送人!
  我把各种各样的铅笔、橡皮、小刀、制图纸什么的胡乱包了一大卷,塞进他的手。“给,拿回去画图用。”
  他双手托着我给他的东西,显得深受感动。也许我这举动使他鼓起了勇气,把原本不敢启齿的话说了出来。
  “我,能常来请教吗?……我想向你学习。”
  这要求可是我没料到的,一下子我面有难色。时间宝贵啊,他要是总来找我,得耽误多少时间。正要毕业,既有这里的设计,又得准备研究生考试,这一段正是最紧张也是最关键的时候,哪有那么多功夫陪他呢?
  “……不行啊,”我口气委婉。“工作实在太忙,实在没时间。”
  “……那,能不能给我写个地址?……我可以写信请教……”他嗫嚅着,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
  看看周围,一片嘲弄的眼光在看我们。我突然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可笑的位置,怎么和永动机纠缠不清了呢?
  “行啦,别要求太多!”不知怎地我冒出这么一句。
  我永远忘不了永动机患者当时的表情。他的脸抽动了一下,象是挨了一下鞭打,露出一个自惭形秽的痛心目光。
  他放下我送他的那包东西,转身出门,一句话没再说。
  我想喊他,但是我没有。我想轻蔑地一笑,说句“不识抬举”,我也没有。
  在众目睽睽下,我不知该怎么办,只有沉默和装出无动于衷。
  从窗子能看到他远去的背影。他低头匆匆走着,近似小跑,直到消失,始终没停一下,也没回头。
  “……我真不明白你叫什么迷了心窍。”丽丽气恼地说。“你怎么能把时间搭给那种人?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你知不知道,大家都说你叫永动机患者传染了!”
  整个晚上就是丽丽一个人讲话。她喋喋不休地开导我。也许因为觉得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我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想说,只是沉默不语,心不在焉地听着她那些充满理性根据的论证。
  她讲人之间的不同价值,说我为永动机患者耽误时间是对科学的浪费。她讲到教授那些话,我们心中的唯一上帝应当是科学,要同反科学的行为做斗争云云。
  我用树条抽打着身边的草。丽丽啊,你抬出教授又有屁用,他说那些话叫我现在听全是鬼话!上帝是科学,人该往哪摆呢?
  天上露出了星星。我情不自禁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想起永动机患者的女儿。
  她的面容迷茫地浮现在星空中,一股热流掠过我的心。丽丽啊,跟你比,她是人下人,论科学,她给你擦鞋也不配,可是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我却总是想起她呢?
  好几天时间,我真象有病了的样子,或者是在制图板前发呆,或者坐在山顶的大石头上沉思,什么看书,工作,准备考试,一概不管,总是独自一人恍恍惚惚。
  别人问我怎么了,我就说得了永动机病。我告诉他们我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就致力过发明永动机,还煞有其事地给他们描述我的永动机的结构,吓得他们呲牙咧嘴。但是多数时间,我不和人说话,我躲着人,我讨厌他们。
  好家伙,一下子那些老师、同学,还有什么班委会啦,团支部啦全冲上来给我治病了。他们劝导我,启发我,拐弯抹角地引诱我。听说还偷偷地研究过,准备送我去医院做检查。这群混蛋!当然,最着急的要属丽丽了。她也差点得了病,不过不是永动机病,而是反永动机病,弄得我俩隐藏了几年的关系也人人皆知。
  好在就要毕业,不许谈恋爱的禁令已经不那么严格,要不就会更热闹。
  其实他们都是笨蛋,都是自找麻烦。根本用不着谁来给我治病,我自己就会好的。难道还用他们苦苦地开导吗?我怎么能放弃科学!离开科学,我还能干什么,还能得到什么,哪还有我存身的地方呢?他们真傻,何必恐慌。我只不过是对过去的信念进行一下反省。我是不会长久反省下去的。说实在的,反省又有什么用呢?
  几天之后,我恢复了正常,重新沉入了对科学的学习和效力,又重新成为科学的信徒和宠儿。跟过去一样,我按照科学的要求,按照老师的指教走完了从小到大的道路,现在,我仍然得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我得在研究生考试中争取第一。我得出国深造。我还得象丽丽的爸爸,总有一天当上研究所的所长,进入世界名人录。那不仅是丽丽的渴望,老师的鼓励,科学的上帝也要求我如此!
  雪花软绵绵地飘着,落在身上就立刻融化。长江一带的雪就是这样粘乎乎,冒雪走得时间长一点,外衣就要湿透。我缩着脖子,手插在口袋里,在山路上费力地行走。
  山野里到处覆盖着洁白潮湿的雪。只有走过的脚印是黑色。底层的雪是融化的。
  远远的,在一片洁白和悠悠的雪花中,山上走下一个挑着柴担的女孩。她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一步一滑。
  当女孩走近一点,我看出来——跟我心里猜想的一样,那是她。
  她下到路上,也认出了我。我心里有点紧张。她放下了柴担,看着我的眼光里没有怨,没有怕,是友好,还有一点惊讶。
  雪花一片接一片地落在领子里,清凉透彻。
  “设计搞完了,”我变得口齿不那么伶俐。“我来看你……你的爸爸。”
  “爸爸不在家,出民工了。”她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雪花。
  我欲言又止,话不知从哪说。我们无言对视。
  “我帮你挑吧。”
  她出声地笑了,脸蛋红扑扑。
  “这不是你们做的事。”
  我挑起柴担,被雪打湿的柴重重的。
  她走在我身边,小小的,蓑衣斗笠,象个古画中的砍樵女。
  “你爸没去北京?”
  又是那闪电一样光亮的一瞥,我看到了那中间的感激之情。
  “没有。他把钱都用来给妈治病。妈好多了。”
  “他还搞他的……研究吗?”
  她点点头,然而马上辩护地说:“让他搞吧。只要他不去北京,不去受那些罪就行。没事的时候搞搞那个也没什么不好。别人不也都是打扑克,说闲话吗?
  反正都是玩。“
  拐过山脚,远远看见村子,农舍散落在山间,炊烟与雪溶为一体。我们默默走完了剩下的路,只听见两个人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声。
  快到村子的时候,我放下柴担。
  “我们明天就离开了。”我从怀里拿出一本书。“这是一个美国科学家写永动机的书。书里纸条有我的地址。代我交给你爸。告诉他,如果他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给我写信。”我顿了顿。“……再代我跟你爸说,我是真心愿意帮助他的。”
  她那清泉一样的眼睛凝视我,伸出手来。我们的手在书上碰在一起,然而她没有躲开。
  我握住了那只小手。一股恬静的甜蜜象溪水一样流进了我的心。
  白茫茫的山野只有我们两人。雪静静下着。孙家峰俯视我们。哈气在眼前轻轻飘浮。她羞怯地垂着眼睛,默默地让我握着她那只冰凉的小手。只有一只山鸡突兀飞起,打破这令人心醉的宁静。
  我看着斗笠下那冻得红红的美丽小脸,看着蓑衣下那打着补钉的小花袄,我的眼睛渐渐湿润了,一层薄薄的泪水迷蒙了我的视线。
  别了,姑娘,你这贫穷美丽的好姑娘。除了别离,我们还能怎么办呢?我们的命运就只能是别离,未曾相识就相别啊!
  我松开手,转身向回走,那个正在那边喧嚣的、五光十色的人间在召唤我回去。
  走了很远,我回过头去。
  她还在。阴暗的天空下,一片银装素裹。远远的,她那小小身影仍然伫立在原地,目送我的背影。
  雪花飘飘,雪花飘飘。
  我向她招了招手。
  别了,姑娘。
  别了,永动机患者。
  窗外的风啸叫得越来越凶狠。雪粒沙拉拉地打着玻璃窗,这种夜晚,躲在暖暖的屋里可真是惬意呀。
  丽丽不时地斜眼瞅我。她故意启动电脑上的音响设置,使电脑随着她的操作叮当发声。她是在提醒我,发呆的时间太长了,该工作了。要是总像我这样心猿意马,通往诺贝尔奖的路永远也到不了头!
  家里墙上,到处都被丽丽挂上科学名人的画像,让我想起教室或纪念馆,还有名人墓地。我闭上眼睛。暖气的循环水轻声流动,厨房里的咖啡壶咕噜噜歌唱。
  我看到了那个低矮的土房,雪花在房里舞蹈。我看到了永动机患者,他正对着油灯苦思冥想,在化肥袋上描图。只有风是他的伴侣,狼在茫茫黑夜中嗥叫。
  还有她,她回头闪亮地瞥了我一眼,又去忙碌家里老小的事情。
  丽丽啊,人人都说我有你这样一个妻子是莫大福气。可是在此时,缠绕多年的问题又一次从心底升起,我当时是不是就该跟着她,走进那个白雪覆盖的小村庄呢?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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